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蘿靜靜地坐在榻上, 面無表情地翻着她自備的那本輿地圖, 一點一點地仔仔細細地看着,研究着臨淵城與雲城間的所有路途。

陳舊泛黃的書紙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一如翻書人的心情一樣煩悶。

房門咯吱一聲,從外被推開, 高大的影子被射在地面上。

阿蘿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可她一點都不想理會那人, 徑自翻着那本已經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舊書。

之前每翻一頁心就靜下來一點, 然而此刻每翻上一頁, 心就堵上一點, 直到那股悶氣包住心窩, 言不由衷地逼出了幾句話。

“兄長是不放心手下看人的能力,所以親自來盯了?”

阿蘿很生氣, 自打來了這個臨淵城, 她的生活就完全變了,從自由的個體突然變成被人鎖在籠子裏的鳥,一點自由都沒有了。

本以為他能主動解釋外面那幾個人的事, 讓她找個由頭出出氣把他打發出去, 來個眼不見為淨就算了。誰知這人像個柱子似的往哪一坐, 連讓她發洩的機會都不給。

“今兒的事,忙完了。”

淡然無波的一句話, 從他口中飄出,讓阿蘿那句嘲諷像彈在了棉花上一樣,不聲不響又被反彈回來。

“忙完就回您自己屋子去歇着, 我這廟小,放不下您這尊大佛。”

阿蘿越想越憋氣,手裏的書往桌上摔,擡頭怒視着坐在對面的淩禦寒,“誰給你的權利讓人把我困在這屋子裏。”

她自認為是個好脾氣的,能伸能縮,不然她也不能安安穩穩地在傅家過了幾天悠閑的日子。

可她的好脾氣好修養,遇上了對面這人後,兩天之內就全像遇上了刮風天的蒲公英花似的,一溜煙地随風吹跑了。

好不容易等他離開客棧,她抱着小灰想到街上走走散散心,剛一打開房門就被一些不認識的人擋了回來,還說是奉了他的意來保護她的。

自從來了臨淵城後,阿蘿就知道他一直都在隐瞞身份,且身份不一般。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派人圍了整個院子,只為關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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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麽做,你會乖乖地留下,而不是獨自離開?”淩禦寒壓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的女人自然是要在他的羽翼之下待着的。

“我想去哪都是我的權利,你管不着。”他當她是什麽?小偷,還是殺人犯?還是他養的貓狗?必須待在他指定的地方。

“我當然能。”淩禦寒走到她身前,壓低身體,雙手置于她兩側,與她對視,霸道地說,“我在哪你就得在哪。”

“你當自己是誰?所有人都要聽你的?”她又不是他手下,憑什麽聽他的。“不聽話就要軟禁我?”

阿蘿也是情急,只想把這兩天受到的不平全部發洩出來,根本忘了敵強我弱的道理,忽略了淩禦寒眼中因她的排斥而産生的涼意。

“我是誰?”黑眸緊緊地盯着她,像是看着眼前到手的獵物一般,玩味又危險地輕撫着她的下颚,“你是我的女人,你說我是誰?”

阿蘿看着他眼底的自信,想着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對待,整個人像只炸了毛的貓兒,亮出爪子要撓人。她氣急地用力推着那個像牆壁一樣厚的身體,可忘了彼此力量懸殊,反而被淩禦寒扯進懷裏。

“你放開!”阿蘿眼中漫上一層水汽,被他緊箍在胸前,不僅兩手動彈不得,就連身上都勒疼了。

為了不在他面前示弱,阿蘿倔強地扭過頭去。

“唉。”一聲輕嘆從頭頂而降,扣緊她的手慢慢松開了,“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毛病得改。”

“關你什麽事!”本來還只在眼底的水汽,委屈地成了水珠,含在眼眶裏要掉不掉的,更憐人。

淩禦寒不想逼急了她,只好退後一步,随手從桌上遞了方帕子過去。見慣了她溫溫軟軟的一面,這幅伶牙俐齒倒也新鮮。可新鮮之餘,到底是憐惜的。

“別總說這種分清你我的話,我不愛聽。”

“那你倒是把外面的人撤走,讓我自由出入啊。”

好好商量的話她聽不進去,竟還學會讨價還價了。

“你以為人撤了,你就能偷跑了?”到底是年紀小,激将法用起來,還太稚嫩。

“韓淩!”阿蘿被他陶侃的話氣得抓起桌上擺着的點心朝他扔過去。

“這麽氣急敗壞!是心事被我說出來,面上吃不住了?”淩禦寒要教會她的不光是會亮爪子,還要學會如何将情緒收放自如。

“你當自己是別人肚裏的蟲,還是掐指會算的半仙兒?”阿蘿趿拉着鞋子,走到他面前,“什麽叫偷跑?腿是我的,我想去哪去哪!”

“你想去哪?”

“不用你管!”嬌小的阿蘿在高大淩禦寒面前叫板,非但不顯嬌縱,反而帶着一股子憨态可愛。

淩禦寒見她氣鼓鼓的紅頰有些好笑,一時沒忍住,幹脆扣着她的耳側,親了上去,把那些惱人的話堵了回去。

“唔……”

……

門外守着的蔣惡聽着屋子裏從嗆聲到嘤咛,不由得朝着韓五訴苦。

“這姑娘太難應付了,一會吵着出門,一會吵着要吃的。”就因為不讓她出門,愣是逼着他去街上買了五種點心。

以為是姑娘着急吃的,他親自跑着買回來的。結果一股腦地都進了将軍的肚子裏,臨了還被那雙綠幽幽的狼眼哀怨地瞟了兩下。

“別瞎抱怨,小心主子罰你。”韓五是一路跟着兩人的,對阿蘿的脾氣是有些了解的,對自家主子的态度更是了解。只能好心地提醒蔣惡,別因為說錯話被責罰。

然而蔣惡是個直脾氣,有啥說啥,壓根沒明白韓五的意思,不死心的問着,“我說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竟讓主子低聲下氣地哄着?”

“你好好敬着就是,問那麽多幹嘛。”

韓五聽着隐隐傳出的對話,心道就以看主子對傅姑娘的容忍,也許還真能成他們未來的主母。

##

馬車在青山綠水間行進,道路兩旁鳥語花香,可謂世外桃源。

“這是蒼梧山,臨淵最美的景致都在這山上了。”淩禦寒坐在馬車最裏面,對着一襲十樣錦色窄袖留仙裙的阿蘿說道。

從坐上馬車那刻,她就一直看着車外,要不是手裏抱着小灰,纖纖素手有一搭無一搭地摩挲着那團雪白的絨毛,還真容易被誤認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确實是個山清水秀、百花齊放之地。”只可惜她沒有心情欣賞美景罷了。

阿蘿聽到他的話,并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應了一句。

蒼梧山的典故她在地方志上已經看過了,傳說鳳凰栖居此山的梧桐樹上,烈火涅槃後一飛沖天,這裏便被人傳成了祥瑞之地,而大楚淩氏皇朝便發源于此。

人人都說大楚能從舊都臨淵揮兵南下,一舉得勝,都是有了鳳凰神的庇佑。

而大楚建立京都後,并未遺忘此地,以舊都之名興建臨淵,且每年都會派皇子和朝臣來此祭祖,以期大楚興順不衰。

阿蘿在傅家研究逃跑路線的時候曾看到過這些,那時候她還曾想等安頓好後,有了閑錢,每隔幾年便換了地方居住,她初初選定的幾處便有這裏。

“你喜歡的話,我們今天就在這多待一會兒。不然下次再來,可能要等上兩年了。”臨淵城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他們最晚兩日後就要啓程趕往永城了。只好空了一天,帶她上山轉轉。

“兄長素日繁忙,這更游山逛水的小事,何必勞煩您呢。”阿蘿确實喜歡這裏的景色,但素日來的悶氣,讓她不吐不快。

這人說忙起來就一整天不見人影,說閑下來不是帶她去看診,就是拉她來逛景,連問都不問她一句。真當她是金絲雀,必須養在他的籠子裏?

“留你在客棧,你不開心。帶你游山水,怎麽也悶悶不樂的。”馬車上淩禦寒看着那個扭着頭不啃聲的小女人,無奈道。

“那就感謝兄長大人抽出時間帶我游山逛水,欣賞大好河山美景。”阿蘿覺得自己還不如籠子裏的鳥,人家鳥還能定時自己飛出去,她就只能等着他帶。

又來了,從那天起這女人說話就常常帶着刺,哪怕是那日帶她去請釋蒼大師診脈,聽到自己身體無礙後,她也是這幅波瀾不驚的表情。

淩禦寒眯起眼盯着眼前的倩影,她這脾氣是越發見長了。

·

馬車停在山水間,阿蘿下了馬車後,頭也不回地抱着小灰到前面花叢裏看花去了。

而死乞白賴跟來的穆景逍跳下後車,就看着阿蘿的背影,繼而對着淩禦寒幸災樂禍道,“我說你女人脾氣不大好啊,總給你甩臉子看啊。”

“墨韻倒是脾氣好,也沒見她對你有好臉色。”要比誰更慘,恐怕這人還真不是他。傷口撒鹽,誰還不會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穆景逍撇嘴嘟囔着。

“那你倒是找人上門提親啊?”淩禦寒抱着手臂瞟了他一眼,心裏給了他一個字——慫!

這都多少年了,還整天跟在人家後面,也沒見半點進展,哪來的臉嘲諷他。

“你是哪疼紮哪啊,現在不是你女人的事更重要嗎?”穆景逍心裏是真疼啊,只能嘴硬着轉移話題。

“她真是傅家的那個?不都說她是個唯唯諾諾拿不出手的性子,如今看來傳言不準啊。”京都很多人都知道傅家的事,二房長女被續弦養得上不得臺面,穆景逍自然也聽說過。

只是耳聞不如一見,哪裏膽小,哪裏維諾了?要麽不說話,心情不順時說的話,至少也能嗆得人說不上話。

“傳言向來不可信。”淩禦寒早就知道她是不一樣的,不然也不會一路為她不停地改着計劃。

“那你和寧王豈不是成了連襟?”別人不知道,穆景逍可是知道的,淩禦寒向來看不上寧王私下做的那些事。如今傅莳菀被硬塞進了寧王府做側妃,兩人可不就是連襟了。

就以淩禦寒這性子,能忍?

“又不是非得姓傅?”淩禦寒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她恢複姓氏和身份,既然是她不喜的,那就換掉好了。

“什麽意思?姓傅至少還能給你當個側妃,不然她就只能當個任人欺淩的小侍妾了。”皇子的女人必須是有身份的,不姓傅她連皇家玉蝶都進不去。要知道後院女人間的鬥争,可不是靠着寵愛就夠的,沒有好家早晚會被人生吞的。

“姓傅身份就夠高了?”淩禦寒哼道,“見識短。”

想到傅莳菀只做了寧王側妃,穆景逍驚訝地吼着,“你想給她正妃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借用了“鳳栖蒼梧”的典故,加上作者個人杜撰,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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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男二心裏有狗了,別擔心他要搶小蘿蔔。只不過他比較白癡,搞錯了些事情……(不能劇透了),反正出來混要還的。【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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