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師兄救我……咳咳,我好難受……師兄……”
渡霜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那名女子穿着一襲黃衫羅裙,面是唇紅齒白,般般入畫。
“恬如!”
他想要伸手拉住她,但什麽都捉不到。腳步跟心跳一樣急促,他越是靠近女子,女子離他越遠。
“不!”
他一個驚呼,猛然睜開眼睛。
是個夢。
擡手擦走額頭的冷汗,渡霜心神未定的微微喘着氣,久久沒有緩過來。
自從恬如失蹤後,他愈發容易讓心魔入侵。渡霜知道這樣不好,特別是修行之人最畏忌這種東西,一不小心恍了神,便讓心中的惡占據上風,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境界,難以自拔。
頭痛欲裂,神經紊亂,太陽穴腫脹發疼。渡霜不由得給自己滿了一杯寧神茶,一飲而下。
看來是為北海奔波而疲勞過度,加上心事重重,精神已經達到了極限。
他揉了揉額角,又單手撐着頭閉目養神。只是這寧靜的表面下,有着一顆心猿意馬的心,擾得他無法得到安靜。
恬如嫁去北海……也有一百年了吧?
可是為什麽,感覺像是過了很久……久到已經有天荒地老這般長的錯覺。
閉上眼睛全是方才的畫面,渡霜微微睜開眼睛,思緒卻飄到時間的河流裏,那些所謂的兒女情長,淹沒在不知何處。
九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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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時正逢霜降,就在這麽一個鴻雁歸飛,寒而不冷的氣節裏,他的母親卻留下了他郁郁而終。他沒見過父親,而母親,也只在遺留的畫卷裏見過。對于父母的傳聞有很多,仙界裏道聽途說的片面之詞各不相同。
渡霜其實不信這些,他只信自己親眼所見。
他自小就跟在持蓮觀音身邊修行,修的是無喜無悲,行的是清心寡欲。持蓮觀音說他聰穎過人,好在天性涼薄,若是不出意外,不需幾年便可修成正果。
其實他對得道沒什麽興趣,之所以會走上這條路,不過也是為了尋求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答案。
恬如是他的師妹,比他晚入門五年。
渡霜第一次見恬如時,不過是個才到自己胸口差不多點高的小姑娘。她穿着鵝黃色的素衣長裙,面容嬌俏可愛,用紅綢帶紮着雙丫髻,還別了支小金魚發簪。
“師兄你在做什麽呢?”
“師兄,你看!我捉到只雲雀……”
“靜無所思,欲我……師兄,心法口訣我又忘了。”
他素來獨來獨往,偏偏這個小師妹非常喜歡跟着他。他不喜好熱鬧,偏偏這個小師妹特別能折騰。一口“師兄,師兄”的叫着他,惹了事後又閃着淚花的望着他。
“哎,你這個應該這麽念才對。”
“師兄,我餓了,要不我們一會兒才念書吧!”
“可是如兒不好好念書,小心遲點讓白澤笑話了。”
“我有師兄!它、它只有鐘馗!我師兄比那鐘馗樣樣都出色,它能笑我什麽!”
“如兒終有一天會長大,萬一師兄以後不能常常陪在如兒身邊呢?”
“師兄不會的,我們拉鈎!”
女子皎若秋月,耀如春華。身着淡黃色長裙,她臉上蕩漾着笑容,清明剔透的雙眼裏,就只有那個總是把她護在身後的師兄。
“師兄,常人所說的七情是指什麽意思?”
渡霜放下手裏的書,他撇頭看着坐在他旁邊的小師妹,褪去年幼時的稚嫩,五官愈發清秀靈動。
“七情乃喜、怒、憂、懼、愛、憎、欲。”
“喜和愛不都是同一種含義嗎?”
恬如愁眉苦臉的咬着手指,她本體是蓮花,資歷尚淺,又不通人性,自是不懂衆生所說的七情六欲。越是不知,就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想知道答案。
渡霜頓了一下,片刻後他才緩緩說道:“當你遇到一個人,心裏亂了分寸,便是喜。而不惜付出、摧毀、霸占來得到那個人,便是愛。”
“師兄,為什麽愛這麽可怕,甚至比……比憎還要過分。”
“喜歡是在外面,表現給衆人看。而愛是在裏面,表現給自己看。”渡霜指了指自己的心窩,“在這裏永不見天日,想着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前者總是保留着自己驕傲的自尊心,不願将就。後者卻是把自己付之一炬,切斷所有的退路。
恬如似懂非懂,她靠在渡霜身上,打了個盹,迷迷糊糊的小聲嘟囔:“那我一定很喜歡師兄。”
渡霜拿起放在膝邊的一件外披,輕輕蓋在睡了過去的小師妹身上。
後來為什麽執意要去守天星海呢。
渡霜忘了。
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師兄,你當真要去那個天星海?如兒願意随師兄一同前往!”
“天星海清寒孤僻,師兄不希望如兒過去受苦,望如兒答應師兄這一小小要求。”
這一走就是兩百年。
渡霜仍然是一個鮮為人知的水君。
而當初那個一出了事只會喊師兄的小師妹,轉眼之間就成了天上名動一方的輕靈仙子。
他最後只記得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師妹,轉眼站在了海的對岸,無望的看着一覽無處的大海,最終不動聲色的離開。
沒多久,北海傳來喜訊。
大太子敖安與太子妃恬如喜結連理。
渡霜驀然發現,恬如在岸上等了他兩百年,而離開,不過彈指一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