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文完結

端寶十三年秋日。

南昭王親孫女出嫁, 帝後親臨主持,昭州地方志當時記載,場面盛大, 十裏紅妝, 全城圍觀。

黎二娘年二十,夫家男郎十九。

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黎二娘一襲嫁衣, 走過長長的紅毯, 手持團扇遮面。京中随行官員女眷、宗室親族送嫁,見此稀奇,昭州女郎嫁人不用蓋頭的啊?

“想用就用,不過大多數是不用,嫌遮着臉看不到路。”

夫家來接,黎家年輕一輩小男郎那是挺身而出, 要‘攔嫁’, 這是當地習俗, 得‘刁難刁難’夫婿,好知道求娶不易。

以前黎南珠是幹這個的, 親戚家的小姑娘出嫁, 他設關卡玩的最開心, 主要是有分寸在,不會惹人不快,只會雙方覺得熱鬧好玩。

現如今全換成了年輕男郎。

紅豆小糕自不必說, 兩個都是十四的小夥子,就是年僅五歲的小大郎也是跑前跑後的幫‘小姑姑’出頭, 他弟弟才三個月大, 小大郎是越長越穩重了。

還有孟家過來的人, 孟定眩的兒子女兒, 王铿家的哥兒。

黎南珠吃着糖,同歷延年說:“都是我玩剩下的。”語氣頗有點‘老了老了’的味道。

歷延年握着阿叔的手,黎南珠以為延年問他要糖吃,便把掌心的糖遞過去,歷延年接了拆開糖衣吃掉,也含着糖,說:“還挺甜的。”

“你吃那個加了牛乳。”

“換這個,純巧克力的。”

黎南珠遞給延年黑的,這個略苦一些。歷延年接了過來,将嘴裏那顆咬掉,再吃阿叔遞的新的,黎南珠是迫不及待問好不好吃。

入口是苦的,口感卻絲滑,後來還有點回甘。

“好吃。”歷延年點點頭。

黎南珠驕傲:“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這個。”他猜的沒錯。

可可樹整個大歷也就昭州再往南有個海島上,還有兩郡種了些,所以巧克力和可可粉産品數量比較少,北方都少見,估計只有當官的女眷嘗過。

這樹還有生長周期,第一次出海時帶回來的,還要适宜本地土壤,六七年才見到果子,八到十年産量高峰。

這會含着巧克力糖,黎南珠想,同是穿越的,出海商隊,他家祖上點名玉米、辣椒、土豆這類能供百姓飽腹的,輪到了他,只記得個可可樹。

帝後倆人研究起了糖果,黎南珠便忘了最初他感嘆那個‘老了老了’的話頭,美滋滋的啃了一顆又一顆,想着再過兩年,這批樹産量高峰了,那就能往京裏上貢品。

想吃個巧克力,不算勞民傷財吧?

等帝後吃了一圈,前頭夫家男郎也過了關,進來了。紅豆聲音賊大,喊:“來了來了——”

簡直像極了吃瓜看熱鬧起哄的小屁孩。

“紅豆太像你了。”黎王爺道。

黎南珠不承認,裝的端莊大方,說:“我十四的時候才沒那麽上蹿下跳呢。”

黎王爺:……

歷延年想到阿叔活潑的模樣,點頭說是的。

“看吧!年年都記得,哥你記岔了。”

黎王爺:……

大喜日子不糾正這些了。黎王爺心想,聖上怎麽也這般耳根子軟,他弟弟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當年黎南珠出嫁,二娘說二爺爺嫁衣好漂亮,黎南珠就說等你出嫁了,二爺爺給你做一條最漂亮的嫁衣,這事都記着,帶來的稀有珠寶原料,過去幾個月裏趕制出來的。

全是黎二娘自己喜好審美,這一日黎二娘穿上了心儀的嫁衣,嫁給了她喜愛的男郎。

端寶十四年。

帝後不在京裏皇宮過的第二個年,在昭州過了。黎王府從大年三十擺宴到了十五,附近官員皆來拜年——官位太低見不到聖上龍顏的,那就在王府外磕頭都成,反正都趕着來了。

出了元宵,紅豆小糕十五歲了。

一直拖到了三月三,天氣暖和,聖駕才決定回京。走的前一晚,心照不宣的老規矩似得,黎王爺還是和黎郡王,兄弟倆坐在院子吃鍋子。

那時候夜裏還有些寒氣。

“這次回去了,等閑就不回來了。”黎南漳說:“麻煩,一來一回折騰。”

黎南珠沒怎麽答應,黎南漳就搶了弟弟涮好的肉卷。

“……知道了。”黎南珠不想提這個話題,他知道他哥再暗示什麽,只說:“那你和嫂子好好養身體,不要把自己身體不當回事。”

黎王爺大口吃肉,喝了口酒,說:“吃完這頓就好好養。”

“……”黎南珠。

“哥我之前說過火車吧?再給你細細說一說。”

黎南珠開始給他哥畫大餅,從蒸汽火車開頭,最後是喝的有點猛,那開始暢享,火車有了還有飛機高鐵,小孩子義務教育,國家幫扶免費的……

“跟天書一樣。”黎南漳也是酒意上來,擡頭看着天空,滿天空的星星圍着月亮,“人能上去?還有雞能坐?”

黎南珠也看着天空,醉醺醺說:“那是飛機,能飛的雞,跟大鳥一樣,咱們人坐在鳥肚子裏,從京都到昭州一個時辰就飛到了,到時候咱們兩家過年能聚在一起了。”

“那你再說說免費上學,大歷都成嗎?”

“都成啊,男郎女郎哥兒都能上。”

黎南漳喃喃說好,真好。

這一晚,兩兄弟都喝的醉醺醺有些高,各自孩子來攙扶,黎南珠是歷延年抱着回去的,紅豆小糕倆跟在後頭,尤其是紅豆,欠嗖嗖說:“爹,爸爸沉嗎?不然我和弟弟扶着吧?”

歷延年說不沉。

懷裏的小醉鬼伸着胳膊撲騰,說要再喝,歷延年腳下就沒站穩,後頭倆兄弟都上前,只是小糕是虛虛搭着手以防萬一,而紅豆則賤嗖嗖說:“爹,你還說不沉,我爸爸要翻天了。”

“誰翻天?誰翻天?”懷裏黎南珠眯着眼,看到了後頭兒子,伸手揪紅豆臉蛋,說:“歷延年,紅豆要翻天了,我得治治他。”

紅豆诶喲叫疼,小糕哄爸爸松手松手。

歷延年笑說好,你治治。

紅豆:……

最後實在是折騰,公主抱是抱不回去,黎南珠嫌他窩着,一走動胃難受,哼唧到了地上,歷延年便說:“阿叔,背着好不好?”

“背?背着?那好吧,騎大馬了!”黎南珠黏糊糊往歷延年背上爬去。

紅豆小糕幫忙扶着,見爸爸到了爹的背上,倆兒子一左一右扶着,從頭到尾,看着爸爸在爹的背上鬧騰,又是唱歌,又是說火車,還嗚嗚嗚的叫。

“不知道爸爸醒了,知道他這麽喊,會不會丢臉。”紅豆說完,便賊兮兮說:“我明天要說!”

小糕:“哥,我替你分一半的打。”

“好弟弟。”紅豆跑過去胳膊搭在弟弟肩膀。

倆兄弟哥倆好的走在後頭當小尾巴。

歷延年背着阿叔走在前頭,背上的阿叔唱着不知名的醉酒調子,說着胡話,歷延年耐心的跟着聊天,牛頭不對馬嘴,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可就是這麽閑聊,都高興。

這一幕,走在後頭的倆兄弟記着,後來各自成家,也是愛人自己護着,醉酒了親自照料哄着,沒什麽皇子不皇子身份架子。

爹說,你們是我至親之人,你們爸爸是我至愛唯一。

第二日出發時,此次分別,不知道還有第幾個十年。

黎南珠沒哭,只是揮手時,更大力了一些。

回京時快,沒怎麽耽誤,到了年前終于到了京裏。随行兩年的隊伍,見到京城城樓,那是臉上都帶着喜色。

“到家了。”信四說。

十二站在一旁,跟沒骨頭似得靠着信四,說:“可不是嘛,趕路回來磨的我大腿根疼,回家你要給我上藥。”

“你疼不疼?我也給你上。”

信四:“……好,疼。”

十二笑的不成樣,嘴上說悶騷。

紅豆小糕也高興,打着馬兒給爸爸報信說到了,回家了。

首輔大人攜京官來迎,帝後下了車辇,黎南珠不想去應酬交際,讓皇帝去安撫安撫闊別兩年沒見的大臣,他望着城門樓,心中油然升起親切。

回來了。

京城還是老樣子,跟昭州的繁華相比,京裏多了幾分厚重的莊嚴,老百姓們夾道歡迎,山呼萬歲,皇後萬福。車馬一路從太平正街到大歷皇宮正門,浩浩蕩蕩的入宮。

之後是繁忙的收拾,前頭聖上忙,後頭黎南珠也忙。因為馬上過年,南巡結束回到京裏第一個年,那還是要好好操辦操辦的。

……

端寶十六年,夏日。

大歷研發出第一部 蒸汽機——終于是研究出來了,只是機器很小,但萬變不離其宗,帝後親臨京郊外的研究部,整個大歷朝官員聽說一二,但都不知道‘蒸汽機’是什麽,有什麽重要的。

研究部衙門中,黎南珠見到蒸汽帶動起來的齒輪,齒輪轉圈切合,咔咔規律的動着,看的目不轉睛——

“真的成了!”

“歷延年,我們做到了!”

“蒸汽時代要來了啊啊啊啊啊!!!!”

皇後在衆人面前,叫着聖上名諱不說,還興奮的撲到了聖上懷裏,衆人低下頭不敢看,只聽皇後興奮快樂道:“我們離火車、蒸汽輪船不遠了!”

“我愛你。”

歷延年怔住,反應過來時,阿叔已經忙活仔細看蒸汽機了。

回京的路上,車辇中,歷延年嗓音有些幹,不知道是炎炎夏日熱的,還是剛問了許多問題幹的。

“阿叔,你剛才在衙門裏,說——”

黎南珠剝了手裏糖紙,說:“雖然我一向不喜歡肉麻煽情,但今天太開心了,最初來京裏可能是可憐你,那個夢裏,你長得也不錯,我來看看是真是假。”

“但那日晚上,要不是你的話,即便是藥勁兒在,但我腦子清醒,只會拔刀的。”

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的。

掌心是兩顆巧克力糖,黎南珠攤開,遞了過去,歷延年捏了一顆放嘴裏,黎南珠吃掉另一顆,帝後含着昭州送來的巧克力,明明人到中年,兩人不複年少時光,褪去了青澀,帶着成年人的成熟。

可此刻,含着糖,微微鼓着臉頰,是彼此最自在最無保留最輕松的時刻——

一如往昔,從未變過。

歷延年嘴裏的巧克力融化開,甜絲絲的,聞言,不可抑制的笑容,他先嗯了聲,又說:“歷延年愛黎南珠。”

“……肉麻兮兮的。”黎南珠咕哝可笑的很燦爛開心。

真的很肉麻啊!

端寶十七年開年,端寶帝下旨修鐵路。

京中百官懵了,何為鐵路?

這水泥路已經很好走了,怎麽還用鐵鋪成的路,鐵路估摸着不如水泥路的,一旦下雨,這不得生鏽?不是白白浪費嗎。

民間百姓聽聞,也是不得其內容,用鐵打的路,那多費工夫,還有膽子大的宵小想,要真修好了,去偏僻地段撬了,化成鐵水可以打鐵鍋鐵刀賣錢。

最初是修兩段鐵路,一段是京裏到下頭最近的州城,一段去京裏到鐵礦山附近的工廠點。

大歷休養生息十多年,民富國強,修個鐵路,大臣念叨兩句那是好奇,勸谏阻止的倒是沒人——主要是也知道,谏言沒什麽用。

什麽鐵路、蒸汽機那都是皇後喜愛的玩意,他們這位聖上勤政愛民,也是仁厚,但那是沒遇到事關皇後的事,但凡皇後要的、想的,即便是重重阻礙,端寶帝也是勢在必行,強硬起來。

滿朝文武誰人不知?

即是如此,那勸什麽,就等着看這鐵路下場——都等着鐵板被偷,路面被撬,風吹雨淋生鏽呢。

時日匆匆,第一段鐵路修好,有一龐然大物黑漆漆的長長條條的黑箱子窩在兩條細細鐵路上——

“這便是鐵路?怎麽不平整?還是兩條道,這怎麽走?”

“上頭那是什麽啊?”

“像房子一樣,黑漆漆的。”

“好大。”

“我聽說了,這是火車,那鐵路專供它走的。”

“啊?這鐵路修好了,原來不是給人走,是給那黑漆漆的大箱子走的,這怎麽走?人拉着走嗎?還是牛馬拉着走?”

百官也好奇,有的拍家裏下人時不時去看看,有的是親自到親自看,到了這一日,第一節 鐵路竣工修好了,帝後請百官坐火車。

那一日,全京城百姓能來了半個城,附近村民也遠遠瞧着,鐵軌兩邊不遠處站滿了人,倒是不敢近身,時下人對未知的東西害怕是一方面,也有懼怕天家的。

帝後車馬至,攜手下車,兩位皇子跟其左右。

第一節 車廂門打開,帝後皇子上車,百官随之跟上。裏頭宛如小房子一般,有座椅,有桌子,還有點心茶壺熱水,中間長長的過道,通向第二個車廂。

列車啓動,鳴笛聲響起。

吓得乘坐官員正襟危坐,不敢亂動,他們第一次乘坐第一次見,唯恐失了儀态,丢了顏面,是暗暗學着帝後,學着兩位皇子怎麽坐。

黎南珠聽着熟悉的聲,彎了彎眼,嘴裏學着:“嗚——”

火車發出嗚的聲,煙囪冒出滾滾黑煙,屬于着這個老舊時代嶄新的龐然大物啓動,輪軸滾動,哐哐哐的聲,整個大車前行。

百官震動,剛僞裝的儀态轟然倒塌,眼底是錯愕,臉上是驚吓,駐守圍觀的百姓吓得連連後退。

“那大盒子怎麽走了。”

“也沒見牛馬啊,怎麽就自己跑了。”

“這是去哪裏去?”

“往另一頭去了。”

車子加速。

“比牛馬拉車跑的還快。”

試運行的火車,三十多裏鐵路,沿途的村莊,喝着茶,吃着點心,等停下來時,已經到了最近的府縣——

“這、這就到了?”

“比騎馬還要快。”

“到了?”

到了!

屬于大歷的蒸汽時代來臨。

現代時,大歷史書記載,大歷國運一共八百一十六年,其中輝煌燦爛熠熠生輝長河中,最出名的幾位皇帝,帶領大歷幾度走向頂峰,都離不開黎家人。

黎家一共出了六位首輔,但皇後就此一人——昭州郡王黎南珠。

正史記載,蒸汽時代的來臨,大歷成為東方強國,起源于南珠皇後的夢語,言火車可連南北,從京都到昭州時日加快……端寶帝信之,尋其法,舉國之力修之……

現代人哪個論壇帖子罵一句封建社會哪裏有愛情,尤其是帝王,怎麽可能會有真愛,那都緊跟着來一句:除了端寶帝和南珠皇後。

端寶帝與南珠後,年幼相識,南珠後大端寶帝四歲,聽聞成親後,端寶帝不管是做太孫還是做皇帝時,十分敬重南珠後,一直稱阿叔。

……床上也是嗎?還挺刺激的【謝謝科普】。

樓上新人老色批,交五千字作業哈。

黎南珠要是看見,非得爬起來也得喊一聲,床上還是少叫的,不要亂說,壞他名聲!

罵完回頭得罵歷延年。

“都怪你!”

歷延年只笑,挨着揍,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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