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挑菜。
歐陽看好了一個,待要開口,又遲疑住了。
齊妍和見他有些意思,順手用路上學來的方言胡問了一通,有模有樣地。
歐陽不禁笑了,指着綠油油的蔬菜示意斤數。
阿姨笑呵呵地,露出大門牙問齊妍和道:“他不會是à子吧?”
急得歐陽活生生從問句裏扣出兩個字,搖手嚷道:“不是不是!”
說得阿姨笑彎了腰。
在這位阿姨的指示下,兩人逛着去肉市買魚。
賣魚的阿姨一手按住魚身,用刀背兩三下敲暈了魚腦袋,“梆——梆——”的。如果不結合畫面,倒像是古詩中月下的搗衣聲,不耐煩的。
只一聲就鎮吓住齊妍和,她的眼珠子轉來轉去,等着重新看回眼前。
阿姨手腳十分麻利幹脆,刮去的魚鱗像潑出去的銀箔,太陽照到水上散射出來的碎光,順着斜案板滑進廢料箱。她剖剖切切,裝在稍厚的塑料袋子裏遞給歐陽景風,齊妍和付了款。
肉市出口又見有一位老奶奶拿了小板凳坐在建築的影子裏,她帶了些苦瓜還有紫皮長茄子來賣。
齊妍和心裏一酸,問歐陽道:“好像只說了愛吃的,忌口的東西沒提過。”
歐陽道:“去問問吧。”
齊妍和來到老奶奶跟前,看着苦瓜問道:“苦嗎?”
那老奶奶仿佛哀愁慣了,淡眉垂臉,擺了擺手,口裏嘟哝道:“不苦,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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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妍和道:“沒聽說過有什麽讨厭吃的,切碎炒雞蛋也不錯,茄子可以拿來做地三鮮。”
她和歐陽商量了幾句,要買完剩下的瓜,又苦于沒有紙幣。
這時歐陽卻翻開背包,從裏拿出來一個自封透明塑料袋,如數數了錢讓老奶奶拿好。
他滿心看着地面的攤子,為自己解釋道:“平常都是移動支付,很少用紙幣,買菜的時候還是備着好一點。”
“您一個人走回去嗎?”
這老奶奶是半個聾子,誤打誤撞居然懂了意思,不住地說:“有人來接我的。”
齊妍和聽出了“銀”字和“接”字,笑了一笑,然而還是擔着心離開。
第 13 章
回去要先行下長長的緩坡,車輪子滴溜滴溜轉,身子被輕輕捏放到踏板上,夏日溫熱的風撲過臉頰。
水田的綠葉已抽出青黃的稻穗,遍地戟形的油綠山藥葉子簇擁上竹竿,一串串淺白的繁花融化在太陽的光影裏。倏忽駛過幽冷的青松林,風也冷卻了,一陣悚然……
四季颠倒了順序經過,而歐陽始終靜靜跟着,眼看着前方的人左一道又一道,樂此不疲地沿着右側路塊書畫出均勻的波浪線,遠遠聽見車的聲音又噤若寒蟬,盯緊前方的路,彎也不繞了,努力踏出筆直的線條……
自行車忽然垮啦一聲,齊妍和擰緊閘扭頭回看。
歐陽說鏈子掉了,請她等等。他蹲下去,迅速撩起鏈條去契合齒輪,唯恐讓人久等了,然而一急,事情要多花費一番時間,沾了一手的黑油也沒成事。
日頭登到了三竿高,暖好了爐子準備烘焙地面。
齊妍和看不過意,遞了一片濕巾,又去路邊撿了根數枝挑挑推推,轉了兩下丢進荒地,拍拍手繼續趕路。
午飯還由歐陽景風負責,齊妍和只打打雜做些瑣事。
分餐也是歐陽掂的勺子,因為她開玩笑說:“我的手碰到盛飯菜的碗碟會抖。”
可是有人當真了,并且說:“你得告訴我原因,碗筷都不用輪流刷,我一并攬下來。”
俏皮的笑裏雜糅了無可奈何的意味,她原來是腦子一熱說出的話,卻要用童年的幼稚事做代價。
“這個……”她吱唔道,“吃了飯再告訴你。”
中午兩葷一素,湯是歐陽一碗一碗量的。在大樹底下石桌上吃的飯,也不熱。
吃完飯聊會兒天,再将餐盤送至廚房。
齊妍和等着洗碗,誰知歐陽搶先洗幹淨了切菜板還有炒鍋,正在沖洗盤子。
她到底失算了,搭讪着走過去道:“那個,還是我來吧。”
“你說過的話不算數了嗎?”他稍別過頭,手上依舊在擦拭盤子,小心正式得像擦古董似的。
“我想想該怎麽說啊。”她挑了一塊布擦幹盤子送進消毒櫃。
“說什麽悄悄話呢,我們也來聽聽。”門口冒出兩張嬉笑的臉,是錢樰和何文卿,“太無聊了,正要找你說話呢。”
“等下聽了晚上吃不下飯可別怪我啊。”
她倆個貼在門板上直點頭道:“說吧說吧。我想忘的事下一句話就忘了。”“什麽也不能阻擋我吃飯的熱情。”
“就我五六年級這樣,下午上課前不願坐在教室,和個同學去花草叢裏捉蝴蝶,那種斑斓的不敢抓。只抓白色的,一抓就是一個,抓着就放走了,再去抓別的。我同學臨時起意要把它們做成标本關在筆記本裏,我就抓了兩三個給她。過了些天,它們的翅膀一碰碎成了灰,然後身體裏流出來彩虹一樣顏色的東西,像熒光棒裏那種。我們很不是滋味,都說以後不這樣了。她又告訴我,抓了蝴蝶的手拿着飯碗會抖,治不好的。”
齊妍和盡量說得有意思,而在她的童年生涯裏,蝴蝶标本原是無足輕重的一筆。那個女生名字和節氣有關,低她大半個頭,臉上有好多粒芝麻大小的黑色的棕色的痣,估計做了有一年的護士了,其他的同學,其他的怎麽樣……不能細想,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去懷念。
錢樰道:“這是一個美麗、哀傷而又殘忍的故事。”
何文卿捅捅她的手肘道:“想到你們專業的事去了?美麗在哪,哀傷在哪,殘忍又在哪?”
錢樰娓娓道來:“美麗在死後的顏色是美麗的,哀傷在它死了,殘忍在是因故意傷害致死的。”
何文卿問:“那手會抖是真的嗎?”
齊妍和走到她們面前,舉起手彎成雞爪狀,狠狠抖了幾下,說:“都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把戲。”
歐陽洗完了盤子,擦幹處理臺的水漬,一直不吭聲,由着何文卿把人給領走。
報名的小學生加起來分成三個教學班,不過按着原來拟定好的計劃和小孩子們做些游戲,說些外面的花花世界。
無論說什麽,小孩子們臉上常常洋溢着純粹天真的笑容。
穿梭其間的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萦繞心頭,晚飯也吃得不甚香。
有些小學生特別喜歡學校,也許出于不用考試的原因。三三五五攢聚着,站在樹下你背我我背你互換着來,也不知道個中趣味。
樹的另一側有三個女生排坐在一塊,有個想着想着來到樹蔭覆蓋的水池邊,半截手臂壓在燙呼呼的白條瓷磚上,腦袋往裏瞅。另外兩個邊問她“幹什麽呢”,邊走去瞧個究竟。
一個托住了小臉蛋愀然道:“還記得前年春天下的那場大雨嗎?池裏的水和魚蝦流出來,蹦出來,老師們還沒來,大家都不想上早讀,挽着褲腿赤腳去抓魚。”
這一個道:“當然記得,我弄了好幾條回去加餐呢。”
那一個不做聲,她素來不太參與這種一不留神染上感冒咳嗽的危險活動,直愣愣望着那假山的怪石嶙峋,一望望了有七年的時光。
初來覺得它黑漆漆的,像巫師的尖頂帽子,一定有什麽真實的古怪。後來跳繩玩沙包,午間所有的歡愉被它們深一個洞淺一個孔吸入丹田,到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那刻,瞬間就能活過來,攤開黑膠的可以無限延伸的手,故而不敢深望。而今烏雲間夾雜着白發,明顯是老了,老得啃不動小孩了……
方才坐的地方給陽光占領了,另兩個挪了一塊地方,那一個重新粘到她們身邊發呆。
猛然間,校園裏的,附近山上的蟬掐斷了鳴叫,樹蔭透下光的手被趁熱解剖着。一分一秒變得漫長而9難過,她們并不知道緣故,就是覺得難過。也許因為沒人拉管子往水池裏灌水,太陽燒熱一半的溫水捧着稚嫩的手,手裏一捧池水抛向有光照的水面,金子似的粼粼發光,世間沒有比這更溫柔的了。
水池另一側笑語依舊,仿佛有人故意掩蓋萬物俱寂的落寞。
蟬鳴又嘶嘶作響,那邊換了說法,豎耳一聽,在談“家訪”。
這邊一個叫瓊禾的女孩聽了,頓時失去了活潑的神情。在十一二歲的年紀裏,這也有天大的重要。
她的心突突的,和升學體育測試前晚那樣煎熬。一夜也不曾合眼,合了眼也睡不着,床尾巴的小電扇一圈一圈呼呼送着涼風,對周圍的感知無比地清晰起來,像夜裏哺食的貓頭鷹,或許更像在窩裏等待哺食的雛鷹,要獨自面對黑暗的光明。
平展的水泥地,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