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姑娘,看來妳對在下有諸多誤會。」聽着她不斷地喊自己色狼,讓睦長樂感到哭笑不得。

以他的身份跟外貌,實在是沒必要當個色鬼,也能找得到女人來替自己暖床。

「是你對我有很多誤會。」小姑娘重重哼了一聲,「不過,我可以接受你的誠心道歉,只要把我娘的首飾還給我就行了。」

「說來說去,妳就是想要那件據說是屬於妳的首飾。」

睦長樂雖非真正的安國公,但這些年來他為王府盡心盡力,大夥兒早拿他當成真正的老爺看待,因此他極有義務要好好保護王府的一切,所以對於小姑娘的無理要求,在沒能确定真相前,他是萬般不會答應的。

「對,給不給?一句話,是男人就別婆婆媽媽的。」小姑娘瞪着睦長樂。

「妳真的弄不清楚自己的立場。」睦長樂交疊起修長的雙腿,搖搖頭,很是堅持,「先說出妳的姓名、來歷,等我把事情查清楚,自然會判定首飾該不該還給妳。」

「只要說了,你就會還我首飾?」天底下哪有這麼好康的事?

小姑娘戒備地瞪着睦長樂,對於他給予的承諾感到不怎麼信任。

「以我的聲名發誓。」睦長樂好笑地看着她宛如豎毛的貓一樣,充滿警戒的表情沒讓她變兇,倒是變得可愛許多。

「聲名又不值錢,而且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以聲名發誓有個屁用?」小姑娘重重地一甩頭,顯然是覺得睦長樂誠意不足。

「姑娘家說話還是別這麼粗魯吧!」睦長樂苦笑地皺眉,「在下睦長樂,是當今皇上的重臣安國公的心腹。」

安國公的威名,京城裡人人皆知,小姑娘又是直奔王府找金飾來的,想必應該會對這名字有所印象吧?

「安國公的心腹?」

果不出其然,一聽見這響亮名聲,小姑娘的臉上便露出了猶豫神色。

畢竟安國公給百姓的感覺,就是為人正直,認真負責,是位行事謹慎的國家重臣,所以也深得民心,因此有這塊招牌頂着,應該足以說服倔強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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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願意相信在下嗎?還是說,妳根本沒弄清楚這裡是安國公的府邸就闖進來了?」從小姑娘似乎沒怎麼仔細考慮後果的行為看來,睦長樂實在是不得不做如此猜測。

「我才沒有那麼糊塗!」兩抹紅霞飛上了小姑娘的雙頰,她咬了咬櫻紅的唇瓣,啐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哪裡,而且我還知道,安國公的夫人還把我娘的金鏈子送給她女兒了。」

所以才直奔廉康夫婦倆的居所想偷回來嗎?

睦長樂的心裡有了個底。

「妳很堅持取回那些金飾,想必是有內情吧?何不告訴我?若中間真有誤會,我可以替妳出面拿回來,給妳個交代。」睦長樂試着想動之以情,便将聲調放軟了些。

「我不相信官爺。」小姑娘擰起眉心,「就是這些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安國公的心腹又如何?只是加深她的厭惡罷了!

睦長樂微勾眉梢,沉穩的眸光裡透露出一絲火苗。

家破人亡?這小姑娘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但這些年來,沒聽說京城裡有什麼大事發生,也沒人被抄家什麼的……

那是她幾歲的事了?想必是在他假扮安國公之前吧?

「所以……妳爹娘已亡故,妳才想取回昔日遺物?」聽着小姑娘的話,讓睦長樂不由得如此推測。

「對!」小姑娘恨恨地一咬牙,彷彿又回想起當年的不幸回憶。

「妳說妳不信官爺,那麼妳家裡人是給陷害的?」小姑娘不肯回答,睦長樂索性只好自己推測。

「廢話!」小姑娘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吼叫起來,「我爹一向守規矩,卻給人誣賴,說他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然後皇上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我家給抄了!害得我爹娘被流放邊疆,最後只能客死異鄉!」

她喊得大聲,彷彿要吐出當年沒能說出口的怨氣,卻讓睦長樂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睦長樂不動聲色地配合着她的怒氣,繼續往下問。

「八年有餘。」小姑娘咬牙切齒地尖嚷道:「所以我絕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官爺!管你是不是安國公的心腹。」

「八年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後,睦長樂迅速地在腦海裡翻找着曾經聽過、見過的人事物。

他這個出身蒼龍堡的俠客之所以能易容成安國公在宮裡來去,可不只是因為擁有絕佳的易容本事而已。

他過目不忘的功力與連京城的當紅戲子都要自愧弗如的演技,才是輔助他易容為安國公的最好利器。

現在,有了小姑娘這個「八年前」與「貪贓枉法」,還有「抄家」等等幾個重要的關鍵詞,他就能從記憶裡尋出最有可能的人選。

畢竟要讓皇上下令抄家,必然是犯了相當大的過錯,而在那之中,符合小姑娘所說的條件的人,應該就只有……

倏地,睦長樂自座椅上起身,往被綁住雙手的小姑娘步近。

他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範,無視她的大聲抗議,将她的衣袖直接拉盲同。

白嫩肌膚透着淡淡的粉色調,本該是誘人心神,但在她的手臂上,卻有個明顯葉片狀胎記。

「果然!」睦長樂最自傲的是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對於這個胎記,他認得的。

在八年前,有位杜姓小官被抄家,他的夫人和女兒也被列為罪人,并處以流放之刑,由於這類事情,宮裡都有詳細的紀錄,包括樣貌、特徵等,都會被以畫像的形式記下來,避免弄錯人,所以長年出入宮中的睦長樂也看過不少紀錄。

他記得那杜姓小官的女兒,雖然年紀小,樣子跟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出入,可若與杜夫人相比,小姑娘卻又顯得神似了最重要的是,這枚葉形胎記很少見,所以小姑娘的身世,應該就是……

「你是杜予風的女兒?」

這個名字一出口,霎時惹來小姑娘的震驚表情。

「你……怎麼……」她什麼也沒說,為何這男人卻能猜出她的身份?

看着她的嫩紅軟唇張張闔闔,半天說不出話來,睦長樂知道,自己猜對了。

「因為近十年來,京城這兒被皇上下令抄家,然後又被流放邊疆的人,只有兩家。」睦長樂溫着嗓音道出了自己的推測,「但是,其中只有杜家有年勸女兒,所以我才這麼猜測。」

「居然還有人記得我爹的事……」小姑娘咬着唇瓣,像要咬出血來似的用力使勁,她微蹙眉心,眸子半瞇,看似冒火,可事實上,聲調卻是有些顫抖的。

「我記得的,而且,你也記得,不是嗎?」睦長樂鬆了口氣,卻也在同時興起了一股不捨的感覺。

看她這模樣,當年她應該不到十歲的年紀。

那麼小的孩子,卻得承受爹娘的污名,以及雙親去世的打擊,想必不好受吧?

「記得又有什麼用!」死命咬牙忍住的淚水,突然從小姑娘的臉龐上滑落,「我爹娘的事,我記得比誰都牢,卻無法替他平反。」

已經八年了,這些年來,她沒有一天不思念她爹娘的,但她已經無法再見到他們了,甚至無力為他們洗刷冤屈,更不能替他們将遺骨遷回京城故鄉。

作為一個女兒,她除了好好活着這件事有達成她爹娘遺願之外,沒有一件事是她可以報答她爹娘的啊!

「不會沒有用的,也許你覺得自己無用,但是安國公卻能替你們杜家平反。」睦長樂露出淡淡笑容,安撫似的傾身向前,将她摟進了懷抱之中。

「什……」小姑娘正想問清楚睦長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哪曉得他居然就對着她做出這等輕薄之舉!

剛才掀她衣袖已經很過分了,這男人到底有沒有廉恥心啊?

她死命扭動身軀,無奈被縛着的她根本掙脫不了他的有力臂膀。

「姑娘,其實安國公一直很想找到杜家人,希望能夠幫上你們一家子,因為他也認為,你們是被冤枉的。」只是,這件事終究沒能在安國公在世時達成願望,所以安國公臨終前,還曾經囑咐過他這件事。

雖然安國公沒能來得及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但睦長樂對於安國公可說是相當敬佩的,因此他知道,會讓安國公如此挂心的杜家人,一定有其特別之處,才會令安國公想要伸手授助。

所以暗中接替了安國公的身份後,他也不斷派人四處找尋杜家人,想查清楚事情真相,可最後卻只得知杜予風與其妻被流放後,雙雙逝世於關外,唯一的女兒則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當初着實讓他沮喪了許久。

可現在,杜家的女兒竟然出現了!

既然如此,他就當成是上蒼的苦心安排,讓他将安國公沒能達成的遺願實現吧!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啦!你這個色鬼,快放開我!」

這男人要不是色狼,就是腦袋有問題,幹嘛動不動就抱她啊?

「抱歉,我這是一時情難自禁。」睦長樂苦笑地鬆了手,只是臉上仍然不自覺地流露出牽挂之情,「你的事情,安國公曾對我提過,也吩咐過我要好好照顧你,所以見到你仍好好的活着,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正因如此,他才會一時忘情,把這個印象中應該只有十歲不到的小姑娘當成小丫頭,下意識地想好好抱抱她、疼疼她。

可事實上,杜家女兒已經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啊!

或許是因為扮着安國公之故,因此他看待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家,總是慣於将她們視為女兒般的存在,倒忘了自己其實并不是個老人。

「你……你騙人!」小姑娘近距離地瞧着睦長樂的俊雅面容,一時無法回神。

她縮了縮肩膀想往後退開,免得自己給敵人誘惑了。

就算這傢夥氣質再好,面皮生得再秀雅,但他還是個官爺,還是個會亂摸亂抱人的官爺!

「我知道你無法信任官爺,那麼……」睦長樂在心裡迅速思索着如何取信小姑娘的方法,半晌,他自脖子上抽出一條細繩,将末端垂挂的一枚青色戒指遞到她面前。

「幹嘛?」小姑娘疑惑地瞧着在眼前搖來晃去的戒指,警戒地出聲。

那是枚以龍身為環的蒼龍戒指,一般富人鑲着大顆珍珠或寶石的地方,它卻是什麼都不裝飾,僅雕了姿态生動的龍首,若是戴在指頭上,看來就像一條小龍盤踞在手指上一樣。

「這上頭雕的是蒼龍。」睦長樂平靜地試探着她的反應。

這蒼龍戒是堡主送給他的印記,由堡內最巧手的兄弟司徒耀然打造而成,表面上看來僅是戒揩,但事實上卻裝入了堡內的藥王解於良所煉製出來的萬靈丹。

蒼龍堡的威名,在京城亦是驚人,人們或多或少都知道,唯有蒼龍堡俠客,才會佩帶着特殊的蒼龍堡兵器,或是持有特別的蒼龍印記。

就不知道這個曾跟着爹娘住在京城,又曾被流放邊疆的小姑娘,識貨不識識貨?

「蒼龍又怎麼了……」小姑娘正想一貫地出聲反駁,尾音卻突然頓住。

黑澄的眼透出訝異的光彩,面對睦長樂時的不耐與憎恨目光不再,而是透露出幾分驚愕與質疑。

「你……難道你是……」

蒼龍堡三個字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睦長樂已經伸出了右手食指,往她的唇瓣上貼去。

「噓!隔牆有耳,小姑娘。」眸子微瞇,睦長樂僅是勾唇迸笑,輕點了下頭。

看來,小姑娘見識還算廣啊!

知道他蒼龍堡的特色,就能對他多幾分信賴,然後好好地溝通了。

「那麼,你真的是……那裡的人?」小姑娘見睦長樂刻意隐瞞,心裡對他的信任度不由得又提升了幾分,甚至配合地轉了個方向問話。

當年在關外的時候,她爹娘承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氣候和勞累的生活,水土不服而去世,只剩下她一人,正想着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時,有個看來不起眼的放羊老頭子卻收留了孤苦無依的她。

那老頭子待她不錯,平日裡也會陪她聊聊,聽了她的冤屈後,還教她輕功,又告訴她,若她真有冤情,可去天涯鎮的蒼龍堡,找那裡的俠客們幫忙,因為那些蒼龍堡俠客最愛行俠仗義幫助百姓了,絕不會棄她不顧。

只不過,當年她年紀尚小,老頭子告訴她的蒼龍堡事蹟,她除了記着那反覆出現的蒼龍堡之名,其餘的幾乎是當成聽說書人講故事,聽了就忘了,沒把它放在心上。

可她沒想到老頭子說的居然都是真的!她竟意外過上蒼龍堡俠客了?

「是。」睦長樂幹脆地點頭,「我确實是那裡來的。」

「那……那安國公難道……」這王府裡的官爺,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樣,都是群害死她爹娘的歹人,而是跟以俠義聞名的蒼龍堡同一派的人馬?

「安國公是站在我們那一邊的。」睦長樂迸出淡淡笑意,「姑娘不信宮爺,總信得過我們吧?」

「那麼……你們……都相信我爹嗎?」她活了這麼多年,身邊的人都當她爹是貪官,可她知道的,她爹并不是那種人。

「你不也很相信你爹?」睦長樂憐惜地撫過她帶着淚痕的頰,「真相要靠調查,當年聽說皇上聽信了片面之詞就抄了杜家,安國公當時又似乎有所困難,無法出手相助,對於此事可是感到相當懊惱。」

「可是你們依然相信我爹,是嗎?」小姑娘眨了眨眼,淚水又不自覺地落下。

「嗯!」睦長樂輕拍着她的頭,像哄孩子似的吐露着溫沉的聲調,「我們那裡的人,對於貪官很敏感,對於被冤枉的好人更敏感。」

「那麼……你們會替我爹平反嗎?」小姑娘不争氣地吸吸鼻子,「我知道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有些證據說不定已經不在了,但是我好想替我爹出一口氣!告訴大家,他不是個貪官!」

「嗯!我懂的。」睦長樂再度伸出雙臂,将哭蒙了眼的小姑娘摟進了臂彎裡,「我知道,你辛苦了。」

「嗚……」八年來的委屈終於得到旁人的認同,讓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心裡的傷痛。

她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範,直接倒進了睦長樂的懷裡。

此刻她只想大聲哭叫,告訴地府裡的她的爹娘,讓他們曉得,世上還是有人相信他們杜家的清白!

面對她的哭聲,睦長樂沒阻止她,也沒多勸,僅是将她身上的繩索解開,然後更加使勁地抱住了她。

「想哭就哭吧!你身邊應該沒有人可以讓你這麼哭了吧?」在杜家爹娘不在的八年裡,他還真不曉得這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是怎麼捱過這段苦日子的?

「嗚啊啊……爹……娘……」小姑娘在聽了睦長樂的回答後,哭得更加放肆了。

得到自由的雙手不再推拒睦長樂的關心,卻是使勁地揪住他,像是飄零的無根草,終於找到了能夠依附的大地。

「爹……娘……晴兒好想你們……睛兒好想再見到你們……」小姑娘連哭帶鬧地勒緊了睦長樂的肩,甚至是死抓着不放,不一會兒就哭成了個淚人兒。

「我相信他們也很想你的,晴兒。」睦長樂輕拍着小姑娘的背,任由她的淚水浸濕着他的衣衫。

溫潤的嗓音吐露出沉穩的聲調,再加上不時的輕拍安撫,逐漸地平撫了小姑娘釋放出來的傷痛,只是在同時,睦長樂也發現,她似乎睡着了。

看來是緊繃着情緒太久了吧?

睦長樂迸出淺聲嘆息,無奈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可有事情要忙了。

原本他因為一直找不到杜家後人,覺得很難對安國公交代,再加上當年的事情有許多謎團解不開,因此調查起來相當困難,所以事情便擱置了許久。

但現在,一切都有了轉機。

杜家女兒出現了,從她的口中,或許能夠聽到不同於以往的證據。

這麼一來,他就能再度進行調查,将當年的貪污抄家一事重新查個清楚明白,而不是讓一切都蒙在黑暗之中。

不過現在呢!他得先想個辦法安置這個杜家後人。

睦長樂抱着小姑娘踏出廳門,就瞧見一臉擔憂的老總管依然等在外頭,手中還提着燈,拿着禦寒的披風在守候。

「睦爺,您這是……」

「她睡着了。」睦長樂低頭瞧了眼懷裡的小姑娘,瞧她睡得沉,臉上還垂挂淚痕,實在不忍心叫醒她。

「那麼,要為姑娘準備間客房嗎?」老總管雖不明白這個不遠之客是怎麼出現的,又為何在争吵過後就睡着,但總之,睦長樂似乎對她沒有警戒之意,所以他也就不過問了。

「嗯!有勞你了。」

「那請睦爺跟我來吧!」

王府裡随時都有備好的客房,以便招待臨時上門的貴客,只是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用來招待個小賊。

睦長樂讓老總管将披風罩上小姑娘身上,替她擋着夜風,然後便跟着老總管往客房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這個杜家後人,表情活像是在疼寵小女兒似的呵護着。

一想到自己終於能達成安國公的臨終遺願,睦長樂的心裡便感到輕鬆許多。

畢竟這事對他束說,可是惦在心裡多年的重擔啊!

但此刻,他只想讓她先好好休息一晚。

等明天她醒了,他再來好好與她商談,将一切都問個清楚,把事情重新釐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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