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好

“塞壬,伊迪絲部長找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于是塞壬放下了手裏正在研究的項目,他在部長辦公室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褂,随後摁下門鈴。

“進。”

“有什麽事嗎?部長。”塞壬微笑着,在伊迪絲對面落座。

伊迪絲暫時合上了平板,她手指在桌面上敲擊幾下,然後道:“你預備上呈給總院長的演講稿,被我給截下來了。”

見塞壬目露驚訝,伊迪絲耐心同他解釋。

“‘人種均衡劑’,這樣的藥劑你倒是敢研究。說是‘均衡’,實際上不就是讓打了針的人的一切水平,都回歸到藍星大戰前,重新變成普通人類?塞壬,我是該誇你大膽,還是該罵你異想天開呢?”

“如果不異想天開的話,又怎麽能算得上是科研人員呢?”這是塞壬的回複。

伊迪絲擰眉:“塞壬,我承認我一直都不怎麽喜歡你,對你有所偏見。不過,這都是因為你本人的氛圍很奇怪。我說不上具體是什麽,但你好像總是,帶着一股很令人厭惡的玩世不恭。

“塞壬,你的表面看起來是很嚴謹,待人也的确謙和,但你總讓人覺得,你的所有研究都是在漫不經心地賣弄你所擁有的才華,你更像是,在玩弄你的研究。”

“當然,你确實有才,算不上賣弄。但塞壬,你能不能把你的才學都放到正途上來?科研是一項很嚴肅的工作,不是拿來給你玩的。”

塞壬承認他為人很自負,但這份資料,他還真不是寫着玩的。

得不到塞壬的回複,伊迪絲以為他是內心不服,于是又放緩了語氣道:“我是拿你當倫的男朋友看待,所以才願意跟你說這麽多的,要是旁人,我才不管他們做了什麽傻事,會不會妨礙他們将來的進程。當然,我知道你們兩個已經分手了,倫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塞壬狀似無意道:“說起來,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在實驗室裏見到倫了,他怎麽了嗎?”

“倫近期的狀态有些不好,我暫時讓他待在家裏休息,等他調整好就能重新回到實驗室了。”

那就是給他關禁閉了。塞壬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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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絲繼續勸說:“塞壬,你得明白,你以三級人類的身份進入特因組這一點,就已經為你招致了很多的不滿。如果你還緊抓着你那所謂‘人種均衡’不放,堅持要用它發表演講,那只會給你樹立更多高等級的敵人。”

“人越是身居高位久了,便越不情願下來,會對任何想要拉他們下來的人或物,發動最猛烈的攻勢。而現階段的你,是根本無法承載這種打擊所帶來的後果的。你這樣做,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是要被所有高級人類攻讦的。”

“塞壬,你就安心地做,這二十年來唯一一個同時擁有議會榮譽名額與研究院成員身份的幸運三級人就好了,你只用管好你自己,管你那些根本就沒見過面的三級人同胞做什麽?”

本來塞壬将“人種均衡劑”的材料提交上去,也只是出于試探的目的。如果不被通過,那對塞壬來說,也無所謂,反正他最終目的也只是想通過演講向公衆露面罷了。

畢竟此時已經是最适合露面的時機。

塞壬輕提眼皮,烏眸古井無波:“伊迪絲,我們都知道,這并不是幸運所致。”

伊迪絲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居然是這個。

不過在她心中這也坐實了,塞壬就是個有點小才但是愛賣弄的小角色的想法。伊迪絲面不改色地改口:“是的,我明确那是你靠自身努力所換來的結果。”

他似乎是聽進去了,用那根本不謙卑的虛假笑容道:“好的部長,我會聽你的話,放棄在演講上發表該藥劑的。”

伊迪絲點頭:“嗯,繼續介紹你的孕育率提升論文就好,這也能夠幫助大衆對你功德的記憶加深。繼續努力,你會名垂青史的,塞壬。”

“也許吧。”塞壬回。

圖蘭歷36年11月的第一天,特因組新晉組員兼斯哈帝都學院的準碩士——塞壬,在帝都會館召開演講。

帝都學院無限支持有才華的學子,所以破格準許僅為大一新生的塞壬考取高等學位。在塞壬之前,僅有一人獲得了這樣的特權。路法·哈爾德,他在大一期間獲得了博士學位證書,同時利用假期時間通過了國家機甲師一級考試,正式成為圖蘭A牌機甲師。

而塞壬前天剛提交了碩士論文,便得到了導師的首肯,雖然學位證書尚未被正式批下,但稱其一聲準碩士,也不為過。

塞壬乍一在演講會上露面,便激起了藍網上觀看直播的人們的千層浪,數以萬計的彈幕在大屏上争先恐後劃過。

網民們此前已經知道米利吉·塞壬是大一的學生,早猜到對方看起來應該充滿稚氣,卻沒想到,對方年輕的同時還貌美無比。

一條彈幕滑過。

[我/草?之前的爆料裏,碩士的臉太模糊,根本看不清,只能勉強看出來身形很瘦,比太子殿下矮了一截,沒想到……碩士原來長這個樣子?]

[流口水……難怪碩士叫塞壬。]

[之前我還在想,是什麽人的爸媽會這麽自信,給孩子起名字叫上世紀最美的海妖塞壬,好了,現在我明白了。碩士就是當代妖精!]

[喂喂!前面那個,你的發言違反了圖蘭基本法,不能提太多上世紀的事情!]

[……我無語了,這也違/法,不是我說,皇室頒布的有些法令,早就該改了。]

[對呀,管皇室幹什麽,多聽議會的話不好嗎?]

[議會怎麽了?議會不也是跟從皇室的?議會舔狗清醒一點!你們英俊潇灑的哈爾德議員看見殿下,也必須彎腰問好!]

[利維殿下才不會強行要求別人向他行禮……]

[拜托了,前面的哈爾德顏粉和利維顏粉都消停點,這是研究院碩士的演講,不是娛樂圈撕逼!真是的,政壇的人你們也能搞飯圈那一套。]

[飯官員和科研人員,總比飯娛樂圈明星要好吧。逼逼什麽呢!]

[還吵呢,演講都開始了……]

當然,這些彈幕當中,也不乏對塞壬的貶低,或者更刻薄的謾罵。甚至于,這些惡劣地彈幕,還占去了彈幕的大部分。

塞壬在開講前,習慣性輕笑了一下,那些本就對塞壬頗具好感的彈幕,瞬間得到了統一。

[塞壬碩士好帥!!啊不對,他好美!!!]

一棟

遠郊的一棟小小兩層別墅裏,一位眉眼溫柔、少女模樣的東方人也正在拿平板看直播。

在注意到主講人年輕俊秀的面容後,少女也忍不住放下了手裏的針線活,向旁邊專心于茶道的丈夫道:“阿遠,你快來看,這個年輕碩士可真俊呢。”

“什麽碩士?這又是你看上的那個小明星的外號?你跟我一樣都是快四五十歲的人了,還追什麽小明星呢?我不看,不看,我才懶得看。”

“哪有五十,我才剛剛三十六歲好嗎?而且一點都不顯老。”

三級以上的人種,不僅壽命長,也确實不顯老态。

“好好好,我四十一,我老。”

盡管嘴上說着不情願,但容遠還是放下剛燒好的一壺茶,輕輕步到自家夫人身邊,垂首看屏幕。

見容遠不說話了,夫人欣喜道:“怎麽樣,老容,确實很帥吧?”

容遠握緊了電腦邊緣,深沉的眼神令容夫人看不透。

“戚…以歸?我以為他死在戰亂裏了。”

容夫人知道,他嘴裏的戰亂是指圖蘭攻占錦華的那段陰暗時期。那是13年前的事了,容夫人正值芳華,對很多事情的感受都不如容遠這個真正參了軍的深。

容夫人觀他面色,問道:“老容,你要去找這孩子嗎?”

容遠搖頭:“不,讓我……再考慮一段時間。”

容夫人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下:“也許這孩子面對這些過分的罵聲,也要堅持在公衆面前演講,就是存了想跟你見面的心思呢。畢竟你都隐姓埋名好多年了,從前的人想找你都找不到聯系方式。”

容遠不覺得:“戚以歸小時候來過我家幾次,他記性極好,要真想聯系我,肯定還是有門路的。比方說,我舊居門口的那個小信箱,就是他自己拿小錘子和木板胡搞亂搞敲出來的。”

“這孩子小時候皮,我不讓他把信箱放門口,他就背着我悄悄把信箱藏在了紫藤花下,還往裏頭遞了好多他自己寫的信。”

容夫人忍俊不禁:“聽起來,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笑完,容夫人又不自覺瞥了一眼自己扁平的腹部,有點失落道:“要不是那五年戰亂,我們的囡囡也不會意外流掉了,我也不至于傷了身子,導致現在都懷不上小孩。”

容遠蹲下/身,握住夫人的雙手道:“媳婦,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只要我們兩個人好好的,就行了。”

容夫人終究還是很樂觀的一個人,她只是難過了一下子,又溫柔地笑道:“我知道。雖然很不應該,但是我還是想說,要不是那五年的戰亂,我也碰不上你。跟你在一起後,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為了轉換話題,容夫人又繼續道:“對了,你剛剛說的,以歸會在他做的小信箱裏遞信又是怎麽回事?他一般都會寫什麽信放進去?我還有點兒好奇呢。”

容遠回答:“也沒什麽,就寫寫他的心情和近況之類的。寫的大多都是他的煩惱,卻又不具體說他在為什麽煩惱,僅是單純的表達心情。我真不知道,一個小孩兒,每天怎麽會有那麽多煩惱要寫。”

“才不是呢。”容夫人反駁,“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煩惱的。”

“好吧好吧。”

容遠不跟她争辯,在容夫人期待的目光中繼續回想:“反正除開這些抱怨,他的信裏就只有他的母親和徐薇了。他總說自己想母親,也難怪,他母親在他四歲時便去世了。”

“多可憐的孩子。”容夫人道。

“我想想,他是怎麽說徐薇的,哦,他說他自己讨厭徐薇,讨厭到想着對方的臉,食物就難以下咽。”

“為什麽要讨厭一國功臣呢?”容夫人不懂,“雖然圖蘭人給徐薇強行改了國籍,但徐薇确實是我們錦華的功臣。”

容遠搖頭,他也不懂。

“明明徐薇是他的外婆。”容遠道。

兩個人繼續在屏幕前聊着天,直播也漸漸到了尾聲,機器人主持建議碩士下場前說點走心的題外話。

塞壬想了想,微笑着道:“當我站在這裏,回想自己的往事,不由得想衷心感謝一直鼓勵我、支撐我走到現在的母親。雖然她陪伴我的時間很短暫,但我完全能夠理解,并且感激與深愛着她。”

“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我還記得父親去世後,母親的身體跟着頹廢了起來,可是即便她形容枯槁,無力到只能躺在病床上了,也總是愛握着幾乎沒有閑暇的我,一遍一遍地向我傳達着她自己的信念,她總說,”

“ ‘盡管生活再辛苦、再讨厭,你也要記得愛你自己,和你的國家’。”

“我記住她的話,我決心愛我自己,勝過愛任何人。然後,也決定深愛着這個國家。”

當然,不是圖蘭國。

塞壬換了個姿勢握住話筒。

“所以我現在站在此處,想向大衆宣告,即便是一位三級人,也能夠滿懷希望地達成夢想的。只要你堅持,你努力,就能将恒久的痛苦化為希望,就能将希望的紫藤裝進信箱,讓滿載理想的信紙放飛,最終達成你的夢想。”

“我的演講完畢,謝謝各位的聆聽。”

在臺下觀衆的掌聲裏,容夫人有些愣怔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戚以歸……他、剛剛好像說了紫藤信箱。”

容遠點頭:“已經不是暗示了,這是對我的明示。”

“可他怎麽知道,我們一定會看直播?”

起身收拾行李的容遠抽空回頭:“所以他還給自己多留了一條後路。”

“什麽後路?”

容遠回答:“你忘了,議會當中也有錦華的故人。”

議會布滿花窗玻璃的長廊裏,一個人叫住塞壬。

“以歸,是我。”

塞壬回頭,端詳的視線上下往返數次,終于确認了來人的身份,随後改遲疑為微笑道:“宋叔叔,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可以把我腦子裏的憋了很久的梗,說給大家聽了,我其實一直都喊塞壬叫“奇異果”來着。

因為戚以歸諧音“奇異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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