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更進一步

“放她走吧。”丁柔說。

并非她老好人,實在是再把她留下來也沒什麽用處。這婦人慣會耍嘴皮子,雖然此時怕極晏秋,然而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萬一她嘴裏再蹦出什麽不幹不淨的怎麽辦?

抓住她,無非叫晏秋聽到向家姐妹是怎麽耍小手段欺侮她,從而厭惡了她們。可是抓不住,晏秋便想不到了嗎?

而她雖然也想給向家姐妹一個教訓,但卻不想借自己的手,更不想毀了她們的閨譽。女人家的閨譽何其重要,若他們就此在大街之上揭穿胖婦人,恐怕兩姐妹再難嫁入好人家。

她已經這把年紀,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被傳些什麽都不要緊。可是向織舞和向吟歌還年輕,而且她們雖然過分,卻罪不至此。于是丁柔嘆了口氣,輕扯晏秋的袖子,憐憫地看着那胖婦人道:“別為難她了。叫她走吧。”

想必她以後再也不敢了。晏秋曉得,可是卻不肯就這樣算了:“做錯了事就要受懲罰,都像你這樣寬容隐忍,不肯追究,以後豈不是人人都敢做壞事?”

便對東子道:“東子,送她到縣衙,交給周大人!”

胖婦人一聽,再也顧不得,哀哀嚎了起來:“我又沒犯法,你憑什麽送我進官府?小婦人不過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你一個男子漢同我計較什麽?大不了讓你罵回來,卻不要送我進官府呀,晏少爺,小婦人知錯了,您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計較了吧?”

她一把年紀,卻自稱是小婦人,叫周圈的人都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晏秋聽着她又尖又亮,撒潑天的哭聲,直被吵得腦仁生疼。看看身後站着的丁柔,又望望身前衆多的看熱鬧的鄰居,不由覺得十分丢臉:“閉嘴!”

胖婦人被喝得一顫,捂着眼睛的袖子稍稍放下一點,瞄到晏秋陰沉的臉,哭鬧聲頓時弱了許多。

晏秋見她終于不哭了,呼了口氣。然而看着她坐在地上不雅的樣子,一時半會兒又不知如何才好。送官府?這麽大點事真不值當,何況本來便是存着吓唬她的心思,沒當真想這麽做。可是不管的話,她辱罵丁柔跟他的事情怎麽算?

看着周圍這許多人,只覺眉頭被吵得抽抽直跳,心情着實不好。想追究于胖婦人,又忌憚她尖利刻薄的脾性,心想萬一她不管不顧的将方才說的話當着衆人的面再說出一遍,他豈不是要丢更大的人?而丁柔也丢不起這臉。

就在這時,袖子被人輕輕扯動,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算了吧。送她去官府,東子也免不了挨一頓板子。你忘了嗎,無論罪歸何人,原告與被告都需各打三十大板才能開堂。”

但要放了她,卻不甘心。晏秋陰沉着臉,警告地道:“看在丁大夫的面子上,今日暫且

不跟你計較。若日後再犯,定不饒你!”

胖婦人連稱不敢,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擠開人群不顧形象地朝遠處跑走了。她匆忙之間塞進懷裏的瓜子殼沒有包緊,一摔一起,散在地上大半。子歸撲哧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動着,朝仍不肯散去的圍觀群衆半真半假地喊道:“還圍着幹什麽?都得病了呀?要看病就好好排隊,擠成這樣我們丁大夫不給看的!”

人群這才散去。晏秋與丁柔緩緩走進屋裏,看了一圈,沒有合适的座位。兩人便站在屋子裏邊,面對面,隔着一步的距離,都想開口又都不知道怎樣開口。

最終還是丁柔先開了口:“今天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晏秋一聽她這問法就來氣,什麽叫這個時候來了?他晚些時候來她指不定就關門了,卻叫他到哪裏找人?可是多日不見,這會兒看她神色溫柔,着實舍不得發脾氣,便強行忍了忍,緩和了語氣問道:“你這幾天怎麽關門那麽早?我每次來,你都已經走了。”

丁柔神色之間閃過訝異:“你來找過我?”笑了笑,語氣頓時變得輕快起來:“卻是不巧,那婦人……日日過來纏磨我,攆也攆不走,我們只好早些關門了。”

晏秋聞言只恨不得叫人扒了那胖婦人的皮,害他見不到美人,白白放她走真是便宜她了,暗罵一聲肥老婆子,按住突突跳動的眉頭,正色與她道:“日後再有人找你麻煩,叫子歸到晏府找我,或者到城南的秋水閣裏去,我一般就在那裏。”話鋒一轉,“你怎麽得罪了這麽潑皮的人?什麽話都敢說,連我都敢埋汰!”

真是氣死他了!

丁柔不知道他剛才聽了多少,眨了眨眼,略垂下頭,抿了唇,眼梢往子歸那裏瞟過去。子歸收到她的眼色,鼻子朝天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看向晏秋:“我們家小姐最本分的人了,心眼又好,怎麽會得罪人?不知道是誰不會做事,惹了人又擺不定,叫人把氣撒到我家小姐身上,害我家小姐做了這個替罪羊。”

她話裏有話,意有所指,聽得晏秋有些糊塗。想問什麽,然而低頭看着丁柔變得不好看的臉色,不知怎麽就想起向織舞與向吟歌這幾日的反常來。心頭一跳,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卻仍是忍住,強作溫柔地道:“你等我查清楚,必給你個公道。”

丁柔點點頭,兩手放在身前,縮在袖子裏輕輕扯着袖子邊,一時看看地面,一時看看鞋尖,就是不說話。

晏秋倒是有一肚子話要跟她說。只是子歸灼灼的目光實在燙人,加之兩人就這麽站在這裏,沒有茶喝也沒有椅子坐,不免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我還有些事,先回去辦了。晚

上過來找你,等着我。”

丁柔這才擡起頭來,視線對上他濃郁得似要湧出什麽的目光,禁不住微退半步,有些紅了臉:“嗯。”

她紅着臉的模樣最好看,像朵帶刺的野薔薇,叫人愛得不行,又忍得心裏難受,直恨不得狠狠拔掉她一身的尖刺。晏秋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心中的沖動:“那好,晚上我再過來。”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子歸眼珠轉了轉,一溜兒小跑到門口,探出半個身子目送晏秋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慢步走回來,鬼鬼地盯着丁柔還紅着的臉,擠擠眉毛:“心動啦?”

丁柔擡起頭來,看着她,眸光有些煙波似的朦胧,微微翹起唇角:“心動如何?不心動又如何?”

子歸撇撇嘴,攤手道:“很簡單。如果你心動了,那就就此收手,忘記那些不甘,等他上鈎了就順便嫁給他,好好跟他過日子。如果沒有,唉,我也只好舍命陪美人,再被你使喚一段時間啦!”

丁柔這時伸出方才藏在袖子裏的雙手,攤開手掌,手心裏一片紅通通的掐痕:“放手?怎麽可能!”

傍晚的時候,晏秋如約而至,神色間擋不住的愉悅:“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咱這就走,城東的安福樓今晚請了搭臺的戲子,熱鬧得緊呢,我們去看一看。”

待看到丁柔,不由一怔,她換衣裳了?上午見她還是一身老氣橫秋的赭色緞子,現在卻是時下流行的淺紫色的絹紗?不由驚喜,她這是把他放在心上了?為了與他一同出去特意換的漂亮衣裳?

原本在他心裏,并不十分相信丁柔對他的鐘情。畢竟她做的事或旁人勸他的話,大都背着他或避着她,兩人實未相處多久,因而在他心裏并沒有很深的感觸。感動當然是有的,然而這種事只有跟當事人一起經歷才會心動,才能感覺到她實實在在、有血有肉地在他身邊,冷眼也好喝罵也罷,總歸看得見摸得着。不像之前,只是一張只存在于言語之中或腦海映像裏的空洞洞的畫面。

丁柔被他灼灼的目光瞪着,感覺身上要被他燒出洞來了,不知怎的十分惱怒,便拿眼瞪他:“還走不走了?”

語氣又嗆又沖,跟油爆辣子似的,晏秋禁不住笑起來:“小生失禮。姑娘請!”

便彎□子,像迎公主似的将她迎出去。

兩人到達安福樓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圍在那裏,戲臺也已經搭好,只不過還沒有開唱。大約還要等一等,人再多一些再開幕。

“我們上去吧?我在樓裏訂了位子。”晏秋用手虛扶着她的肩,替她隔開周圍擠擠搡搡的人群。

丁柔搖搖頭:“我想在這裏,不想進去。”

晏秋感到奇怪:“在外面不會擠得慌?”

丁柔道:“人

多才熱鬧呀。”爾後沖他擠擠眼,玩笑道:“難道你怕護不住我?”

“當然不會!”晏秋脫口而出,話音剛落,突然有人斜斜擠了過來,将兩人撞得踉跄欲跌。晏秋還好,很快穩住身子,只是丁柔到底是女子,力氣比他小了許多,竟被撞得歪歪斜斜,左腳絆右腳,十分狼狽。晏秋看得心中好笑,樂了片刻,到底于心不忍,伸手攬過她的肩将她拉得更近些:“還要待在外面嗎?我是沒意見的,不過待會兒人會更多,你不怕被沖撞着就行。”

丁柔惱怒地瞪他一眼:“就要待在外面!”

晏秋眉毛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趣味:“那好,就依你。”

反正吃虧的總不會是他。

原因是丁柔現在已經被擠得緊緊挨在他身前,鼻尖和額頭偶爾會擦過他的臉。而她一擡頭說話,纖薄的嘴唇便會仰起來,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張一翕,若是被人一撞,說不得就會親到他下巴上。

他是樂于如此的。

丁柔似乎沒考慮到這一點,只是驕橫地白他一眼,別過頭将後腦勺展現在他面前。晏秋見狀不禁笑了出來,心中更愉悅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窘死,小區服務器燒了,不知道啥事才能好,昨天說好更兩章結果……哎,今早趕緊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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