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才不是她胖呢!
和夢裏一樣的馬車。
這怎麽可能。
江妄支着身子,保持着向後看去的姿勢,視線緊盯着遠處淹沒在人群中的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眉心不知不覺間已蹙起了山包。
馬車簾微微晃動着,好似方才叫人撩起過一般,可此時卻是什麽也看不見,更不知馬車中為何人。
江妄凝神一瞬,緩緩收回眼來,沉聲道:“歸營,全軍待命。”
昨夜,江妄做了個奇怪卻又真實無比的夢。
夢中,他因聖上旨意不得不歸京,在京都城中的大道上,被一輛馬車擋住了去路。
那馬車似乎是無意闖入,在知曉他為軍隊行路後,這便停了下來退至一旁為他讓路。
馬車中,一道嬌柔的嗓音緩緩傳出:“抱歉,不知統領路經此處,請先行。”
那噪音軟綿柔潤,像是一汪溫泉,沁人心脾。
未見其容先聞其聲,跟在江妄身旁的幾名士兵已是按捺不住心中蕩漾,忍不住想要朝那馬車中看去。
可江妄卻是面不改色,像是壓根就未去細聽那嗓音,亦或是聽見了,也全然勾不起他的半分興趣,目不斜視,擡手指引隊伍繼續前行。
就在他胯下馬兒擡蹄之際,過人的耳力便叫他聽見不遠處馬車中傳來的刻意壓低的嬌聲:
“沙場男兒冷硬粗糙,慣是不會疼人的,那人瞧着便是塊笨木頭,我怎會喜歡這樣的。”
夢境在此戛然而止。
可這是在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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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夢裏的京都。
為何去瞧那馬車,那馬車又為何如夢中橫在大道上的那輛這般相似,江妄心中疑惑一瞬,很快便又抛之腦後。
夢見女人便已是夠奇怪的了,自己當是該忘了這夢。
宋知渺一路回到了宋府,遠遠瞧見陳堰的馬車停在府門前,便連忙喚了馬夫駛向了府邸側門,偷摸着溜回了屋中,倒是沒叫人察覺。
花凝一步三回頭朝身後看去,直到徹底跟着宋知渺入了院,這才憂心忡忡回過頭來道:“小姐,當真要這般避而不見嗎,聽門前的小厮道,今日陳小侯爺是專程來見您的。”
宋知渺煩悶地擺了擺手,若是她有意要見,又怎會為了躲避他出門一趟熱得遭罪,這會更是沒心思去管陳堰,他見不着人,待會自是會走的。
“備水,我要沐浴。”擡腿邁入屋中,思緒一轉,她又回頭吩咐道,“你去前廳候着,瞧瞧情況,他何時走了,便回來告訴我。”
花凝應下聲來,待為宋知渺準備好精細繁瑣的花瓣浴後,便匆匆朝着前廳去了。
宋知渺煩悶地浸水一瞬,再擡起臉來,卷翹的眼睫顫着水珠,亮燦燦的眼眸也泛起了水光。
香肩透着粉白,頸間挂着的水珠不時滑落至下,看似嬌小的身形,掩于水中的兩處分量卻是沉甸甸的,再往下,纖纖細腰不盈一握。
如此身形,無論是何樣的衣衫都是能勾勒出完美的曲線來,任誰瞧了,大抵都會忍不住被這一身豐盈婀娜的身姿所吸引視線。
沾濕水的玉手輕輕抹過胸前,手掌微微收緊握住,感受到那其中的分量後,秀麗的眉便蹙起了小山包。
“我當是何等絕色美人叫小侯爺這般上心,不曾想竟是宋家那位千金,小侯爺如今倒是換了口味啊。”
“見慣了纖瘦美人,偶爾換個口味調劑一番也未嘗不可,你不明白,此番為了搞定她,當真是廢了我不少功夫。”
前幾日夢中陳堰與友人背議她的話語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夢醒後她仍是清晰地記得陳堰那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似是嘲弄似是鄙夷又好似帶着幾分別樣的意思,看着令人極為不适。
纖瘦美人。
所以她在陳堰眼中并非纖瘦,而是豐腴嗎!
興許連豐腴都稱不上,宋知渺再度回想夢中陳堰的表情,他甚至覺得她是胖的。
胖!
她哪裏胖了!
氣惱至極,手上力道一重,再次感受到了所謂胖的地方,宋知渺又登時垂下了頭來。
她也不知自己這處怎随着年歲增長便越發不受控制,近來連肚兜都加大了一號。
若是着寬松些的衣服瞧不見腰身便會顯得有些臃腫,可若是着勾勒腰身的衣物,上頭這處也會一并包裹出挺翹的形狀來,身形便會顯得豐盈妖媚,再配上她本就濃豔的長相,即使未施粉黛,所見之處也盡是妩媚。
時下慣是清雅纖瘦的女子,盈盈身姿,如柳似絮,而她這般的除了極為惹眼外,也盡會惹得些引人遐想的議論。
那些議論之辭無外乎是說她表面大家閨秀,背地裏定是多麽不正經。
她長着這樣一副面容,會引得非議也是正常的,總歸是無人敢當真将這些話放到明面上來說。
宋知渺也時常覺着,這些人興許就是嫉妒她生得富貴萬事不愁,所以才想說些不中聽的話來讓自己心裏平衡些。
她并不将這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真心與她相識相交的朋友,就從未說過她半句不是。
她本以為陳堰也應當是與她真心相待之人。
可那些夢中……
宋知渺重重地将手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嘩啦聲,将腦海中的畫面揮散開來。
她被這些夢境擾得分不清虛實,更不知自己為何頻頻做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夢,所以這才疏遠了陳堰。
如若不是這些夢,她是當真想與陳堰好生相處一番的,畢竟陳堰是她少女初長成後,頭一次覺得還算合心意的男子。
除了陳堰以外,其餘的男子都……
“小姐!小姐!不好了,方、方才……方才街道上瞧見的那位将領,他、他找上門來了!”屏風後突然傳來花凝急促的腳步聲和喘着氣的呼聲。
宋知渺心緒一滞,驚愣地瞪大眼:“他找來幹什麽,快扶我起來。”
方才在街道上的遙遙一望,宋知渺話不過腦地在人背後說了小話。
實在是當時話音剛落,那男子便登時轉了頭,視線直直朝這頭看來,直叫人心虛不已,她便連忙落下了馬車簾。
她甚至還在馬車中驚慌思索了一番,也不知自己如此說道旁人,可是會惹人不悅。
可很快她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的馬車與那男子隔着一整條街道,除卻隔絕其中的整齊軍隊,就連周遭圍觀的人也生出各種各樣的嘈雜之聲,哪可能會有人能聽到她的低語。
匆忙穿好衣物,宋知渺坐在梳妝臺前有些緊張道:“那人會不會是來找父親的,你我這般慌張好似做賊心虛了。”
花凝手上麻利地未宋知渺梳好了發髻,應聲道:“奴婢也不知,可這會陳小侯爺本就和老爺在前廳談話,那人直沖沖便走了進來,奴婢沒敢多看他,只覺他那大步流星的模樣像是來興師問罪的,這便趕忙回來告知您了。”
宋知渺張了張嘴,腦海中短暫劃過方才的驚鴻一瞥,可那畫面模糊不清,因着當時的慌亂,她壓根就沒能瞧得太清楚。
不過是一句無心之言,馳騁沙場的将領,當是不會這般小心眼的吧。
宋知渺覺得奇怪,分明心裏很是清楚隔着那般距離那人定是不會聽見的,可心底還是沒由來的覺得慌張。
好似她曾在什麽時候當真叫那人聽到過她說的小話。
這股心緒實在太奇怪了,宋知渺思緒不出所以然來,在屋中躊躇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出了院子,一路鬼鬼祟祟朝着前廳而去。
剛走到前廳,門前的小厮就要開口,叫宋知渺迅速做了個噤聲的姿勢這才沒發出動靜來。
前廳內一道寬長的山水屏風遮擋了內裏的情況,宋知渺讓花凝在門前守着,自個兒便貓着腰輕手輕腳跨入了前廳之中。
剛走到屏風後,那頭忽的傳來陳堰熟悉的溫聲:“宋大人,我今日貿然登門的确冒昧了,不過确是因為宋姑娘上回落了東西在我這,特此前來想要歸還于她。”
陳堰溫和的嗓音極易讓人心生好感,即使身份高貴也仍謙遜有禮,他在人前的形象向來如此。
與宋知渺不同,任誰在外提及陳堰,無一不是滿口稱贊和欣賞。
可宋知渺并不記得自己丢了什麽東西,這顯然是陳堰的一番說辭,她提緊了心弦,便聞父親沉聲道:
“有勞小侯爺了,不過妙妙不知小侯爺今日會來,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何時會歸,不若小侯爺将東西留下,待之後歸京後,我再讓妙妙尋機會來向小侯爺道謝可好?”
這也是宋老爺的一番說辭,待回了京後,若宋知渺不想與陳堰相見,自也奈何不了她。
能躲一時是一時,宋知渺也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氣。
豈知,陳堰卻仍是執意道:“無妨,我與宋姑娘也許久未見了,今日無事,我在府上等她便是。”
宋知渺一驚,沒曾想陳堰這般不依不饒,全然有些不似他的性子了,而後又擔心父親推脫不成,真叫他給留下來了,下意識便從屏風一角探出頭去,想要看看此刻的情況。
隐蔽的屏風角落,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小心翼翼探出,随後露出了半只眼來。
無人注意角落的動靜,宋知渺卻是驚訝發現,堂廳內竟站着三個人,除了父親和陳堰,站在最外側的高挺男子霎時與她方才在街角遠遠瞧見的身形重合在了一起。
宋知渺驚愣地瞪大眼,嫣唇微張,此刻将今日在街口遙看到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真切。
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筆挺深邃的五官顯得頗有攻擊性,僅是默不作聲站立在一側,也仍叫人無法忽視他強大的存在感。
這人此刻褪下了方才在外的一身铠甲,着一身沉黑的衣衫,分明不是貼身緊合的款式,卻仍叫他寬肩窄腰的健壯身形勾勒出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線條來。
他不似時下常有的翩翩公子形象,冷峻粗犷,氣場強勢,麥色的皮膚是京都貴圈中少有的,與陳堰這等典型京中貴公子站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宋知渺看得有些移不開眼來。
她曾也認同陳堰當是世間少有的俊美男子,皮膚精致如瓷,甚比好些姑娘家還要白淨細膩,五官圓潤飽滿,溫和的氣質令他顯得平易近人。
可此刻這般與另一人相對比,宋知渺只覺得陳堰的氣勢和光芒瞬間被掩蓋了去。
瘦弱纖細的胳膊像是都抱不起一個矮他半個頭的小姑娘,窄瘦的肩膀撐不起一身華貴的白衣,令衣服與身體之間隔出空洞的縫隙,好似風一吹便會将這柔弱的男子給吹倒一般。
難怪他會覺得她胖!
根本就是他太弱了!
若是旁邊這位男子,莫說是将她雙手打橫抱抱起來,就是單手将她扛上肩頭,也定是不在話下。
才不是她胖呢!
正想着,斂目沉默的男人忽的微擡起頭來,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視線略過宋老爺,直直朝着屏風的方向看來。
下一瞬,宋知渺露出的半只眼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撞上了一雙沉冷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