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坦白

孫俏湊近他細瞧了一會兒,才問道:“那您覺得我是哪裏人?”

老者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嘴裏念念有詞:“真是奇也妙也。”

孫俏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些什麽,心中正想着法子套話,不料一個身材滾圓的男人氣沖沖地從她身旁掠過,帶起一陣風,只見他一把拎起老者的破舊的衣領,怒罵道:“你算的什麽破卦,竟污蔑老子婆娘偷人!”

老者手裏那根用竹竿做成的幡‘啪嗒’一聲跌落在地,他倒也不掙紮,只不疾不徐地說道:“這才過了幾日,過些日子你且再看。”

還是成年男人的聲音,與他衰老的面相格格不入。

“看個屁!”身材滾圓的男人依舊死死捏住他的領子,将他整個人提起,腳尖都不帶沾地。

“你個江湖騙子,還老子銀子!”他咬牙切齒,手已經握成拳頭,似乎下一秒就要往老者臉上招呼。

好在孫俏及時開口,“他欠你多少?”

“六百文!”男人聽人問,就嘴快答了,然後才轉頭看向問話人。

除了頭發和衣裙有些淩亂,眼前的少女倒是出落得漂亮,特別是那雙清亮的眸子。

他又仔細看她一身裝束,接了句:“加上損失費,一兩銀,小姑娘你是要替這老騙子賠嗎?”

不待孫俏反應,老者便唉聲嘆氣:“想當年,這世上多少人跪着求着我蔔卦算命,唉……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孫俏見他到現在還一臉‘我以前很厲害,你們有眼不識泰山’的樣子,那模樣要多欠揍就多欠揍,她不由嘴角抽抽。

這欠揍的表情和自大的話果然把這個圓得像個球兒的男人給再次激怒了,一個拳頭又準備揮上去,孫俏卻道:“放開他,銀子我賠你。”

孫俏覺得這算命的沒那麽簡單,她還想從他口中知道些別的。

男人聽到這話,看着她不知從哪裏摸出的一兩銀子,眼睛一亮,放開了那個算命老者,伸手奪過孫俏手裏的銀子,然後又憤憤看了老者一眼,臨走前還好心叮囑孫俏:“小姑娘啊,你可別被這老騙子騙了,他算出的東西,十個有八個都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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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俏沒理會他,直接去扶起屁股着地的老人,還将落在一旁的算命幡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歸還于他。

胖成球的男人見她不理會自己,把銀子揣入懷裏,自讨沒趣的離開了。

老者接過孫俏遞來的幡,又看了她幾眼,頗有些不高興,“我算出的東西向來比真金還真,不過是時間不對罷了。”

孫俏有些頭疼,“那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老者“哼”了一聲,大有‘只要你問我都能答上的架勢’。

“我從哪兒來?”

“不知道。”

孫俏突然也有種想要揍他的沖動。

老者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圖,補充了一句:“反正你們那地方你是回不去了,安心在這兒待着吧,你是個富貴命。”

“那……”

“放心,你那個情郎離你也不遠。”

孫俏眼睛一亮,滿臉希翼地看着他。

“你可別這麽看着我,”老者撇撇嘴,揚了揚手中的算命幡,“說多了又要折我壽。”

“敢問……您貴庚?”

如果不看他的臉,單聽他說話,孫俏也會以為他還是個年輕人,而且他一系列做派一點也不像個遲暮的老人。

“唉……”老者苦着臉,似乎不想多說,只道,“你還是早些回吧。”

說完,他自己轉身,拿着幡一步一杵,漸漸遠離了孫俏的視線。

雖然又身無分文了,不過一兩銀子換到一點線索還是很值的,孫俏這麽想着,很快回到了自家的雲盛客棧。

她原本是想着往後院的狗洞鑽進去,但走在巷子時,隐約看見一群持棍者兇神惡煞地從自家客棧大門出來,一看就是剛搞完事。

孫俏心中不免擔憂,也顧不得去鑽狗洞了,只快步往客棧大門而去,還沒踏進門就看見裏面一片狼藉,桌凳被胡亂掀翻在地,杯子瓷碗和酒壇子碎了一地,幾個夥計和張大娘正在默默清理着。

“哥!”

孫俏跑到櫃臺前,看見上面被人撕成碎片的書畫,心中不由氣憤,她知道,對于孫孟璋來說,這些書畫意味着什麽。

孫孟璋收拾櫃臺的手一頓,擡眼看她,不由疑惑:“阿妹,你怎麽……”

他這一擡頭,孫俏更為氣憤,“是哪個王八羔子幹的!”

看着孫孟璋嘴角的淤青,這一刻,她真的生、氣、了!

“阿妹,注意言辭,”他一向溫和的臉上突然變得嚴肅,“你究竟什麽時候出去的?”

孫俏抿了抿唇,似乎做出什麽決斷,然後在張大娘和幾個夥計的注視下,拉着孫孟璋直接到了二樓房間裏的窗戶邊,死死把門關上。

她指着大開的窗戶,“我跳下去的。”

孫孟璋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望旁邊窗戶看下去,這高度讓他心中有些駭然。

孫俏“啪”的一下關上窗戶,看着他突然變換的神色,聲音不大:“其實你應該發現了吧。”

她不信,自她醒後的這兩天,她和原身之間這麽大的差距,還有她的種種反常,這個人會沒有一點兒懷疑。

畢竟他是那麽關心愛護這個妹妹,而且觀察力驚人,還善于僞裝。

孫俏的屋子靠西,現在還沒到正午,今日的陽光照不進來,關上欄窗以後,屋子的光線變得更暗了一些。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眼前人的僞裝的面具有一絲破裂,總之她有那麽一瞬間看見了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陰沉。

但這時,他又一副溫柔和善的模樣,耐心問她:“阿妹,你究竟怎麽了?”

孫俏嘆了口氣,說道:“你是不願意接受事實還是想要繼續自欺欺人?”

她盯着孫孟璋的臉,不想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繼續道:“你的妹妹已經死了,就在兩日前的那個夜裏。”

孫俏本以為他會震驚、難過、不敢置信,總之什麽表情都好,卻讓她唯獨沒料到的是,他會這麽的平靜。

“我知道,”他向往常一樣伸手輕輕摸着她的頭,“你怎麽就不願再多騙我幾日呢?”

男人眼裏沒有半點波瀾,平靜如一汪死水,孫俏心底直打鼓,摸不準他的心思。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危險。

“人死不能複生,如果突然生還,性情大變,那殼子裏的很可能不再是原來的人。這些我早在一本古書的記載裏就看到過了。”

孫俏聽完他的話,那叫一個驚訝,暗道:這就是所謂的知識改變命運嗎?

“那你為什麽不揭穿我?”

“因為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很高興。”

孫俏一時被他的話砸得有些暈頭轉向,反應不過來。

“沒有你,這具身體也只能埋入黃土,腐爛成泥,既然你來了,那就替她好好活下去,這樣她也能安心的去了。”

孫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才是被安慰的那個,随後她又覺得他有些冷情,語氣不自覺帶這些諷刺:“嚯,你這人倒是看得開。”

孫孟璋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垂眸道:“其實死亡并不是什麽壞事,有時候活着才是真的難過。”

孫俏隐約覺得這個人以前應該是經歷過什麽,才會有這樣深刻的醒悟。

無論如何,自從坦白以後,孫俏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下,她終于可以毫無顧忌的做回她自己。而孫孟璋對她的态度依舊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似乎真将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孫俏也在他口中得知,今早客棧被人搗亂的原因。

原來,他們的父親在五年前欠了如意賭坊的方老板方正五百兩銀子,只為了買下這間客棧。不料父親三年前匆匆去世,這些年孫孟璋努力賣字畫,也才還了人一百兩。

孫俏有些搞不懂:“為什麽不把這間客棧賣了?”

“因為,這是娘留下的,”孫孟璋嘆了口氣,“爹他……很愛娘。”

“留下的還要再買一次?”

“娘只買了這裏十年……爹臨死前,除了讓我好好照顧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間客棧。”

孫俏有些不明白這人的執念,他女人早不在了,他自己也都要死了,還惦記着客棧做什麽,又沒藏着什麽寶貝。

孫俏仔細給他嘴角上藥,“以前這犢子沒派人過來砸東西吧?”

孫孟璋似乎有些不适應她的話,眉頭微微動了動,還是搖頭道:“他是方素娥的爹,之前因你之事,方素娥被衙門關了一日,這次想必是要替他女兒出口‘惡氣’吧。”

孫俏放下藥膏,一拍桌子:“這些王八羔子還講不講理了,她女兒害了人,他倒好,還助鄒為虐起來!”

“方正這麽多年就這麽一個女兒,慣得目中無人,等着吧,方素娥那樣的性子,遲早得罪不該惹的人。”

“既然他們不讓咱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們舒坦,”孫俏眼中閃過恨意,“更何況他們背負的是一條人命。”

孫孟璋聽完這話,桌子下的一雙手捏得泛白。

收好藥膏,孫俏回來與他商量:“哥,借我一兩銀子吧。”

“你要去賭錢嗎?”

孫俏微訝:“你怎麽知道?”

“除了這個,你好像也不會別的了,”他将腰間的錢袋子解下,放在桌上,“嵘州城共有七家賭坊,再加上對面風月樓,可以算作八家。”

“風月樓?”孫俏有些不解,“他家不是青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可愛美麗善良的仙女們一個收藏就可拯救非酋作者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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