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愚蠢

因為莫芙說得太輕,以至于很多人根本沒有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些什麽,只模糊地察覺到了,立頓二小姐似乎是在找什麽。

等到衆人反應過來莫芙看的是哪個方向,擋路的幾個人趕緊退到兩邊後,那個地方早已經空無一人。

莫芙仿佛遭受了劇烈打擊,溫和的表面瞬間崩潰,以至于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寶貝兒?!我的寶貝兒呢?你們把我的寶貝藏到哪裏去了?!!”

有人迫于急情問道:“莫芙閣下,您的寶貝是誰,又或者是什麽東西?”

但是莫芙卻不知道為何,始終沒有透露有關這個人或者這樣物品的分毫信息,只勒令助理趕緊帶人去找自己的寶貝。

等助理被她搖得昏頭昏腦了,莫芙才終于反應過來,這樣好像是不行的。她往着一個方向,喃喃道:“寶貝是三級,走不了那麽快,走太快說不定還會摔倒……難道,不是寶貝?是我太想他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其他人這才知道,莫芙小姐的寶貝,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三級人種男人。

混亂發生之際,黑暗的聚光燈外,一雙手注意到利維正處在羞愧難當之際,迅速地将他抓住了,然後拖進了黑暗。

利維本想反抗,可當他感受到握住自己手腕的另外一雙手之後,旋即放棄了這個想法。這樣一雙纖細的小手,哪裏能夠有能力傷害到身為一級人類的他呢?對方剛剛能拉動自己,肯定也是因為他剛剛注意力不集中,沒有什麽防備。

利維在走出幾步之後,就憑借一級人的超強夜視能力,知曉了前面的人是誰。這個衣服,這個身形,顯然是漂亮學弟。

利維望着塞壬的背影出了神,順應着對方的腳步在學校裏四處亂轉。又過了段時間,對方似乎是走累了,腳步停在了橋中,利維這才望着眼前人的側顏堪堪回神。

塞壬失落地望着湖中月色:“對不起學長,我才來學校不久,不是很認識路,現在不知道把你帶到哪裏來了。”

利維搖頭:“沒關系,我完全不介意。你幫我解圍,我就已經很感激了,塞壬。”

“不過可惜的是,舞沒跳成。”

塞壬整個人靠在欄杆上,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看到塞壬不顧形象得臉都讓玉石欄杆給擠癟了,利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還真是仗着好看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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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會跳什麽舞?”利維問道。

“會的不多,都是很鄉下風格的舞,怕辣到殿下的眼睛,所以還是算了。”

“華爾茲好學,塞壬,我教你華爾茲吧?”

“真的嗎?!”

小家夥馬上就有了精神氣,一下子從欄杆上彈了起來。

“真的。”利維面上是和煦如陽光的溫暖笑容,他主動向塞壬伸出手,邀請他共舞。

塞壬小心翼翼地搭上利維的手心,不知怎麽的,就變成了一只手牽住利維一只手搭在利維右上臂的姿勢了。感受到利維環在自己腰側的手,塞壬面上染了薄薄一層紅。

“對不起,身體潛意識把你認作了女舞伴,不然我們重來,換你環我的腰?”

你倒是實誠。不過塞壬可不會給利維這個機會,他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還是算了,男步女步都是一樣的學。而且我比你矮十公分,跳男步也不方便。”

“好。”

月光灑滿花庭,月桂與白薔薇纏綿悱恻,兩個身着同款白禮服的俊美男子,攜着手共舞了起來,二人輕揚的衣擺或是褲角,偶而觸及身旁的純白花叢。

與這幅月光下漫舞的唯美場景不相匹配的是,小一號的白皮鞋,總是會在棕色皮鞋的鞋面印上一腳。

共舞的過程,利維其實一直在出神,不過華爾茲這種基礎舞步,即便不用心他的身體也會自然做出反應。

利維的視線總是不可控地落在塞壬的韶容之上,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癡漢,利維只能強行将視線扭轉到塞壬頸間,可是連那裏也是光潔到沒有分毫瑕疵。

與此同時,利維還注意到,塞壬的腰,未免有些太纖細了。塞壬,難道平常都沒怎麽吃飯嗎?

利維正想問,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塞壬和利維都聽出來是莫芙的聲音。

見塞壬滿臉茫然地望着自己停下動作,利維解釋道:“是莫芙,她好像在找什麽人。”

“她該不是在找你吧?”塞壬烏黑的眼睛瞪得圓乎乎的,是一副慌張的奶貓模樣,他主動握住利維的手,慌不擇路地下橋找了個方向逃。

“殿下,我們快跑!可不能讓她看見你跟我在一起!”

明明剛剛還在跟塞壬手牽手跳舞,可此時此刻,利維的心緒竟然比起共舞時,還要更不平。

利維餘光瞥到前面臺階,正想提醒塞壬,可對方一股腦地沖了下去,利維連忙拎着對方後頸把人給提溜回來。索性,還沒摔下去。

但塞壬依然是蹲下身捂住了腳腕喊痛。

“怎麽了?”

利維話落了,才記起來對方是脆弱的三級人種。三級人夜間視力差,當然看不清有臺階,塞壬剛剛右腳第一個踩下去受力,恐怕還是傷到了。

利維不免有些自責,他蹲下身,想幫塞壬看看右腳。

塞壬面上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打趣道:“殿下親自幫我掀褲腿驗傷,我好有排面呀。”

利維也笑了:“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學長。”

利維語氣中的笑意,在看到塞壬從腳腕延伸到小腿肚的一大塊淤青之後,戛然而止。

利維忽然不講話了,塞壬很疑惑:“怎麽了?”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學長。”塞壬面無表情回複。

利維語氣有些遲疑:“我知道三級人類的體質是比較弱的,但我沒想到,會脆弱到這個地步。抱歉,塞壬,我不是故意戳你痛處的。”

塞壬搖搖頭,不僅不難過,反而還笑道:“我都習慣啦,不用說對不起啦。而且學長,你都已經跟我說過兩次對不起了。”

利維在塞壬面前蹲下,“……我背你去醫務室。”

塞壬一下子慌張起來:“這怎麽能行呢,您可是太子殿下。”

利維只說:“你答應陪我參加舞會,還幫我解了圍,你幫我的已經足夠多了,那我反過來幫幫你,也是應該的。而且你自己一個人,現在也沒有辦法去醫務室吧。”

“好吧……”塞壬最終還是同意,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講,“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太重。”

利維試着站起身,颠了颠身上的重量,非常游刃有餘:“太輕了。塞壬要多吃飯。”

“好的哦。”塞壬賣乖應道。

秋日舞會期間,學生都聚集在其他地方,所以更顯得此處無邊寧靜,旁邊的樹上挂着秋季最後的幾只蟬,它們的鳴叫持續不斷地回響在二人耳邊,打算将生命裏最後的一點餘熱散盡。

利維背上小男孩的聲音,也細小得猶如蟲鳴,但小男孩的嗓音,可是比昆蟲好聽多了。

“學長……”

“怎麽了?”利維潛意識壓低了聲音,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現在同塞壬講話的語調有多溫柔。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學長啊?”

“那你想叫什麽呢?”

“你看嘛,你怎麽關照我,而我嘛,獨生子一個,從小就想要個哥哥。所以……我能不能叫你‘哥哥’呀?”

“嗯,叫吧。”利維也是獨生子,但他從來沒想過要一個弟弟妹妹陪伴自己。降生在現在的圖蘭皇室,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不過,如果是塞壬想叫的話,利維不會推拒。

大抵是新得了一個哥哥,開心不過,塞壬一喊起“哥哥”來,就有些沒完了。不過塞壬的聲音幹淨清透,夾雜着絲絲本人不會察覺的蜜意,所以利維完全不會覺得膩煩。

只是沒過多久,一對小情侶嬉笑着路過了,塞壬連忙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不敢再張口了。利維還覺得有點可惜。

利維帶着塞壬找到了專門為皇室服務的校醫,然後小心地扶着塞壬在軟椅上坐下。

等校醫掀開塞壬的褲腳驗傷時,利維才發現,傷口遠沒有他在花園裏看到的那麽嚴重。利維心想,也許是因為光線太暗,他看岔了。

校醫幫塞壬揉散淤血時,利維看到後者忍到通紅的面色,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他輕拍着塞壬的後背,哄他道:“再堅持一下塞壬,很快就結束了,淤青不揉散,你傷好得更慢。”

這時,校醫哪怕再遲鈍不過,也應該要意識到二人關系的親密了。

雖然抛開家室,只論樣貌的話,這兩位也的确登對。可那個黑頭發的男孩子,不是已經和麥克家的小少爺在一起了嗎?

校醫面色複雜地送二人出了門。

回宿舍途中,利維仍然堅持要背塞壬回去,但塞壬以這樣實在太引人注目為理由拒絕了,所以利維退而求其次地選擇扶着塞壬走。

“哥哥,我上去啦。”

塞壬回頭笑道。

利維點頭:“好,注意安全,靠着牆壁走,這樣還可以支撐。”

塞壬乖巧答應。

等塞壬上了樓,利維親眼目送着塞壬,他目力極好,清楚地看到塞壬依他所言扶着牆沿刷卡進了房間。等到窗內的燈光亮了,利維才最終轉身離去。

塞壬随意地将門卡扔到桌面,而後坐到床上扯系在小腿上的繃帶。

那校醫也不知道是想在圖蘭太子面前表現,還是怎麽樣,揉完淤青,竟然還給塞壬纏了層死緊的繃帶。這一路下來,塞壬感覺自己就是沒受傷也要被綁到腿瘸了。

常人看來很纖細的手指直接撕開了繃帶,将傷口愈合到,只剩腕關節處還有淤青的小腿徹底解放了出來。

塞壬瞥了眼挂鐘,發現此時已經過了零點,按照他人種等級“一二三二一”的輪換順序,現在的塞壬從一級輪到了二級。

以二級人的身體素質,腳腕上剩下的這片淤青,不出半天就能好全。也就是說,等塞壬一覺睡醒,然後去“舞臺劇”唱歌的時候,這傷口就該完全消失了。

但是從三級人的角度來講,這種愈合速度是完全是不科學的。于是塞壬站起身,冷漠着臉将小腿一次次往桌腿上撞,直到淤青再次遍布小腿,這才停下。

做完這些,塞壬疲累地躺倒在床上。二級人的抗痛能力也還行,雖然不及一級人,但好歹也是上等人種,等明天塞壬回到三級,那痛感才是真的令人難以忍受。

雖然塞壬的人類等級總在輪換,但他的身體脆弱程度,還是維持在三級人的水平,極易受到傷害。

這也許是,他獲得超出他人的能力所要付出的代價吧。雖然這能力,也不是他心甘情願想要獲得的就是了。

塞壬将這個能力稱之為“雷神腳印”。因為在錦華的古文化中,有一位少女出于好奇踩中了雷神的腳印,由此才懷有了雷神的胎兒。

于是塞壬便套用西方“禁果”類似的說法,将其命名為“雷神腳印”。

而“雷神”的作用也大概類似于此,它的作用是魅惑他人,它會誘使他人,輕而易舉地對塞壬産生超出普通界限的好感,就像少女被“腳印”引誘,這才懷有了身孕。

這樣的能力,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也是有夠令人啼笑皆非,簡直就是個活脫脫的“男妲己”。

這些年來,塞壬無時無刻都在奮力壓抑着自己的能力,可“雷神”帶來的影響一直都随着塞壬的成長不斷加劇,塞壬也嘗試過用藥劑将它阻斷,可是這世上的絕大多數藥劑,對塞壬來說都是沒效果的。

塞壬大多時候都無法控制這個被動能力,只能在某些時刻,憑自我意志讓它的效果進行減弱或者加強。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高傲如塞壬,是絕不會容許“雷神”侵入到他的生活的。

“男狐貍精”自嘲了一番,手揪住被角滾了一圈,将自己整個人包裹在被子裏面後,才閉上眼入睡。

至于傻/逼西裝會不會變皺的問題,塞壬暫且不想考慮。

利維回到自己在校內的別墅,發現騎士喬治正在門前守候。

利維一上前,喬治便雙腳一靠行了個端正的騎士禮。随後,他又彎下腰,将姿态壓低到了極致:“殿下,都是臣的錯,沒能在金薔薇舞會發生意外時,及時出現在您身邊護衛。”

利維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喬治,你何錯之有?是我讓你去盡情享受秋日舞會的,快起身吧,其實我現在的心情,不僅不糟糕,甚至還很不錯。”

喬治疑惑地擡起頭:“這是為什麽,殿下?”

“那個漂亮的學弟,你還記得嗎?”

喬治替利維拉開別墅大門。

“我記得。”

“舞會上,他幫我解了圍。之後我們還在東校區的花園裏,一起跳了支舞,也算是彌補了沒能參加舞會的遺憾吧。”

喬治看得出來,利維湛藍的眼眸中是真實的喜悅。

“原來如此。”

喬治囑咐女傭将利維脫下來的西裝外套謹慎對待後,他忽然想到什麽,對着正在嘗試撫平噴過定型的發頂的利維補充道:“路法·哈爾德今天離校了,他回了路法家。”

利維從另外一位女傭手裏接過發梳的手頓了一下:“他沒出場金薔薇舞會,我就覺得奇怪。現在秋日舞會才舉行到第二天,哈爾德身為學生會主席抛下秋日舞會回去,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意外?”

喬治幫利維舉着鏡面:“我不知道,殿下。不過路法國相早已經不是鼎盛的時期,他本人最近沉迷在一些晦暗不明的事情裏,說不定是找哈爾德回去做什麽。”

“路法國相開始信教了?”

“不是,”喬治搖頭,“騎士團通過調查得知,國相這些年來,一直在找人。”

“找誰?”

“國相消息壓得緊,騎士團沒調查出來。”

利維忽然笑了。

“說起來,今天晚上金薔薇舞會的時候,莫芙也好像在找什麽人。”

利維可不認為莫芙是在找他,畢竟莫芙要真的想找他,又何必在一開始将兩個人的關系鬧得不愉快。

不過塞壬好像是誤以為莫芙在找自己,利維當時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倒也順着他的意思一起逃了。

“殿下,國相最近因為忙着其他事情,對皇室的管控降到了三十年間的最低,而路法·哈爾德,現在還處在沒有正式接管父親事業的階段,這對皇室來說,是很難得的一個機會。”

喬治注意到利維表情變了,但他仍然不想放棄勸說:“陛下的權利早已經被議會架空,議會的存在明面上是為了彰顯公平,可圖蘭國誰不知道,路法家族才是其背後掌權人?殿下,現如今的圖蘭,雖然表面上還是皇權國家,但實際,真正的皇帝并不是你和陛下,而是路法父子啊!”

“殿下,找機會拿回權利,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利維摁住額頭,覺得頭疼,“可你認為,我真的有這個能力嗎?不是我不想幫父親,我內心也希望圖蘭能夠回到新建國以前的日子,但是,就憑我,是做不到的。”

“殿下怎麽可能做不到?您有騎士團的我們,還有支持您的民衆。”喬治将拳頭舉到胸前蹲下,“我們會幫您回到原位。”

利維還想開口,喬治卻将他的話打斷了。

“還有殿下,您又忘了,沒有什麽‘新建國’,圖蘭歷史上只建國過一次,之前的那些,全都不算數。”

這便是利維與好友、與皇室最大的分歧了。

“喬治,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回避歷史過去發生的事情。”

“之前你和父親不讓我去了解上個世紀的神話故事,我就已經很不滿了。現在難道連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你們都不讓我說了嗎?”

喬治姿态謙卑,但話音中仍然秉承着自己的觀點:“殿下,全圖蘭人都知道,只有一次建國。”

“好的吧。”

利維疲累地揮手示意女傭們退下,而後從下蹲的喬治身旁路過,他決心要回房了。

喬治站起身道:“殿下,今天金薔薇的事情在學生之間鬧得還挺大,為了防止傳出去後有損皇室的顏面,還請您明天早上記得發公告。公告大致的內容,約翰騎士已經傳給您了,莫芙小姐那邊,我們也在溝通。”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寫公告。”

“還請殿下記得是明天早上發公告,在這種事情上,不能讓皇室的發聲來得太急切,會有損聲譽。”

“我們這個皇室,到底還有什麽聲譽可言。”

利維說完這最後一句,徑直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爾德:手牽手三次……我感覺我的頭頂和我眼珠子一個顏色。

塞壬人種更換規律簡單來講就是,

“一二三二一二三二一二三二一”

第一個“一”和第二個“一”是重合的,也能看作是一個新輪回的開始。

這裏再交代一下角色身高:

塞壬178,哈爾德192,利維188,倫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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