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蝶仙
小謝睜着幼獸一般明亮的眼睛,兩人對望了片刻,一片尴尬,戴夢澤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小謝身旁。“我是禽。獸,小謝我對不起你,你要打要罵盡管說,我絕不還手。”
小謝遲疑了片刻,支起身子,突覺下身酸疼不已,這才想起昨夜情事。
戴夢澤見小謝皺眉,輕咬貝齒,恐是昨夜操勞所至,內心更是愧疚一片,慌忙扶着小謝起身。
小謝眉眼含情,張了張嘴,嗓子已經嘶啞,忍着疼痛:“小謝是自願的,夫子莫要自責,我傾心夫子已久,既夫子所求,我斷然不會拒絕。只願夫子能讓小謝服侍夫子左右,小謝便心滿意足。”
戴夢澤沒料到小謝會這般說辭,他原本以為小謝雖然看着身段羸弱,但始終是個男兒,雌伏于自己身下,定然會勃然大怒,與自己斷絕關系,可是小謝卻說思慕自己已久,如此深情,自己實在是難以拒絕。
況且自己發妻已故多年,自己亦不曾娶妻,這小謝溫柔體貼,對自己百依百順,雖為男兒身,但亦是得自己歡心。
他執起小謝的葇夷,滿眼含情:“既小謝對我有意,我也并非無情無義之人,我戴夢澤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定不負小謝的深情,若有違背,定遭五雷轟頂。”
他言罷,小謝伏在他的胸口,一片心滿意足。“夫子此言當真?小謝日後也是有家的人了!”
戴夢澤含笑,撫了撫他的鬓發,只覺得懷中的小謝肌膚無處不香,心亦化作一江春水。
“當然這裏永遠是小謝的家,我的姐姐就是小謝的姐姐,我願與小謝共度餘生。”戴夢澤說罷,小謝展露笑顏,玉面蹭着他的脖頸。
此後戴夢澤去那裏便把小謝帶在身旁,白天教書帶着小謝到課堂上,晚間小謝酷愛鬼狐故事,他便夜夜講給他聽,叫他讀書識字,小謝在一旁乖巧的為他研磨,為他剔落燈花。兩人相處琴瑟和睦,已如夫妻般自處。
流光易逝,轉眼小謝與戴夢澤相處,數月有餘,兩人舉止暧昧,一旁的村民議論紛紛,掩着衣袖眼神怪異的打量着成日成雙入對的二人。
一日戴夢澤臉色冷清的回到家中,小謝踮起腳尖,為他解落鬥篷,輕輕的把他寬闊的手放在嘴邊呼氣,小謝一副乖巧的模樣,看的戴夢澤更是心猿意馬,可是山長的話如一記悶雷,萦繞在耳邊。
“夢澤,并非我執意說你,你是我們院的老夫子,一向做事磊落,為人表率,你與那小公子的事,現如今滿院都傳的沸沸揚揚,若你再不解決,你這夫子一職怕是要另謀高就了。”說罷山長,拂袖而去。
戴夢澤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臉色鐵青。小謝擡起盈盈目光,察覺他的反常。
“夫子,可是學院遇到什麽不爽的事?不妨說出來,小謝為你分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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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秀臉,在明滅的燭光下更是儀容萬丈,身姿曼妙,戴夢澤如鲠在喉,怎麽也狠不下心來。
可是一想到,馬上冬日将至,姐姐的病怕是更加難熬,自己怎麽忍心為了一己歡愉,而狠心讓姐姐受病痛折磨。
他沉了沉色道:“小謝,你明日一早便走吧,你我同是男子,男女相交,陰濕互補才為大道,你我這樣有違綱常。”
小謝聞言,雙目落下淚來。“夫子以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言論,都是玩笑之話嗎?夫子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小謝自不會讓夫子為難,又何苦說這些違心的話。”小謝一言道破戴夢澤的謊言。
戴夢澤被揭露,臉色愈是難看。“實乃我心裏話,你來歷不明,長久居住在我這裏,恐遭人诟病,你還是趁早離去,莫要我給你難看。”眼神清冷,再也不是小謝認識的那個滿身書卷氣,一派溫和的夫子。
小謝握緊拳頭,眼淚蜿蜒的流下如玉的臉頰。“罷了,是我自作多情,如此便不再叨擾夫子,姐姐那裏煩請夫子幫我說一聲,我就不去了,這些日子勞煩夫子照料了,這些銀兩便當作我的謝禮吧。”
小謝從身上解下錢袋,放在案子上,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然後抹着眼淚,踏着清冷的月色走了出去,外面黑黝黝,伸手不見五指,鬼影幢幢。
戴夢澤還未反應過來,正欲抓着他的手讓他明日再走,卻撲了個空,一陣厲嚎的風襲來,沖進了屋內,窗幔四處翻飛。
一瞬間小謝的身影便陡然不見,屋內只剩下一縷清香,和那個放在案上的錢袋。
戴夢澤目光渙散,外面寒風怒吼,像是鬼叫一般,他感覺一陣眩暈,自己竟然這麽自私,小謝身子單薄,這曠野之外又如何有他的栖身之所。
戴夢澤拿起在屏風上挂着的披風,瘋了一樣沖出屋內,踏入漆黑的夜幕中,小謝,他的小謝可不能有事——
次日一早,姐姐看到戴夢澤眼下一片烏青,望着自己,眼神閃躲,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姐姐像往常一樣進屋叫小謝吃飯,卻不見他的身影,屋內屋外都找了遍,也未見其蹤影,姐姐眉心一跳隐約覺得事情有所不妙。
“什麽?你竟然将小謝趕走了?”姐姐勃然大怒,捂着胸口對戴夢澤道,她已經把小謝當做自己另外一個弟弟,她們三人已成一家,密不可分。
戴夢澤坐在床前冷面道:“不錯,他來歷不明,一下在家中白吃白喝,趁早将他攆了出去,難保他不會是什麽賊子,若是以後偷了家裏的東西我也不知道。”
話音剛落一陣耳光打在他臉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眼圈早已經發紅的姐姐。
姐姐自小與自己相依為命,秉性溫婉,此刻怎麽會為了個外人打自己——
“你這混賬,小謝是何人我心裏一清二楚,你是不是聽到外面那些風言風語才把小謝趕走的,小謝如此的愛你,你竟這般傷他的心。
況且他無依無靠,又形貌昳麗,若是被不法份子看上。後果不堪設想,你上哪陪我一個這麽好的弟弟!”
姐姐哭的淚眼模糊,拿着拳頭捶打着自己弟弟的胸口,心裏亦不敢再往下想去。
戴夢澤絲毫不為之動容,沉色道:“不錯,前日山長已經警告于我,若我與小謝這般走動恐影響風化,我夫子一職恐是難保。姐姐病患需醫藥診治,萬萬不可耽擱,小謝應是燕陰富貴人家的少爺,他自會從哪來回哪裏去。”
戴夢澤說罷,仿佛松了一口氣,他也是在欺騙自己吧,小謝只是富家人走出來的小少爺,定然是這樣——
姐姐嘆了一口氣,眼神哀婉,撫上戴夢澤微微發腫的右臉:“還疼嗎?方才是姐姐激動了,只是我原本以為你已經同小謝有了夫妻之實,小謝确實是對你一心一意,你這是負了那孩子。”
“姐姐說的是什麽話?我同小謝都是男子,何來夫妻一說?”
戴夢澤大驚,姐姐是如何知道,自己對小謝不尋常的心思,慌忙躲開姐姐的眼神。
“你如何欺瞞的了我,你看小謝憐愛的表情,與文君是一般的,你敢說不曾對小謝起什麽心思?”
姐姐早就看出來自家弟弟已經對小謝漸漸生好感,只是這個傻子還不自知,硬生生的把小謝推開。
戴夢澤不言不語,只覺得心如刀絞,忽然想到,自己不曾問小謝到底居在何處,家裏有些什麽人,而小謝卻是對他無微不至,溫酒,做飯,甚至是為自己——
自己這麽把他推開,完全是狼心狗肺,哪還是什麽教書育人的夫子啊!想到此,一個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上。
“小謝雖是男子,但溫柔體貼,女子也莫若能比,又與你興趣相投,你因為文君難産而死,再不敢接近女子,內疚數載,姐姐不願眼睜睜的看着你鳏寡孤獨,終此一聲。”姐姐聲聲哀求,說着眼淚又要滾落下來。
戴夢澤猛然從床上站了起來,看着那個放在桌案上的錢袋,捏緊了拳頭。
“阿姐,你的苦心我明白了,我這就把小謝追回,若是山長忌憚我敗壞風化,我便不再教書,帶着你和小謝歸隐山林。”
戴夢澤堅定的說,一時間他的胸內湧現出無數沖動,只想緊緊擁着小謝,那個玉一般的人兒。
姐姐含笑,點點頭。
戴夢澤走出屋舍,一時間怔在原地,這天大地大如何循的到小謝的身影,心中卻不願放棄。
既然小謝同他有夫妻緣分必然不會只是露水情緣,無論他身在何處自己定然會找到。
烈日當空,日頭晃得戴夢澤睜不開眼簾,戴夢澤徒步在林子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
不多時便出了一身熱汗,雖林蔭衆多,但依舊抵擋不着毒辣的日頭,戴夢澤掏出随身帶的水囊,仰頭倒了下,已經滴水不剩,他苦笑了下,此刻只想找片水澤洗洗臉,歇歇腳。
忽覺一陣涼風襲來,戴夢澤猛地打了冷顫,隐約覺得風中含有水汽,他循着涼風的方向,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一片空曠地帶。
四周峽谷環繞,中間圍着一片水域,此處凡花異草,枚不勝舉,仿若置身百花從中,戴夢澤舔舐了下幹渴的嘴唇,漸漸行到水域中間,各式各樣的蘆葦越發茂密,風一吹嘩嘩作響,蘆葦上的白絨騰空而起,迷的戴夢澤睜不開眼睛,再往前走,便看見不遠處色彩斑斓的物體不知道圍着什麽,密密麻麻,竟然像是龍卷風一般。
戴夢澤揉揉眼睛,方看清那色彩斑斓的物體竟然是大片彩蝶彙聚而成。
不多時彩蝶們散開了一個口,後來更是慢慢全部散開,一個白色的光影出現在它們中間,那白色的光影漸漸幻化成一只藕般白嫩的手臂,又漸漸顯現成人形,變成一赤條的男子,那男子修眉鳳目,面目清麗,正是他尋找多日的小謝,那些蝴蝶還是遲遲不願散開,有些停在他的肩頭,他咯咯笑着,似乎在與蝴蝶調笑。
戴夢澤見此,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他呆愣的看着小謝在水塘中嬉笑,竟然如孩童一般天真無邪,慢慢地,他那兩條筆直潔白的腿也閃現了出來,看得戴夢澤渾身發熱。
他知曉小謝定然不是常人,身子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前,這一動不由弄出了聲響,驚擾了在沐浴的小謝,小謝頓時小臉煞白,緊張兮兮的望着蘆葦叢中的罪魁禍首,抱緊胸部大聲呵道:“何人在此?”這聲呵斥,軟軟糯糯的,讓戴夢澤的頭腦更加發熱了起來。
戴夢澤慌忙從蘆葦中閃現了出來。“小謝是我,這蘆葦蚊蟲真多,咬的我全身都是包。”
他故意支開話題,掩飾自己的面紅耳赤。小謝果然上當,立馬不顧自己赤身裸體,跑到戴夢澤身旁,為他查看。
“怎麽這麽大的人還躲在蘆葦中,蘆葦是水蚊寄生之所,先生受苦了。”
小謝不知在哪找的藥草,在白嫩的手心了揉了揉,敷在了戴夢澤的傷口上,戴夢澤頓時感到清涼遍體,觸碰到小謝的溫軟玉體,他更加難以自持了。
于是,他大手一揮,直把小謝抱了個滿懷。小謝手腳用力卻是怎麽也推不開戴夢澤,只得臉頰羞紅的伏在他的身上。
戴夢澤脫了自己的外衣把小謝包裹在懷中,如獲至寶一般。
“先生既已知道我并非凡人?為何還要待小謝這般!”小謝看着對自己關心備至的戴夢澤心下疑惑道。
“小謝置身蝶群中,全身異香撲鼻,莫不是蝶仙,既小謝是仙君我又如何恐懼你?前些日子是我不對,為了一己私利,竟然把你驅逐出去,你可願原諒我?我願抛冠棄冕,不當他勞什子夫子與小謝在這山林中逍遙自在。”戴夢澤目光炯炯,一片期望。
小謝臉頰發燙,貼在他的胸口,見他這幾日為了尋自己一片狼狽,自己心裏亦心疼不已。
“小謝從未責備夫子,夫子既然幡然醒悟,小謝願與夫子日日相處。”
說罷頭更低了,恨得把整個人藏在戴夢澤寬大的衣袖裏。
戴夢澤見小謝溫順應承自己,心下歡喜一片,抱着小謝在山谷中轉圈,小謝身旁的那些蝴蝶驚吓的翩翩飛起,二人歡快的笑聲回蕩在谷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