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萌動可是誰會去愛一個私德完美的聖人……

崇賢門裏,宮牆後的小巷中,有列供軍将們臨時休息的房舍,建在青石臺上。

日暮時分,李晄坐在石矶上,悠閑地晃着腳,拿了塊點心喂螞蟻。

直棂窗後,隐約能聽到懷真輕細的聲音。

這丫頭難得的溫聲細語,不會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他撓了撓頭,想要近前看個究竟,又覺得偷窺妹妹過于龌龊,便又下了幾級臺階,再回頭去聽就模糊多了。

懷真做小侍衛打扮,穿着寬大的袍服,背靠着屏風,憋着笑問道:“還沒好嗎?”

靠窗的床榻前,謝珺正手忙腳亂系着衣帶,兩耳像煮熟的蝦子。

方才他們來的不是時候,謝珺剛換完藥。

李晄沖進來把人都打發走了,以至于沒人侍候他穿衣,正費力扒拉時,懷真卻冒冒失失地撞進來了。

謝珺雖較同齡人單薄,但并不瘦弱。

許是骨架較小,所以平時看不出來,但褪去衣袍時肩膀寬平,手臂和胸腹間肌肉壘壘,皮膚細膩泛着玉澤。不愧是有芝蘭玉樹之美稱的謝家子弟。饒是懷真這般厚臉皮,也有些害羞起來。

前世雖是夫妻,但婚後幾年都相敬如賓,她還真沒見過這種場景。

懷真使勁搓了搓臉,努力将思緒收回,本着助人為樂的念頭,好心道:“要不要幫忙?”

這話一出,謝珺的手一顫,好容易披上的外袍又掉落在地,“不、不用,公主千萬止步。”

不過是被看到了衣衫不整的樣子,卻搞得好像烈女失節一般,實在是費解。

但她也就是開玩笑,不至于真的跑過去令人難堪。

等到謝珺終于收拾齊整,出聲提醒時,懷真才從屏風後走出。

就見他吊着膀子坐在榻沿,素色單衣外罩着件家常外袍,臉上的羞憤尚未褪去,正垂眸盯着地面。

衣領下袒露出半截雪白的後頸,被半斜的日影映出了旖旎的金粉色。

美男子她見多了,可是擁有這般修長秀氣的脖頸的人并不多。

為何前世沒注意到驸馬的可愛呢?想來是身體的緣故,整日裏精力不濟,除了喝藥睡覺就是看葭葭。

雖說飽暖思淫/欲,可你若是個病秧子,恐怕就沒這個念頭了。

**

懷真踱步上前,隔着外袍,點了點他肩臂上裹的棉紗,同他閑話家常,想要化解他的激憤和尴尬,“魯王那邊有沒有派人慰問?……你這樣子,家裏人知道不?”

她的小臉近在咫尺,讓他有些目眩神迷。眼神不由膠着在她面上,呆呆地瞧着她小巧的鼻梁、蒲桃般忽閃着的黑眸,和那張一開一合的紅唇。

“哎,問你話呢?”她直起身,有些納悶道:“你盯着我做什麽?”

“我……”他匆忙收回眼神,繼續盯着地面道:“公主方才問我什麽?”

她只得又重複了一遍,他這才如實道:“堂堂王爺,怎麽會向一個小小的左都候道歉?公主真是說笑了。至于……至于家裏,我、我怕母親擔心,便一直瞞着她,說是連日太忙,要在宮中留守。”

“那你的兄長和姐姐呢?都沒來探望過?”懷真略感不平,憤憤道。

謝珺搖頭,“長姐忙于府中事務,自是無暇顧及。兄長們公務纏身,這等小事不用叨擾他們……”

他們雖然一起生活過,但懷真并未真正介入過謝家的大家庭中。和他的兄姐也只保持着面上的和氣,謝珺從不會在她面前主動提家事,她也不會去過問。

他尚公主之後,便和入贅一樣,幾乎脫離了本家,平日的居處不是官舍軍營就是公主府,除了偶爾去蕭宅探望母親。

由于董家和蕭家的恩怨,蕭夫人不可能住在公主府,但兒子離開後,她也不便留在謝家,于是便回到母家頤養天年。

謝珺第一次在懷真面前說到私事,不由拘謹得厲害,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謝珺,你緊張什麽?我們都見過多少回了?”

他吊在胸前的右手不知所措地抓捏着青绫襟口,額上浸出薄汗,啞聲道:“但是……男女有別,同處一室,難免會……”

懷真恍然大悟,轉身跑過去拉開了門,看到李晄回頭,忙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理會。

“這樣好了吧?”她複又奔到榻前,攤手道:“多坦蕩啊,你不用擔心名節受損。”

若她不認識謝珺,真要懷疑他是盧太妃的得意門生了,就是不知道盧太妃收男弟子嗎?

他素來衣着嚴整,莊重守禮,活脫脫像古書中走出來的老學究。

和崔晏比起來,他仿佛是個聖人。

最初的幾年,他給懷真留下的印象幾乎是完美的——可是誰會去愛一個私德完美的聖人?

何況那樁婚姻本就是交易,豈容人随意動情?

“公主……”謝珺轉頭望着門口,哭笑不得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

懷真見他逐漸開懷,便不再同他玩笑,拖了坐具過來,似有長談的打算,他的心跳忽又加快了。

“朝廷準備派中常侍①去雍州,試圖招撫。雍伯餘常年駐守酒泉郡,周邊西海和敦煌兩郡恐怕早為他所控,但一人之力有限,其他地方想必鞭長莫及,所以朝廷還是有回旋的餘地。若能将其他地方争取過來,便可對雍伯餘形成合圍之勢,或可威懾,令其迷途知返。但此行頗為兇險,勢必會遭到其他勢力的阻撓。因此需要一名将領帶兵保護,你去不去?”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

謝珺瞬間冷靜了下來,神情微愕道:“之前軍中盛傳,說是陛下要武力幹預的,為何改招撫了?”

懷真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因為崔晏逃回去了,”她如今不太想提到那個名字,可總是繞不開,“所以朝廷就得重新應對,以防慶陽王從中作梗。”

謝珺大驚,“這樣機密的事,您是怎麽知道的?”

“父皇如今議政也不避着我,随随便便就聽到了呀!丞相親口說的,不會有假。”懷真無所謂道。

謝珺胸中熱血沸騰,忙道:“我去。”

懷真喜道:“這件事若是辦成,可比營救公主的功勞大一百倍。”

謝珺面泛狐疑,忍不住小聲問道:“您為何待我這麽好?”

懷真想了想,一本正經道:“當然是為了報恩呀!”

“那件事您不必放心上,”他似有些失望,垂眸道:“我從中也獲益匪淺。”

這倒是實話,從隊正一步升到了左都候,在以前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懷真撓了撓頭,無言以對。

複又覺得好笑,他這個人本就沉悶無趣嚴肅古板。不過勝在沉穩可靠,誠實重諾,是個絕佳的合作對象。

“你好好養傷吧,此事交由我去運作。”懷真指了指案上的錦盒道:“我給你帶了些糕點,什麽口味的都有,別忘了嘗一嘗。”

謝珺見她起身要走,忽地有點慌了神,有些話在心頭盤桓已久,百轉千回卻不敢吐露。

她待他好,只是性格使然吧?

他猜,她應該待所有人都很好的,他不該因此心生妄念。

他奮力将心中雜念驅除,默默起身,将懷真送到了門口,看着她輕巧地蹦出了門檻,回頭對他揮手道:“謝珺,等我好消息哦!”

**

承安二十一年十月中旬,左都候謝珺奉命帶了一支精兵,護送中常侍黃炎前往雍州。

黃炎德高望重學識淵博,且擅雄辯,又與雍州地界的武威郡守是故交,派他去最合适不過。

途經蕭關故道時,使團遭到隴山山賊突襲,幸好附近守軍及時趕到支援,合力擊退山賊,衆人才得以全身而退。

但其後山賊仍三番五次騷擾,謝珺覺察到不尋常——哪有山賊追着朝廷軍打的,活膩了嗎?他忙命探子去查,竟獲悉那些山賊與慶陽崔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正好皇叔趙王的封地在雍梁接壤的漢陽郡,趙王年少時曾與慶陽王有過沖突,此後多年不相往來。黃炎便修書趙王請求援助,趙王欣然應允,并派出近衛協助。

此後僅用了兩月的時間,黃炎便成功争取到了金城郡、武威郡和西平郡。

捷報傳來,尚書臺一片喜氣。

雍伯餘經營邊地十多年,在軍民心中威望頗高,朝廷早就有了将他調離的打算,但苦于沒有機會。所以先前突厥綁架公主相威脅,卻是歪打正着,幫了相公們的大忙。

他是小戶出身,從兵卒一步步成為了封疆大吏,在這個以士族和宗室為主力的龐大官僚系統中,根基實在太淺。

所以朝廷逮着機會,便想由世家子弟取代他,給他加封一串好聽的虛銜,留在京中任職。結果雍伯餘不配合,當場就反了……

入冬後懷真便不去校場了,而是埋頭看書鑽研學問。

她看的不是詩詞歌賦,也不是民間異聞,而是枯燥的诏令奏議、聖賢傳記和兵書政書類。

公主的課業裏,是沒有這些書的,她就不得不請教其他人。

一來二去,皇帝日間辦公的勵政殿便成了她最常去的地方。

此間出入的皆是尚書臺、中書省等要員,可謂英華荟萃遍地賢才,各個都是行走的活字典,無論懷真有何疑問,都能得到滿意的解答。

皇帝日間理政、批閱奏章或與重臣議事,神思倦怠心煩意燥時,轉頭看見屏風邊愛女或執卷苦讀或托腮沉思的身影時,不由心生歡喜,便又振作了起來。

于是破例在殿中給她添了張小書桌,為了不讓她寂寞,連平素侍候文墨整理禦案文書的內監都換成了文婢。

回到驸馬黑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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