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帶路抱善若有什麽三長兩短,皇後肯定……
火堆前圍着的十餘人都起身相迎,卻不答話,只是齊刷刷望着懷真身後的謝珺。
謝珺扶額,無奈道:“殿下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懷真好整以暇道:“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我們雖然人少,但可以智取呀!”
“殿下有所不知,”一個中等身材的軍士出列,拱手道:“越騎校尉和羽林軍曾在北邙山與突厥悍匪殊死搏鬥,卻只生擒了二人,審訊半日卻得到截然不同的供詞,一個說特勒③阿史德木措早就帶着公主北上回國了。另一卻說公主被裝在貨品中帶進了洛陽城……”
懷真笑着打斷他,“你們那麽多人,竟被耍得團團轉?”
那名軍士窘迫不已,忙回道:“屬下想說的是,賊匪殘忍狡猾,您不該以身犯險。”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勸說。
謝珺默默用馬鞍磊成坐具,邀請懷真坐下,其他人便都圍了過來。
懷真也想早點回宮,洗個熱水澡,吃飽喝足高床軟枕,不比這蚊蟲叮咬餐風露宿舒服?但她有苦衷,如果她一個人安然無恙的回去,皇後能放過她才怪。
抱善若有什麽三長兩短,皇後肯定會算在自己頭上,還要給她扣一個勾結外族的罪名。
即便沒有這個原因,她也想要施以援手,她們畢竟是親姐妹,抱善縱使讨人厭,可是罪不至此。
懷真對大家的七嘴八舌充耳不聞,決然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抱善被轉移進山了,此刻阿史德木措應該去和那邊人馬彙合了。”
衆人都望向了謝珺,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一時間不再多想,轉身去準備了。
懷真也起身,望向謝珺,笑盈盈道了聲多謝,謝珺無奈地嘆了口氣,彎腰抱起馬鞍低聲道:“四周烏漆墨黑,這樣無頭蒼蠅似的,能找到才怪。”
“這不有我嘛,我可以帶路。”懷真自告奮勇道。
謝珺頓住腳步,半信半疑道:“難道他們會在原地等着你?”
懷真搖頭道:“當然不會,可是我有辦法找到。”
謝珺依舊滿腹狐疑,卻沒有多問。就算他問了,懷真也不會說的。
她是無意間發現自己五感變得極其敏銳,特別是在北邙山一帶。
因為她死後曾經歷過兩次遷葬,從崔園到帝陵,再從帝陵到崔園。第二次尤為粗暴,因為棺椁太過沉重華麗,那些人便将外棺破開,因此毀壞了基座上的禁制,她的魂魄得以自由來去,但白天仍需回到棺中休息。
她之前在崔園的墓穴被某個侄女給用了,所以遷回來的內棺暫時停放在現搭的草廬裏,每到夜色降臨,她就會悄悄離開,在山林原野間游蕩。
天魂歸天路,地魂歸地府,人魂徘徊于墓地。她不知道自己殘存在世的是什麽,只知道有些東西和記憶一樣保留了下來。
比如在這片大地上,她閉上眼睛時似乎能感應到一些東西。
謝珺到底心有所慮,因此在原地留了兩個人,率領其他人和懷真一起向北深入。
“公主怎麽有把握能找到阿史德木措?”隊伍中有人好奇地問。
懷真抽了抽鼻子,笑嘻嘻道:“他身上的腥膻味,我隔着十裏都能聞到。”大家忍不住哄笑起來。
謝珺卻是一臉嚴肅,甚至有些憂心忡忡。
懷真早習慣了他的性格,便不在意,只和其他人說笑逗趣。
他們在天色微茫之際找到了遺棄的車廂,又在附近找到了逃竄的痕跡,像是進了黃河邊的蒼莽叢林。
懷真莫名興奮,看來她的直覺不錯,阿史德木措已經和抱善彙合了,馬車應該是先前抱善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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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懷真的出逃,阿史德木措不得不改變計劃,抛下辎重,一行人逃進了林中高地。
抱善被裝在麻袋裏,輪流背負着前進。等到了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才将她摔落在地。
抱善被摔得頭暈眼花,不由得‘嗚嗚’哭出聲來。
阿史德木措示意随從将麻袋解開,抱善總算得以呼吸到新鮮空氣。
她此刻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一路上被颠地七葷八素,袋中盡是她的嘔吐物,若他們再不放她出頭,恐怕悶也要悶死了。
其中一人像拎小雞般将她提出來,不耐煩地抛到了一邊的草地上。
抱善滿腹屈辱,哭得眼淚汪汪。她向來以為自己聰慧機智,又善揣摩人心,到了哪裏都能左右逢源,然而這幾天遇到這幫野蠻的兇徒,才發現毫無用武之地。
“第三天了,”她抽抽噎噎道:“你們究竟何時才能放我?”
阿史德木措無暇理她,正在分派人手去周圍望哨探路,又與剩下的人商議對策。
懷真在他眼皮底下出逃令他萬分懊惱,此刻抱善又哭哭啼啼個沒完,心下愈發煩躁,便吩咐人将她的嘴巴堵上。
有了懷真的前車之鑒,他不敢再小看抱善,讓人将她牢牢綁在樹上,這才略微放心。
原本是想故弄玄虛,用懷真的行跡來掩人耳目,好順利轉移抱善,只要過了黃河便能與盟友彙合。
可誰也沒想到,懷真竟然自己跑了……
她一個中原王朝的公主,眼睛都不眨就跳進臭臭烘烘的池塘?這誰想得到?
不管怎麽說,還是怪他大意。
阿史德木措越想越惱,禁不住狠狠地錘了把地面,這一發力扯動了腹部的傷口,他才想起來還被她刺了一刀,登時疼得直吸氣,用突厥話罵了好幾句仍不解氣。
原地修整了半個多時辰,仍不見探路之人回來,阿史德木措有些不安,忙喚部衆起來,留下暗號繼續趕路。
抱善眼看着又要被套進麻袋,急忙拼命掙紮,死活也不願意。
阿史德木措看了她一眼,想着這才是真正的嬌養公主,就算把她解開也跑不了幾步,便讓人将她雙手捆綁,用繩子牽着。
林中草木茂盛,腳下凹凸不平,抱善一路跌跌撞撞走得極為艱難,但嘴巴被堵着,所以半句也抱怨不得。
她聽不懂突厥語,并不知道懷真已經逃走,想到此刻她可能也和自己一樣,被人當狗一樣牽着,突然覺得痛快,似乎也沒那麽難捱了。
阿史德木措意在渡河,所以不敢離河邊太遠,一直在附近林中穿行。想要找個隐秘的栖身地,先将抱善藏起來再從長計議。
如今懷真意外出逃,他們的計劃也被打亂了,不知道盟友是否還會派出接頭人相助。
又奔波了一個多時辰,抱善實在走不動了,坐在地上氣喘籲籲汗流浃背。
不只是她,大家也都有些疲憊煩躁,他們千裏迢迢來到異國他鄉,勞師動衆就為了綁一個人,如今損失了半數兄弟,可還在北邙山下兜圈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渡河,什麽時候能回家。
阿史德木措看出士氣不振,便下令原地休息。
抱善又被綁到了樹上,眼巴巴地望着阿史德木措想要一口水。
但那些人只顧各自吃喝,竟無一人看她。
便在這時,後面傳來響動,衆人皆是一驚,抱善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便被架了一把尖刀。
待聽到熟悉的接頭暗號,衆人才放下心來,原來是探子抓來了一個樵夫做向導。
樵夫年約五旬,灰頭土臉衣衫褴褛,看到這群高大魁梧的異鄉人不由腿腳發軟,哆哆嗦嗦着不敢近前。
阿史德木措走上來安撫,問他可知道通往渡口的路。樵夫哆哆嗦嗦地比劃着,想來是知道。
正交涉之際,突然聽到‘嗖嗖’之聲,數支箭矢破空而來,阿史德木措急忙閃躲,一邊拔出腰刀砍向樵夫。
樵夫暴喝一聲,不但不躲反而雙掌相擊夾住了迎面劈來的刀。
箭矢勁疾如雨,一波接着一波,轉眼便有三人中箭倒地,阿史德木措百忙之中使了個眼色,兩名部衆立刻竄過去解開抱善,挾着她鑽入了密林中。
阿史德木措這才率衆奮力迎戰沖出來的羽林軍,他雖然有傷,但此刻被激起了血性,竟是越戰越勇,完全忘了那一茬。
抱善心急如焚,眼看着生機在眼前一晃而過,想要拼命大喊卻發不出聲,奮力掙紮又無濟于事,只聽得喊殺聲越來越遠,她漸漸絕望起來。
‘噗’地一聲悶響,右邊的賊人忽然痛呼一聲撲倒在地,抱善這才發現他背心中了一箭。
與此同時,斜刺裏沖出一人,仗劍砍向她左首賊人的手臂。那人急忙放手,抽刀去迎戰。
抱善見來人錦袍輕甲,正是羽林郎的打扮,心中激喜萬分,眼中不由泛起淚花。
“發什麽呆?”耳畔響起一個嬌軟的女聲,她還沒回過神,就被扯到了草叢裏。
抱善擡起頭,目瞪口呆地望着持弓背箭的懷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懷真抛下手中的弓,從腰間拔出匕首,費了半天功夫才割開她手腕上的繩子,壓低聲音道:“快走!”
抱善腦中嗡嗡直響,跟着懷真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下小山丘,又穿過低矮的灌木叢,就看到先前乘坐的那輛小馬車停在一人高的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