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道了連五的來歷,嚴玉闕也就明白了連玉樓為什麽會讓他來京城。

從派去的人回報的內容來看,琉琦當年在天香閣的時候,也算是個挺有名兒的紅牌,自被連玉樓指名之後,便很少再接其他的客人,不過這其中也和連玉樓不為人知的嗜好有關,天香閣的小倌也說親眼看到連玉樓将人折磨得不成人形,雖然只是極少有的情況。

而容貌被毀之後他便去求連玉樓為他贖身,再和連玉樓簽訂了賣身為奴的協議,抛去以前的身分,一輩子為連家做事。

想他容貌被毀,就算曾經是天香閣的紅牌,也再難在那種地方混下去,故而拼命抓住連玉樓這根稻草,畢竟事因他起,養個閑人他還是養得起的。

不過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連五心裏就開始對自己存有恨意……

這幾年,連玉樓的財勢越來越大,卻始終沒有踏足京城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忌憚自己的緣故,但這次沒有任何征兆的就闖進自己的地盤,恐怕多數是這個連五的主意。

這幾年在連玉樓身邊磨砺夠了,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所以便來找自己清算陳年舊賬了?

嚴玉闕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陰冷不屑的笑意。

就算一開始的主意打得不錯,開局也布得很完美,讓自己不知不覺踏進了事先布好的陷阱裏,只可惜狐貍尾巴露得太早了,既然已經知道事情始末,自然不會讓你再這麽得意,而劉琦……自己也勢必要奪回來的!

隔日,嚴玉闕坐在錦麟布莊對面的那家茶樓上,品着杯中的香茗,一派氣定悠閑的模樣,時不時地看一眼對面的布莊。

坐了一會兒,就見下人将連五的轎子擡出來停在店門口,應是連五正要出門,果然,不多片刻,連五便在那個大漢吳進的陪同下走出了店鋪,可還沒上轎,周圍忽然有五六個地痞流氓一樣的人圍了上去。

「你們是什麽人?」

連五站在那裏輕搖着手裏的扇子沒有出聲,而他身邊那個吳進已經一步向前将身材纖弱的連五擋在身後,大着嗓門呵斥來人,「是想搗亂嗎?」

那幾個地痞流氓中,有個看起來像是帶頭的,站了出來,用着露骨的眼神将吳進身後的連五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後,舌頭舔了舔嘴唇,「小琉琦,你該不會是認不得哥們幾個了吧,當年在臨安的天香閣裏,哥們幾個可是時常照顧你的生意呢……」

連五一聽他這話,臉色微微有變,但依然不動聲色,淡聲道:「恐怕各位是認錯人了。」

那人顯然不會被這樣一句話就給打發走,上前了一步,雖然被吳進魁梧的身材給一擋,但猥瑣的視線依然在連五身上打轉,「喲喲喲,現在發達了就翻臉不認人了?呵!」冷哼了一聲,驀地轉過身去朝着大街,「哎大家聽我說」

原本在店裏挑布料的人,以及街上往來的人都被這人吆喝的聲音給圍了過來,嚴玉闕躲在人群中,嘴角含着笑意,準備看一場好戲。

那人見到人都圍了過來,就手一指連五,道:「大家知不知道,這人表面風光,其實啊,他原來是天香閣的小倌,花名叫琉琦。大家都知道小倌是做什麽的嗎?就是用後頭服侍男人的!哈哈哈哈!兔兒爺!現在他攀上了高枝,發達了,就不念舊主顧了,哥們幾個特意來找他敘敘舊情,結果他裝作不認識,你們說他過不過分,低不低賤?!」

人群裏一陣竊聲議論。

「沒想到啊,原來是這樣的出身。」

「就是……真是攀上高枝了,現在都成掌櫃了。」

有幾個姑娘家聽聞這話立時露出嫌惡的表情,将手裏已經挑選好的布料往夥計懷裏一扔,「這種髒東西,不要了!」

嚴玉闕透過人縫,瞅見連五垂在身側的手捏成拳頭微微發抖,心裏不由快意大增。

想和我鬥?

我就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麽身分!

看往後還有誰在你店裏買布?看往後你還怎麽在京城立足?

那大漢吳進看來更激動,揮着要将這些人驅散,「走開!都走開!胡言亂語什麽?不準你們這樣惡意中傷我們爺!」

「嘿!惡意中傷?!我們說的可是事實!當年你們家爺張開雙腳伺候人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态度,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吳進臉漲得通紅,怒道:「住口!你們再胡鬧生事,我、我就要報官了!」

那幾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胸膛一挺,「報呀,不想讓人知道過去就不要做啊,怎麽?做了又怕人知道,現在還想拿報官來威脅我們,我們才不怕咧。」

吳進還想争論,連五一只手搭在吳進肩膀上,将他推開,然後走到那幾人的面前,道:「在下曾經确實是臨安天香閣的小倌……」

底下一片嘩然。

連五又道:「只是因為在下年幼之時就被賣入那裏,并非在下所願,之後所幸遇到了我們家爺,是他将我從那水深火熱的地方贖了出來,教我讀書寫字,教我如何做生意,給了我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他告訴我,就算過去曾陷泥潭,今後只要堂堂正正為人,一樣可以得到別人的尊重。」

撩起垂在左臉前的發絲,露出臉頰上那道如蜈蚣一樣盤踞着的傷痕,「在下臉上的傷痕便是在下脫離過去種種、再世為人的證明……」說着轉身看了眼身後店鋪裏的那一匹匹布料,指着它們道:「店裏的布料,每一匹都是優秀的織工操作花樓機辛苦織造的,每一個紋樣都是繡娘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沒有一樣東西是偷雞摸狗運用不正當的手段弄來的,哪怕在下的出身不好,但我們做的是清清白白的生意,無愧于天,更無愧于心!」

連五越說言辭越是激昂,待到最後一個字落下,周圍圍觀的人爆出一陣熱烈的喝彩,連五肅斂着的臉這才露出一絲微笑,拱手向着底下的人致謝,「感謝各位的仗義支持,在下定當努力成為我們家爺那樣的人,只要身有餘力,便竭盡全力救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無論是睡在破廟中無家可歸的人,亦或是陷落風塵不得不以色事人的不幸女子。承蒙各位的理解,今日鋪子內所有的布料都半價優惠,請各位不用客氣。」

連五說完這些,嚴玉闕感覺到他的視線似乎穿過人堆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似乎還有些挑釁地微揚了一下下巴。

本是一場讓連五身敗名裂的戲碼,結果硬生生地被他扳轉成了對他有利的局勢,就連臉上的那道傷痕都成了他用來博取同情的籌碼,嚴玉闕完全低估了連五這個人,以為他這樣的人到了連玉樓身邊,改名換姓,一定不齒自己的過去,而一旦被揭露出來,定然會羞愧難耐以致無地自容,卻不曾想連五除了初始的驚訝之外,根本不當一回事。

賤人……

不愧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卑賤之人,果然不知羞恥為何物,因而也才能和連玉樓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而剛才還鄙夷嫌棄的路人以及店鋪裏的商客,大多都改變了原先的态度,還有老人語重心長地安慰連五,讓他不要在意過去,現在好好做人就行了,連五則表現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連連點頭感謝。

那幾個被自己派去搗亂的人,一見情況不對,甚至連再說下去的機會都沒有,趁着周圍的人一窩蜂湧進布莊去挑選布料的時候,混在人群裏悄悄溜了。

嚴玉闕越發看不下去了,心裏窩着火轉身走了。

連五見嚴玉闕離開,吩咐店裏的夥計好好招呼客人,然後走下臺階鑽進轎子中。

「我看着樊重那家夥啊……比你還着急。」

沒想到轎子中原就已經坐了一個人了,只不過足夠寬敞,而兩人身材也不偉岸,連五迳直往他身邊一坐,倒也不嫌擁擠。

「他啊,就是這樣子,最聽不得別人拿過去的事情指指戳戳的,你別看他老實兮兮的好欺負,我要不出聲,他估計能把那幾個人揍到後半生直接躺榻上度過。」雖是抱怨,但連五臉上漾滿了滿足與幸福。

劉琦卻是一臉不屑,「是啊,護主都護到床上了,麻煩你們晚上輕點聲行不?我在隔壁都被吵得睡不着哎。」

連五的臉唰得一下紅了,拿手裏的折扇敲了一下劉琦腦袋,「皮癢了是不是?我放下自己的生意過來幫你,你不謝我也就罷了,現在還嫌棄我煩了?好啊,明兒我就帶着樊重回江寧,剩下的爛事你自己一個人解決。」

劉琦忙腆下臉說好話,「好連二,好哥哥,你對我最好了,從不像連三那樣欺壓我,我哪裏是嫌棄你?我巴不得你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陪陪我呢」

被叫做連二的連五嘆了一口氣,伸手在劉琦臉上摸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讓你再這麽做下去,我總想着應該阻止你,但看你這麽執着的模樣,我知道就算阻止了你也不會聽的,但我又不忍心,你要是真成了,那自然是好,也算是幫咱們爺出了一口氣,但萬一要是你和他一起玉石俱焚……」

劉琦擡手覆上連二的手,輕輕握住,「別擔心,就算玉石俱焚……我也願意……」然後伸出手去撫上連二臉上那道疤痕,「這道東西是畫在你臉上的,所以你感覺不到,但它卻是刻在我心裏的,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我,那個人當初是如何殘忍地折磨我、羞辱我的……所以,哪怕玉石俱焚,只要能拖他陪我一起入火坑,燒死我也願意……」

連二一把将劉琦攬進了懷裏,帶着憐愛地輕聲斥道:「我不擔心別的,就擔心你比他先陷下去……」

◇◆◇

嚴玉闕帶着一肚子氣回到嚴府,剛一進門,嚴安就又端着那種治療不舉之症的藥進來。

「爺,您好久沒吃藥了,大夫說這樣不好。」

嚴玉闕讓他把藥在桌上放下,因為之前時常留宿在绫錦院裏,為了不引人注意,他不會讓嚴安在那種地方熬這種藥,況且和劉琦在床榻上的時候,自己好得不得了,根本不需要服藥!原以為自己已經治好了那症狀,便讓嚴安找了姑娘來,卻沒想到面對女子,自己那處雖是有幾分雄起了,但依然恹恹的無所建樹,令嚴玉闕再次又羞又憤,把氣撒在倚翠苑的姑娘身上。

平靜了之後,嚴玉闕便就覺得很是奇怪,為什麽面對劉琦的時候可以,但面對那些姑娘依然還是不行?難道自己的心裏還是被那個陰影所困擾,即便是不去想不去回憶,但潛意識裏還是覺得面前的女子會傷害自己?

然而換做了劉琦,自己心裏就不會有這麽多顧慮,他溫順柔和,予取予求,而且自己很清楚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充足的信任之下,情事便不再有所阻礙,哪怕他是男子……

嚴玉闕突然想,如果不是女子是不是就可以了?但轉念一想到那些打扮妖嬈的小倌,心裏就一陣犯惡心……劉琦看着就是一個剛及弱冠的青年,長得也并不漂亮,雖然溫順但在床事上花樣百出,但那都是為了取悅自己而為,和小倌有很大的區別……

因為性事上的再次萎靡不振,讓嚴玉闕的情緒越發低落,嚴家的下人都縮着脖子做事,就怕誰伸得長一點了,就觸到自家爺的逆鱗,就連嚴安說話也小心謹慎了不少。

這日在用過晚膳之後,嚴安正幫着泡在浴桶裏的嚴玉闕擦背,擦着擦着,小聲道:「爺,今日聽聞京城裏來了一個走方郎中,懂得不少民間的偏方,據說還挺管用的,不如……」

嚴玉闕想了想,自己看過這麽多大夫,吃了無數藥都效果不佳,一個走方郎中能管什麽用?但又一想,說不定有什麽偏方之類的,便道:「可以,你明天找他來,但是口風一定要緊。」

「是,這個小的明白。」

嚴安算是嚴玉闕的近侍,嚴玉闕這麽信任他大多也是因為他懂察言觀色又辦事利落,交代下去的事情辦得大多能讓嚴玉闕滿意。

所以嚴玉闕點頭同意了,第二天嚴安便領着那個走方郎中到了嚴玉闕面前。

「這就是我們家爺,那些話我都和你說了,若是能醫好我們家爺的病症,診金是絕對少不了你的。」嚴安說完向着裏頭使了個眼色,便自己退了出去,順便将門給小心關上。

郎中将藥箱在桌上放了下來,看了眼坐在桌邊沉着臉的嚴玉闕,似乎有點害怕的樣子,不過帶他來的人說的診金數目太過誘人了,所以他還是大着膽子上了,将小枕在桌上放好之後,道:「大人,小的給您把一下脈。」

嚴玉闕将手擱在那小枕上,郎中搭上他的脈,聽聞脈象,卻在診了一下之後,皺起眉頭露出幾分疑惑,「咦,怪了?」

雖是很輕的昵喃,但沒有逃過嚴玉闕的耳朵,「你說什麽?」

郎中猛地擡頭,「哦,沒有!沒有!」然後露出幾分猶豫,「大人……那個……小的能不能看一下、看一下大人那裏……」

啪!

嚴玉闕一掌落在桌上,眼睛瞪得銅钤大,「江湖騙子!來人!嚴安!」

「不、不、不……小的不是!」

郎中連忙擺手辯解,但候在門外的嚴安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爺,怎麽了?」

「将這個騙子轟出去。」

「啊?!」

嚴安一臉莫名,這不才診脈嗎,怎麽就知道他是騙子了?!

那郎中急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您誤會了,小的、小的,是因為診脈時發現大人氣象平穩并無什麽病症的樣子,故而才想看一看是不是身體的原因……」

嚴玉闕臉上的怒意消了一些,卻是看向嚴安,大約是有點拿不定主意,而那郎中則帶着求助的目光看向嚴安。

嚴安只覺自己身處夾縫中,想了一想,還是勸道:「大人,您就讓他看一看吧,說不定他真有法子。」

嚴玉闕心裏似糾結了一下,然後對着那郎中說:「你跟我來……」便轉身到了屛風後面。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從屛風後面走了出來,待嚴玉闕在桌邊坐下之後,那郎中作了一揖,道:「回大人,經過小人的診脈,以及查看了大人的身體,小人可以确定,大人并無什麽病症,和正常男子無異。」

嚴玉闕皺了下眉道:「以前的大夫也說過這樣的話,說我會如此是因為心裏有陰影存在,但畢竟那處受過傷,還開了方子讓我好好調理,我雖然也明白,但時好時不好,很是困擾。」

「小人可否看一下那方子……」郎中想了一下,又道:「最好藥渣也一同拿來。」

嚴安很快照着他說的去辦了,把藥方和煮完的藥渣一同取來。

那郎中看過了方子,又捏了一點藥渣放到鼻端細聞,聞了兩下又去看藥方,緊接着眉頭皺了起來,猛地擡頭,「大人,請恕小的直言,大人有沒有斷服過這個藥?是不是在斷服期間病症反而有所好轉?」

嚴玉闕不由愣住,「你怎麽知道的?」

郎中道:「因為大人實際煮的藥裏多了一味藥,這味藥不僅破壞了藥方原來的藥性,而且反而會讓大人出現不舉的症狀。」

嚴玉闕一下捏緊了椅子的扶手,「你說什麽?」

「小人的意思是,大人這麽多年久治不愈的病症其實根本就不存在,實則是這味藥在其中作祟而已。」

嚴玉闕臉有震驚,微微眯起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人,「你說的都是真的?」

郎中語氣堅定道:「小人可以對天發誓,小人以這麽多年行走大江南北所學所知對大人保證,大人您的身體沒有絲毫的問題,完全是藥被人動了手腳的關系……」

郎中還沒說完,嚴玉闕猛地拍了椅子扶手一下,把郎中和嚴安都吓了一跳,接着手握緊,指骨「挵哧」出聲,眼神銳利,刀一樣,彷彿要大開殺戒一般。

半晌,嚴玉闕才好不容易壓下心裏的怒意,問那郎中,「長期服此藥可有什麽後遺之症?」

郎中回道,「後遺之症便是讓大人在性事上萎靡不振,只要停止服用,其藥性在身體裏便會漸漸散去,如果大人希望快一點解除藥性,小的可以給大人開一個方子。」

但嚴玉闕沒讓他開藥方,只是對嚴安道:「你把郎中送出去,約定的診金翻倍給他,然後把負責煎藥的小厮和一直給我看病的大夫給找來。」

「是。」

待到嚴安和那郎中走到門外,嚴玉闕才怒紅了雙眼手一掃,将桌上的杯盞掃落地上,接着緊咬住牙根,臉上肌肉抽動……

要讓他知道是誰在背後這樣算計自己……他絕對會讓這個人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

嚴安送走了郎中,回來的時候手裏提着一個抖抖索索的小厮來見嚴玉闕。「爺,我去找了那一直給您看診的胡大夫,發現他的醫館已經人去樓空,聽街坊說,他十天前說老家有事,匆匆整理了行裝就走了,然後這個……」一腳将那個小厮踹翻在地,「小的去找他的時候,他正打算開溜,被小的給逮了個正着!」

那小厮跪在地上,吓得不輕,一直不斷地給嚴玉闕磕頭,「爺饒命,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爺您就放了小的吧……」

嚴玉闕臉上的怒氣早已消了下去,但此刻沉着臉,渾身上下萦繞着陰冷的氣息,比他大發雷霆時更教人恐怖,而嚴府的下人早就明白這點,他們家爺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但真要惹怒了自家爺,他絕對不會對你發火,但那沉冷的表情卻比發火更恐怖百倍。

嚴玉闕背着手走到那小厮身邊,「哦?既然不關你的事,那關誰的事?」

那小厮就跪在地上,身子篩糠那樣簌簌發抖,「不、不知道……啊啊啊!」

手指驀地被嚴玉闕踩住,那小厮發出一聲痛叫,「爺,饒了小的吧……」

嚴玉闕腳踩着他的手指,還左右碾了一碾,雖不至拶指之刑那般殘酷,但嚴玉闕是下了力道的,何況十指連心,這樣也讓他疼得不輕。

見他不肯說,嚴玉闕便道:「最好是真的不知道,否則,我想要人開口的時候,倒還真沒遇到不肯開的,你要不要試試看我的耐心?」

眼見着那手指根部都發紅變紫了,小厮想從他靴子底下将手抽出來,反而換來嚴玉闕更大的力氣,就聽到嚴玉闕道:「嚴安,去廚房取把刀子來,記得要鈍的那種,越鈍越好……」然後踩着他手的腳是挪了開來,嚴玉闕也蹲下身來,執起那被踩得通紅的手指左右端詳,「待會呢,我們就拿你這手指試試刀子,看看削一根手指要多久,削上十根又得花多久……」

小厮的年紀并不大,被嚴玉闕這麽一說,急得一下就哭了出來,再次給嚴玉闕連連磕頭,「爺,我都說,你不要割我的手指,我們一家十幾口就靠着我在外頭做事養活,我若不能幹活了,他們就只能等死了。」

嚴玉闕将手一松,起身退回到桌邊坐了下來,「那你還不趕緊說!?」

「是,是……」

于是小厮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事情要從三年前開始說起,那個時候嚴玉闕剛被突發瘋病的青樓女子所傷,大夫開了藥方,而這個小厮就被派到廚房專門給嚴玉闕抓藥煎藥。

小厮家裏窮苦,父親早年因病過世,母親身體不好,上頭有兩個不幹正經事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閑吃喝嫖賭的哥哥,下面還有一雙弟妹等着吃飯。就靠他在嚴家做事的這點微薄收入,根本不夠家用,而那兩個哥哥因為缺錢便把主意打到了弟妹身上,說是城裏有戶人家要收弟妹當義子義女,送過去不僅能得一筆銀兩,弟妹也能過上好日子。

但小厮知道,那戶人家根本不是什麽好人家,主人有豢養變童的嗜好,就着收養的名義,實際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獸欲,他自然不會答應兩個兄長把弟弟妹妹送入火坑,但又沒辦法賺取更多的家用,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想到了嚴玉闕用來抓藥的銀兩。

雖然嚴家和藥鋪是月結的,銀兩不會從他手裏經過,但是他和掌櫃商量了,将嚴玉闕藥方裏的名貴藥材換成次等的,這樣相差出來的銀兩他和藥鋪二一七分,他不說,藥鋪不說,嚴玉闕不是神仙自然吃不出來,況且好的和次等的也沒什麽差別,窮苦人家熬些渣滓都能治病,嚴玉闕這病又算不上是病。

但誰想某天他從藥鋪出來,在一個小巷子裏遇到一個人,這個人竟然知道他和藥鋪老板私下做的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并以此威脅他……

「他要挾你,讓你換了我的藥?」嚴玉闕追問道。

小厮點了點頭,「他說,如果不按照他說的做,他就把我的事情告訴爺,到時候官府就會來拿小的,小的一聽害怕了,小的還有老母要照顧,弟妹也等着銀兩吃飯,兩個哥哥更是吃喝嫖賭坐等空吃……那個人說,只要小的在藥裏加一味藥,不用小的和藥鋪動手腳,每月自然會給小的十兩銀子,而且他說他已經買通了大夫,大夫不會來檢查藥渣,所以我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嚴玉闕思忖了一下他這話,所以胡大夫逃了,是因為他也被人買通了,他只管開方子,方子是正确的,就算找人去驗方子也不會讓人生疑,而手腳動在藥裏,讓自己一直以為是按照方子在吃藥……整整三年,自己就在不知不覺吃着能讓自己在性事上萎靡的藥,還巴巴地期望着能早一日康複。

「你就為了那點銀兩出賣自己的主子?」

「那人每次都把藥和銀兩放在後門旁的磚塊下,小的曾經想拿了銀兩把那藥丢了的,但那人似乎知道小的做了這樣的事情,于是再度威脅小的要把兩樁事情一起告訴大人,小的實在害怕,于是就……于是就……爺,饒命!小的都是為了家裏沒有辦法……」

「該死的……」嚴玉闕輕喃了一聲,目光犀利的掃向那小厮,「叫你這麽做的人到底是誰?」

小厮依然跪着,腦袋幾乎貼着地面……身子還在抖個不停,「小的只在三年前見過那人幾面,之後他知道小的乖乖替他這麽辦之後便也沒有出現,但還是每個月會放銀兩和藥在磚頭下,只是這個月小人去翻了幾次,既沒有銀兩也沒有藥,不知是怎麽回事……」小厮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然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猛地擡頭,「小的想起來了,這個人在容貌和身形上似乎和那個一直來嚴府走動的劉先生很像……但是那個人的左臉上有一道很長很吓人的傷痕,但我們劉先生的臉好好的,所以小的也不是很确定,也許只是兩人有些相像罷了……」

嚴玉闕聽完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就和那個時候聽說連五名叫琉琦的時候一樣,令他如置身冰窟,一時難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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