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很抱歉周小姐, 她只是動了動手指。”

“請不要灰心,目前來看,沈小姐能恢複正常的可能性很大。”

電話裏護工官方地安慰她,每個字眼都在昭告周意——你高興的太早。

周意上一秒有多激動, 下一秒就如墜深淵。

她還以為姐姐真的要醒了。

其實她也知道, 失血過多造成的嚴重腦神經損傷, 恢複正常的可能性有多微乎其微。

是她一直在抱着僥幸心理而已, 希望提供最好的醫療服務來支撐姐姐繼續活下去,希望哪天奇跡降臨。

“謝謝。”

周意悶悶不樂地挂斷電話,在地上繼續躺了會才起身回包廂。

飯局在九點左右很快結束,她也沒什麽心情繼續下去, 徐可和徐水思夫婦好心地把他們送到定好的酒店才離開。

興許是感覺到她的沉悶,高見陽送完他們,轉身哥倆好的摟住她肩。

“怎麽了這是,接個電話回來就這幅死氣沉沉的樣子。”

“煩。”

她言簡意赅, 挪開他爪子:“少動手動腳的, 沒人別演戲。”

“哪沒人啊?”高見陽悄悄撞她一下, 示意她朝大廳看去,“二哥不還在呢。”

“……”

那就得更別動手動腳了。

周意是個坦坦蕩蕩的人,從小父母就教導她與人相處中絕不能耍手段,喜歡就是喜歡, 不喜歡就拒絕, 誠心相待才是雙向選擇的關鍵,朋友如此,愛人也是如此。

且不說徐硯舟現在還不算太喜歡她, 就算他非她不可,要因為查案而遠離他, 她也不會用這種低劣的方式。

她推開高見陽,吐出一口濁氣:“你還不走?”

高見陽哪舍得走呢,他視線在不遠處的徐硯舟和周意身上來回轉,心裏有了數,忽然神神叨叨湊到她耳邊:“我真好奇二哥知道你真實身份後的樣子。”

說完,他逃一般離開,生怕她追上去揍他一樣。

他背對着她招招手,騷裏騷氣地說:“有事call我哦~麽麽~”

“……..傻x。”

周意就忍不住罵他,看好戲的心不要太明顯。

再說徐硯舟早就把她猜個底掉了。

嘛……也不算完全。

她縱然不爽身份被揭露,但還是覺得扳回一局,那家夥打死都想不到崩掉他牙的罪魁禍首就是她。

想到這裏她又爽了,打起精神樂颠樂颠往酒店跑。

徐硯舟應該是特地在等她,經過他時,周意決定還是以之前的态度對他,非常友好地打了聲招呼。

現在這位可是知道她馬甲的“爹”,怎麽着都不能撕破臉皮,注意點分寸就行。

周意滿臉堆笑:“一起上去?徐老師住幾樓啊?”

某些時刻,徐硯舟總是要懷疑她腦子是怎麽長的,陰晴不定到種可怕的地步,前頭還在放狠話,後頭又沖人揚起笑臉,偏偏看到那笑還生不出氣。

他漫不經心瞥她笑嘻嘻的臉一眼,“他們定的六樓,大家都在同一層。”

“得嘞,明天品質人物盛典你去嗎?”

原定行程就是在拍攝完今天的綜藝後當天就回南安,要早早起來化妝準備晚上去參加品質人物盛典,先走紅毯,再頒獎,最後一起吃個飯結束。

只是現在出事剛安定下來,徐水思決定讓大家好好休息一晚不折騰,明天早上再找專車來接他們回南安,至于化妝師她會提供。

聽到她問話,徐硯舟沉沉看她不說話,用沉默來表達“你覺得我不會去嗎”這樣的疑惑。

“……”

周意最煩他這種拿腔作勢的樣子。

她覺得徐硯舟這脾性特別像路西沃倫的某位情人,嚯,那小子和他如出一轍,一有不高興就板起臉故作姿态,俗稱矯情。

他裝腔拿調,那她也不稀得理他。

等待是沉默的,直到跨進電梯時,徐硯舟摁下樓層後忽然主動打破這僵局。

“你什麽時候帶我去查旗艦。”

“有這事嗎?”

“…….”徐硯舟氣沒脾氣了,淡聲道:“原來周先生這麽忙,忙到連和我的交易都忘記了。”

“警告你說話別陰陽怪氣啊。”

周意還真忘了,她仔細回想…..啊,是上回在家門口跟他說的。

當時說月底帶他去,不過後面橫生第二次襲擊的事後她臨時換了計劃,旗艦目前也還在裝修中去了也沒用。

她琢磨着現在兩人關系還多少有點尴尬,一起行動什麽有點不好吧?

他和她都是聰明人,有些話說太明白就不好,點到為止即可,可人家不領情,非要撞南牆吃苦頭呢。

過去半晌,她真誠發問:“你真想查旗艦?”

徐硯舟也不隐藏真實想法,他承認:“自從猜到你sera的身份後,我更加擔心家人,我一定要查。”

說到底确認過沈昭玟不是本人時,他心間萌生一股無措感。

在控制不住關注她時,他給自己找的借口是見色起意亦或是沈昭玟契合自己喜好這兩種理由,他甚至天真地以為兩人不過就見過幾回,相交不深,好感一瞬即消。

短暫的荷爾蒙湧動從來支撐不住’喜歡‘這兩個字,喜歡是細水長流,日久生情。

然而在确認那刻,這件事就有了質的飛躍,他發覺原來他們見過很多次,也發覺原來她從始至終都在扮演角色戲弄他。

事情開始變質,被她性格吸引的他處于弱勢地位,或者說是随意可以抛棄的地位,于是他産生了沒道理這樣的想法。

可惜等他理明白這些情緒,他才記起最重要的一點——她還是sera。

她以那個身份出現在黃天成身邊,那麽足以證明旗艦的事有多嚴重,而他一無所知。

他的無措正來自于未知。

秉持着對家人的關心,徐硯舟淡然重申自己的态度:“你放心,你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也有。”

猶豫許久,頂在喉嚨口的一句‘所以,等我們把事情解決完再來談感情。’終究沒說出來,他想以她的性子肯定不愛聽,也不大會接受感情牽絆與束縛。

飛鳥向往自由,雄鷹展翅高飛,她是飛鳥也是雄鷹,合該翺翔天際。

他能做的,大概就只剩下期待候鳥遷徙歸停那日吧。

周意哪裏知道就這麽會功夫這人在腦海裏天人交戰好幾回,要是知道指定又講他矯情。

她正摸着下巴思索,她是理解徐硯舟擔憂的想法的。

一分鐘後,電梯發出“叮”的一聲,六樓到了。

周意眼疾手快攔住他,然後重新摁下一樓的摁鈕。

“?”

“你不是要查麽?”她勾出個挑釁地笑,“那就去查。”

徐硯舟:“……”倒也不必這麽急。

一小時三十分鐘後,将近夜裏十二點,兩人順利到達離廊市不遠的江市達源縣。

“這司機車技不錯,不愧是徐老師,人脈就是強哈,一句話就找到人能帶我們來這裏。”周意換裝成男裝模樣,帶口罩時也沒忘誇誇徐硯舟。

“沒什麽誇就別誇。”

徐硯舟看了眼夜深人靜的城鄉結合部,對她每次不按套路出牌都深感無語,“我們來這做什麽。”

“你不是要查嗎?”

周意漫不經心回應道,她調整着鴨舌帽帽檐,臉上笑意不再,逐漸嚴肅起來。

“這裏曾經死了個女孩,她是朱嘉譯的妹妹。”

上回朱嘉譯向她坦白後,她改變主意決定去查朱嘉莉的真正死亡原因,以此來交換他在旗艦或新娛的消息。

朱嘉譯得知自己妹妹果然已經死亡後幾近奔潰,就憑他真心誠意願意反抗,周意無論如何都會幫他找出真相,更何況她隐隐發覺,其中牽扯着不小的人物。

原計劃是打算等進組找個時間和歐亞他們過來,現在既然徐硯舟要淌渾水,她也不勸他,甚至還能利用他的資源查事,一舉兩得。

不過就是歐亞幾人滿不爽的,本來各個摩拳擦掌等着收拾雜碎,結果被徐硯舟搶了先,紛紛表示要給他顏色看看。

周意對此持看戲态度,他吃癟的時候莫名爽快!

簡略跟他說明旗艦目前涉嫌所犯的罪和今日來這裏的目的,周意還坦言了朱嘉譯被騙一事。

徐硯舟還挺驚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大概是顯然沒想到朱嘉譯居然是被迫做那種事吧。

“達源縣田家莊住着一個叫田智強的人,我的人花費很長時間才查到他當時拐走了朱嘉莉,當時他們選擇用最溫柔的方式詢問了他,最後發現朱嘉莉早已死亡被埋在他家後山,他們挖出了屍體,由于時間過去太久,屍體已經白骨化,但仍然能發現一個重要的線索。”

說到這裏,她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男人,見他沒什麽大表情就繼續說道:“朱嘉莉四肢被折斷,被人淩虐致死。”

徐硯舟終于蹙眉,厭惡道:“她才三歲。”

“惡魔傷害人從來不看物種、不看年齡。”周意語氣幽幽,冷意陡峭。

世界上有無數比惡魔還可怕的東西,他們甚至不能稱為人,對比自己弱小的人或動物肆意傷害殘/殺會讓他們産生快感,從心理到身體仿佛會得到升華,他們稱之為刺激,而在正常人看來,就是違背道德常理的變态。

不出意外的話,她想朱嘉莉生前也許遭受過更多折磨。

“所以這和旗艦有什麽關系?”徐硯舟不理解,這是将近十多年前的事了。

周意放下個重磅炸彈,意味深長道:“田智強是何為致以前的助理。”

“……”

她扣緊裝備,率先邁步,走了兩步,她回頭朝他點頭:“愣着幹嘛,走啊?”

徐硯舟從厭棄中回神,明白這事大有蹊跷,頓時嚴整以待也戴上了口罩,不過他還是不懂她要怎麽查。

或者說,在他沒接觸過的承包商行業中,一般會用怎樣的方式去查案。

他沒忽略她那句我的人,這讓他瞬間想起之前在夢廈野居碰到的陌生男人,那就是她的隊友?

他眸色深深,壓下疑問,只問道:“你要怎麽查?”

還能怎麽查?

周意真想敲開他腦瓜看看裏面裝了什麽,這麽久遠的事就只能抽絲剝繭問呗。

歐亞他們追查到這裏,由于朱嘉譯沒有要求他們多問什麽,他們絕不會擅自作主多問一句,當時問完田智強朱嘉莉下落就走了的。

“所以,我也溫柔重新問一遍就好。”她認真地說。

溫柔?徐硯舟瞥個眼神到身邊,微不可查露出個笑。

她今天沒戴面罩,只戴了口罩和夜視鏡,但也全部遮住看不清多少了,一看就不像是溫柔去問話的,尤其黑色夜視鏡在月色中閃爍着冰冷鋒芒,更像月黑風高殺人之夜。

恐怕這個田智強,是要遭殃吧。

“需要我做什麽嗎?”他問道。

聞言,周意撇撇嘴:“讓你身臨其境查下案子而已,你就當個花瓶吧。”

徐硯舟:“……”

小縣城的夜寂靜無聲,各家各戶睡得早,早早關門落鎖窩在床上睡大覺了,只偶有幾戶仍然亮着微弱燈光。

兩人在黑夜中疾行,很快按照歐亞給的地址找到了田智強的家。

田家莊大概有二十來戶,自建房居多,道路不是石板路而是柏油路,周邊雜草叢生,一路找去田智強家時還發現有兩戶人家中間圈了個小湖泊,這田家莊還滿富裕的。

當然,她可不希望田家莊又是另一個吳家村。

周意找到田智強家時,他家大門緊閉,二樓也沒亮着燈光,想必是睡了。

然後從工裝褲裏掏出個小型噴木倉,小心翼翼熔了他家的門鎖才悄無聲息推門進去。

她給了他一副夜視鏡,然後交待他:“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要出聲。”

這話說的,徐硯舟越發覺得她要下狠手,詭異地,他竟然有點期待。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面無表情點點頭沒說話。

周意的确要下狠手,田智強既能保守這個秘密這麽多年,想必他對何為致非常忠心,也拿了不少好處。

不然像這種幹得出拐走幼童事的崽種,在看到朱嘉譯成名後,絕對分分鐘上前勒索。

她沒開燈,一路摸黑兒進入田智強房間。

田智強是單身,整棟房子就住了他一人,不過由于他家住在莊子之間,動靜大點就很麻煩,所以周意選擇——

直接敲暈他!

田智強最近睡眠不太好,心裏藏着事兒的人就這樣,翻來覆去睡不好覺。

事情是從前幾日開始的,大概是五天前,有個神秘男人闖進他家問了件事,雖然沒對他做什麽太過分的事,但還是打破了他多年無浪無波的生活。

從此,【朱嘉莉】這個名字猶如附骨之蛆深深印在他腦海,一刻不停要他記起當年可怕的場景。

他本來早就忘記這噩夢,偏偏再度被人撿起,以至于時刻處于膽戰心驚的邊緣。

今夜田智強又睡不安穩,輾轉反側好幾小時都沒入夢,他裹着被子背對房門,呆滞眼神落在窗簾縫隙間穿出的月光上。

月光中有蜉蝣微塵浮動,它們翩跹起舞,看着看着他就發了呆。

“嘎吱。”

莫名有腳步摩擦地板的聲音響起。

田智強心吊了起來,猛地在黑暗中坐起身,“誰?”

回答他的只有虛無缥缈的黑暗,他心緩緩沉下去,懊惱地錘了下自己的腦袋,他慢慢躺回床,試圖閉着眼睛睡覺。

過了會還是焦躁地睡不着,他閉着眼睛喚醒手機ai,“siri,現在幾點了。”

“現在是零點十五分。”

“現在是零點十五分。”

兩道聲音,一道機械死板,一道戲谑輕快。

田智強唰地睜開眼,有多驚恐不安身體就有多僵硬,他慢吞吞、顫抖着看向床頭櫃。

手機略顯陰森的藍光很快已經滅掉,但他還是看見有張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臉就在他床邊。

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發出了幼女天真的聲線,她在說:“你好啊田智強。”

田智強瞳孔猛然縮放,一時間恐懼到達頂峰,他局促喘着氣想要尖叫,然而下一秒,他頭上傳來悶痛,緊接着失去意識躺倒在床。

臨昏迷之前,他忽然釋懷,或許,是他的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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