第11章

月光下,兩個人相互攙扶,一步一步地往林子深處走去。

他們沒有沿着原路繼續走,而是按照淩禦寒的指引,換了一條山間小路。

這兩人一個氣血上湧随時能昏過去,一個腳踝腫着一瘸一拐,互相依靠着艱難前行。

“你确定不用再休息一下。”阿蘿每走一段路就會問他一遍。

即使光線不明,阿蘿也知道他臉色白得跟宣紙差不多,攙着他的胳膊的手,都能感覺到他的虛弱,真怕他再次倒地。

尤其是這段路比之前更難走了,現在的他們徹底進了山裏。每往前走一步,阿蘿都覺得怕。

淩禦寒回頭看看身後,又擡頭看看月亮,沖阿蘿搖搖頭。

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繼續走吧。”

“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說出來啊。”阿蘿一邊扶着他繼續走,一邊繃着精神觀察四周。

小時候總聽說深山老林的傳說,阿蘿覺得自己每根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遇上蛇蟲鼠蟻就算了,萬一遇上虎狼,可怎麽好。兩個傷殘人士,外加一只狗,剛好成了美食。

而且,這林子太密,連月光的都遮住了大半,只有星星點點的光亮從枝杈間透進。一閃一滅,像極了一顆顆的狼眼,感覺下一刻就朝他們撲過來了。

尤其是那微動的樹枝和偶爾傳來的聲響,每次聽到,阿蘿都會一激靈。

淩禦寒雖然疲憊乏力,依然能感受到肩下那單薄的身子正戰戰兢兢地邁着每一步。

“別怕,只要挨到天亮就安全了。”淩禦寒估測,以他們的腳程天亮左右應該能走到林子的另一端。那就是魯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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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阿蘿費力地點頭。

其實她知道自己在抖,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要不是一人一狗在她兩側,只怕她就蹲在原地哭了。

可人的精力有限,越想快點走就越容易出問題,這動作變快了,就忘記腳下路不平了。

阿蘿突然被腳下的樹枝絆了,一下子就歪在地上,連帶着把淩禦寒也拽了下來。

走在一旁的小灰見兩人同時倒地,撲過來,急得團團轉。

阿蘿顧不得自己,趕緊爬過去扶起他,“你沒事吧。”

阿蘿自責地低着頭,明知道他走路困難,她還想些有的沒的,不注意看路。

若是因為摔了再昏過去,那她罪過就大了。

淩禦寒突然這麽一摔,确實很暈,胸悶煩躁,想說些什麽發洩一下,想了半天又咽了回去,粗聲道,“沒事。”

他不是有意發脾氣,就是太暈了,一時間沒注意語氣。

說完話他就察覺不對了,又補了一句,

“快點翻過這山頭就能到魯鎮了。”

他這是生氣了?因為她連累他被追,摔跤,所以想早點遠離?

“哦。”過了好一會兒,阿蘿才悶聲答應,繼續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他這意思是到了魯鎮就要分道揚镳了吧。

淩禦寒本意想說快走過這裏,進入下個鎮子就有人接應了,可從沒安慰過人的他,讓阿蘿更難過了。

“等等。”

淩禦寒突然不動了,阿蘿只好跟着停下,側頭看着他。

“走錯方向了。”

“對不起。”阿蘿看着四周的樹都差不多,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扶起他後,想也沒想就往前走了,根本不知道走錯了。

此時意識到錯誤的阿蘿越發煩躁了,甚至想哭。

淩禦寒聽出她話音裏的哭腔,脫口而出,“多幾次就有經驗了。”

還要多幾次?

他是覺得她很笨吧。

阿蘿的臉從驚詫,到哀愁,最好徹底耷拉下去了,眼底蒙上了一層水氣。

淩禦寒看她變化的臉,突然皺起眉頭。明明安慰了她,怎麽更傷心了。

他第一次安撫人,竟然沒成功。

淩禦寒從來就沒做過這樣的事,無論前世今生都是備受寵愛,身邊的人各個曲意奉承。就連和徐可纖一起時,也從來都是對方小意迎合。

如今想做了,卻半點經驗也沒有。

“往這邊走。”疲弱的他也沒多餘的精力去猜她的心思了,還是先走出去再細琢磨吧。

##

去往北的路上,山地多于平原。阿蘿他們為了避開那些匪寇,只能行走于山中。

山路崎岖,深一腳淺一腳的,誰想到天明之際竟然打起了雷。

阿蘿嬌小的身子撐着淩禦寒,艱難前行。再不快點走,就要淋雨了。深山野林的躲都沒處躲。

淩禦寒知道她很累,想開口說休息,可眼看就要下雨了,又不得不繼續。

胳膊下的小女人,以柔弱的肩膀撐着他,鬓角那裏已經冒了汗,淩禦寒伸手觸輕拭那滴晶瑩。

汗珠沾上手指,順着指縫劃到掌心,又滴了下去。

感覺到觸碰的阿蘿擡頭,“怎麽了韓大哥?”

額。淩禦寒沒想到她突然擡頭,擎着的手瞬間握拳,沿着嘴輕咳兩聲,“有東西。”

“是不是有小蟲子爬到我臉上了?”

阿蘿渾身一顫,第一反應有蟲子。這麽多樹,随便掉幾條小蟲,就能把她吓死。

“已經沒有了,繼續走吧。”淩禦寒自是不能說實話的,只好随便應了一句。

“真沒了?”阿蘿不信地又問了一遍,她怎麽覺得身上到處都有蟲子爬呢?酥酥麻麻的,感覺越來越多了呢。

人家還說樹林裏會有吸血的蜱蟲,還會鑽進身體裏,想想她都怕死了。

“沒了。”原以為随便應了一聲以為就過去了,誰想到她竟是個怕蟲的,淩禦寒只好借着天氣不好,催她趕路。

又來了幾聲雷後,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說是瓢潑大雨也不為過,走了幾步路兩人就濕透了。幸好小灰發現了前面的山洞,這才有了避雨的地方。

山洞裏。

淩禦寒背靠着大石,面前是阿蘿從洞口處撿來的樹杈。

“你會點火嗎?”阿蘿拾掇半天也沒擺弄明白火折子怎麽用,明明就像一根雪茄,怎麽吹都不起火。

“濕了怎麽點?”淩禦寒無語,真是朵嬌花,濕了的火折子能點火?

說着從身上取下一只幹爽的遞給她,“用這個。”

阿蘿接過後打開一吹,頭上果然出現了火點,直到火點越吹越大,才滿意地停下來。

可她興高采烈地把火折子對準幹樹枝,卻怎麽燒都燒不起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得用紙引燃。

紙?

想了半天,終于戀戀不舍地從包袱裏拿出那本舊舊的輿地圖,咬牙把最後一頁撕了下來。

她用火折子點燃了書紙,再以紙引燃來了樹枝,這才把火堆點起來。

“終于可以烤幹了。”看着燃燃的火堆,她是既興奮又惋惜,點燃了火卻廢了一頁書。只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一病一弱,攢足體力離開最重要,別的以後再說吧。

“你出門還帶着地圖?”淩禦寒看到她包袱裏的東西幾乎都濕了,而這本書竟然裹得嚴嚴實實,半點水漬都沒有。

“額,愛好,愛好而已。”阿蘿趕緊把輿地圖塞回包袱,又從中拿出幹糧和水遞給淩禦寒,順便轉移話題,“吃點東西吧。”

幹糧有些濕了,但還能吃,将就将就總不至于餓肚子。

淩禦寒看着那浸濕了的紙包和水囊,只接過了水說了一句謝謝。

阿蘿掰了一塊幹糧給小灰,伸手摸摸它打濕了的毛,“暫時沒有好吃的了,你忍忍。”

小家夥可能是懂了,也可能是餓極了。眼神有些嫌棄,卻還是乖乖叼起來走到山洞口,靜靜地趴在那裏吃。

雨繼續下着,火堆繼續燃着,山洞裏的兩人一“狗”安安靜靜,除了噼裏啪啦地樹枝被燒聲,就只能聽到外面的雨聲了。

火堆前的阿蘿吃了東西後身上暖呼呼的,舒服極了。想靠着洞壁睡一會兒,可腳上的疼痛卻越發明顯了。

“把這個碾碎敷在腳踝。”淩禦寒遞來一把草,好像是他剛剛在山洞外拔的。

這是什麽?阿蘿接過草,不解地看着他。

“一種活血化瘀的草藥,敷上明天就能好。”

“多謝。”阿蘿轉到一旁用石頭把草藥碾碎,慢慢敷在腳踝。

一股清清涼涼穿到皮膚上,瞬間就沒那麽疼了。

淩禦寒一路上都注意她的腳,其實并不嚴重,微腫而已,只是慌亂間忙着跑,這才又腫了着。

而這種草他曾經用過,藥效不錯,用不了十二個時辰,就能消腫。

“翻過這座山,就離開橋鎮了。前面那幾個鎮子都是個太平鎮。”

說罷,淩禦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阿蘿側着腦袋,半天才反應過來,合着就一個土匪鎮,被她碰上了。

不過阿蘿也不惱,老話說得好,否極泰來。後面的一路,應會平平安安的。

“對了,你要去哪?後等到了鎮子我雇輛馬車送你去吧。”

阿蘿摸摸包袱,有點心疼銀子,可看着他這慘白的臉色,又于心不忍。內心掙紮間,忽然聽見他說,

“永城。”

作者有話要說:  阿蘿的小錢袋: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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