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怪人
天上慘白的閃電劃過,雷聲轟隆轟隆巨響,天空仿佛被撕裂,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孫俏此刻站在橋上,大雨未沾染上她一分,只是耳邊不斷有哭聲傳來,最讓她奇怪的是這哭聲竟比雷聲還要清晰。
她尋着哭聲的源頭,走近橋邊的欄杆往下看去,眼前這一幕讓她驚奇。
只見橋底的湖面上竟蹲着一個人,鮮衣紅裙的姑娘分外眼熟。
不知是因為湖水還是大雨的關系,姑娘全身濕透,她似有所感地擡頭,灰白的眼睛死死盯住橋上的她。
孫俏微驚,只見她突然起身,就這麽直直飛了上來,穩穩站定在她身邊,黑長的頭發此刻變成一绺绺,渾身不斷滴着水。
她依舊在哭,哭得很傷心,分不清到底是雨還是淚。
孫俏問她:“你是……”
“我就是你啊……”少女邊哭邊說着,“你占了我的身體。”
孫俏見她如此模樣,突然有些愧疚:“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沒關系,反正我已經死了……”她細聲細氣地說着,說完又哭了起來。
孫俏還沒搞清楚狀況,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見她哭得這麽難過,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問道:“我能幫你什麽嗎,或者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她剛一說完,紅裙少女便止住了哭泣,灰白的瞳孔裏似乎有了一絲生氣,她歪了歪腦袋,似天真地問道:“你能替我實現嗎?”
“你先說說是怎樣的願望吧。”
“替我照顧好大哥和阿旭,”說到這裏,她臉上似有千萬分的不舍,随後又想起什麽,整張臉突然變得陰沉,“還有……報仇、報仇、對,報仇!”
孫俏見她突然變得有些猙獰的神情,問道:“你要我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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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少女似乎被她的話問得一愣,搖搖頭,“不,不對。”
“那我明白了。”
聽到孫俏這樣的回答,少女突然笑了,大雨驟停,天空一片晴朗,湖中大片荷花快速綻放,還有紅色的錦鯉在其中游蕩。
“我們拉鈎。”
孫俏伸出手,只覺拇指似乎觸到一塊寒冰。
“千萬別食言哦~”
她突然睜開了眼睛,窗外的天才剛蒙蒙亮。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得拇指似乎沒什麽溫度,但很快又恢複了。
她搖搖頭想讓自己的清醒些,但還是将這件事放在了心上,因為這個夢實在太真實了,倒像是世人所說的托夢一般,有些事情真還容不得人不信。
她起身梳洗了一番,打開櫃子,看着滿櫃顏色鮮亮的衣裙,不由有些乍舌,這原身這麽喜歡紅色嗎?
挑了好一會兒,才從中找出一件較為輕便些的水紅色挑線裙,快速換好後,她輕手輕腳打開門,見着整個客棧光線昏暗,格外安靜。
一樓櫃臺旁邊懸挂着兩盞燈籠,孫孟璋一個人正坐在櫃臺前拿着毛筆不快不慢地寫着什麽。二樓的動靜使他的動作停頓了下來,他擡眼一看便見孫俏站在二樓欄杆上直直望着她。
他心中詫異,看了看客棧門外,街上少有人煙,就連對面風月樓門前的一盞盞紅燈籠才熄沒多久,此刻才卯時而已。
孫俏下了樓,與他打了聲招呼,湊上前看了看,見他在抄着什麽書,紙上的字飛龍舞鳳,與他溫和的性格截然相反。
她由衷地誇贊道:“大哥的字真好看。”
孫孟璋擱下筆,頗為擔憂地問道:“今日為何起如此早,是哪裏不舒服嗎?”
孫俏搖搖頭,精神十足,“一日之計在于晨嘛。”
也沒管他什麽反應,孫俏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按着記憶往廚房摸去。
在廚房裏忙活許久的張大娘見她來了,不由有些驚訝:“二姑娘今兒個怎起得這麽早。”
“早睡早起嘛,”孫俏朝白白胖胖的張大娘笑了笑,“大娘,有吃的嗎?”
張大娘四十來歲,是個沒孩子的寡婦,在雲盛客棧幹了十多年,對這個幾乎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一向寵愛。
“有有有,”她圓圓的臉上溢滿笑容,伸手去揭開竈臺上的大蒸籠,“籠餅剛蒸熟,熱乎着呢!”
她用筷子夾了四個看起來個頭最大的籠餅放在盤裏,遞給了孫俏。
聞着濃郁的香氣,孫俏那叫一個餓啊,筷子夾起一個‘呼呼’吹了兩下就迫不及待咬了下去,肉汁兒溢出,頓時滿口留香。這籠餅和現代的包子差別不大,但不知為什麽吃起來比她以前吃過的所有包子都要好吃。
張大娘見她今日胃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心中高興,見她有些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無奈道:“慢點慢點,又沒人跟你搶,小心別噎着了。”
一口氣連吃了兩個,一個沒注意她還真噎着了,張大娘趕緊倒了一杯熱好的鮮豆漿給她。
最後四個大籠餅全進了她肚子。
張大娘見她還從蒸籠中夾出幾個,不由道:“姑娘你這……”未免吃得太多了吧。
孫俏見她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釋道:“我給大哥端些去。”
“二姑娘糊塗啦,大少爺不吃這個的,”張大娘揭開一旁的鍋,将裏頭形似面條的食物挑了出來,“我給他煮了面餅,你給他端去吧。”
孫俏端着那碗撒着蔥花、飄着香氣兒面餅,出了廚房好一段距離,隐約還聽到孫大娘的嘀咕聲。
“這孩子,溺個水咋都不記事兒了……”
看着孫孟璋将最後一碗面餅吃完,孫俏才把在心裏想了半天的話說出口:“哥,我出去鍛煉下身子。”
她剛一說完,見着孫孟璋的眉頭果然又微微聚了聚。
他擱下筷子,“你現在一個人出門,叫我怎能放心得下。”
孫俏早得知這個結果,也不強求,替他收了碗後,默默回到自己房間裏。
她從櫃中拿出一個空包袱斜捆在背上,然後快步走到窗戶邊,一把推開窗,在心中大概估量了一下高度。
她将裙子撩起,麻利地打了個結,然後頗為熟練地翻上去,毫不猶豫地往下跳,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
落地後,她呲牙咧嘴了好一會兒,回頭望着上面的欄窗,還是有些高估了這具小身板的承受能力,她輕輕甩了甩有些麻疼的腳,然後徑直往後山走去。
殊不知,她剛才的一系列表現,皆被一個人看在眼中。
客棧欄窗斜對着風月樓角落的一間屋子,一個年輕男子站在窗邊望着她走遠的身影,過了好久,不知怎的,他突然笑了,額間一點朱砂痣襯得他的一張臉越發俊美絕倫。
孫俏撿了兩塊大石頭背在包袱裏,繞着後山一直跑,跑了大概一個時辰,她便雙腿打顫、氣喘如牛,她解下身上的石頭包袱扔到一邊,用袖子擦拭着滿頭汗水,吐納了好一會兒,最後開始打起拳來。
她的養父是個開武館的,一身功夫在現代還頗有名氣,所以她從小跟着習武,舞刀弄槍倒是沒有,只是把他那些個拳法學了個八九不離十,反正以前在學校遇到校園淩霸打架從沒輸過,還有次下班走夜路被人持刀搶劫時硬是把那人揍得滿地找牙……
現在回想起那些日子,就仿佛是個遙遠的夢。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孫俏估摸着時間,慢慢往回走去。
這個時候,街上已經完全熱鬧了起來,街邊的鋪子商販開始販賣起各式各樣的貨物,這個時辰,街上最多的還是提着籃子或者背着竹簍的三四十歲婦人。
孫俏發現,在嵘州城裏,女子的地位似乎沒有想象中的低,整個東梁的民風也較為開放。這讓孫俏很好奇,于是昨日便去仔細查了書,這才發現原來嵘州城的風俗習慣皆是受到隔壁西蒼的影響。
西蒼這個國家很奇怪,歷來都是由女子稱帝,所以男女的地位差距不大,據說在西蒼入朝為官的女人甚至比男人還多一些,頗有些陰盛陽衰的意思,這讓孫俏很好奇,想着總有一天要去西蒼看看。
又走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就被一道聽着頗為年輕的聲音給叫住了,即使再不想理會,但此人話裏的內容卻讓她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小姑娘,你不是我們這兒的人吧。”
這句話的意思十分值得揣摩,孫俏轉過身,看着街邊一個坐在破椅上頗為邋遢、頭發花白的老頭,他下巴滿是花白的胡茬,手中拿着一根竹竿做成的算命幡,幡上寫着的字卻是“天機不可洩露”。
孫俏的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怪人。
聲音聽着不過三十來歲,但長相已經十分衰老,那雙眼睛卻一點也不渾濁,又像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