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言

孫俏抱着臭蛋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但趕巧今夜孫孟璋卻從書院回來了。

在看見孫俏脖子上的明顯掐痕時,他一向溫潤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冷硬:“誰幹的?”

孫俏思索其中的複雜,最終決定還是不與他細說為好,只道路上遇上歹人,臭蛋幫忙教訓了。

孫孟璋心中自是不信的,但他沉默片刻,終是沒有細究。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就算知道得再多也幫不上她什麽。

孫孟璋細心替她上完藥,叮囑她好生休養,孫俏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她整日在想些什麽。

對于這個脫胎換骨的妹妹,孫孟璋一向沒轍,也不對她做的事情多過問。他只希望她好好的,代替那個曾軟弱的妹妹更勇敢的生活下去。

只在家裏歇了一夜,第二日他便早早起來,孫俏與他幾乎同時打開屋門,兩人一起用完張大娘準備的早食,并肩出門,只是一個前往後山,一個去往書院。

日上三竿時,孫俏回去沐浴換了衣服,抱着臭蛋去到一家最近常去的賭坊,不動聲色地贏了些銀子後,直奔一家據說手藝不錯的木匠鋪子。

與木匠說了自己的要求,木匠直點頭說可以做出來,只需五日時間,孫俏爽快地付了定金,又轉頭去自家的客棧看了看。

一群苦力正在裏面幹活,個個灰頭土臉的。幾個修葺師父見到她,殷勤地過來問候,其中一人說道:“三日之內就能全部完成了,姑娘要不要進去看看?”

孫俏應好,随着他們進了自家已經“改頭換面”的客棧。

一樓修得與嵘州城其他賭坊的格局類似。二樓她和孫孟璋的房間只是稍微修繕了一番,并沒有太大的變動,因為她想着以後生意萬一做起來,她偶爾還要小住在這裏看着生意的,畢竟她要當個負責的老板娘。這二樓的其它房間則被改造成一間間單獨的小賭房,類似現代的雅間,專供一些不喜喧鬧又小有資産的人用。三樓原本的庫房也被她要求改造成了陳設華麗供賭的地方,有單獨的房間也有公共場所,專供那些有身份地位的貴人所用。

整個客棧外面的也是往精致了修繕,孫俏對此還是十分滿意,一高興就賞了些銀子包了工人和師傅們一天的夥食,然後她則在衆人的千恩萬謝下打道回府。

有人歡喜有人愁,這大半月過去,整個方家愁雲慘淡,方正跑了好多關系但都不頂用,畢善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如意賭坊這次徹底失了賭徒們的信任。

而那些向來朝畢善看齊的賭徒們更是在坊間大力宣揚如意賭坊的不是,言辭間更甚有添油加醋。

短短時間,如意賭坊已經臭名遠揚,方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嵘州城其他幾家賭坊見此,幾乎紛紛落井下石,攬客時還專門加了句自家賭坊決計不會像方家如意賭坊那般頻出老千,黑人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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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于現在的方家來說簡直是一口毒奶。

方正情緒越發不佳,連帶着有時對楊氏,也就是方素娥的生母也沒了好臉色。

楊氏只能暗自委屈抹淚,方素娥向來見不得她這副軟弱模樣,心道真是懦弱,讓人見了心煩。

這日,方正坐在廊下看着自己養的那些雀鳥,愁眉不展,方素娥瞅準時間過來找他,與他悄聲道了自己近來好不容易想出的計劃。

方正濃眉皺起,“這……事已至此,何必再多此一舉。我近來也想過了,這些年家裏倒是攢下些老本兒,咱們舉家遷離嵘州,去別的地方再找些生意做做,避避風頭罷。”

方素娥聽後哪兒能同意,她自小在這裏長大,更何況這裏還有她心愛的兒郎,這叫她如何舍得。

“難道就這樣被那個賤丫頭害得我們整個方家狼狽離鄉嗎?”她覺得父親這些年處事越發不行了,遇事就知道避諱,人家都蹬鼻子上臉了,還不給人點教訓。

“事已至此,你也別再做什麽傻事,”方正揉了揉自己快要聚成小山包的眉心,“如今我們賭坊出事,那些個為父平日用金銀財寶讨好的官老爺卻個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他經商多年,一直都明白人情如紙張張薄,親兄弟還要鬧阋牆,更何況那些總是端着的老狐貍,真出什麽事兒,沒一個靠得住。

怪只怪他們方家沒出息,三代單傳,沒個能夠當上官幫襯着的兄弟。

方素娥這個年紀,正是要知事不知事的時候,哪能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只一個勁兒地氣自己的爹越來越不将就她,提着裙擺使氣離開。

方正自顧不暇,也就任由她使些無傷大雅的小性子,想着過些日子搬離嵘州城便好了。

方素娥回到屋裏,坐在梳妝臺前看着自己那張清麗的臉,這張臉随了母親楊氏,還算有幾分姿色,但卻根本比不上孫俏。

想起唐旭對孫俏的态度,她氣得将桌上的東西打翻在地,趴在桌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旁邊兩個丫鬟看着一地頗為名貴卻被摔了個粉碎的胭脂水粉,心中直可惜,但誰也不敢出聲,畢竟她們這位大小姐脾氣出了名的不好,誰若是說錯話了,指不定要被怎樣往死裏罰。

楊氏聽見下人禀報後,趕緊過來安慰女兒,方素娥一句都沒聽進去,對她也沒個好臉色,将所有人趕到屋子外面。

一個人哭夠以後,方素娥這才慢慢擡起頭,望着鏡中滿臉淚痕的自己。既然沒人幫她,她自己想辦法便是,這世上就沒幾件銀子辦不到的事。

當下人将一個精瘦的矮個子男人帶到方素娥面前時,她十分嫌棄地看了眼此人臉上那顆長出幾根長毛的大黑痣。

她拿着手絹在自己鼻子底下扇了扇,問:“你就是那個大半月前被攆出雲盛客棧的夥計?”

被人突然駕着帶過來的錢順心中有些打鼓,縮了縮脖子,還是如實答道:“是的,小姐。”

“錢順是吧?”

錢順聽後暗道這人明顯查了自己的底細,面上卻是卑躬屈膝直點頭,略有些疑惑道:“不知貴人有何吩咐?”

錢順聽完方素娥的一番話後吓得瞪大了眼睛,一張黑黃幹瘦的臉更顯難看。

方素娥忍住心中不适,拿出一個木盒子,打開,睨着跪在地上的他說道:“事成之後,這些全都是你的。”

錢順的眼睛黏在那盒子裏面的珠寶上,一時忘了挪開,眼中閃着貪婪的光。

方素娥勾唇冷笑。

接連過了幾日,孫俏每每出去時,都覺周圍人對着自己指指點點,開始她有些奇怪,一眼看過去,只見那些人紛紛又住了嘴,避開她的目光。

直到修葺師傅親自上門來請她過去看看已經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改建完成的客棧時,她才在他口中得知了近日城中不知為何又突然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

全是關于她孫俏的。

什麽死後被女鬼附身啦,行為舉止奇怪、性情大變啦,身邊突然多了個鬼小孩之類的話。

孫俏先是有些奇怪,因為早在前些日裏關于她的話題就淡了下去,畢竟人都是圖個新鮮勁,風頭一過就無人問津了。可這兩日不知為何她的事情突然又被人大肆提起,這就像,有什麽人故意在背後煽動似的。

給幾個修葺師父以及那些苦力工人付清了這一月下來全部的工錢,衆人高高興興地收工,順帶還朝她說了好一些好聽恭維的話。

孫俏從已經被衆人極為負責地清理幹淨的樓裏出來,站在自家已經大肆修葺完成的樓門外,盯着瞧了好一會兒,還是甚為滿意。

煞風景的是這時她身後路過的幾個嘀嘀咕咕的人。孫俏朝那幾個婦人兇橫一眼看去,幾人瞬間噤了聲,如鹌鹑般匆匆離開。

鎖上了門,孫俏想了想,去到左邊那條街上找到之前那個算命的怪老頭。

老頭穿得越發破爛,坐在一家關門的鋪子前,抱着他那寫着“天機不可洩露”的算命幡打盹兒。孫俏走近時,他似乎睡得正酣,絲毫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孫俏“喂”了一聲,朝他吼道:“醒醒,生意上門了!”

那怪老頭似乎被吓醒了,滿臉驚慌,揉了揉眼睛見是她,不由拍拍胸脯,“嘿”了一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小丫頭。”

他話音剛落,突然直盯着孫俏的臉,瞪大了眼睛,飛快起身,連那算命幡落在地上也不管了,一臉嚴肅。

“老夫觀你面相,近日怕是有災禍臨頭。”

孫俏憋了憋嘴,“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這些天好幾次差點嗝屁。”

怪老頭滿臉疑惑,沒聽懂她的話。

孫俏無心與他解釋,想起自己來找他的原因,遞給他一兩碎銀子,問道:“我記得你不是會看風水麽?今日來找你就想問問我那賭坊該取個什麽名兒,哪日開張生意比較旺。”

以前的她還沒這麽迷信來着,但自從死了一次後莫名來到這個地方以後,她便開始信這些了,畢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做人吧,眼界不能太狹隘了。

那老者卻是掐指一算,聲音依舊年輕:“三月廿三,至于名字……還是叫雲盛為妙。”

孫俏想了想,還有六日準備時間,也差不多。正要告別這怪老頭,卻聽他補充了一句:“近日,你還真會有一樁災禍,不過……”他想起什麽,突然住了口,蹲下身子拾起那落在地上的算命幡,朝孫俏揚了揚。

孫俏無語,但還是将他的一番話放在了心上。她有種直覺,這老頭還真不是一般的神棍。

孫俏又去木匠那兒定做了一個牌匾,這才回到自家院子。

這夜她正準備歇下時忽而聽見不知從哪裏傳來的狗吠聲,緊接着,外面又響起一陣腳步聲和房門大開的聲響。最後,張大娘急切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了進來,“官爺官爺,這是咋的了……”

孫俏将剛脫下去的外衫匆匆穿上,一臉防備地看向那緊閉的門。

很快她西廂房的屋門便被人強行踹開,一群腰間佩刀、青衣烏帽的官差魚貫而入,直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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