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直與否

一萬兩?葉總管瞠目結舌。

晏秋想的卻是,金謙良也問她買食香丸?何時?難道他身邊也有人中了香食蠱?一萬兩銀子,誰的命如此值錢?

此事,又同他中蠱有沒有關聯呢?晏秋腦中轉過萬千思緒,忽地擡手:“且慢!丁姑娘,不知金掌櫃何時問你買過食香丸?”

丁柔即将邁出的腳收了回來,轉過身:“大約半個月前。”

晏秋算着自己受傷的日子,也有十一、二日,金謙良倒是比他早許多。于是又問:“丁姑娘最終以什麽價格賣給他?”

“八千兩。”丁柔不客氣地道,“若非因為你,我蠻可以多收些的。”

晏秋挑眉:“關我何事?那時在下根本不在城中。”

“怎麽不關你事?金謙良說若我不能早早制出藥,并便宜些賣他,他不介意對我——”丁柔說到這裏,忽然頓住,眼中閃過懊惱之色。

“對你怎樣?”晏秋挑眉問道,金謙良威脅她了嗎?想到這裏,不禁皺起眉頭,那金謙良瞧着一表人才,沒想到內裏竟如此卑鄙。于是又問:“所以你便給他降了兩千兩銀子?”

丁柔本想點頭,可是看着他臉上古怪的神情,猛然揚眉,滿臉怒容:“你什麽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并非是要對我怎樣,他是要——”

晏秋見她說到這裏又頓住了,神情很是糾結,像是想說,又似乎不情願就這樣說出來。于是他呵呵一笑:“丁姑娘,不妨進來一談?”

丁柔搖搖頭,認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目光略含歉意地道:“他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肯,他便要你也受這種苦。于是我只得加緊制作出來,又給他便宜了兩千兩。”

“若非如此,當日你請我來驅蠱之時,我根本沒法現場拿出藥。那藥我花了七天七夜方熬制出三顆,兩顆賣與金謙良,一顆賣與你。”

晏秋凝視着她,心中猜測,她沒說完的話是不是:“如果我不能早早制出藥,并便宜些賣他,他不介意對我的心上人……”

葉總管此時也從一萬兩的驚怔中回過神來,聽到這裏,極為憤怒:“原來少爺受傷,是金家小兒之故!好狠毒的人,少爺,咱們明日找他們理論!”

晏秋瞥了丁柔一眼,按下激動的葉總管,安撫他道:“葉叔,你沒聽丁姑娘說麽,她已經同金掌櫃說好了。有丁姑娘在,金掌櫃定不會加害于我。此事應是旁的人。”

葉總管還是不信,嘴裏低低地嘀咕了一句:“若真是金家,老夫斷不會饒過你們。你們一個要坐牢,一個要賠醫藥費。”

他聲音極低,只有站在他旁邊的晏秋聽到了。晏秋沒做聲,對丁柔道:“丁姑娘忽然告訴我這些,卻是為何?”

丁柔低下頭,低低地道:“我不知道。”

她原本沒想說的。她開這個話頭,僅僅只是想詐他三千兩銀子而已。可是怎麽說着說着,就到這裏來了?

晏秋見她如此,眼底極快地閃過一抹溫柔,對她伸出手:“如果我猜得沒錯,治在下背傷的藥,丁姑娘随身攜帶着吧?”

丁柔猛地擡起頭,滿臉驚訝:“你說什麽?”

“其實那一日,我中了蠱毒之時,食香丸你也随身帶着吧?讓子歸回家去拿,只不過是你的借口,你不想讓我對你産生懷疑,是不是?”

丁柔蹬蹬後退,一瞬間臉漲的通紅。

“而如果我傷勢很重,你會不顧一切,當時便掏出藥為我驅蠱,對不對?”

丁柔慌亂地搖頭,不由自主又向後退去。她身後便是門檻,這一退,不禁收不住勢,無法控制地朝後倒去。她重心驟失,一瞬間心都吊在半空,就在這時,晏秋猛地踏前一步,飛快探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帶回來。

晏秋的動作很巧妙,既拉她回來,又沒有碰到她的身體,避免了尴尬。

“謝謝。”丁柔低聲道,“可是今日,我是真的沒有帶着藥。如果你舍得三千兩銀子,便随我來吧。”

“少爺,這……”

葉總管望望慢慢朝外面走去的丁柔,又望望不知沉思些什麽的晏秋,忖道,難道真要舍了三千兩銀子?真是飛來橫禍,平白受一頓苦不說,還扔出去這麽多銀子。真不知造了什麽孽。

“葉叔,去拿五千兩銀票來。”

“什麽?!”葉總管驚得跳腳,“少爺,給她三千兩已經了不得了,你做什麽又添兩千兩?咱家的銀子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你也聽見了,她賣給金謙良都八千兩,這個價錢賣給咱們,說不定虧了。”

葉總管不信:“誰曉得她說的真的假的?再說,她都收了金家小兒八千兩銀子,難道還缺錢花?”

晏秋唇角勾起一抹輕蔑:“她一萬兩賣給金謙良不假,金謙良什麽時候給她銀子,可就說不準了。”

以金謙良的奸詐,這筆錢多半不會給她的。

天已經黑透,城中人家多在家中用晚飯。路上的行人極少,走了一路,也沒碰到一個人。晏秋手裏提着燈籠,走到一處略為僻靜的小路,偏頭瞧了丁柔一眼。

微弱的橘色的燈光下,丁柔側面的輪廓略微模糊,削減了白日的淩厲,使她多了一份柔弱。而那包裹在薄衫下的骨架,則削瘦有如幹柴,使得身上的衣服好似挂在一束枯枝上,空空蕩蕩,瘦得令人心疼。那一雙低垂的眼,則斂去一切情緒,切斷了她與外界的唯一聯系。

晏秋看着她,心緒複雜莫名。這個姑娘,心裏喜歡着他,卻能毫不客氣地敲詐他,大筆大筆的銀兩塞進自己兜裏,眼睛都不帶眨的。他真

是不懂,她是喜歡他呢,還是不喜歡他?

從沒見過她這樣的人,把感情與利益切割得如此幹脆。他見過的女子,都是愛情至上,為了心愛的人,吃糠咽菜都是願意的。她不是。百兩銀子制成的藥,轉臉就敢三千兩賣給他。

真夠狠的。

不知道她會不會也有一日,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就像他見得多的那些女人,為了自己想要的,不擇手段。

又想到她故意在那麽多人面前道出他纾解過度的話,心中更是感慨。

就這麽偏着頭,看着丁柔出了神。

兩人走了一路,丁柔一直安安靜靜,一句話都不說。只顧低着頭走自己的路,連一眼也不肯看晏秋。就像尋常女大夫與普通男病人,顧忌男女大防,時時刻刻拘謹,生怕有什麽落到有心人眼中。

如此守禮,叫晏秋十分悵然。似她這樣大膽的人,若真對他別有用心,在這條黑暗偏僻的小路,不該撲過來非禮他一通?由此可見,她其實心思純良,淳樸正直。

道路很快退失在身後。似乎是一下子,便到了丁柔住的地方。

“你在此稍等,還是随我進去?”

晏秋想了想,說:“我在此等一等吧。”

丁柔便不邀請他,只淡諷地看着他:“那你捂住臉罷。此處住了許多阿嬸阿婆,要是被她們瞧見,再傳出什麽流言蜚語,可不要怪到我身上來。”

晏秋一怔,見她毫不留情地轉身進院,也随後走進去:“丁姑娘既知如此,又何必多此一問?”

“我以為你興許不怕那流言蜚語的。”

“哦?這樣說來,丁姑娘卻是不怕的?”

丁柔轉過身,擰起眉,惱極地盯着他:“晏少爺此話如何說來?誰家姑娘不愛惜名聲?壞了名聲,日後卻如何嫁人?”

“既然如此,丁姑娘為何一開始不喚我進來?要知道,在下可是站在姑娘院外,要是叫人瞧見了,在下的名聲雖然有損,姑娘的名聲也好不哪去。”

見他揪着一個話題不放,丁柔煩了:“你要怎樣?再胡言亂語,就請出去!”

“哦?出去?出去哪兒?門口嗎?好叫那些長舌頭的阿婆阿嬸看見,明日到處嚼我們的閑話是嗎?”晏秋緩緩地說着,不急不躁,吐字清晰,不帶有任何語氣。然而丁柔卻瞧見,他眼角眉梢,似乎藏着一絲笑意。

“你真是——”丁柔秀氣的眉頭攢成一團,不知道怎樣說他。她從來不是個嘴巴靈巧的。只是以前怎麽不知道,他竟是如此無賴的一個人?無賴到,她都想揍他了。

“誰呀?在院子裏說什麽呢?”這時,一個披散着頭發,外衫淩亂裹在身上的少女從屋裏走出來,月光下,一半臉龐皎白晶瑩,一半臉龐漆黑如墨。她看見院子中間的兩個人,挑了

挑眉:“小姐?晏少爺?你們在院子裏幹什麽呢?怎麽不進屋來?”

“不用了,他不進屋。”丁柔惱怒地答道,撇下一句:“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拿藥給你”便推着子歸進了屋。

“怎麽披着衣服就出來了?晚上寒氣重,不怕着了涼?”

子歸嘿嘿一笑,往外瞅了一眼,雖然隔着布簾什麽也瞅不見,仍是涼涼道:“怎麽?我穿得嚴嚴實實,連脖子都沒露,你還吃醋啊?”

“呸!”丁柔在她腰上擰了一把。

子歸怕癢,咯咯笑起來:“你敢說不是?嗯?”

丁柔舉起來的巴掌,在她亮晶晶的眼神下,緩緩放下來:“你猜?”

子歸扁扁嘴,蹬掉鞋子,掀了外衫,無趣地鑽回床上:“小姐,這麽晚了你帶他到咱家來,想幹什麽?”

“死丫頭,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帶他回家想幹什麽?她能幹什麽?

“我找個東西給他。”

“找東西?嘁,找東西你愣愣地坐我床上不動了?”

丁柔便掏掏左邊的袖子,摸出一只藍色的小巧的胭脂盒大小的鐵盒:“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子歸白她一眼:“就在你手裏擱着,還找什麽?”

丁柔閉上眼,用帕子裹了鐵盒,往床底下一扔:“哎呀!我的軟玉膏呢?咦?真是奇怪,怎麽找不見了呢?明明就在這個抽屜裏呀?子歸,你瞧見我的軟玉膏沒有?”

子歸張大了嘴,呆愣愣地看着丁柔到另一間房間裏翻箱倒櫃,而她要找的東西就在自己床下,不知為何,渾身如生了蟲子般,再也躺不住了:“我沒見呀,你的藥不是自己收着麽?”

嘴裏說着,手已經掀開被子,趿上鞋子,披頭散發地游蕩到裏屋去了:“會不會放在煉藥房裏?你有什麽好東西都愛放在這的。”

隔着一張布簾,兩人在屋裏弄出種種聲響,煞有其事。其實不過是趁此機會打掃房間規整物品罷了。因為過不了兩日,兩人就要暫時搬離,到另一個地方去住。

晏秋站在院子裏,聽着裏面翻箱倒櫃聲,不置可否地背過手,仰頭觀賞天上的明月。

在她們困頓之前,總能找着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了一天的雨。晚上回家,趟過百米之餘的被雨水泡的稀爛的淤泥地……OJZ,我可憐的鞋子……

今日已更,明日照舊。

(╯3╰)姑娘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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