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雲城再次降雪, 一天一夜都未停歇。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剛清掃而露出青磚的院子鋪上了一層銀毯。
屋子裏燒着地龍, 溫暖如春,連小襖都不用穿。
省去那些繁重複雜的衣裳,阿蘿覺得只在中衣外面套件薄衣,輕輕松松地, 整個人都舒服不少。
可這衣服少了,就如同少了一層僞裝和掩護, 面對某人火-辣-辣的眸光, 不覺間就多了一份羞赧。
阿蘿轉頭看看銅壺的刻度, 心裏嘆着, 才過巳時, 看來非但攆不走,還得留他用飯了。既然如此, 她索性就放棄攆人, 幹脆把自己思考多時的事情直接問他。
“我翻過史書,一般成年皇子封王後就待在封地,無诏不得回京。”阿蘿放下手裏的醫書, 鄭重地問。
見她一臉嚴肅, 淩禦寒也收起了笑意, 點點頭,手腕放在她面前的炕桌上, 輕輕地敲着,一下一下地。
“的确不能随意歸京,但也不影響什麽。阿蘿心裏一直有疑問, 今日就都一并問了吧。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必言無不盡。”
這丫頭在他面前,向來不愛掩飾心情。只要那雙剪瞳輕眨,他就知道她心裏有事。一連幾天,她眸光流轉地看他,能忍到現在意識不易。
“我們會一直生活在北地嗎?”阿蘿眼睛直視着他,而雙手擱在桌上,兩只食指相互勾着,一看就知道很重視這件事。
淩禦寒眼神越發溫柔,手越過炕桌,摸着她挂着珍珠的耳唇,搖頭道,“遲早是要回去的。”
若是和過去一樣,最遲五年他們就要回去了。
如今方方面面都有了些許變化,倒讓他沒法子确定了。但有種感覺這個時間一定會比上輩子提前。
不管何時,他必定要回到那裏拿到想要的一切。
“我們,一起回去。”淩禦寒伸手握住阿蘿,素白的小手輕輕地垂在他掌心,嬌小輕柔,“但你不必有煩惱,我們的生活是不會因回京而有所改變。”
他想要的,只是同她分享他的一切榮耀。至于那些見不得光的污糟事,他勢必會提前解決掉。
然而淩禦寒此刻無比忐忑,握着阿蘿的那雙手正以微顫的形式昭告自己的不安和緊張。他怕她拒絕,怕她不樂攪進這場紛争,只能小心翼翼地問着“可以嗎?”
“我并不介意住在哪裏。”到底是個想得開的姑娘,既然應下這事,自然要清楚他們後面的路。
“可這裏的一切就這麽放棄了?”阿蘿擔心的是一旦大權落別家,他們又沒了北地這個後盾,新帝繼位,他們必然成為階下囚。
“當然不會放棄。北地是我們的根,是我們未來的底氣。”淩禦寒揉着她的手指,“是習慣北地了?還是怕歸京後傅家人認出你?”
他以為她的顧慮,只是厭倦京都,不想再回去。
阿蘿搖頭,“我既已換了新身份,即便傅家人有懷疑,只要我死不承認,他們不敢同成家,同羅家,甚至同齊王府争辯我的身份。所以我并不擔心。”
“确實不用理會。傅家為了能把其他姑娘高嫁出去,不敢對你的身份指手畫腳。到現在還只是對外宣稱傅莳蘿在莊子養病。”淩禦寒坐到阿蘿身側,擡手覆上她肚子,輕輕地摸着,“所以凡事有我,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便好。”
“我自然會做自己想做的,只是早些知道你的打算,我好重新規劃而已。”阿蘿有種感覺,這男人似乎想把自己只會躲到他羽翼之下的金絲雀。雖然有人寵愛的感覺挺有滿足感,可她又不想凡事依賴着他。
“放心,到時候那些後-庭宅院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你只管做你的就行。”
“阿蘿這是把我放在心上了?”淩禦寒有些激動,他知道她答應配合他是沒辦法,為了孩子無可奈何。可現在卻能從他的角度考慮全局,簡直讓他受寵若驚。
“打算跟我并肩作戰嗎?”
并肩作戰,這不是廢話麽!她還有機會獨善其身?她還能讓她的孩子們沒爹不成?
阿蘿蹙眉,抽出他覆着的手,費勁地向裏挪了挪,“我不會過問朝堂之事,也不會讓你事事都告訴我。只要關鍵時刻別再讓我茫然措施,只能從別人那裏得知就行。”
她雖然是女人,但也不是只能靠着男人過活的女人。
還有他的明知故問,最讓她生氣。
淩禦寒盯着她看了許久,像是知曉了她的心事一般,突然抱住她,趁着她驚詫之際,貼上她的耳邊,
“傻姑娘,命都給你了,還有什麽會瞞你的。再信我一次,安心地看着我拿回我們該有的一切,嗯。”
轉眼間,五日過去了,京都來的人已經到了雲城。淩禦寒并沒有讓他們打擾成家人,而且讓安排他們住進了客棧。
這一次阿蘿總算見識到什麽是天家賞賜了,金銀珠寶、绫羅綢緞,整整運來了十幾車。
宣旨的公公倒是和淩禦寒很熟,對阿蘿也友善,就是那個貴妃派來的嬷嬷有些苛刻了,第一天就想給阿蘿個下馬威。
“側妃娘娘,老奴是貴妃派來伺候您的,順便教導您宮中禮儀。”一臉嚴肅的張嬷嬷看到阿蘿挺着肚子,絲毫沒有恻隐之心,反倒義正言辭地指出了各種不足。
阿蘿本人倒是沒在意,可身邊的青檸青栀看不下去了。
“張嬷嬷,娘娘身懷六甲,這個時候學習規矩,萬一動作幅度不适合,傷到腹中的小殿下,咱們都擔待不起。”青栀上前欠了欠身子,輕聲說着。
“放肆,側妃娘娘還沒說話,豈容得你打斷。”
張嬷嬷是宮裏的老嬷嬷了,原是尚儀局的宮女,後被太後留在慈安宮,專門負責宮中的禮儀教習。為人以嚴苛出名,又因得了太後寵愛,即便對待宮妃,她也不手軟。
這次徐貴妃能費盡心機地把這人從慈安宮裏送到這,想來也是借着她的手除了阿蘿腹中的孩子。
可惜她面對的不是普通丫鬟,而且暗衛出身的青栀姐妹,根本不怕她的威嚴。
“奴婢是齊王府醫女出身,是王爺專門從京都調過來伺候娘娘安胎的。目前娘娘懷有雙胎,身嬌易乏,王爺多次叮囑不可讓娘娘受累,還請嬷嬷諒解。”
“老奴理解。”張嬷嬷沒想到一個側妃的丫鬟膽子大到敢反駁她,特意多看了青栀一眼。
青栀姐妹能在暗衛中脫穎而出不只是功夫好,還有她們出色的外表。她們站在清豔脫俗的阿蘿身後,尚能入眼,不由得讓這位老嬷嬷多想了些。
張嬷嬷看着主仆三人,不覺間想歪了,以為阿蘿挺着肚子怕失寵,自行尋了美豔的婢子媚主故寵。自然而然,眼神就由高傲變成蔑視。
“只是宮中規矩不可破,宮裏懷着皇子的妃嫔娘娘尚且要學宮規,側妃娘娘不會想破例吧。”
阿蘿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不講理的,自然有辦法應付。只是欽差尚未離開,這些面子上的事,還是要費些口舌的。
不過,前提是對方識時務。
然而這種倚老賣老的,那便要讓她知道知道齊王府的規矩,見識見識她這位側妃的規矩。
阿蘿暗暗拉了下想要反駁的青栀,一雙美眸盯着張嬷嬷,半天才慢慢開口。
“既然是規矩自然不可廢,那就勞煩嬷嬷每日從客棧過來教習了。”
張嬷嬷以為阿蘿只是側妃,不僅不會駁她面子,反而要主動讨好她。可等了半天,只等來這麽一句。驚訝過後,氣憤地繃着臉,強硬地說道:
“老奴是授了貴妃娘娘的指派而來,按規矩老奴要留在這裏伺候側妃娘娘。”
她以為提到貴妃,阿蘿會畏懼,會改口求她留下,眼底正帶着不屑等着阿蘿低頭。
只不過……
“張嬷嬷,這裏是成家祖宅不是王府,更不是宮裏。我們只是借宿,一切要以尊重主人為前提。我想即便是聖上微服私訪,也不會用身份壓人吧。”
“可老奴……”張嬷嬷有些急了,她不能離開這裏。
“就這麽辦吧,這也是王爺的意思。”阿蘿揮揮手早,目光轉向門口,示意韓五,“今日事多,本側妃有些乏了,韓五你親自送張嬷嬷回客棧。”
由着人高馬大的韓五出面,想她也不敢再鬧。
“娘娘,您太厲害了。”看着張嬷嬷被韓五強行帶出去,青檸又是解氣又是佩服。
“遇到這種仗着身份不講道理的,你們不用跟她客氣。要生氣也不能氣自己,只管怼回去,出了事我兜着就是了。”阿蘿對這種欺軟怕硬的老貨很是不喜,反正之前淩禦寒也說過不喜歡的就不理會,她自然不會讓她的人受罪了。
“哪能勞煩我們娘娘,這種人你們找個由頭攆出去就是了。”淩禦寒推門而進,剛好聽到這話。
“你這是為難她們,我只需一句話就打發了,難道還要比她們使出功夫不成。”阿蘿端起茶盞,不想理他。
青栀青檸暗暗點頭,心道,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她們是能對付,但也不能輕易把人給弄沒了吧。
“那我讓人把她處理了,省着你煩心。”淩禦寒撲了撲身上的涼氣,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說得輕松!
阿蘿回頭瞪了他一眼,女人的事他摻和什麽。
“行了,這事你不用管,日子過得雖不無聊,但多個樂子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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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禦書房。
“陛下,北地的消息來了。”仁景帝身邊的路公公彎腰呈上一份折子。
一聽是北地的來的,仁景帝放下朱批,快速打開折子,邊看邊皺起眉頭。
“老三這孩子真是寵着羅氏,竟陪着她留在雲城待産。”
寵女人他不介意,他的兒子有多少女人都行。可只寵一個,那就讓他憂心了。
仁景帝并不希望自己最喜愛的兒子太過重情。
“想來是因羅側妃懷着孩子,這可是齊王第一個孩子,心疼孩子也會陪着的。”路公公伴聖駕多年,最知道說什麽能讓仁景帝消氣。
“兩個!”仁景帝一臉認真地看着路公公,“你別忘了,朕這次是多了兩個孫子。”
仁景帝不是第一次抱孫子,但都不是他想要的,也就沒什麽期待。可這次不同,他已經拟好了名字,只等着孩子出生便下旨賜名。
“對對對,是兩位小公子。”路公公連忙掌了兩下嘴,“瞧老奴這記性。”
“羅氏雖然娘家弱了些,但念在一次能給老三生兩個孩子的份上,朕就不計較了。”
“交代底下人,務必照看好羅氏這胎,要是有不開眼的什麽人,私下處理了就是。”仁景帝不在意女人,可在意自己的孫子。
“對了,安王和寧王那邊有消息了?”仁景帝又想起另外兩個兒子,雖說不是很喜歡,可到底是親生的,還是在意的。
“也到了。”路公公将另外兩份呈上去。
啪!
那份來自安王府的折子被摔到地上。
“聖上息怒。”路公公撲騰跪地,“聖上息怒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和家人來了一日游,哎呦喂,我的老腰啊,生理期出游的慘痛教訓,整個人已經廢廢地趴在床上了。
來來來,繼續撩撩小淩子。
你們說只能看不能吃,算不算很慘?
要不讓他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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