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袖子可以借你
文一班固定50位學生,恬安是本學期的插班生,不出意外的被安排坐在教室邊緣的最後一個,靠近衛生角的位置,雲奕離得不遠,兩張桌子剛好并在一排,中間就隔着一米來寬的過道。
開考前,恬安手裏還抱着語文書,默默把有些生疏的文言文又溫了一遍。
雲奕愈發賣力的抱佛腳。
還真有幾分臨近高考的緊張感。
第一科考語文,監考老師從密封的檔案袋裏抽出一疊試卷和一卷答題卡,一組一組分發下去。
恬安龍飛鳳舞的寫下大名,快速浏覽試卷,悄悄松了口氣。
還好不算太難。
考試進行了兩天半,自準備期中以來,精神緊繃了近一周,考試完總算有了歇口氣的空檔。
雲奕更為誇張,往桌上一趴,生無可戀的嘆一口氣:“這佛腳,我怕是抱不住了。”
恬安挑着眼梢,等她下文。
雲奕啧了啧嘴:“按照學校這麽多年的慣例,期中以後肯定少不了家長會,到時候成績單往桌上一擺,我肯定免不了一頓訓。”
“家長會?”
恬安眉頭皺起,難看的能夾死一只蚊子。
她歷來最讨厭這個,因為恬零從來不會出席。
“能不來嗎?”恬安面不改色的扯謊:“我媽這幾天剛好出差。”
雲奕撓撓耳朵:“不好說,這個要跟滅絕師太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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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安若有所思的昂了聲。
校放取消了周五晚的晚自習,放盼歸的鳥兒回巢。
難得有光明正大早退的機會,平時班裏幾個比較活躍的男同學站出來提議,集體出去聚聚,花費方面先用班費墊着。
這話出口,一呼百應。
恬安沒什麽反應的拉好筆筒,雲奕來了些興致,用筆帽戳了戳她的手臂:“诶,你去不去?”
“不去。”
她獨來獨往慣了,極少參加這些團體活動,加上這些年一直跟着恬零輾轉于各個城市,跟同齡人的交集也不多,幹脆一口回絕了罷。
雲奕瞪大眼:“別啊,好不容易才碰上一次聚餐,下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我以前沒參加過,”恬安摸摸鼻子,有些遲疑:“到時候指不定壞了你們的興致。”
她不是個合群的人,身邊的朋友不多。
話少待人不算熱情,難免被人打上“難相處”的标簽。
“不就聚個餐,能有多大事。”雲奕不怎麽在意的癟了下嘴:“包背上,我們跟着大部隊走。”
因為是臨時下的決定,去不去都看自願。
一隊人三三兩兩并肩走,就近挑了西單小吃街附近的一家火鍋店。
他們人多,好在火鍋店規模不小,店裏人不多,八九個人圍成一桌,顯得熱鬧非凡。
恬安被夾在人堆裏,雖有些不适應,但眼睛始終是亮晶晶的。
雲奕分了個杯子出來,盛了大半杯紮啤,遞給她:“怎麽樣,好玩兒吧?”
恬安點點頭,眼底漾着笑。
雲奕喝了半杯紮啤跟喝水兒似的,放下杯子去那邊調油碟。
恬安不願意跟着去擠,索性垂眸看着杯子裏橙黃黃的液體,細小密集的氣泡一串一串往上冒,表層細膩的泡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碎消融。
她嘗了一口,比汽水還辣幾分,還有點苦。
一杯紮啤見底,她才端着小碗去調料區。
她吃東西挑剔,有些作料都是分毫不沾的,比如說蔥花。
恬安加了兩勺香油.一撮香菜,又挑挑練練的放了點辣醬和蒜泥,最後撒上半勺芝麻。
剛要折回去,便聽到小角落裏傳來兩句人聲。
“姜忻,你去調油碟的時候也給我帶一份,不加蔥花,不加花生碎,不加醋。”
這樣清越溫爾的聲音熟悉得不需要多思考,下一秒就能将他的名字脫口而出。
一懶散的女聲回:“得,你還使喚上了是吧?就你金貴。”
恬安用筷子攪了攪油燦燦的配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沒回頭。
直到回到原位坐下,才裝作不經意側目撇過去。
江衍一桌三個人坐在四人卡座裏,一個是許清讓,另一個是一女生,應該是剛才被喚作“姜忻”的那一位。
女孩兒穿着微微帶着跟兒的小涼鞋,修長白皙的腿交疊勾着二郎腿,黑茶色的長發微卷,黑色的裙擺蕩至膝下,只看得清一個纖瘦的背影。
顯然三人關系不錯,一直在談笑着什麽,卻聽不真切。
江衍似乎沒注意到這邊,手裏拿着酒杯,微揚下颌,一飲而盡。
恬安看了兩眼,很快收回視線,扶着筷子從沸騰的辣湯裏撈出一片熟透的肥牛片,蘸着油碟,整個塞嘴裏。
一桌人熱熱鬧鬧的,偶爾碰碰杯。
恬安插不上什麽話,安靜的悶頭吃肉。
雲奕玩兒嗨了,抱着酒瓶在班裏幾個桌子間來回竄。
都是十七八歲的學生,平時一頭紮在書堆裏壓抑久了,難得有一次放松的機會,先下也是天性使然,各個都跟匹脫缰野馬般。
一頓飯接近尾聲,大家還沒有要散的意思。
大老爺似的湊在一起聊八卦。
五句話裏,三句話不離“xx班頂風作案又新湊了對情侶”,男生八卦起來,那熱情似火的程度絲毫不輸女生。
恬安從頭吃到尾,撐得胃難受,打了個招呼便尿遁了。
她漫無目的的沿着路牙子往前走。
夜幕低垂,明月稀星。
十一月的風染了些涼意,頃刻吹散她臉頰兩團溫熱。
恬安搓了搓辣得發紅的唇瓣,舌尖還有些麻。
鞋尖碾過枯葉,她雙手插口袋裏,搜尋着附近的奶茶店,好進去買一杯有助消食的飲品。
恬安偏頭看向馬路對面,三行道上車流如織,316次公交車從面前緩緩駛過,視野再度開闊起來時,對面那家西餐廳旋轉門內走出一對男女。
她愣了愣,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恬安用力眨了眨眼,重新瞧過去。
那個女人,是恬零沒錯。
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還在單位。
而現在,她盛裝出席,一件酒紅色的長裙,襯出勻稱的腰身,腳上穿的是那雙她最喜歡的紅棕色高跟鞋,親密的挽着身邊的男人。
恬零在恬安眼裏一直以來都是女強人的形象,以至于她忘了,恬零也會有小鳥依人的時候。
恬安僵硬的抿着唇,目光不曾移開。
眼看兩人越走越遠,她才艱難的邁開腿,神使鬼差的跟了上去。
為了避免被他們發現,恬安不敢跟太緊。
一路尾随到月壇公園。
他們踏上木橋,恬安沒再跟上去。
她茫然的看着兩人動作親昵的愈走愈遠,逐漸化成一個點,融入斑斓夜色。
心窩好似有什麽東西被素面未某的人片無聲息的挖走,沒有來雙眼有些發澀。
其實她早該發現的,那天在單元樓下送恬零回來的那個男人,樓下的奧迪Q5L又或是那一串circle摩天輪項鏈,包括恬母的一反常态,每一處都是破綻。
江衍手裏拿着一份酸奶,踱步上前拍了拍小姑娘的肩。
恬安吸了吸鼻子,旋即轉身。
目光觸及她面頰時,露出幾分錯愕。
小姑娘白着一張臉,許是受了什麽委屈,烏黑的眼睛濕漉漉的,寬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愈發襯得身材單薄,可憐兮兮的像被主人丢棄的貓。
江衍母胎solo了十八年,面對女孩子眼紅還真沒什麽有效安慰的辦法。
他無措的撓了撓耳朵,手裏的酸奶遞也不是收也不是:“那個,你沒事吧?”
恬安揉着眼角,搖頭:“沒,剛才沙子吹進眼睛裏了。”
江衍忍不住蹙了下眉,沉默了半響才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不用忍得這麽辛苦。”他有些腼腆,聲音卻柔和得不像話:“這裏沒有別人,你可以哭,可以鬧,撒潑也可以,像小朋友一樣。”
恬安鼻尖兒一酸,委屈極了。
剛平息的情緒又如洪水決堤,視線被蒙上一層水霧。
迷蒙看見眼前的男生朝她伸出手,溫和爾雅:“袖子可以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