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市

這匹馬是在客棧裏養了好幾年的馬,這半個月搬進院子後,她也時不時親自去馬廄喂它,喂着喂着總有些感情了,況且這馬生性溫順,她也喜歡。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她眼前消逝,她氣的是自己剛才明明有辦法可以安撫它,可這人什麽都不問,硬是一劍将她的馬給殺死。

孫俏快步到他面前,惡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想要透過那頂帷帽将他盯出個窟窿來。

男人擦拭完自己的劍,利落将它收入自己腰間的劍鞘中,将那擦拭完血跡的方巾随手扔掉,轉身。

孫俏忍無可忍,赤手空拳朝他背上襲去。

男人的武功不低,反應更快,一個側身便輕松躲掉。

他緩緩轉身,朝孫俏道:“你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麽?”他的聲音不大,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冷。

孫俏的這套拳法詭谲多變,邊往他身上招呼邊咬牙道:“你殺了老娘最喜歡的馬。”

“不聽話的畜牲活該去死。”男人靈活躲過她的每一拳,好聽的聲音裏是無盡的冷漠,甚至連語調都沒什麽起伏。

而後他語帶輕蔑道:“身為一個人,竟喜歡一只畜牲。”

孫俏總算是聽出來了,這人八成是心裏有疾病,正常人還惹不起。

她也不想與他做無謂的口舌之争,反正争也争不過,“公子既然如此關心小女子,那便好人做到底,把小女子的馬錢也一并賠了吧!”

這地方,即使一匹再普通的馬也值個二十兩銀子左右,客棧就養着這一匹馬,孫俏即使現在身懷巨款,也有些肉疼。而且她這人一向不愛吃虧,性子有些随了以前的養母。

“馬還在這,你何不扛回去賣賣馬鬃馬尾,再不濟也能回些本。”

孫俏細聽他說話的語氣,感覺他似乎在笑,嘲笑。

孫俏在心裏将他問候了好幾遍,沒待她再開口,男人伸出手指了指地上染血的方巾,“想要銀子就好生收着,三日後去風月樓找我。”

孫俏先是訝異于他的出身,而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她還真蹲下身子去拾起那塊方巾,毫不嫌棄地揣進了懷裏,倒不是因為那二十兩銀子。她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誰殺了她的馬,她一向記仇,有機會絕對不會讓對方有一天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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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她想多久,她便瞧見漆黑的巷口裏亮起了一盞紅燈籠,待紅燈籠離巷口越來越近,她才看清是個一身黑裙衫的中年婦人提着燈籠緩步出來。

她剛站定,她的身後就蹦出一個小矮子,打扮得像個白衣童子,他手拿着銅鑼,瞧着周圍的人看了看,笑眯眯地敲了一聲鑼,稚嫩的童聲響起:“子時已到!”

這倒是把孫俏吓了一跳,因為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小孩子敲鑼的力氣看着不大,銅鑼聲卻十分的響,一直響到巷子深處。

而這時,原本漆黑的巷子燈火齊亮,突然熱鬧了起來。

孫俏盡量讓自己忘掉那些負面的情緒,好奇往裏面張望,但随後她又默默在心裏吐槽:這小孩兒若是天天大半夜不睡覺,以後怕是長不高了。

就在她吐槽的當口,茶攤裏候着的那些人已經快速起身,一個接一個的進去了,其中也包括那個殺了馬的神秘男人。

孫俏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她又走到馬的屍體旁輕輕蹲下,最後一次撫摸它那一圈鬃毛,心中有些難過。

此刻,茶攤那個老板又杵着拐杖朝孫俏走來,他顫顫巍巍伸出自己那如樹皮包裹着白骨的手掌,那上面有一個青玉做成的小葫蘆。

“是老朽吓着姑娘的馬了……”

孫俏擡頭看他,目光看向他手掌心的那只小玉葫蘆。

“此乃化屍散。”

聽着老頭子沙着聲音慢慢解釋,孫俏垂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馬,“您替我來吧。”

孫俏就這樣看着老頭子将那小玉葫蘆的蓋子打開,慢慢将白色的粉末灑在馬的屍體上。很快,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了一灘水,風一吹,它似乎被滲透到地裏又似乎被徹底蒸發,再無痕跡,空氣裏只餘下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孫俏與他道了一聲謝,慢慢轉身往鬼市行去,心情再不複之前那般好。

杵着拐杖的老頭望着孫俏的背影,詭異一笑,在白燈籠的光下,那張皮包骨的臉顯得越發瘆人。

鬼市裏販賣的東西讓孫俏再一次大開眼界,一些平常在外見不到的東西這裏都在大肆販賣,孫俏還看見有人公然挂着牌子專接買命的生意,并且那人攤前已經圍了不少人。

一陣夜風吹來,孫俏突然感覺自己脖頸涼飕飕的,心中暗道在這個世界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好像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收斂了其他心思,她專心尋找起販賣賭具的地方,快要走到巷子盡頭時,突然聽得右邊傳來幾聲細微的叫聲,她側過頭,這一看可不得了,快步上前連忙阻止。

孫俏伸手阻止那老妪的動作,“大庭廣衆之下,你竟敢殘害人命。”

“你可看清楚了,這算哪門子人命。”老妪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一只手捏着那“嬰兒”細嫩的脖子,另一只手往自己店門的牌匾上一指。

孫俏順着她的手往那匾額上看去,“蠱嬰”二字似用丹砂沾染上去,格外顯眼。

老妪依舊掐着那“嬰兒”的脖子,嬰兒發出十分有規律的“咿咿”聲,孫俏看着石鍋裏不斷翻滾冒泡的黑水,還有老妪手中略有些掙紮的蠱嬰。

老妪明顯是想将它扔在鍋裏煮了,孫俏不由想起童年看過的一些恐怖故事,這個老妪讓孫俏聯想到了那些故事裏熬湯的老巫婆。

孫俏問她:“它長成後就是蠱人?”

老妪見孫俏似乎對其略懂一二,擡眼細細打量了孫俏的一身裝束,點頭。

“我聽人說,西蒼一只蠱人千金難求,你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老妪依舊捏着那只蠱嬰的脖子,往孫俏面前一擡,“因為它是我這麽多年來養出最廢物的一只,沒有任何能力,連隐翅都沒了。”

孫俏定睛一看,覺得這蠱嬰的身體結構生得好生奇特,它通體如玉,身上沒有任何代表性別的器官,除了五官和四肢,它再沒有任何人類的特征,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瓷娃娃。

孫俏在這個老妪的口中詳細了解到,西蒼的蠱嬰沒有性別,不會排洩,吃下去的東西将全部變成它們自身的力量和日常活動的消耗,而那些沒有任何能力的蠱嬰只能被放進鍋裏,化作養育其它蠱嬰的食物。

孫俏覺得有些殘忍。

老妪似乎清楚她的想法,嗤笑一聲:“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是容易被表象迷惑,要知道它們的原身不過只是一只蠱蟲而已,即使我們這些蠱師将它們培育得再像人類,它們也不會有多餘的情感,你還能指望着一只蟲有如人一般的感情和思想?”

老妪的一番話并沒有得到孫俏的認同,她總覺得這只蠱嬰那雙黑黝黝的眼睛裏隐藏着一種渴望,活下去的渴望,她覺得老妪的話錯了。

孫俏反駁她:“我見過的那只蠱人,它會保護自己的主人。”

老妪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毫無波瀾,“當然會保護,因為這就是它們存在的意義。它們吃了人的血,就會變成那人的傀儡,它們終其一生不會說話亦沒有情感,只是在機械地服從主人的命令而已。”

老妪似乎不想再與她多說,将手中捏着的蠱嬰從孫俏面前收了回來,對準石鍋裏翻滾的黑水,手漸漸松了開。

孫俏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只蠱嬰,将它抱在懷中,問老妪:“多少銀子,我買了。”

老妪一對白眉動了一下,伸出滿是褶皺的三根手指,“三千兩。”

“你訛我吧。”

最後在一番讨價還價後,孫俏以兩千兩銀子将其買下了,買了以後,孫俏才開始有些後悔,因為她現在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後八十兩銀子。

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一夜變成窮光蛋。

孫俏欲哭無淚地看着懷中還在如機械般“咿咿”叫着的蠱嬰,由于天色已經太晚,被睡意侵蝕的她也沒心思去看賭具了,出了鬼市,在外雇了輛馬車,匆匆回去。

孫孟璋自從回了書院,一般都是幾日才回來一趟,其他心思全部放在書本上。孫俏回去的時候,只有張大娘還在等她,畢善還沒有回來,其他人都已經睡下。

張大娘在見着孫俏染血的裙子和她懷中抱着的孩子時,瞌睡蟲登時全被吓跑了。

“二姑娘這是咋的了,這娃娃是……”

孫俏向張大娘大致解釋了一下,然後将蠱嬰抱回自己的屋裏,匆匆洗漱完後,見放在榻上的蠱嬰還在“咿咿”叫着,孫俏頭疼扶額,覺得自己帶回來個麻煩。

想起之前那老妪的話,孫俏拿出一根銀針在燭火上燒了燒,刺向自己左手的食指,趕緊往蠱嬰的嘴裏送去。

随後,孫俏發出一聲頗為悲慘的呼號……

聽起來要多慘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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