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結懷真是兄弟姐妹中最年幼的,也因……
元嘉聲音漸冷,“父皇子女衆多,我并不是最起眼的,雖一路磕磕絆絆,但總算平安長大,及笄後也順利定了親,不出意外的話幾個月後便要出閣。可是我與成美年齡相仿,所以王昭儀試圖勸說我的母妃,讓我替成美和親。我母妃自然不願,可王家太過強大……我們鬥不過,絕望之下想到了私奔。”
懷真目瞪口呆,只聽元嘉苦笑了一聲,慘然道:“一個無權無勢的長公主,在世家大族面前什麽也不是,所以我又被逮了回來。他們害死了我腹中胎兒,又以母妃的性命要挾。那時父皇早已駕崩,我母妃不過是衆多太妃中最普通的一個,她氣不過,只得懸梁自盡。”
想到慘痛的往昔,她牙齒咬地咯咯響,飽滿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可是看到懷真驚愕的樣子,卻又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婉媚一笑道:“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我并非怨天尤人之人,只不過你既問起,我便沒打算相瞞。”
“姑姑……”懷真挨過去輕輕環住了她的肩,嘆道:“我們同病相憐吶。”
元嘉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你比我命好,我父皇恐怕根本記不起我們母女。”
懷真啞口無言,她到現在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父皇,他們父女一直未曾和解。
元嘉垂眸望着她問道,“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辛谧有個姐姐葬在秀嘉身邊,她一直想去祭拜卻苦于沒有機會,你明日去崔園可否帶上她?”
崔園又稱崔後園,是本朝開國皇後崔娘娘與太/祖衛武帝和離後的故居,據說崔娘娘生前喜愛花木,所以獨居的十多年裏将宅子建成了一座極其宏大的園林,死後便葬在其中。
武帝駕崩後她被移到帝陵合葬,空出的墓穴後來經改建成為陽平長公主墳。
據說那裏風水極佳,因崔娘娘生平頗為傳奇,她本是前齊末代皇後,後又成為大衛開國皇後,按照民間說法便是天生鳳命福澤深厚。
太宗年間陸續有五位公主葬入其中,慢慢地崔園就成了大衛公主園寝。
本朝太宗皇帝為崔後所生,他繼位後為了扶植母家,冊封舅父崔佑為世襲罔替慶陽王,令其鎮守雍州。那便是慶陽崔氏的前身,而崔晏則是初代慶陽王的六世嫡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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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真如今只能有一名女官随行,若帶了辛谧便不能再帶蕭漪瀾,她對蕭漪瀾心存芥蒂,正好不願她相随,便欣然應允,“小事一樁,交給我好了。不過……”
她略有些猶疑,崔園也是懷真的埋骨之地,想想便有些忐忑,“我許久沒有出宮了,心裏有些不安。”
元嘉極為感激,撫着她痩峭的背柔聲道:“別怕,我會托人暗中照應,保證讓你毫發無損的回來。”
懷真直起身,好奇地追問道:“誰?”
元嘉擡起手指戳了戳她頰邊梨渦,搖頭道:“我此刻也說不上來,羽林兒郎成千上萬,我哪裏知道他會指派誰?”
懷真從這句話中嗅出了暧昧的氣息,便有些激動起來,纏着元嘉追問。元嘉自是不肯說,懷真心癢得厲害,索性開始瞎猜,“能調動羽林軍,顯然官階不會低。至少也是個四品中郎将吧?”
元嘉懶洋洋地靠在隐囊枕上,笑着搖頭道:“我不會說的。”
懷真不依不饒道:“總不會是衛将軍吧?”
左右衛将軍,掌宿衛營兵,職位非同小可,而元嘉回朝短短數日,不可能這麽快結交,除非是舊相識。
元嘉攏了攏肩上的披紗,笑着起身走向內室,懷真忙亦步亦趨跟了上去。
她打開妝奁,從中取出一條項鏈遞了過去,鄭重囑咐道:“明日出行時戴上它,自會有人照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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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梳妝時,素娥發現懷真頸上戴着一條古怪的項鏈,鐵灰色絲繩上穿着幾顆奇形小彩珠,中間墜着一塊綠瑩瑩的翡翠,細看之下才發現那是一只精雕細琢的狼頭。
這條項鏈異域風格很明顯,想來是元嘉長公主給她的,她便沒有多問。而且今日去崔園,大家都穿肅穆低調的禮服,因此即便戴了一條灰撲撲的項鏈,也不會顯得多突兀。
懷真匆匆用過膳,正在漱口之時,蕭漪瀾進來禀報,說元嘉長公主的女官辛谧來了。
懷真忙接過棉巾擦了嘴巴上的水漬,招呼道:“快請進來,我答應今日帶她去崔園祭拜姐姐。”
蕭漪瀾困惑道:“她是元嘉長公主身邊的人,論理也該由元嘉長公主帶着去。您有禁令在身,如今出行只能有一名女官随同,若她去了,那我豈不是去不了了?”
懷真轉過身,笑嘻嘻地抱住她手臂嬌聲道:“這些日子你一個人勞心勞力忙前忙後,肯定累壞了,這兩天就留在宮裏好好歇息吧!”
“可是……”蕭漪瀾剛開口,懷真卻已起身迎了出去,就見一個氣質端方的中年女官款步走了進來,正是辛谧。
“勞煩公主了。”辛谧屈膝行了個禮,懷真忙笑着拉她起來道:“舉手之勞,辛姑姑無需挂懷。”
“公主若是準備就緒,咱們就走吧,要先去長秋宮觐見皇後,然後再一道出宮。”辛谧道。
“皇後也去?”懷真下意識問道。
辛谧點頭道:“是。”
懷真心頭驀地湧起不好的預感,她努力蹙眉回想,腦中卻是一片模糊,完全想不起與成美有關的任何事。
成美早已出閣,且長秋宮與春和宮勢同水火,因此并無多少往來,她甚至記不起成美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辛谧見她失神,以為她想不通為何皇後會給女兒上墳,便解釋道:“今日是大公主譚祭①,要做齋醮、行三獻禮。屆時賓客如雲,大公主的姊妹兄弟和子侄輩都要到場,帝後乃萬乘之尊,又是長輩,的确有些于理不合,可大公主是皇後的親骨肉,她想去親自吊唁也無無可厚非。”
懷真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回頭命蕭漪瀾将備好的祭品着人送到宮門口,然後便在辛谧和兩名宮女的陪同下往長秋宮去了。
今上有七子三女,大公主成美、二公主抱善、四皇子魯王和六皇子燕王皆為當今皇後所出。
少年早夭的昭德太子與二皇子德王為前皇後楊氏所出。三皇子齊王為張容華所出。
五皇子體弱,常年纏綿病榻,雖已及冠卻依舊住在宮中,生母為低階女官,是由沈美人撫養長大的。七皇子生母不詳,卻是養在太後膝下,因此雖未封王,但前途卻并不比兄長們差。
懷真是兄弟姐妹中最年幼的,也因此承受了父皇最多的偏寵,以及手足們的嫉妒。
到了長秋宮外,便有宮娥迎上前來,“奴婢見過三公主,陛下此刻正在壽安殿同皇後娘娘敘話。”
懷真腳步不由微頓,她回來近乎一月,但因刻意逃避,所以并未和父皇打過照面,此刻他既在壽安殿,想來是躲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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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真?”身後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
懷真忙回過身,看到一個素服玉冠的少年在随從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哈,還真是你?”少年擡手,示意随從們止步,随後慢悠悠踱過來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她。
“奴婢見過七殿下。”宮人們紛紛行禮。
懷真與李晄(huǎng)年齡相仿,僅差了半歲多,但卻并無多少深交。
聽說他們幼年時但凡碰到一起就鬧得雞飛狗跳打得難分難解,不是李晄扯亂了懷真的頭發,就是懷真咬破了李晄的臉。所以每次去長信宮給太後請安,乳媪秦姑都命人将懷真好生看護着。
太後駕崩之後,李晄依舊住長信宮。但懷真不喜歡他的陰陽怪氣,所以甚少去找他玩。而且她自幼就明白,兄弟姐妹們不會真心喜歡她,因為她霸占了父皇最多的寵愛。所以她也不會喜歡他們,她只會真心的愛父皇和母妃。
想到父皇和母妃,她心頭頓時一痛。
“見過七皇兄。”她此刻不想進殿,樂于被他絆住腳步,所以漫不經心地行禮,連正眼都懶得瞧。
李晄果然有些動氣,扯住她的袖子道:“神氣什麽?”
懷真抽回袖子,斜睨了他一眼,用另一只手輕輕撣了撣,眼看着李晄臉都綠了,這才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擡腳就要走。
李晄氣急,閃身攔住她惡狠狠道:“死丫頭,站住!”
懷真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想做什麽?”說着猛地推了一把。
李晄冷不防被她推得一個踉跄,頓時氣急敗壞,撲過來揪住她耳朵怒道:“讓你長長記性,不要目空一切,尤其是這種時候,我可是兄長。”
懷真耳朵被揪得生疼,不覺面紅耳赤眼淚汪汪,伸手過去抓他的臉,咬牙切齒道:“兄長?你也配?你算哪根蔥,啊!臭老七,放開我……”
李晄向來自視甚高,因為自幼養在太後身邊,便覺得自己比幾個庶出的兄弟姐妹高貴,懷真這句話踩到了他的痛腳,當即狠狠捏住她的肩往下按去。
懷真只覺得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很久以前打架他也是仗着比她力氣大,按着她的肩直到她坐倒在地哭着求饒才肯罷休。
她不願服輸,擡腳便攻他下盤,一面用手抓扯他的發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