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麽,這下的電梯門關出的聲響有幾百斤沉重,毫無預備地墜下去了,一個手來不及放好,一個心提到嗓子眼,好在是有底的。
咨詢處後臺的燈已經關上,落滿了記憶的灰暗塵土,齊妍和開了手機電筒摸索下樓。
檐下新灑着沾有墨漬的竹葉,零零碎碎的。
齊妍和道:“你之前聽見下雨了嗎?”
朱曦道:“沒有。”
齊妍和當即打好主意:“如果兩人走路或者騎車回去,全身會淋濕的,不如我們一個後座打傘打手電,另一個騎車怎麽樣?不過我不怎麽會帶人?你會嗎?”
朱曦答道:“只要你相信我,我就可以。要不然回遲了打擾人,我不太過意得去。”
說完兩人打傘走去擦車。
自行車一路帶得穩穩當當的,不繞彎子,螞蟻踏踏行走留下的腳印。騎到幾十根黃黑相間的細樁子前,朱曦喊道:“擡腿,不然被卡住了。”
齊妍和下半身輕輕斜翹起來,百褶裙連着揚起,像一尾翻騰的魚。
朱曦則剪開雙腿,是雨夜掠過海面俯沖天空的燕子,飛向無邊無盡的黑暗。
有信任的人陪着是好的,朱曦這麽想。
天上的漏洞差不多填補好了,疏朗的,細細的,被空氣割碎成濛濛的透明水珠,玻璃渣一樣飄進眼眶裏,朱曦得不時眨一下,避免彙集成流滴下來,她會笑自己的,可是下眼睑的堤壩過低,攔也攔不住。
第 8 章
回高中那天下午五點四十不到,何文卿就號召錢樰和齊妍和出來,到學校外街一家快餐店集合。
提前約定好的,況且兩人手上沒什麽事,提早見面多說些話,好過對手機傻笑一陣落寞一陣,街口碰到一塊走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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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了,快快快。”何文卿立在窗口那,迎了幾步,又是焦急又是高興,“這個菜就快沒了,我一直在守着。”
這個點,只有兩三個人在店裏吃飯,錢樰與齊妍和左右掃一眼,都笑而不語,偏不聽她的話,不緊不慢地走着。
何文卿更急了,推着兩人到窗口前。
三人端着餐盤上了樓。窄高的樓梯,扶手圈圈生着褐色鏽漬,兩層樓一色的水泥地,夏天是個好去處,冬天踩着只覺得腳底生涼。老式木窗子裂開黑色紋路,筆畫上去似的,兩頭尖,用也生了鏽的風鈎支開,說不清是當地哪個年代的特色。
此時正值臘月下旬,雲層仿照凡間,吹上去的破爛枝葉堆一起,點了火,燃着灰黑的煙氣,風急天高的,和着灰燼飄下來。外頭的世界布滿了灰絲,有懸在空中的,也有找到落腳地的。
連帶着屋裏的光線也不好,誰也沒想去找燈的開關,撿窗邊的一處地方。那像是學校食堂拆開來的四人座桌椅,看着有學校的感覺,坐下來縱然有百般的不對勁,還是坐下了。
“這個炸魚塊真的好吃,只有一個缺點,不夠辣。”
錢樰笑道:“你小心點吧,吃魚還堵不住你的話。”
何文卿還是吧啦吧啦說個不停:“我盤裏的小魚刺酥得都可以咬碎,更何況這種魚刺不多的。以前星期六放學,我嘗嘗要在這裏吃一頓再回家。阿姨給的份量比其他的店都多。價格也公道,我記得以前八塊夠兩葷一素的……”
她突然頓住不說話了,兩人懷疑道:“難道卡住了?”
錢樰急得道:“趕快吞下一大口飯,不要嚼。”
“別別別,有風險還是去醫院吧。”齊妍和側過身子正要站起來,被何文卿摁住了肩。
“我沒事,你坐下。”何文卿還顧着笑,“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發了新規定,傍晚不讓出校。周邊街道的小吃店挨個關門了。我只怕這裏也撐不了多久。”話說得保守了一點,她偏過頭看外面,黃塵鋪地的街路跌進眼裏,如同貼近地面去看的那樣真切。
玉蘭樹光溜溜的枝 ,粗壯的樹幹。早春開花,校園封閉看不見,回來時間不巧,綠葉子也沒撈着一片,紅的、黃的枯葉全圍在樹底了。憑空湧出挽不住的悲哀。
酸辣脆嫩的魚肉吃着,化成了酸澀味溜進食道裏,仿佛吃的是隔了多晚的剩菜。
齊妍和格外看得開,勸道:“及時行樂嘛,有一次吃一次。再不濟去找阿姨問問做法。一年平均下來不知道有多少家餐飲店倒閉。”她說不下去了,埋頭吃完最後一小口。無論多麽舍不得,不久也就忘了,偶然記起來,傷感一會子,還是要活下去。世事如此。
吃完飯還有一段時間,三人決定在學校裏逛半圈。後門不能走,折回到前校門進去。
何文卿感嘆道:“好懷念啊,畢竟在這裏學過了三年。”
錢樰也故作誇張地說:“我的青春都給學校了。”
齊妍和聽了無所動容,只是微笑。樹木、地磚還有建築,再平常不過。寝室樓、行政樓自習室、教室外的走廊上,排球場邊,年逾花甲的老樹下,都有她凝神注視的身影,也有不少走神的時刻。想起這些,該感到光陰逝去的無奈,她抿了抿嘴唇,只覺得索然無味。
高三教學樓是獨棟的,花圃裏新移栽了四五棵山茶樹,花開一簇,由下往上打量,恰好有一枝伸向暗藍的天空,它的純白更顯優雅靜谧了。襯托它的葉子的那塊畫布又是慘白的。
三人都說要過去看看。枝頭的茶花邊上還有半開半閉的,退去幾寸,待放的花苞像袖珍版的煙鬥的鬥缽,擠了一滴牙膏在上頭。油綠的橢圓葉子,冬天晝夜溫差大,溫度降下來,葉齒冷得直打顫,碰到什麽咬什麽。白色的重瓣花瓣,梳着幾根姜黃色花蕊,邊緣起伏不平,像揉作一團的紙巾攤開似的,弱不經風,非合乎理想的規整式樣,估計不是好品種。
齊妍和忍不住去捏,花瓣即刻展現出它的嬌柔,似在告饒。抽離的手還站着淡淡幽幽的山茶花香。
錢樰一時興起拍照留念,閃光燈一開,花瓣和白熾燈一樣透亮的白。
“走吧。”
她來到這裏是為什麽
齊妍和心底深處有聲音提醒她,一定要,多少要,至少流露出些許關于她自己的傷感情緒。不是因為世俗所謂的那種得不到,她壓根沒動過在一起的念頭,雖然她有偷偷打開一格天窗假設過,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會是常有的事,許希淵那麽固執的人。齊妍和沒接着想,用白雲擦去,關了窗子釘上密密麻麻的木條封死。
大概因為她也有三年在這裏,為誰度過的,為她自己。
一天一次情緒低落就已足夠,多了會麻木真實的心。
齊妍和沒感覺到有風吹來,臉是熱的,手在口袋裏是溫的,腿腳冷而僵,邁一步,挪腳跟像挪冰柱子,腳掌往後擡起的麻而冷的撕裂感。
教學樓前的雅榕樹葉沙沙作響,使勁搖晃着她的記憶。有一處被喚醒了,她沒有多戀着這所學校,有幾個人是惦念着的:敬愛的老師送走她這一屆學生,還有數不清的學生等着她傳道授業解惑,她對往後的學生說着和她說的同樣的話。親愛的同窗兼好友會在各自的專業領域開疆拓土,也許此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她們樹前月下的同窗情誼成了場面話……都有可能的,她不得不傷感了。
“等一下。”方才經過的地方影影綽綽跑出來個人,身後飄下來數片花瓣橫卧到路中間,路燈下一瞧,原來是歐陽景風。
何文卿快人快語,等不急就問上臉來:“怎麽就你一個,許希淵呢?答應好的。”
歐陽看了一眼齊妍和,支吾道:“他臨時有點事,等會兒就來了。”
齊妍和道:“沒事啦,不還有我們三個嘛。你還得上去半背稿子半編瞎話呢。”說得她們全笑了。
何文卿笑道:“私下說就行了,當着學妹們的面別拆我的臺。”
教室的燈全點着,一個一個,煌煌的格子裏穿出來,制造了虛厚的光的屏障。桌椅有一搭沒一搭抽着弄出聲響,為接下來打下前奏,調好氣氛。
第 9 章
許希淵及時趕了來,拍下歐陽的肩,自覺同她們站在教室門外,聽何文卿介紹食堂特色。只有歐陽景風回頭瞧了眼,又轉回去。
雖說網上有圖片可供參考,但何文卿親自去食堂點了餐用相機拍的,到底費了心血。別的不談,光這一點就足以吸引注意力。
齊妍和、錢樰适時潛進去給拍了照片。
掌聲喚醒了天花板小憩的燈管,一盞一盞,亮瞎了眼,驟然一看,講臺下學生的臉上似乎都聚着一團黑氣。
聲音漸漸落下去,沉下去,仿佛戲臺已降下帷幕,到了該散場的時候。卻有一人掐點鼓了兩掌,擅自加了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