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彪悍

束風反應很快:“龐真?”

他微伏的身子瞬間站直,猶豫道:“上次……龐真派人将孫姑娘緝去衙門……”

籠罩的迷霧層層被揭開,一切似乎都明了了。

樓峥默然,一雙眼睛隐隐有寒光閃爍。

一張供二十餘人賭骰的圓桌上,孫俏站在中間,朝周圍人的臉上掃視一圈,詳細說清規則。

“每人輪骰,猜大小單雙豹,搖骰停下時,你們包括我,用面前的筆墨在紙上寫出自己的答案并在開骰之前同時亮出,最後由搖骰者開盅比對。如若我早早猜錯,那麽剩下的全部人将每人獲得三百兩銀子。別怪我沒提醒,中途若是有人在我面前耍花樣,恕我雲盛賭坊從此概不接待。”

自來到這裏以後,孫俏鮮少如此正經,妝容豔豔的俏臉微肅,說出的話卻不容旁人置喙。

氣質氣場這種東西一旦生成,即使換了具再年輕的殼子都是抹不掉的。

一桌五大三粗的爺們頓時清醒了些,不過其中有些人依舊直盯着她一張臉看,目光大膽,毫不避諱。

孫俏瞥過去,見那些人穿着不俗,收回目光就當沒看見。

沒過幾輪,便已經刷下去十人,最後越來越少,孫俏從頭到尾從容依舊。

直到最後剩下兩個人,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吆喝,甚至有人還臨時開起一場賭局,賭的便是他們三人誰會贏到最後。

整個賭坊人聲鼎沸,孫俏聽骰子聽得有些吃力,這次三顆骰子沒有完全聽清,她只好連猜帶蒙。好在她運氣不錯,不止猜對了,還将另外兩個不知是真有兩把刷子還是運氣太好的人給幹掉了。

周圍不知是誰突然發出一陣歡呼聲,緊接着越來越多的歡呼聲響起。

不待那一群将寶壓在孫俏身上的人歡呼多久,“啪”的一聲巨響,人群便靜了一靜。

“老子縱橫賭場三十載,你這丫頭定是出了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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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兩人其中一個人突然翻臉重重拍桌,粗短的手直指孫俏。

孫俏就料到會遇到擡杠的,随即也一拍桌子,砰的一聲響動竟不比這個看起來三十餘歲的男人的低,周圍離得近些的人都突然被吓了一跳。

孫俏朝他“呸”了一聲,手指向一旁櫃臺上高高挂着的一幅精心裱着的字,大聲道:“大賭神都親自驗過了,老娘可不會像方家那般黑心眼子!”

那人連看都沒看那字,毛孔粗大的寬臉上滿是不屑:“誰知這是真是假,民間會仿字跡的人多了去,大家可別被這小娘們騙了去!”

孫俏總算看清了,這人純粹是來鬧事的。

人群裏,不知是誰突然帶頭吼道:“黑心賭坊!”

一直乖乖站在孫俏腳邊的臭蛋似乎聽懂了其中的惡意,矮小的身子突然跳上賭桌,陰森森地看向那與孫俏擡杠的男人。

周圍離桌子近些的人見此下意識退後一步,連那男人都咽了咽唾沫。

臭蛋身子微繃,眼看就要向那人奔去,孫俏及時攔住了它,安撫着拍了拍它的頭,然後擡頭直視那人。

“你他娘的信不信,這骰子再來二十次老娘照樣猜得中。老娘既有銀子開得起這麽一家賭坊,會在乎那區區三百兩銀子?輸了便是輸了,除了你們應上繳給朝廷的賭稅,我雲盛賭坊也沒要你們多掏一文錢。怎麽,一個大老爺們兒今兒個輸不起便往老娘身上潑髒水?”

話音剛落,滿座皆驚。實屬是孫俏給人的反差太大了,在他們眼中,這人外表明明還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頂多長得漂亮些,氣勢逼人些,可這一口氣說出的話卻那叫一個彪悍,讓人怔愣的同時又匪夷所思。

那鬧事的男人滿臉鐵青,沒想到這丫頭小小年紀竟是個牙尖嘴利的主兒,暗道姓方的那老匹夫交給他的活兒可真是不好幹!

“畢善這一代賭神在你這年紀賭骰都尚無這般厲害,你區區一個小娘們,難不成還天賦異禀,傳出去鬼都不信!”

孫俏覺着,若是有人誠心擡杠,白的都能說成黑的。這次她不再說話,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一雙美目似有若無地往人群某處一掃。

“想起了,俺想起了!就說怎麽覺着眼熟得緊,這小老板娘不就是大半月前在如意賭坊那個賭骰天才麽?”

人群裏不知是誰大聲提起,接着便有更多的人附和起來。

“就是她就是她,在如意賭坊當面指出他們莊家出老千,最後畢善大人都親自出面證實了!”

“我當時也在場,姑娘玩骰子厲害着呢,況且開張頭一天就這麽良心,還倒貼銀子讓大家學新賭法,我看吶,這人就是存心來砸場子的吧!”

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起來,場面開始一邊倒。

人總是這樣,一旦有人起了頭,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跟風。

孫俏滿意一笑,眼睛往那與她擡杠人的糙臉上瞥去,頗具氣勢地大聲道:“來人,将這鬧事之人給我攆出去,招呼幾棍子好讓他長長記性,空口污蔑人是何等下場!”

孫俏買的那些壯實奴隸聽此,立刻擠開人群,用力制住那人的雙臂,連拉着往外去。那人見情勢不妙,臉色愈加難看起來,口中罵罵咧咧道:“你們敢?我娘舅可是龐大人,等着吃牢飯吧!”

孫俏充耳未聞,奴隸們又只聽命于握有自己賣身契的主人,見主人沒動靜,他們也權當沒聽見,繼續将滿嘴罵咧的人往門口拖拽去,出了門以後,還真有人掄起棍子朝他背上招呼了幾下,門口一時慘叫連連,又吸引了好些路人注意。

賭坊裏的衆人見到這情況,紛紛只覺這小姑娘是個硬茬,連官老爺的侄子都敢打,怪不得能開個魚龍混雜的賭坊。

不過人群裏一個男人卻冷笑一聲,壓着嗓子道:“他這娘舅關系攀得遠了十萬八千裏。”

孫俏掃了那人一眼,由于人太多,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看見一頭黑紗垂下的帷帽,遮掩得嚴嚴實實。

總覺得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有幾分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一時想不起她也就不想了,只朝周圍人拱了拱手,說了句:“望各位今晚玩得盡興。”

然後轉身,在奴隸們的開路下,直往二樓的一間房走去,留給一樓衆人一抹銀朱色的背影。

關上門,她坐靠在屋內的躺椅上,津津有味看着話本子,臭蛋安安靜靜坐在她腿上小憩。臭蛋的身子輕,孫俏毫無負擔,也就任由它坐着。

不過話本子還沒翻幾頁,她就忽的聽見斜對面樓下一陣女人帶着哭腔的哀求聲,聲音不小,直往樓上傳。

孫俏起身輕輕将臭蛋抱在榻上,自己則走至窗邊瞧熱鬧。她一雙眼睛往斜對面的風月樓下面的門口望去。

“八百兩,袁媽媽你行行好,讓我見見他吧,一面,就一面。”

“哎喲,宋大小姐可別為難媽媽我了,他今日真不在。莫說八百兩,您就算拿八千兩來都是沒法子的事呀。咱樓中相公多的是,大小姐不如換換口味?”

“整整一個月了,他就是不想見我罷!”女子的聲音帶着哭腔和一絲幾不可聞的憤懑。

袁媽媽在心中将顧紹罵了個遍,面上依舊笑着耐心勸道:“您也知道他恩客一向多,想見誰全憑心情,宋小姐改日再來碰碰運氣罷。”

這時,突然有個穿着富貴、奴仆成群的胖女人春風滿面從風月樓裏出來,路過見此情況頓住步子,也跟着勸了句:“姑娘呀,聽姐姐一句勸,玩玩也就罷了,在這種地方可莫要對一個小倌動了心,不然最後傷心的可是你自己了,更別說還是顧公子這等人物。”

這話剛落,從孫俏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見那姑娘臉色煞白,吃力咳嗽起來,她趕緊用手中的手絹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在衆人的驚呼下倒在地上。

風月樓門前頓時亂作一團,袁媽媽見了趕緊吩咐一旁的下人将人擡了進去,又命人去請了大夫。

孫俏全程看完,反倒有些同情起那女子來,喜歡上顧紹這種人可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殊不知,在她隔壁的隔壁廂房裏,那頭戴黑帷帽的人也正站在窗邊,垂落的黑紗下,一雙狐貍眼無波無瀾,只有嘴角挂着一抹涼薄的諷笑。

他笑這些人要死要活愛的不過是一張妖冶虛假的臉和一具浪蕩不已的身子,偏偏他們心中還自認他們自己有多情深,真是可悲可笑又愚蠢。

忙碌的一日過去,亥時剛過,孫俏已有了睡意,遂洗漱完畢直接在屋子裏歇下,雖然這古代建築不太隔音,各種嘈雜的聲音直往孫俏耳裏鑽,但她困得厲害也就不管這些了。當然,今夜她在這裏歇息也是有原因的,畢竟開張頭一日,保不準還有什麽鬧事的人,到時她也好及時應對。

哪知她剛一睡下,屋子裏突然彌漫起淡淡青煙,很快,連睜着眼睛的臭蛋都撐不住困意徹底睡死過去。

一身玄青長袍、頭戴帷帽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屋內,他站在孫俏床榻邊,單手成爪,緩緩往她脖頸伸去,但他的耳朵卻時刻注意着左邊那扇半開的窗戶。

果不其然,三根黑針從窗外直直射了進來,還好他早有準備,一個閃身及時躲過,燭光和月光的交織下,隐約可見幾根黑針上極細的銀絲線。

沒有刺中目标,銀針飛快便往回收,然後徹底消失在窗外。

顧紹狐貍眼一眯,飛快轉身,只見一個戴着鬼面具的黑袍男人手拿一柄花紋繁複的短刀,直指他面門,一只八腳黑蟲從他袖中飛快爬出,直到閃着寒光的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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