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猿遇(二)

夕陽古道,一人馬踏如星,着墨色鍛裳,袍帶飄散。身後緊跟着一紅衣勁裝女子,不候鞭策,昂首便行,四蹄翻飛,驚擾起樹便栖息鳥雀。

“蘇恒,再有二百裏便是江都了,眼見天色已晚,夜深林郁,不便行走,這周圍素不太平,多有山賊一類出沒,我們找個地方過夜吧,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小七提議道,眼見天色已晚,樹林中窸窸窣窣,蟲鳴聲此起彼伏,一輪彎月正綴在梢頭。

“好吧,也不急于一時,今日趕了一天的路了,弄影也要好好休息了。”

蘇恒撫摸着弄影的毛發,弄影舒服的擺動着尾巴,四蹄揚土,授衣擦幫,好不親熱。

蘇恒牽着弄影走到河岸邊,在夕陽的餘晖裏看清了自己的臉龐。

多日的奔波,他已經胡子拉碴,本來俊朗的臉龐,此刻更是消瘦了一圈,蘇恒洗了把臉,神智這才清醒大半。

柴堆燒的噼啪作響,整個林子籠罩在巨大的夜幕中,只有兩匹馬偶爾發出嗤嗤聲。

蘇恒抱着劍,靠在一塊石前半合着眼,小七躺在樹幹上,正睡得香甜。

草叢中響起一陣簌簌聲,升起一簇綠色的螢光,那螢光一分為二,逐漸長勢,飄向正在熟睡的二人。

蘇恒素習武,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察覺。他半阖着眼,故意讓那綠光靠近,那綠光在他額前飄蕩來去,不見他醒來,只得作罷。

又紛紛飄向小七,小七覺得臉上有陣陰風襲來,伸手撲扇了兩下,翻身熟睡。

那熒光見二人無所畏懼,停在半空中,林中又浮現幾道黑影,那黑影穿着白衣,披頭散發作鬼怪狀,移向蘇恒他們的包裹。

蘇恒嘴角扯笑,猛地睜開雙眼,一雙寒星迸射,那鬼怪見狀頓時吓得癱軟在地上,手也僵硬的停在半空中。

躺在樹幹上的小七也早就有所察覺,抽出束在腰間的九結回便,在風中呵呵作響,一把卷起那鬼怪的腰部,将他拖出十丈遠,那鬼怪咿呀呀求饒,蘇恒只是站在一旁,笑而不語。

“你到底是人是鬼?為何要裝作鬼怪的模樣恐吓我們?”蘇恒揚起下巴,質問那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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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鬼四肢伏地,裝鬼不成,反被人戲弄。“兩位少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驚擾到二位少俠休息,還望饒了過小的一命。”

蘇恒側目,發覺草叢中異常的不安穩,一把抽出易水劍,架上那假鬼的脖頸,大聲道:“草叢中隐匿的是何人,若是再不出來,你們的同夥便要死在我這劍下!”那草叢半天不響,蘇恒舉起佩劍——

“少俠住手!我們這變出來!”只聽到一個宏亮的聲音,一個面紅臉圓的人招呼着身後人,小七點亮火把,霎時将那些蟄伏在草叢中的人照的清清楚楚,盡是些披頭散發之人,身上還穿着铠甲,手裏拿着的兵器鏽跡斑斑。臉上盡是些菜色,仿佛常年風吹雨打。

小七也不由驚訝,原本以為他們裝神弄鬼的是這林子裏的山賊,但見他們的穿着,使用的兵器,皆的大齊兵士所佩戴之物。

那為首的圓胖臉看着蘇恒一身打扮,腰間懸挂着那「恒」字令牌,赫然是燕陰府衙的配置,并且官級不低。“少俠可是從燕陰而來?”

“不錯,我們從燕陰而來,你們為何穿着兵服,卻裝神弄鬼的,做些強盜之事?”蘇恒疑惑問道。

那圓胖臉聞言,臉上血色褪的一幹二淨,望着他身後的弟兄們,頓時和兄弟們齊刷刷跪倒在蘇恒面前。

“大人,我們并非什麽強盜山匪,我們也是兵士,只是三年前糧草被妖精所盜,一時不敢回京畿,這才在江都密林隐匿起來。

也不敢貿然進程,這麽多弟兄日常活計總是要維持的,只好裝神弄的吓吓路過的行人,順手摸羊些銀兩,勉強渡日。”圓胖臉凄艾艾的道。

“三年前?你們可是王斂是部下?”蘇恒腦海中映現一人身影,那人正是王斂,王斂,班晁他三人自小形影不離,研習劍術。

他二人年長蘇恒幾歲,班晁更是少年被委以重任,駐守漠北之遙。

至于王斂雖不濟班晁,但為人誠懇踏實,也被君上委以重任,派遣押送糧草之事。

只是三年前一趟漠北之行,王斂和他的部隊不翼而飛,人人猜測王斂是被樓蘭異族人殺害,君上還追封他為忠義之士。

不曾想他們真正的大軍,便是在江都密林就停滞不前,那故友王斂,也很可能未死。

圓胖臉連忙點頭。“莫非大人認識王将軍?我們便是再等王将軍歸來,不曾想這一等就是三年,班将軍還是了無音訊。”

小七也圍繞在火堆旁,看着這明滅的火光照在那圓胖士兵臉上,只聽他森森然道:“三年前王将軍奉命,給遠在漠北的将士運送糧饷,那日烈日炎炎,一衆将士們都到了極限……

齊國十年,齊王歇年間,平南将軍王斂奉命南征,押運糧饷,救濟邊關的甲士,路過江都境內,江都距國都燕陰千裏,江都多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兩岸猿猴聲啼不住。

一路上士兵們車馬勞頓,形神俱累。王斂看着着怡人的景色心下大喜,他素在燕陰富庶之地長大,不曾領略這自然景觀,一時被這宜人綠意攝住,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立馬揮手讓軍隊停止前進,選着在這裏安營紮寨。

他部下的人看着四周荒山僻嶺,心下憂慮道。“将軍此處荒山野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聽聞還有精怪一類出沒,這些精怪殺人劫貨無惡不作,我們奉君上旨意,押運糧草一事,事關重大,不容有閃失。

不如再走個幾百裏到達江都鎮上,那裏自有官員會安頓我們,也好過這荒山野嶺,風餐露宿。”

王斂聽罷亦有些擔心害怕,但他在燕陰自小過着富貴生活,不曾見過如此自然景色。

想到一路上未遇到什麽異動,部下只是杞人憂天,安撫道:“我自有分寸,将士們一路颠沛,到這裏已經是極限,今夜暫時安頓在這山坳裏吧,晚上多派些人把守,再多點燃幾個火把,無論是人還是妖怪看到我們這裏光影幢幢,料他有也不敢接近。”王斂不由部下紛說,當即命令部下開始安營紮寨。

這日夜晚,陰雨連綿,天色晦暗,到了夜間五更,外面仍然是寂靜無所見,看護的士兵開始放松警惕,閉目養神,這時火把開始明明滅滅,帳篷裏倒映着浮在半空中的鬼影,那些鬼影停駐了半晌,然後朝着一個地方奔去。

一個小兵睡意正酣忽,察覺身後冷風陣陣,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瞧着帳篷上映着黑影。

揉了揉眼睛那些黑影還會移動,不禁大驚失色:“鬼啊,有鬼!”小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疾呼。

周圍的士兵也被驚醒,趕緊入屋查看,果然糧饷已經不翼而飛,仔細查看四周門窗關的緊緊的,也沒有可疑人的足跡。

王斂急的團團轉,他雖然被稱呼為将軍可是根本只是一個虛名,是靠着父親王嘉推上去的。

也只是早年在軍營中服役,這些年鮮少出征,這好不容易被君上委以為重任押運糧草。自己是疏忽大意,糧草不知被人盜取,真是悔不當初。

外面山巒層疊,地形複雜,又值黑夜,在部下的一在勸阻下,王斂只得壓抑住心中的一腔怒火待明日一早再尋找。

次日清晨王斂帶領衆人到山坳裏搜索,希望能夠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

王斂悔恨不已,失去前沿補給糧草可是殺頭的重罪,不僅僅自己難逃其咎,和自己跋山涉水的士兵們也會受到責罰。于是下令停止前進,發誓一定要找到糧草。

每天派人在山坳四查看,碰到險阻的地方也不放過,非要找出賊子不可。

一日士兵報告,在百裏外面的一處叢林裏發現一個奇怪的腳印,那腳印比常人的大上幾倍,一只印在泥土裏,一只在峭壁上。

“将軍這不像的人的腳印,定然是妖怪留下的痕跡,我們不如差遣人到江都,請些道士法師一類的來做法,鏟除此等妖邪。”他麾下的部下提議道。

王斂素厭惡此等鬼怪言論,他在燕陰看到辟邪司的人都避而遠之,在他看來辟邪司的人都是打着捉妖的名堂,欺騙平民,賺取不義之財。

這世間怎會有那些神乎所以的東西,即使是有也是人心作祟,必然是周邊的山賊有些手段,縱有賊膽。

但亦不敢與朝廷公然作對,便弄些鬼怪吓唬他們。自己定要查找到他們的老巢,讓他們不敢在江都這等宜人境地為非作歹。

“你等在此等候,我去裏面查探下,什麽妖魔鬼怪見了本将軍還不是會退下。”

王斂不顧下屬的規勸,一意孤行的走進那片叢林裏。大約奔走了一個時辰,到處都是密林叢生,不見什麽奇怪的;

烈日當空,王斂被這日頭晃的睜不開眼睛,蟬叫聲此起彼伏,王斂只覺得腦子裏面嗡嗡作響,蟬噪的聲浪越來越緊,他的腳下也浮浮沉沉,這時他感覺周身一陣陰濕的霧氣撲在他臉上,濕漉漉,惹得他打了一個冷顫,人也頓時清醒了大半。

他發現面前不知何時有了一座奇異的大山,山上樹木蔥郁,風光秀麗,環繞着高山周圍的是一條河流,河流澄澈,碧波微瀾。

河流很淺,隐約可以看到河底的沙石,王斂撸起褲腳,跳入河流,望那座山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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