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阿蘿醒了, 正對着杏色紗帳上的牡丹發呆。
昨夜她又夢到了那人, 夢到那人臉色蒼白,毫無神氣地向她伸手。還沒等她猶豫着要不要轉身離去,那人便倒在了她面前。
阿蘿伸手摸着這幾天圓潤的小腹,手指暗暗地戳了戳, “是不是你們想他了?”
不然她怎麽可能讓他入夢。
阿蘿慢慢起身,伸手想拂開紗帳, 一股輕微的藥味兒入鼻。
哪來的藥味兒?
她最近睡前喝的是安神湯, 只有早上才會喝一小碗保胎藥, 而且那藥并沒有太重的味道。可現在屋子裏這藥和她平時喝的并不一樣, 味道重不說還帶着一股子腥味。
前些日子她就偶爾聞到不一樣的味道, 可雲雙卻說聞不到。
阿蘿輕輕地攪動着碗裏的保胎藥,聞了又聞, 搖搖頭, 随即喚了一聲門口打掃的翠兒。
“姑娘有何吩咐?”翠兒放下掃帚撫了撫身上的灰塵,才踏進門。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藥味或者說是一種腥味?”阿蘿指了指床上挂着的紗帳。
翠兒低頭聞了半天,就快貼在帳子上了, 仍是搖搖頭, “姑娘, 奴婢沒聞到啊。”
翠兒就是個打掃院子的小丫鬟,從小風餐露宿, 前年才被牙子賣到這裏。受苦受多了,嗅覺并不靈敏。
然而阿蘿并不知道這些,她想着, 既然雲雙說聞不到,翠兒也聞不到,那便是她自己的問題了,也許就是孕期的一些正常反應。
又或許是前些日子擔心太多,弄得自己精神緊張,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阿蘿暫且放下心,拿起一旁的針線笸籮,繼續仿着雲雙的針腳,縫着小兒的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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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清晨,她尚未睜眼便又聞到帳子裏出現那股淡淡的藥味。
剛好雲雙送衣服進來,看着阿蘿出神地盯着帳子,“姑娘可是不舒服了?”
阿蘿搖搖頭,慢慢坐起來,雙腳搭在腳踏上,幽幽說着,“這兩天宅子很安靜。”
“可不是嘛,祭祖過去了,各房的人該走的都走了,府上自然就清靜許多。”
“隔壁的貴人還沒回來?”阿蘿咬着酸果子,不經意地問了一嘴。
“隔壁?”雲雙撩開帳子的手頓了頓,随即說道,“那院子有人回來了,卻不是齊王殿下。”
淩禦寒被擡回成家後,不管是淩禦寒的人還是成家的家丁丫鬟都被嚴格管束,誰也不得靠近這兩個院子,不得私下議論齊王受傷的事,更不許把事情傳到阿蘿的耳朵裏。
尤其是雲雙當天就被下了死命令,不僅要在阿蘿面前守口如瓶,還要想盡辦法拖着她不讓出去。
可是阿蘿既然問了,就代表她聽到了動靜。若是還是沒人,就顯得不真了。
“為什麽?”他的人都是暗衛,理應貼身保護。侍衛回來了,他不回來,這不合常理。
“不清楚,那院裏都是男子,我們也不好多打聽。只是路過時,遠遠地看了一眼。”雲雙用手端起藥碗給阿蘿,待她喝完藥後,收拾了東西便關上門。
門被合上了,窗子卻被打開了,屋子裏只剩下阿蘿和小灰。
“王爺不回侍衛回,不會出事了吧?”阿蘿摸着狗毛喃咛着。
哼唧。
小灰昨晚看到了淩禦寒,他身上血腥味濃烈,必然是出事了。
小家夥看着蹙眉的阿蘿,想着淩禦寒的交代,再次學着小時候那般裝着可愛天真,逗阿蘿開心。
小灰跳到榻下,從下面扒拉出一個醬紅色的小蹴鞠,兩只爪子颠起來後,再用嘴巴鼻尖兒頂着,在阿蘿床前,像只海豚似的頂球跑。
“你快別鬧了,我肚子都笑疼了。”
阿蘿覺得越看窗外越煩心,便起身回到床上。并用腳踢踢床尾,示意小灰跳上來。
“知道你心疼我,可這麽跳來跳去,你也累啊。”她一手摸着小灰,一手摸着腹中的兩個寶貝。
她連着幾日都不舒服,只能斜躺在榻上,閑來無事看看書,縫縫帽子打發時間。把小灰留在屋裏,她還能少些寂寞。
“既然外面陰沉沉的,你就待在這睡覺吧,免得出去弄得髒兮兮,雲雙幾個還得給你洗澡。”
哼唧。
小灰懶懶地窩在一旁,把臉埋進阿蘿的被子裏,說睡就睡。
阿蘿笑着把被子蓋在它身上後,伸手拿過枕邊放着的《藥膳》,這書是她在成墨韻那裏借來的。她覺得既然準備在雲城紮根,那便要尋個營生,一個能養活她們一家四口的營生。
她不能永遠住在成家祖宅,成墨韻早晚是要回京都的。她要抓緊時間學些藥理,學做藥膳,今後在成墨韻的藥鋪旁開間藥膳坊。這樣她既能照顧好孩子,也能賺些錢。
“哎。”突如其來的蠕動打斷了阿蘿的憧憬。
她第一次當娘,不知道怎麽形容,只能說就像是汽水喝多了,肚子咕嚕咕嚕的。
“你們,你們在動嗎?”阿蘿瞠目,才四個月就會動了?
“你們再動一下,動一下就好。”阿蘿扔下書,兩手貼在小腹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動動呀。”
一聽到小主人動了,小灰也不睡了,連忙從被子裏下爬出來,蹲在阿蘿肚子旁邊,伸出小爪子輕輕懸在上面。它一邊觀察着阿蘿的神情,一邊盯着一動不動的小球,小爪子想摸又不敢摸。
“可以輕輕地摸一下,一定要輕輕地。”看着小家夥小心翼翼的樣子,阿蘿抓着小爪子輕輕地放了上去。
只不過小胎兒太小,動那一下也是因為阿蘿剛剛心情壓抑。這會兒小灰的爪子貼上去,裏面的小人兒壓根不搭理它,動也不動一下。
哼唧。
小灰急了,一只爪子戳戳阿蘿的胳膊,瞪圓了眼睛盯着肚子。
“她們還小呢,以後會次數會越來越多的。”阿蘿笑笑,揉着小灰脖頸上的毛,“以後她們出來了,你要保護她們,陪着她們玩吧。”
一想到以後小灰看孩子的場景,阿蘿就能笑出聲。
兩個小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面,一只大大的狼狗跟在身後,好不招搖,看誰敢欺負她們。
哼唧。
小灰眼底閃過興奮的金光,可不知怎麽,小腦袋裏突然出現一個可怕的畫面:兩個小娃娃,一前一後,一個揪着它的耳朵,一個拽着它的尾巴,而它坐在中間動也不能動,好不凄慘。
不過,它小腦袋搖了搖,又稀罕地貼了過去。
自此,小灰放棄了一切外出覓食的行動,一刻不離地跟在阿蘿身邊。可謂是走哪跟哪,寸步不離地盯着肚子。
“姑娘,小灰好幾天沒出去玩了。”雲雙正在幫阿蘿在做好的小帽子上繡花,看着小灰閃閃發亮的眼神,好奇地問道。
小灰前兩天是病恹恹的,不愛動。從昨天開始竟然趴在床上,一直盯着阿蘿的肚子,她們拿着肉骨頭,都叫不動它了。
這可叫丫鬟們覺得出奇了。
尤其是雲雙看着它時刻盯着肚子的一幕,深感詭異,“它這麽盯着一整天了,不會累嗎?”
“怎麽不累?”阿蘿笑着反駁,“它呀,寧可累着,也要等着裏面的小家夥動動,它好摸摸呢。”
“摸?摸什麽?”雲雙放下手裏的繡線,蹲在一旁,“她們會動了嗎?”
“昨天我肚子裏面有點動靜,很輕微的那種,剛好被小灰遇上了,這不就一直等着了。”阿蘿把小灰盯肚子的事當着笑話講給雲雙,恰好被過來診脈的成墨韻聽到。
“裏面的小家夥開始動了?”成墨韻還沒親手感受後,興沖沖地就坐到阿蘿身邊。
“就動了那一下,不然它能這麽盯着不走?”阿蘿打趣着被擠到一邊,急得團團轉的小灰。
“我也來看看。”成墨韻也沒見過胎動,又是自己的小外甥們,更是坐這兒等着,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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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淩禦寒再次不顧勸阻,拖着虛弱的身子來到了阿蘿屋裏。尤其是白天暗衛彙報說,阿蘿這邊有了胎動,他更是熬不住,必須過來看一眼。
咳咳。
外面狂風暴雨,秋風陣陣吹着,夜裏的雲城比白天冷了不知多少倍。淩禦寒從隔壁過來雖說有韓五護着,到底還是被風吹到,一時間沒忍住咳了一聲。
“是誰?”半夜風雨太大,正想看看門窗是否關嚴實的丫鬟看到了兩個黑影,就叫了出來。
然而她動作慢了,還沒看清來人,就被一道黑影轉身擊中後頸,瞬間倒在門口。
哼唧。
聽到外面有聲音的小灰,已經蹲在門口守着了,一雙狼眼巴巴兒地瞅着他。
“沒事,進去。”淩禦寒知道它在擔心,可他無法像過去那樣蹲下摸摸它,只能輕聲說着,“我們進去看她們。”
自從早上聽說了孩子動了,淩禦寒覺得自己的生命裏又多些陽光。如果說阿蘿是照進他陰暗生活的一縷陽光,那孩子就是陰雨過後的一道彩虹。
淩禦寒撩開簾帳,坐在床沿兒上,想近距離看看那個小球。可外面的冷氣和屋裏的熱氣相交替,他根本抑制不住咳嗽。
他怕吵醒阿蘿,只好轉過頭,用手掩着嘴。整個人憋得一抽一抽的。
就在他低頭咳嗽時,一只白底繡桃花的帕子出現在他面前。
淩禦寒順着帕子看過去,背上突然一陣寒栗,兩眼直視着遞帕子的人,下意識地說着,“謝謝。”
她明明是睡熟的,怎麽突然坐起來了?怎麽就讓她看到自己了!
淩禦寒心裏的鼓咚咚作響,生怕下一刻有什麽風暴到來。
阿蘿看着高大的身軀不自覺地向後挪了挪,那張憔悴的臉正如她夢中一樣慘白。不過她并沒搭話,只是默默地摸着肚子看着他。
“對不起,吵醒你了……咳……”咳嗽聲越來越重,“我就是……不放心……”不放心你,想來看看。
淩禦寒心裏沒底,尤其是她眼底根本沒有一絲波瀾,這叫他沮喪而懊悔,連完整的話都沒說出口。
阿蘿随手從一旁的櫃小櫃上去了茶壺和茶碗,倒了一杯涼茶遞給他,依舊沒說話。
“謝……謝謝。”淩禦寒下意識地接下茶碗,一飲而盡,“咳咳……咳咳……”
看着阿蘿一臉鎮定,淩禦寒尴尬地把茶碗放在床邊。
“這茶……好喝。”這是淩禦寒心裏的實話,這杯水比禦賜的瓊漿玉液美味不知多少倍。
“所以齊王殿下深夜來訪,就為了小女子房中的一碗涼茶?”都涼了的茶,還能好喝?阿蘿輕嗤。
“你,你都知道了啊。”聽着語氣,她這是生氣自己隐瞞身份了,也氣自己半夜不請自來。
“我那時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永城人雜不安全。”
“都過去了,王爺不用挂懷。”阿蘿說得随意,放佛眼前就是個打過照面的陌生人一般。
“只不過王爺總深夜到訪,畢竟不合适,還請王爺自重。”
屋子裏的藥味兒一直都沒有散去,直到早上她醒來得早,在紗帳上發現一個暗紅發黑的痕跡。
反複琢磨,認定那應該是已經幹了的血跡。
藥味兒,血滴,隔壁院子只見侍衛不見王爺,這些聯想到一起,她心底的疑惑徹底迸發。
索性晚間送來的安神湯她一口沒喝,全部倒進了窗子邊上的那盆文竹裏。
果然,沒了安神湯的藥效,她睡得并不算好。剛剛外面一有聲音,她就睜開了眼睛。
她醒了卻沒有動作,只轉了個頭看向門邊。
只見小灰輕車熟路地蹲坐在門口,在那人腳邊蹭了蹭後,跳上床榻去趴着。
小奸細!阿蘿這下知道了,為什麽半夜進人都沒人知道了,原來就是小灰這個小奸細放進來的。
“王爺真是好手段,連小女子養的狗都能輕易收買。”
小灰突然聽到狗,立刻跳了出來,搖頭擺尾地澄清。
哼唧。
“你別給我裝無辜,他身上這味道在我屋子出現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阿蘿根本不相信,指着扒着床邊的小灰,“今晚不想見你,到外間睡去。”
哼唧。小灰垂着腦袋,溜溜地挪到外面,貼着門邊趴下,兩眼盯着裏面。
“你別怨它,我就是想看看你。”淩禦寒知道她這是指桑罵槐,攆他走呢。可他終于能面對面看着她了,就想多看兩眼,多聽她說兩句話,哪怕打他罵他都好。
咳咳。
咳嗽聲再次響起,他也撐不太住了。他的毒慢慢解了,可這傷口因為每天夜裏過來看她,總是牽動傷口,所以一直都沒好。
淩禦寒看着一言不發的阿蘿,心裏緊張,又開始不停地咳嗽,傷口再次開始輕微的滲血了。
孕後阿蘿的感官比常人敏感得多,聞着一股血腥味,就開始反胃。
“韓五。”她忍着不适,朝着門外喊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麽多字呀,感覺自己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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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大家的要求,今天讓他們見個面。
還有跪榴蓮什麽的,可以罰他,但那時候沒有榴蓮所以換個方式整治小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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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想法可以提,在保證我主線的情況下,我會酌情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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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糖今天被醫生紮成了篩子,好疼好疼地從醫院爬到單位。
大家要注意身體,平時生辣腥冷的少吃,有時間多睡覺,好好保養。
明天或許會晚一點,因為真的好疼,不知道明天起床是個什麽狀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