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機】

夜色掩映下,雎鸠回到了春風居。

它一頭飛進別院。松月溪已在屋檐下站了許久,見它出現在視野中便伸手去接:“怎去了這麽久?還以為你被人炖了。”

雎鸠落在他手上,口中發出“關關”的聲音。

松月溪帶着它轉身走進屋裏,順手關上門。室內擺着楠木茶幾,旁邊的小火爐煮着沸水,謝天跪坐在軟墊上,一手攥着袖子,用熟練的手法沏茶。

新鮮的春茶散發出濃郁的清香,瞬間充盈整間屋子,稍稍沖淡了春雨帶來的寒氣。

松月溪在茶幾邊坐下,朝雎鸠問:“看到晏春沒?”

雎鸠道:“看到了。”

松月溪問:“看到什麽了?”

“看到……”雎鸠從他手背跳到茶幾上,縮着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他倆在雙修。”

“雙修?”謝天手一抖,差點将茶壺掉到地上。

旁邊松月溪卻平靜很多。雙修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還有呢?”他問。

“沒了,”雎鸠道,“看了一會兒,就看到了這,還聽到他們商量等解決了血魔蝶之後去踏青,去游玩。”

它朝着謝天道:“我也要喝。”

謝天幫它也倒了一杯茶,手指在茶杯外面握了一下,使其冷卻。

松月溪問:“晏春狀況如何?”

“雙修之後,他手臂上的傷似乎已經好了,別的看不出來……”雎鸠将腦袋紮進茶杯中喝了點水,而後稍稍靠近火爐取暖。

謝天拿出一塊手帕,輕輕幫它擦拭羽毛上的水:“他很順從麽?”

“這讓人怎麽說啊?!”老鳥激動地跳了一下,轉頭啄他手指,“你這年輕人,怎問出這麽羞恥的問題?!”

松月溪卻是懂謝天的,他對雎鸠道:“副閣主問你話你就好好回答。”

“啊,這個問題……”閣主都發話了,雎鸠當然得回答。它細細回憶,難為情道:“未見他掙紮……一直挺配合的,确實很順從……”

謝天換了個問題:“那他主動麽?”

“啊?這個這個……”雎鸠在桌面上走來走去,“這個怎麽說呢?你是指哪種主動?坐上去自己動的那種主動麽?那那那……那沒有的!他只是——”

“知道了。”松月溪打斷了它,阻止這老鳥進一步描述細節。

随後他又用嚴肅的眼神看着它:“以後不準啄副閣主了。要待他如待我。”

“是是是!”老鳥趕緊扭頭去蹭蹭謝天的手,拼盡渾身力氣讨好他。謝天臉上帶着笑意,伸手撓撓它腦袋,與之互相熟悉。

松月溪雙手捧着茶杯,忍不住笑了:“青霞派終于出了一個把人當老婆的繼承人了麽?先前這家可都是歷來視劍如命,與劍相依的。”

火爐上熱氣翻湧,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謝天喝了一口茶,透過白茫茫的熱氣看他一眼,有意無意道:“或許……這就是情吧。”

“嗯?”松月溪喝茶的動作一頓,順着他的話思索起來。

是這樣的麽?

或許。或許吧。

雨下個不停,謝天坐在對面,那麽近的地方,他劍眉星目,纖長的睫毛如鴉羽一般。松月溪看着他,腦子裏又忍不住想起那顆令人頭疼的情種。他既不想對方死,又不想放他走。

雖然謝天願意陪他修無情道讓他很開心,但誰又能想到,這個願意修無情道的人體內竟然有情種……這就是天意弄人吧。

松月溪有意無意地問:“家裏這幾日沒有催你回去麽?”

“當然催了,每天都催。”謝天故意學出一口輕浮的語氣,“我說……說本少爺看上你了——”

松月溪直接一口茶噴出來。随即劍光一閃,将劍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找死麽?”

“那不然我怎麽辦?”謝天一臉理直氣壯,“你教我怎麽辦?”

他捂着心髒的位置:“我這種情況,又是家中獨子,父母自然百般擔憂。為人子女,總不能對他們不管不顧,不理不睬吧?”

松月溪當然不希望他為了修無情道而跟家人斷絕關系,聽他這麽說,倒是理解他的難處。

他只好收回劍。

謝天接着先前的話:“我說要把你弄到手,帶回家,家裏就不急了。”

他擡起眼簾,看向對方:“我一心一意為了門派。閣主不會介意吧。”

松月溪翻了個白眼:“你說都說了,我介意還有用麽?”

“有用,”謝天稍稍湊近他,雙臂撐在桌上,笑嘻嘻道,“其實我還沒說。先前我跟家裏說了閣中遇到的麻煩,父親就同意我與你一起查。他雖然想讓我趕緊回去,但他也是個熱心腸的人,叫我查完了再回。到時候,我可得想另外的理由拖延下去了。”

他看着對方的眼睛:“下次他催我了,我就這樣說,閣主同意麽?”

“這……”松月溪萬萬沒想到,這家夥竟然來這一出,真的太有心機了……

倘若他說已經用過這個理由了,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再怎麽反對也沒用,也就随他去了。但對方尚未用這個理由,這會兒來詢問他的意見,這讓他如何說呢?

他總不能同意吧?

他肯定不能同意吧?

“你我都是修無情道的,這有什麽好擔心的?”謝天眉頭蹙起,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只不過是口頭上騙騙我家裏,難不成閣主還擔心真的發生什麽?”

“我擔心你早晚會被我,或者你家裏人打死。”松月溪避開他的目光,端起茶杯喝水,“随便你。”

“那行,”謝天點點頭,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笑,“那到時候我就這麽說了。”

松月溪瞥了他一眼,怎麽感覺自己是不是被算計了?

喝完一杯茶,弟子來報,說祝星洲已從山上下來。

兩人便熄滅爐火,離開房間,打算動身了。

這會兒雨已停歇,地面上全是落花,青石小徑一片濕滑。寒冷的空氣萦繞在鼻尖,讓人頓時清醒。二人穿過花園,去往前院。謝天跟在松月溪身後,吸了一口寒氣後喉嚨發癢,沒忍住咳嗽起來。

松月溪馬上扭頭看他,謝天擺擺手:“沒事。”

到了前院,祝星洲站在濃郁的夜色裏,晏春也在他身邊。

晏春提着一盞精致的燈籠,身上裹着一件紅楓色披風,一圈蓬松的毛領圍着他漂亮的臉。

燈籠的暖色光輝照亮他的眉宇,他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你們要走了麽?”待忘塵閣的兩位走近,他提着燈籠上前一步。話是問松月溪的,但眼神卻看向謝天。

松月溪點點頭:“要走了。”

晏春露出遺憾神色:“我們還未說過幾句話。”

松月溪饒有興致地問:“你有什麽想同我們說的麽?”

“我……”晏春看看他,又看看謝天,欲言又止。

随後他搖搖頭,似乎又沒有想說的了。

謝天看了祝星洲一眼。

祝星洲迎着他的眼神,面色從容,沒有什麽異樣。就好像他有了某種底氣,所以不怕晏春跟他人那麽近了。

“那就這樣吧。”松月溪道,“我們走了。”

他說着轉過身。

晏春卻又追出一步:“等等。”

忘塵閣的兩人回頭,一起看向他。

晏春再次緊張起來:“再……再多留一會兒吧。”他看着松月溪,“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這個問題松月溪之前也産生過疑惑,但他沒有印象,不記得在何處見過晏春,只覺得對他有種熟悉的感覺。而且他離開有百年之久,明顯不是在離開前見過對方,難道是在現代世界見過,然後晏春穿過來了?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想不起來,不過也不要緊。”寒冷的夜風裏,他看着對方,溫聲道,“現在認識就行了吧。”

晏春微微一愣,随後眉宇松開,似乎豁然開朗。

“你說的對,現在認識就可以了。”他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青花酒壇,“這是我釀的清酒,喝完這杯再走吧。”

那兩人沒什麽異議,就随之回到堂中。

婢女将廂房的窗扉打開,幾株桃花在圓形的窗框外輕輕搖曳,一點點撥開雲霧,将月亮從夜空中塗抹出來。

王管事早已準備好了一桌下酒菜,見他們進屋了,就從晏春手中接過酒壇,為他們溫酒。

祝星洲剛坐下,屁股還沒坐穩軟墊,就有弟子說是有事禀報,他只得道了句“失陪”,然後匆匆離開。

這邊謝天張開嘴,正要說什麽,忽然腰間的傳音鈴铛又響了。他面露歉色:“我也失陪一下……”

于是他也走了。

房內只剩下松月溪和晏春,還有服侍他們的王管事。

松月溪看看晏春,又看看王管事。

晏春馬上轉向王管事,對他道:“王叔,您去忙吧,這裏我來就好。”

“哎,哎,好。”王管事馬上起身退出房間,幫他們合上橫開的門。

這下房裏只有兩個人了。

酒溫好了,晏春倒了五杯,又往每個杯子裏加了一片花瓣。

他低頭倒酒的時候,發絲從瘦削的肩頭滑下來,遮住半邊臉,更讓人覺得美麗動人。

松月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輕輕晃了晃。他尋思着,他得試一試這孩子。

原本他并不關心晏春跟自己見沒見過,但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是機緣。他擔心這也是上天的安排,怕置之不理的話會錯失什麽機會,亦或者造成什麽後果,因此便稍稍湊近他,壓低聲音——

“宮廷玉液酒?”

“什麽?”晏春一臉茫然,又很快做出反應,笑着道,“我這個不是什麽玉液酒,是桃花酒,入口清甜,不會醉的。閣主可以試試。”

松月溪頓時有些失望,他懷疑對方年紀小,可能沒聽過那句,于是又再次試探:“淡黃的長裙?”

“嗯?”晏春更加迷惑了,他低頭看看兩人的服飾,二人身上皆未穿淡黃色衣衫。

“沒事,”松月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語氣溫和,“我是覺得,你長得這麽好看,穿淡黃色應該也不錯。”

晏春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忍不住紅了臉。

看他反應,松月溪心道,他難道不上網的麽?

随後他絞盡腦汁,努力想一些不上網的現代人也能接得出來的句子。

想了老半天之後,他眼睛一亮,用一種神秘莫測的語氣低聲道:“北京歡迎你。”

這總該知道了吧。

“北……北京?”晏春遲疑地問,“是忘塵閣的地界麽?我可以過去玩麽?”

“可以,當然可以。”松月溪露出慈祥的笑容,“忘塵閣歡迎你。”

三輪下來,他已經确認,這孩子鐵定不是從現代世界穿來的。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你待在這裏,我去将謝天找回來。”他放下酒杯,按了一下晏春的肩膀,随後起身往外走。

謝天那邊,本以為又是父親催他回家,卻不想是來自母親的溫柔問候,這讓他緩了一大口氣。對方只叮囑他多加小心,随後就跟她那群好友打牌去了。

相比父親整日憂慮,謝天的母親倒是更為冷靜放松的那個。

與她簡單寒暄幾句後,謝天本欲回去喝酒。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了松月溪的身影。

對方發帶飛揚,白衣若雪。

謝天定定地看了他幾眼,二人穿着一樣的門派服,配着一樣的門派玉佩,氣質卻各不相同。

“咱們還是盡快離開吧。”松月溪走上前,“我已經和祝星洲打過招呼了,酒也替你喝了。”

“好,”謝天點點頭,“那就走吧。”

二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一路也沒有遇到青霞弟子。

松月溪低聲問:“你有沒有問過你師尊,情種到底是在哪裏?真的是在心髒裏面麽?”

“不是,”謝天搖搖頭,而後四處看看,待觀察一番後,他也壓低聲音,“只跟你一個人說哦……你可別告訴別人……”

松月溪道:“那是自然。”

謝天湊近他,擡手摟住他脖子:“其實……情種是在……”

松月溪下意識地向他靠近,附耳過去。

“在,”謝天深吸一口氣,“在腎裏。”

“啊???”松月溪一臉震驚,如遭雷擊,整個人愣住了。

就在這時,謝天眼神一厲,左手如爪,閃電般地鎖住他修長的脖子,随即指尖用力,狠狠刺入他喉嚨!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啦,考考大家,“宮廷玉液酒”下一句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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