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趣
秋日舞會最後一天的早上八點,立頓公爵二小姐在自己的個人網頁發表了一篇《致歉文》,意在為昨晚飲酒後,對利維王子的冒犯行動表達歉意。
皇室随後轉發了那篇文章,利維王子萬分大度的在主頁接受了立頓小姐的道歉,并且專門發布了一篇公文替立頓小姐進行澄清,說明對方只是無意之舉,還請民衆不要太過深究。
此公文反響激烈,市民大贊利維陛下的紳士行徑,且對皇室的寬容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塞壬一直昏睡到中午,然後被一陣門鈴聲給鬧醒,他最煩有人吵他睡覺,一枕頭砸過去,通過砸門以示對敲門人的不滿。
那人得到回應,頓了一下,又繼續按門鈴。
“WHAT THE FU……我真是!”
塞壬猛捶了一下床板,帶着深沉的躁郁情緒扯開房門。
擡頭看清楚來人,塞壬緩了一下面色,至少沒再紅眼了。
“塞壬,”倫打扮精致地出現在面前,他抱怨道:“你沒有給我你的通訊號,我只能親自來你宿舍找你了。”
塞壬垂着眼,很是無辜道:“可是倫……我沒有通訊器呀。”
“我給你買。”倫答應得理所當然,不過他的視線停留在塞壬皺巴巴的西服上,“剛剛我就想問了,這件衣服,是誰的?”
“利維買的。”
“脫了。”倫抓着塞壬衣領強硬道,大有一副塞壬再不主動脫下,他就幫他把這件衣服給撕爛了的姿态。
“本來我也不喜歡這個款式,太秀氣了。”
塞壬這種狀似無意的小小抱怨,讓倫很滿意,他跟着塞壬進房,看對方當自己的面把衣服脫下來扔在了地上。
倫目光落在地面:“一會兒我讓清潔機器人上來,把衣服帶走銷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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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無所謂地在衣櫃裏翻找:“都可以啊。”
其實塞壬帶過來的衣服并不多,他選了套還行的襯衫長褲,準備進浴室了,見倫還一直盯着他的方向,便主動道:“我去洗澡了。”
倫看起來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塞壬不再管他,拿起桌上的迷你電動剃須刀便準備進浴室。
“塞壬也需要剃須刀嗎?你好像不長胡子?”
塞壬白他一眼:“不長是因為剃得勤好嗎?”
随後塞壬便帶着東西鎖死了浴室的門。
塞壬打開花灑放水,随手把衣服丢到架子上,蒸騰而起的熱氣漸漸在鏡面上聚集起迷蒙的水汽。
塞壬靠在冰冷的牆面上,點開“小剃須刀”,一條條翻閱裏面的訊息。
半個小時後,浴室門開了,感受到房間裏的溫差,塞壬身體不自覺輕抖了一下,倫把氣溫調得有點太低了。
塞壬走到桌前,一面擦着水淋淋的頭發,一面好奇地看着倫面前的十幾個禮盒。
“這是什麽?”被熱氣蒸騰成粉色的手指落在禮盒上。
倫喉結滾動一下,道:“給你買的衣服,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哇,你真好。”
塞壬把放在最上面的那個禮盒蓋掀開了,将裏面的內容物提起來,發現是一件黑色的禮服上衣。
塞壬認得這個牌子,他們這季度最出名的便是鳶尾花系列。如果塞壬沒有記錯的話,他手上這件,好像是設計師查理·凱不對外發售的保留款?右側襟的一串連綿的鳶尾花圖案,是這套衣服的點睛之筆,但是……
但是,塞壬手指在衣服右側襟的薔薇花圖案上點了幾下,暗自發笑。
因為利維給的衣服是白色,所以不服氣的選了完全相反的黑色,又因為利維挑的衣服袖扣已經有了鳶尾圖樣,所以更不服輸地讓設計師強行改了花樣。
小男朋友不管是占有欲,還是好勝心都很強啊。
“喜歡嗎?”倫的表情看不出來半點異狀。
“喜歡啊。”塞壬回答,并且笑道:“比上一件更喜歡。”
塞壬提議:“我要不,現在就換上吧。正巧晚上的節目裏,我還缺一件禮服。”
“當然可以。”
塞壬緊接着撒嬌:“我好餓,到現在都沒有吃飯,我沒有力氣了,你幫我吹頭發。”
心情很好的倫當然是答應了,他的手指在塞壬發間穿梭,将吹風的溫度調到不燙手的檔位,然後說道:“我剛剛已經點了餐,是二級人的餐品 ,相信等會兒就能送到了。”
“哇,你真棒。”背對着倫的塞壬,可以面無表情的誇贊。
倫的本意是想陪塞壬一起參加“舞臺劇”,但忽然來了一通電話,是他藥物研究院的姐姐。
倫很煩躁地挂斷電話,并不想放塞壬一個人上節目。塞壬安撫他,說研究院的事更重要,對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剛成年的小男孩還真是難搞。塞壬心道。塞壬這時倒是忘了,自己也還有兩個月才滿二十歲。
塞壬到後臺時,剛好下一個就是他的節目,旁邊的女孩子看到他後眼神發光,紅着臉要将手裏的潤喉糖分給他。
塞壬看了一下味道,是草莓味兒的,他并不讨厭,便拿了兩顆放口袋裏,随即上臺了。
在舞臺上露怯,是不可能的。塞壬擁有強大的自信心,更有着對他人不屑一顧的高傲,雖然說來有些自大,但塞壬确實不拿臺下那些圖蘭高級人種當回事。
因為對自身的高要求,塞壬完美地完成了這場表演,雖然他本人單獨站在舞臺上就已經足夠耀眼,但這次的亮相,确實讓斯哈州帝都大學的學生們,對這位東方血統的三級人有了更深刻的記憶。
塞壬下場時,“東方玫瑰”“東方明珠”這樣的誇贊層出不窮,不過今天是三級人的塞壬并不能聽到就是了。
連取向為女性的喬治,也不由得撫掌誇贊道:“利維,這小子還真不錯啊。”
在不談公事的時候,二人的關系還是很親密無間的。
利維挺驕傲地點點頭,有滿腹的贊揚之語想說,但又怕喬治一會兒罵他張揚得跟個孔雀似的,随即作罷了。
“我去幫你把他叫過來。”喬治正要起身,卻又忽然頓住了。
“怎麽了?”利維問。
“殿下,他好像已經有約了。”
利維跟着喬治一起回頭,剛巧看到塞壬在最後一排落座,那個位子旁坐着的人,胳膊上別着金圖蘭袖章。
“怎麽會是哈爾德?”
喬治重新坐下了:“殿下應該知道,如果他跟哈爾德交往過密的話,會怎麽樣?”
“應該是巧合吧。”利維堅定道,“黑暗中,塞壬視力不好,可能是不小心選到了哈爾德旁邊。”
“但願如此。”
……
“嗨。”
哈爾德無甚波動地看着身邊人落座。
剛剛在舞臺上,哈爾德注意到對方上下舞臺的動作有輕微異樣。現在人走近了,哈爾德很清晰地透過褲管看到了對方腳上的淤青,不自覺凝了凝眉。
那人沒得到回應,也不覺得如何,從禮服內口袋裏掏出兩顆糖果,遞給哈爾德一顆。
見哈爾德不接,那人又直接塞進他手裏。
“潤喉糖,吃了對喉嚨好的!”
那人說到,然後剝開亮晶晶的糖紙,舉到唇前,用舌頭裹進了嘴裏。
糖果碰撞在牙齒上的“咯啦”聲實在太響,一級人哈爾德很難忽視。他是來檢驗“舞臺劇”最終呈現效果的,坐在最後一排是不想引人注目,可偏偏這個人專程過來騷擾。
“說起來,我昨天去找你了的。”塞壬嘆了口氣,“可惜你不在。”
“找我?”
“對呀。”塞壬又從內口袋裏掏出來一樣東西,這次是一張折疊了四次的紙張,還是強行塞到哈爾德手裏。
“這什麽?”哈爾德并沒有打開的意思。
“獎學金申請呀。”
哈爾德眉頭輕微跳動了一下,不甚明顯。反正黑暗裏的塞壬是看不到的。
塞壬将糖果含在一邊嘴巴裏,哀怨道:“哈爾德學長,你也不想想。我一個貧困三級人,哪來的錢養活自己呀,只能碰碰運氣申請獎學金咯。”
“你的成績很好,不需要碰運氣。”哈爾德将申請書遞回到塞壬手裏,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中解釋道,“你的獎學金申請,我已經批過了,估計三個工作日後到賬。但是顯然,你并沒有那麽需要這筆獎學金。”
“嗯?”
注意到哈爾德在看自己的衣服,塞壬連忙笑道:“這是倫送我的啦。你懂的,我們正在交往中。”
“你倒是毫不避諱。”
“為什麽要避諱?公布戀愛關系,讓喜歡的人有安全感,不是每個人都應該做到的嗎?”
又是小貓那樣瞪圓的烏眼,看似無辜,可偏偏做了那些說起來很無恥的事。
明明長袖善舞地游走在兩個男人之間,卻還敢說出,愛人要互相忠誠的這一番話。
哈爾德收回視線,腹中的餓意毫無預兆地卷席而來,想到距離最後壓軸的舞臺劇還有一段時間,他最終還是選擇吃下了糖果。哈爾德不認為眼前這個人,膽敢在糖果裏做些什麽手腳。
塞壬确實沒做手腳。見哈爾德吃下了,他好像格外高興,目光除了落在臺上,還時不時關注着哈爾德的一舉一動。
也許是真的餓到腦神經抽了,哈爾德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口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什麽?”塞壬這次是真的沒聽清。三級人的身體素質真的太差了。
“沒什麽。看節目吧。”哈爾德說完這句,垂頭摁了幾下智腦聯系人。
很快便到了“舞臺劇”大軸的節目。報幕人在念出《希望與火》這個節目名之後,會場內爆發了一陣劇烈的掌聲。
幾句輕快的哼唱調後,一個黑發黑眼、身穿實驗室白大褂的東方面孔演員蹦跳着走了出來,演員長長的馬尾還跟着其動作一甩一甩的。
報幕人及時開口道:“東方歷3031年1月11日,年僅26周歲的徐薇正式成為圖蘭藥物實驗室的一名助理,此時的她還不知道,就在三日後,世界将會爆發一場大戰……”
塞壬戳戳一旁的哈爾德:“東方歷是什麽?現在不是圖蘭歷嗎?”
吃過糖後,腹中餓意稍微緩解了一點的哈爾德質疑道:“你學習成績不是很好嗎?”
塞壬吐吐舌頭:“高中不是可以選擇不學三個科目嗎?我選了萬樂語、體育和歷史。”
原來體育根本不好,那還選散打社?
哈爾德悄悄地用手肘壓着肚子,解釋道:“東方是圖蘭之前的國家在用的計時歷,那個國家具體叫什麽又因為什麽而滅亡,我不太清楚。
“不過圖蘭歷23年,行進到3066年的東方歷被宣布停止使用了,現在除了萬樂還沿用東方歷以外,各個國家都通用圖蘭公歷。”
“好哦,我知道了,謝謝學長。”
舞臺劇現在又演到了新的地方,女演員的裝扮跟剛出場時不一樣了,變得更精致且成熟。
報幕:“東方歷3033年10月,徐薇研究組長将研發了六個月的‘普羅米修斯’,免費贈送給一個叫做‘琴雅’的小國,雖然這個小國在3043年已經不複存在,但它仍然銘記着圖蘭研究院的恩情。這次贈與之後,徐薇榮升研究院院長,她所創造的偉岸功績徹底改變了圖蘭滅國命運!”
底下又是一旁掌聲雷動,有感性的人已經落下了眼淚。
“我沒聽懂。”塞壬抱怨。
哈爾德沒回答,塞壬又繼續道:“哪裏又冒出來個琴雅呢?還有剛剛說的‘世界爆發了一場大戰’,那又是什麽?剛剛跟你聊天,我都錯過了。”
“很難理解嗎?”腹中的不适感,導致哈爾德有些煩躁,他的語氣不再成熟冷靜,“3021年藍星大戰,琴雅太弱小被萬樂打到幾乎滅國,徐薇幫了他們一把,琴雅活了。”
“那為什麽又扯到圖蘭滅國?話劇裏演的,圖蘭不是一直都很強嗎?”
“我不知道。”哈爾德雙手摁着肚子,“今年圖蘭36年,圖蘭建國時,我還沒出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圖蘭建國過兩次……”
還沒等塞壬說完,一個女人匆匆走進會場,然後遞了個東西到哈爾德手裏,那人走時,塞壬瞥了一眼,發現她穿的不是學生會的制服,更像是哈爾德的私人助理。
等哈爾德把那東西打開吃了,塞壬才看清楚那是顆飽腹膠囊。
“你難道忙了一天都沒吃飯嗎?學生會的工作竟然這麽辛苦。”塞壬驚訝道,“要不我一會兒請你吃頓飯吧?剛好最近有了點收入。學長,總餓着肚子可不行啊。”
哈爾德拒絕了。
“膠囊已經夠了。”今日的狼狽提醒了哈爾德,生了病的人,要時刻記得帶飽腹的東西在身邊。
“可是學長,膠囊哪裏有真正的食物吃到嘴裏香呀。”
哈爾德毫不留情:“三級人吃的食物還不如膠囊,至少膠囊是研究院推出的,安全有保障。”
塞壬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置氣道:“學長,我生氣了。我不要理你了。”
直到整場舞臺劇結束,塞壬還當真再沒有跟哈爾德講過話,現在到了《希望與火》最後例行的大合唱環節,在場的觀衆在女演員抗完炮火倒地的同時,統統站起了身。
哈爾德起身時,發現塞壬沒反應,對方好像是真的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場景,猶豫半天才終于站起身。
塞壬是不會唱歌詞,哈爾德是唱太多次不想唱了,周邊人都在用圖蘭語歌唱《希望與火》主題曲,唯獨這兩個人周邊,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響。
所幸再這種場合下,并沒有人能分出心神關注到他倆。
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好笑,大家在唱到“比嬌豔勝日輝的圖蘭花,還要耀眼的圖蘭花朵”這句時,塞壬竟然笑出了聲。
哈爾德不解地望向他,塞壬笑完了解釋道:“只是感覺,一句歌詞裏出現兩個圖蘭有點好笑。而且把人比作花朵這點,真的有點俗套。”
哈爾德耐心回來了,他悉心解釋道:“這是很多年前的老歌,俗套點正常。‘圖蘭’這個詞的意思是‘恒久’、‘永恒’,所以你可以将歌詞這樣理解——
“‘比嬌豔勝日輝的永恒花,還要更耀眼的圖蘭花朵。’”
塞壬:“為什麽不将後面那個改成‘永恒’,這樣更通順一點吧?”
“你那種說法是更通順一點,但第二個圖蘭保留,是為了證明院士的國籍。”
塞壬挑眉:“哦,保留國籍,我懂了。”
塞壬微笑:“謝謝學長。”
作者有話要說:
哈爾德,死要面子假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