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圈套】
另一邊,祝星洲還在陪徐潇寧喝酒。
徐潇寧拿着酒壺,走到臺階上坐下,仰頭就灌。他出門在外,向來是風度翩翩,甚少這般放蕩。
祝星洲趕緊坐到他身邊,搶下那酒壺,十分擔憂地問:“到底怎麽了?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麽?荊夏她不理你了?”
徐潇寧把酒壺搶了回去,又灌了一大口,酒水流進了他脖子裏,打濕了他的衣襟,讓他看起來格外狼狽,全然沒有白日裏的儒雅。
“別喝了,”祝星洲再次搶走酒壺,放到一邊,“別太擔心,你們自幼一起長大,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淡就淡的。”
他拉着對方的手臂,站了起來:“走,我現在就陪你回去找她。不管什麽事,兩個人當面聊肯定能說明白的。
徐潇寧搖搖頭,不想回去。
他站起來,踉踉跄跄走到花園裏,直接毫無形象地躺在了草地上,就這麽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夜空,眼神不知落在何處,好似經歷了什麽嚴重的打擊。
“是怎麽了?”祝星洲跟過去,拿腳輕輕地踢了踢他手臂外側,“連我也不能說了?”
徐潇寧拍拍身邊的位置。
祝星洲二話不說,直接在他身邊躺下。
躺平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他們的少年時期。
那時候他,徐潇寧、還有荊夏,三人經常結伴出行,一起斬妖除魔。無數個應戰妖魔前,或者打敗妖魔後的夜晚,他們就像現在這樣,幕天席地,并肩躺着,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談天說地,論古道今,笑聲響徹原野。
那真的是很美好的歲月,那種時候,祝星洲會短暫地放下青霞派的爛攤子,放下長老們的壓迫與嚴苛,放下門派中年輕弟子對他的期待,只單純地和兩位朋友嘻嘻哈哈,一起暢想美好的未來。
只可惜随着幾人長大,他們各自肩負起了責任,徐潇寧得參與仙盟大事,他也得回到青霞主持大局,荊夏也開始傳授他人醫術。那樣結伴游歷的機會再難尋到,他一直都非常非常懷念。
而今夜,夜色濃重,無星無月。
“人都是會變的麽,星洲?”徐潇寧的語氣極為低落。
“當然,”祝星洲扭頭看他,“大家都會變的,你也變了啊,或者……我覺得用‘成長’更好。荊夏她怎麽了?”
“她……”徐潇寧枕着自己的手臂,“她有事不告訴我。”
“這不是很正常麽?”祝星洲道,“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不願意告訴別人的事,就算你們如膠似漆,親密無間,你也不能要求她什麽都告訴你。”
“我是‘別人’麽?”徐潇寧忽然激動起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到底有什麽不能同我商量的?!”
“冷靜,潇寧。”祝星洲拍了拍他肩膀,努力開導他,“人活着世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難處,她不告訴你,一定是到了十分為難的境地,你既然喜歡她,就不要逼她……等時機成熟了,她想說的話,自然會告訴你的。”
徐潇寧看着他:“真的麽?”
“真的,”祝星洲溫聲道,“你們感情這麽好,她不會不知道你這般在意她。”
“我不明白,”徐潇寧吸了吸鼻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先前明明好好的。為什麽她要這樣……到底是為什麽?”
祝星洲也不知怎麽安慰他,話到嘴邊變得極為蒼白:“人總是會變的嘛,你得接受這點。”
徐潇寧眼圈泛紅:“我不能接受。”
他甚少這般無理取鬧,祝星洲也沒強硬地駁斥他,只摸了摸他的頭,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他:“能一直不變的人是最幸福的。潇寧,不管他人如何,我衷心地希望你能不改初心,永遠做你自己,永遠堅持你堅持的一切。”
“當然,”徐潇寧深吸一口氣,仿佛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我永遠是我,永遠會堅持我堅持的一切。”
烏雲散開,一點點星光漏出來,落在他們身上。微弱,又暗淡,既照不清他們當下的容顏,也照不亮他們的年少時光。
徐潇寧拍了拍身邊的人:“陪我喝酒,不醉不歸。”
“那我可陪不了,”祝星洲笑着道,“你的酒量遠勝于我,想把你灌醉可難為我了。”
徐潇寧給了他一個威脅的眼神:“是不是兄弟?”
這話一出來,祝星洲縱然萬般無奈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王管事——”他擡頭喊,“拿酒來——”
一個時辰後,兩人身邊空了許多酒壺。
祝星洲醉倒了,徐潇寧還很清醒。
一種極為痛苦的清醒。
他坐在那裏,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好友,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
這時候,牆頭冒出一顆腦袋。
謝天不知何時來的,他将手攏在嘴邊,沖他低聲喊:“哎——需要幫忙麽?”
徐潇寧揉了揉異常疼痛的太陽穴:“不必。”
“好嘞。”謝天便沒有插手,只趴在牆頭靜靜地看着。
半晌後,徐潇寧将祝星洲背起,離開花園,穿過小徑,跨越大半個春風居,把他送往卧房。
次日,祝星洲把晏春帶回了青霞山上,免得求姻緣的人來煩擾他。另外三人也跟着上去了。
由于歸元殿的人一直沒到,徐潇寧便在青霞派多待了幾日。
這時間裏晏春的狀況并未好轉。松月溪去給他讀那些情情愛愛風花雪月的故事,似乎也沒什麽用。他懷疑因為自己是修無情道的,所以沒有效果,于是換徐潇寧去給他讀,結果并無太大區別。
眼看着晏春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大家都有些手足無措。
祝星洲安慰道:“可能因為潇寧和他師姐現在感情出現了一點點小問題,所以才沒什麽作用。”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要不你趕緊回去跟荊夏和好吧,和好了再一起過來。”
徐潇寧神色黯然:“不想回去。”
“至于麽?”祝星洲笑了,“從未見你這樣……這次真的開了眼了。你是男人,應該主動點,別讓人家姑娘來找你。”
徐潇寧臉色鐵青:“我已經很主動了。我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喲,”祝星洲滿臉錯愕,“你這是什麽情況?還敢給你師姐臉色?翅膀硬了啊你。”
徐潇寧十分煩躁,很快避開衆人,獨自出去透氣去了。
等冷靜下來後,他又敲響了晏春的房門,在得到允許後,進門去給他讀話本。
等他讀完一個故事,晏春問:“仙盟是什麽樣子的?歸元殿人多麽?”
“多啊,”徐潇寧不知他怎麽對歸元殿産生興許,馬上回答,“駐守在殿內的有一千人,剩下的散布在五湖四海各個地方,反正整個修真界處處都有我們歸元殿的人。”
晏春臉色慘白,眼睛因為病情加重而微微泛紅,他氣息極為微弱:“那……你們都做什麽?能給我講講麽有”
“好啊。”徐潇寧合上話本,開始給他講歸元殿的事,說到這個他可就來勁了,自己嘴不停歇講了大半天,講他們如何對抗妖魔鬼怪,如何化解門派紛争,如何幫助衆人解決問題。講着講着,他不自覺擡頭挺胸,露出自豪的神色。
講到末尾,他對晏春道:“等你好了,可以去歸元殿看看呀。”
晏春有點遲疑:“可以麽?”
“那必須可以啊!”徐潇寧道,“我雙手雙腳歡迎你。”
晏春看着他:“過去了……是可以幫助人麽?”
“對對,”徐潇寧眉宇間是掩不住的喜悅,“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原本他父親在得知晏春身份之時就想親自來請他去歸元殿,但因為臨近祭天大典,加上晏春身體抱恙,所以不得不暫緩。
晏春道:“我想幫助人……想為大家做一些事,想……成為……成為一個有用的神仙。”
徐潇寧忽然有些動容:“可以啊,你這麽厲害,肯定能幫到大家的。而且你已經保護了很多人了。你先別急,先好好養病。”
晏春點點頭:“好。”
稍晚一些,徐潇寧離開房間,去找祝星洲。
彼時對方正在藏書閣裏翻書,周圍擺滿了雜亂的書籍,似乎是在尋找救治晏春的辦法。
徐潇寧小心翼翼走過去,找了個地方站腳,随後向其提議:“要不咱們把晏春帶去歸元殿吧,讓盟主——”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祝星洲馬上打斷他:“不行!我不會讓他離開的!”
徐潇寧完全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被他吼得一愣,随後擡起手:“你聽我說,我是想讓盟主找找那些神通廣大的前輩,大家一起想辦法救他。”
“不必,”祝星洲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你不明白,他的情況不是凡人能救的。”
徐潇寧道:“總得試試吧,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不用試!”祝星洲絆倒了幾堆書,快步走到他跟前,“我知道你們想讓他去歸元殿,為你們籠絡人心!我只想他遠離紛争,安安靜靜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想他活得開心自在!!”
徐潇寧愣愣地看着他,兩人認識這麽久,從未發生過任何争執,祝星洲也不曾這般失控。
他穩住自己的情緒,耐心解釋:“他自己說了想去歸元殿,想幫助人。”
祝星洲全然失去了理智,沖着他怒吼:“他什麽都不懂!你不要煽動他!”
“冷靜,星洲!”徐潇寧按着他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氣,也讓自己冷靜下來,“是我唐突了,我沒想強行把他帶走,你別生氣,今日先不說這個了。”
他笑了一下,試圖安撫對方的情緒。這個笑容很勉強,能明顯看出委屈,難過,後悔。祝星洲馬上就清醒了。徐潇寧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與他相伴,為他撐腰,他今日竟然對他大發雷霆,這太不應該了。
“對不起,”祝星洲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用力揉搓,看得出來內心十分自責,“潇寧,對不起……”
“沒事,”徐潇寧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
“是的,”祝星洲聲音有點哽咽,甚至帶着點哀求的意思,“他對我很重要,所以……你們不能帶走他。”
徐潇寧連聲答應:“好,好的……”
這次的争吵讓徐潇寧難過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
夜裏他坐在自己住處的屋檐下,靠着柱子發呆。
不一會兒,牆頭冒出兩顆人頭——
謝天的聲音傳來:“唉,哭了呢。”
徐潇寧瞬間擡頭。
謝天旁邊,松月溪伸長了脖子:“真的哭了呢。”
他掏出一張手帕,遠遠揮了揮:“要麽?”
“幹嘛?!”徐潇寧頂着一張淚水模糊的臉,憤怒地朝兩人扔石頭,“走開!!能不能別這麽煩人?!”
那兩人哈哈笑着離開了。
徐潇寧真的煩死了,只覺得這兩人不愧是修無情道的啊!真沒良心!
隔天午後,有歸元殿弟子匆匆闖入春風居,向徐潇寧禀報青霞附近的金寶山出現了邪祟,殺了不少村民,實力非同一般,需要支援。
徐潇寧馬上去找祝星洲:“那我過去看看。”
祝星洲道:“我跟你一起。”
“你就別去了,”徐潇寧道,“你帶着青霞派的所有人留在這裏保護晏春,他現在病情加重,不能出任何差池。”
祝星洲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接受了他的安排。
謝天問:“是血魔蝶麽?”
“不是。”那弟子連忙朝他們描述了邪祟的外貌和攻擊方式,都與血魔蝶沒有半分關聯。
幾人默契地松了口氣,像血魔蝶那樣的真的不能再來一只了……
松月溪對徐潇寧道:“我與你一起去。”
歸元殿剛幫了忘塵閣,他身為閣主,必須找機會償還恩情。
“我去吧,”謝天道,“這種事就不勞閣主親自出馬了,你留在這裏給晏春講故事,我們很快回來。”
“不,”松月溪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你留下。”
謝天還欲反對,旁邊祝星洲打趣道:“看來謝公子很想跟我家潇寧并肩作戰啊。”
松月溪神色馬上冰冷起來。
“祝兄可別亂說!!”謝天十分慌亂,趕緊解釋,“我只是不想閣主勞累,才想代他出戰。”
他捂着胸口:“哎我突然感覺真氣不濟,恐怕幫不上什麽忙了……閣主你們千萬小心啊,早去早回哦。”
松月溪瞥了他一眼,随後與徐潇寧匆匆離開了。
在他們走後,謝天馬上恢複正常,他朝祝星洲道:“我去看看晏春。”
“不必麻煩謝公子了,”祝星洲上前一步擋住了他,溫聲道,“他方才睡下,這會兒還未醒來。”
謝天耳朵稍稍動了動。“我聽到他的咳嗽聲了。”
祝星洲仍未退讓:“我讓下人給他送點溫水。”
謝天露出無奈的笑容:“不是……祝兄這般防備我麽?”
祝星洲面色從容:“我以為謝公子應該能理解這種感受。”
謝天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做出了讓步:“是的,我理解。”
祝星洲朝他拱手,而後匆匆離開,去照顧晏春。
謝天獨自站在中庭,這裏滿院春色,但他卻覺得極為蕭瑟。他靠在欄杆上,一邊吹風,一邊想事情。想得多了,他的心髒漸漸有些難受。
他單手用力按在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毫無異樣。
不久之後夜色降臨,謝天本欲回屋歇息,忽然有青霞派弟子找到他,說是發現下面的相思樹有異狀,一直在閃紅光,還似乎有鬼影,請他去幫忙看看。
那弟子低着頭道:“少主在……在紅線仙房裏,我等不便打擾……”
“無妨,”謝天直接移步,“我去看看。”
那棵樹就在青霞派下面的山林裏,頗為高大,十分顯眼。謝天打了個響指,指尖搓出一團金色的光,那光飄在前面,照着漆黑的林子。
走了沒幾步,那領路弟子就不敢走了。
謝天擺擺手:“你回去吧。沒事,我自己去看就行了。”
那弟子還有點猶豫:“您可以麽?”
“當然,”謝□□他微笑,“我當然可以。”
“好,好……”那弟子慌忙開溜,“我去多叫幾個人來!”
謝天沖着他的背影大喊:“別叫啦!別來添亂!!”
等小弟子跑遠了,他才繼續向前走。
遠遠确實能看到那棵樹閃着詭異的紅光,怪唬人的。謝天撥開前面的荊棘,正要繼續往前,忽然一陣風吹來,滅掉了他的燈。
下一瞬,一道詭異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貼上他後背。感知到危險的剎那,謝天立刻身體前傾,回身一劍。
那一劍被對方輕松擋下。
二人打了個照面,對方一身黑衣蒙面,手中軟劍如毒蛇般靈活,招招奪命。謝天今日心髒不适,狀況實在有些糟糕,很快落了下風,只得邊打邊退,邊退邊求饒。
“你是誰?你想要什麽?!別殺我!”
對方一聲不吭,繼續出手。
謝天氣喘籲籲:“你說句話!”
黑衣人充耳不聞,淩厲劍風擦着他的臉将旁邊的山石劈得粉碎。
謝天倉皇逃竄,忽然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他剛回頭就有一支長劍架在他脖子上。
謝天屏住呼吸,再不敢動了。
對方俯下身,右手按在他丹田之上,金丹的位置。謝天滿臉驚恐,放聲大喊:“別!別別別!”
那人卻不管不顧,直接對他的金丹動手。突然!謝天的金丹猛地迸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只聽“嘭”的一聲,黑衣人直接被炸飛出去!
那一下簡直威力無窮。黑衣人猝不及防,重重摔下來,肉身撞碎了旁邊的山石,撲在地上大口吐血。
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全都震碎了。
“終于等到你,”謝天站起來,瞬間移動到他跟前,臉上是一個頑劣又陰險的笑容,“上當了哦。”
而後,他伸出手,本欲扯下對方蒙面的黑巾。那人卻手一揚,撒出黑色的毒霧,迷亂了他的視線,然後倉皇離開。
謝天立刻追上去,無奈體力不支,追了幾步就追不上了。
這時候從林中冒出兩人,接替他追了上去,正是本該在附近城鎮對付邪祟的松月溪和徐潇寧。
松月溪追了幾步就折返回到謝天身邊,攙着他,關切地問:“你怎麽樣?”
“沒事,”謝天捂住胸口,看向前方,“走。”
山林裏樹木茂盛,黑衣人拖着重傷的身軀,竟然逃得極快。林子裏忽然起了一陣白霧,使追蹤的幾人失去了方向。
就在黑衣人将要逃脫成功時,徐潇寧忽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用憤怒又絕望的聲音大喊——
“星洲!不要再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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