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這無聊的悶倦的下午。
齊妍和當作件正經事低頭思量一番,神情随着冷淡下來,說道:“我也不清楚。因為單從外貌考慮是不行的,誰知道他裏子是個什麽樣?如果從日常行為看,觀察個兩三年或許還不夠,況且我有喜歡的人了啊。”
“哦?所以許希淵你就夠了解嗎?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似的。”孟裏是笑着說的,并非刻意否定齊妍和,只希望她理清心裏的想法。人她不全然了解,但以齊妍和過去的描述看,那是個不安分的。
以前她也喜歡過,最初的喜歡十分短暫,喜歡了半年的時間,三天就想分手,足足挨了半個月才脫身。自此以後,她總是暗地裏注意,本着自然變化的規律,一時興頭過了,過時的玩具忘了,轉而注意新的玩具。
三年時光過濾了那些不好的記憶,也許還存在,只是本能的不願意找出來。是出土的古時代遺跡,一看覺得精妙,而工程耗費的民脂民膏少有談及,再不過是收尾時閑閑帶出的一句話。
齊妍和心目中的許希淵是聰明的,幽默的,擁有犧牲自我的精神,偶爾幼稚和固執。然而,過度地去相信一個人,尤其……究竟不是什麽好事。
良久,齊妍和才篤定道:“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喜歡他。”
“那許希淵呢?”孟裏笑出聲來。
齊妍和扶額,不敢去看她,半認真道:“我應該喜歡他。”特殊環境下産生的感情被賦予特殊的意義,遠比不上故劍情深,卻有些相似的地方,似乎又不是。
“像完成一份義務似的。”孟裏推遠了碗,裏抓抓散發,順勢杵着後腦勺,瞅着門外,明晃晃的一片。
空調給灰塵嗆住,咳嗽了一聲,周邊陡然安靜下來,誰都不想再說話。
齊妍和也往後扳着凳子,歪着個腦袋。
突然間她們都想哭一場,好好地,正式地,告別逝去的光陰。
深夜的空中一顆星子也沒有,單挂有一輪圓月,鏡面似的光滑,不摻有一絲雜質,看久了便覺得沒意思。要有烏雲托住或纏繞的月亮才好看,像是嫦娥乘着雲衣袂飄飄往月宮裏去。
朗朗月光照到窗臺上,留下防盜窗和盆栽的清影,緞面窗簾透着昏黃的光。晚風吹來,一陣溫柔的蕩漾,蕩開房間的一隅。
床前小臺燈的亮度恰到好處,宛如茫茫苦海中的佛燈,柔和的聖潔的光芒指引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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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這樣靜谧祥和的時刻,遐想才能悄悄跑出來溜達一會兒。
齊妍和猜測過許希淵可能填報的專業,果不其然地,志願撞到一塊,幸運地被分到同個學院。她願意這麽想,為小小的成就鋪上一層浪漫色彩。
轉念一想,如果他學的是機械,自己也要選嗎?不可能的,縱然未來迷茫,她卻斷然不肯幹出來這樣欠考慮的事。
也許兩人會在同一個教室上公共課,也可能搶到了同一門選修,或者會在回家的車站相遇……誰知道,有那麽多的車站、時刻和日期。
然後呢?拿到相同水平或者更好的成績?去同一實習工作的公司?将他的朋友也都變為自己的朋友,不可能的,她早就努力嘗試過。
她不是為他而活着的,盡管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和他有點關系。
齊妍和想起來看看月亮,趿拉鞋子到窗邊,捉迷藏似的圈出頭去外面,像雨打花朵僅剩下花瓣連着花蕊,度過寂寂長夜。
她所見着的天上的月亮從來不是她想看的又大又圓的樣子。家鄉的月亮太單調了,湯圓一般大小,三個還不夠塞滿一口的。
然而它是有好處的,起着為夜路人照明的作用,記憶裏齊妍和從沒走過夜路。
有印象的是高三下晚自習,載着疲憊回宿舍的時候,和孟裏一起,常要說一兩個好玩的事,可笑的話,作為當天的結語。笑聲過後,去仰望那不完整的月亮,再多的空虛月光也填滿了。
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在敞亮的辦公樓裏遮風擋雨,消夏暖冬。茶餘飯後,逢年過節,學業和工作可以作為有面子的談資。這是母親的願想,普遍意義上的圓滿人生。
願想而已。那麽,讀書的意義是什麽?活着的意義又是什麽?據她童年看劇和新聞的經驗來看,她存在的目的是要對現存的不公進行反抗和鬥争。
這稱得上為宏遠的崇高的理想,齊妍和不曾對任何人說出口,也不需要。
只是世上有太多的不平,她一個人,最多百年壽命,可她是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的,甚至生命,她曾有一段時間随時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而抗争的形式已經不是沙場上的真槍實戰。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理想未完成,總會帶着遺憾離開人世。
起初,齊妍和篤信這樣的人不少,然而十一二歲的現實就足以教人産生懷疑與失望,無私真是難得。
潮起潮落的歲月裏,齊妍和也懂得自私并不全然是壞事,看開些了。然而理想還是在潮水的洗刷中褪了色。
即使是孟裏,齊妍和沒直接表露。思情真正相通的人,不稍解釋也能明白,她是志同道合的人。
将心底的想法原封不動地告訴母親,勢必要遭到一番奚落和嘲笑。小時候沒有解釋的權利,齊妍和長大了也就主動放棄了這份權利。
父親思來想去,替她做了許多職業規劃:老師,護士,醫生,銀行會計……自以為手裏有點關系,動用起來,利益交織,益處多多。他頂喜歡享受在親友面前侃侃而談時被傾聽被信任的感覺,仿佛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幹得有些名堂了,人們往後提到她母親父親時,不再是只議論兩人,而會稱贊他們有一個多麽好的女兒,聽話,懂事,成績好……她成了別人眼裏的好孩子。
也許她從來都是個好孩子,但也一直被當成壞孩子對待。
“唰”的一下,窗簾讓到了一邊,她光明正大地暴露于月亮底下,要呈現她那真實的不消刻意掩飾的心來瞧個仔細。
偏有一道光不識趣地經過窗下,窺到了她的思緒,一切的寂靜的氛圍都被打破了,再也不能完整拼湊出來。齊妍和用力拉上了窗簾,聲響裏含着絕望、憤恨、決絕的意思。
只有夢境深處才能找回徹底真實的自己。
上次飯局後,男生幾個念念不忘歐陽的好手藝,素日也知道他是個不愛熱鬧的,聯合許希淵哄他去打了場籃球,順利坑到一頓飯。
沒了女孩子們在場,他們打的打,鬧的鬧,坐下來打游戲也沒有消停的一刻,歐陽在廚房切菜切得直翻白眼。
“歐陽,歐陽。”有人在客廳喊他。
“怎麽了?”廚房裏撤出抓着菜刀的半個人。
“你買回來那些東西處理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
“哦,那你去幫買點喝的吧,就上次去的那裏。”
“剛才回來的時候又不說。”他無奈地微笑。
“忘了忘了,才想起來的。我們都不知道地址啊,要不要指派個人和你去?”那人邊說邊鼓動着猜起拳來。
歐陽解了圍裙挂好,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們玩着。”估計以後也不會有多少機會了,一句話冷不丁冒出來,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耳朵也不嫌嘈雜了,反倒覺得喧鬧是溫馨的,有人氣的。
到一樓時,天氣已然陰沉下來,哪想是虛晃一槍,太陽光更刺眼了。
他邁開了步子走着,像要逃離太陽的監視,再次來到那家店門前,輕輕地掀開簾子。
記憶裏快要模糊的輪廓此時忽然清晰鮮活起來,而神采飛揚的臉現在是靜态的,是守衛邊城的将士迎來安穩的一個晚上。
歐陽原想叫醒她,又見她皺着眉頭,便以為她是清醒的,情不自禁地擡手在她眼跟前晃了晃。
齊妍和乘着空檔好不容易掌上盹着了,做了夢。夢裏灰蒙蒙的,充斥着黑白電視的顆粒感,心也是壓抑的。腦袋上方慢慢升起來一只手,緩緩降下來,試着角度要打她的臉。她哪能坐以待斃,趁其不備狠狠抓牢了那只手,睜開眼要辨認到底是誰捉弄她。
歐陽險然被吓到,像是觸碰到了陷阱的開關,瞬間就有一只冰镯子套牢他的手,急得往後挪了半步,稍稍掙紮了下,就這麽放開了,他莫名還有點舍不得。
齊妍和的手還停留在空中,只管忙忙道歉,再關切地問道:“你沒吓着吧?”
“沒有。”
一時間兩人都有點不好意思,想用沉默去撫平方才的尴尬。
歐陽扭頭去望門簾子,微微張口。
齊妍和的眼睛也湊去,并沒有人。
門外的日光像增大電壓的燈泡,亮度高出平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