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再相逢我認識他,這人挺好的,就是有……

河內郡離洛陽并不算遠,但衆人身懷密令,自不能太過張揚,更不能去換驿馬,只得晝伏夜出,盡量走小路。

野王縣位于洛陽東北方向,是德王經營了十數年的地盤。

太行雄峙于北,沁河橫貫其中,山川壯麗,自成一派。

懷真等人與正月十八日戌時抵達。

出洛陽時有三十名死士随行,但因驚動了守衛,二十人自願引開追兵,其餘十人誓死保護懷真殺出了一條血路,先後折損了四人,最後只剩下六名追随者。

從他們踏上河內郡的邊界開始,德王的人便一直暗中盯着。

但在進入王府之前,誰也沒想到,那個被衆騎士護在中間的小個子,竟是當朝公主。

懷真肩後中了一箭,為了不影響行程,她路上并未聲張。

她也知道衆人皆帶傷在身,既然都能咬牙忍着,她為何不行?

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風霜之苦并未讓她退縮,反倒令她覺得無比新奇和刺激。

若此行真能為父皇争得一線生機,讓李晄等人可逃脫政治犧牲品的命運,那麽受點小傷又算什麽?

意志力支撐着她見到了德王,并呈上禦史大夫的親筆信後才昏迷。

王妃聞訊趕到,忙命人将懷真帶到了內宅,喚女醫前來看診。

德王則急招臣屬商議對策,并将鄭宜的書信交給衆人傳看。

“這是懷真公主突破重圍,親自送到孤手中的。”德王李旭年近不惑,眉目疏朗,美須髯,據說頗有祖父遺風。

“諸位有何高見?”待書信傳了一圈後,李旭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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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發童顏的德王傅捋須,斟酌着道:“老臣唯恐此間有詐,還請殿下三思後再做決斷。”

“先生,您的顧慮是?”李旭側頭虛心求教。

“倘若信中所言屬實,那洛陽局勢當岌岌可危。可您想過沒有,萬一禦史大夫與丞相是同一陣營,我們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老人慢條斯理道。

李旭轉向其他人,詢問道:“誰認同先生之言?”

“殿下,”郎中令開口道:“臣亦有此顧慮。衆所周知,王家和鄭家是姻親,即便婚事因故取消,但難保他們之間不會因其他事而結盟。”

這也是李旭所擔心的,他不信任朝臣,更不相信禦史大夫那樣的重臣會支持他。

王府長史與幾名文吏皆贊同王傅之言。

李旭又掃了眼衆人,見中尉面上有不忿之色,遂道:“長明有話不妨直說。”

楊昌表字長明,是李旭表弟,也是外祖楊家派來支持他的代表。

楊昌見此,起身出列,瞟了眼那幫他看不起的迂腐酸,冷哼道:“殿下與臣屬安居河內,故步自封,可知天下有多大?”

衆人皆怒,李旭也面有愠色。

楊昌繼續道:“丈夫生于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①而不是龜縮一隅,止步不前。”

他轉向李旭,行了個禮,語氣熱切而激動,“殿下韬光養晦二十餘年,等的不就是今天?若瞻前顧後,坐失良機,一旦帝位落入魯王之手,恐怕我等再無安寧。只要殿下肯發令,整個河內都唯您馬首是瞻。還有我們楊家,也會傾力相助。”

楊昌的熱血感染了餘衆,武官紛紛出列,懇請李旭當機立斷。

“鄭公信中說陛下中風,情況危急。魯王把持德陽殿,不許臣僚面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為別的,哪怕是為了護駕,殿下也不該再遲疑。”衛士長言辭懇切道。

經過衆人一番争論,長史決心也有些松動,“臣以為,殿下或可一博。儲位之争,您本就占上風。只要師出有名,天下百姓也會站在我方。兵貴神速,不能再等了。”

……

**

懷真醒來時,正面朝下伏在榻上,口水浸濕了枕席,她不由尴尬萬分。

正想拉袖子擦一擦,便聽到少女清脆的聲音,“哎,你姑姑醒來了?”

她稍微一動,右邊肩胛後便傳來一陣劇痛,只得換只手迅速抹了抹嘴角。

說話間兩張俏顏便映入眼簾,都是十四五歲的樣子,一個雪膚花容天真嬌美,另一個則明眸皓齒英姿飒爽。

“小姑姑,我是阿荻。”梳着垂鬟分肖髻,戴着明月珰的少女語聲低柔,面帶羞怯道:“這是我表姐,她叫楊寄容。”

“公主殿下好!”膚色略深,眼珠烏亮的少女啓齒一笑,脆聲道。

懷真與二女見禮畢,掙紮着想起身,李荻忙道:“我去喚人來侍候。”說罷挽起裙裾跑了。

另一名叫楊寄容的少女卻未離開,而是伏在榻沿,好奇地問東問西,絲毫不怕生也不拘謹,很對懷真的胃口。

等到李荻帶着女醫進來時,她們倆已經熟絡到談笑風生了。

懷真傷勢并不重,但還是吓壞了德王府一應女眷。

短短幾日,她千裏走單騎,獨自帶傷入河內,與德王共商鋤奸大計的義舉就傳遍了沁水兩岸。

一時間茶樓酒肆的說書人,甚至連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士也在為她寫詩做賦歌功頌德。

“不是單騎,”懷真伏在枕上,對着榻前并排蹲坐的十多名女眷解釋道:“還有六名壯士随行。而且,洛陽距此哪有千裏?”

“我只是肩胛骨中了一箭,并非傳聞中那樣滿身箭矢。”

“還有,我只是個信使,可沒本事和皇兄商議朝政大事。”

“我的馬真的不會飛,你們不信去馬廄看……”

她整日裏為了辟謠費盡口舌,奈何沒人相信。

大家更願意相信有傳奇性的版本,皇帝遭奸佞皇子所害,命在旦夕,勇敢的小公主奉承天命,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歷盡千難萬險,去向代表光明和正義卻被放逐的兄長求援……

想到這裏懷真就明白了,必是德王府的人在造勢,明着吹捧她,實則是為了讓德王師出有名。

德王早在懷真求援的第二日便率人奔赴洛陽了,此後捷報連連,說是已經得到中尉霍嚴的支持,加上自己人馬和楊氏部衆,表面上足夠與魯王分庭抗禮了。只要有德王威懾,魯王那邊便也不敢對皇帝不利。否則将來就算勝出,污名在身也說不清了。

**

話說中常侍病逝于金城郡後,謝珺立刻上書朝廷,卻遲遲等不到答複,最終在同僚建議下,決定自作主張,先護送黃炎靈柩回故裏平陰,之後再從長計議。

衆人于二月初到達城外雞鳴驿,因謝珺歸心似箭,故而比原定時間早了半日,只得先行修整,等候黃氏族人來了,再一起進城。

棺柩不便于運進院中,只得暫時停在路邊樹蔭下,覆着幔布,為避免行人圍觀,刻意停在不起眼的地方。

謝珺洗漱畢,用了些飯食後便走出了院子,其他侍衛們則解了衣裳,圍在水井邊沐浴打鬧。

“三郎,”家将宋友安跟了上來,關切道:“你還在擔心京中局勢嗎?”

謝珺神色微赧,別過頭望着牆外古槐,邊走邊道:“是。”

自打入關以來,或多或少都聽到些流言,說是洛陽有變,魯王幽禁皇帝,德王率軍讨伐,齊王在城中起事,燕王坐山觀虎鬥……

但他并不關心諸王紛争,從雍伯餘自立門戶的那一日起,朝局便有了動蕩的前兆。

他感興趣的是夾雜在群雄競逐中那抹瑰麗的倩影——聲名鵲起的懷真公主。

“這種事就由着他去,不管誰做皇帝,對咱們來說,不都一樣嗎?”宋友安勸道:“你也別憂心忡忡了。”

謝珺踱到了古槐下,望着牆邊停靠的靈柩,沉聲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真的換了君王,我們此行可能就白跑了。”

說話間聽到馬蹄震天響,回頭就見官道上煙塵漫天,兩人忙退到了樹下。

打頭陣的是一名佩刀侍衛,座下神駿英武非凡,轉瞬便到了驿館外。

“像是朝廷的人。”宋友安壓低聲音道。

謝珺遙望着遠處車隊,沉吟道:“看這派頭,來人怕是不簡單。”

院內傳來吵鬧聲,謝珺忙轉身大步往回走去。

“從未聽過羽林軍要向藩王侍衛讓道的,”一個赤膊青年沖那侍衛怒吼道:“我們是奉陛下之命行事的,你算哪根蔥?”

那紫袍侍衛面色漲得通紅,一把撥開對方的手,用下巴指了指官道上越來越近的車隊,冷聲道:“羽林軍真是好大的架子,但願你們在貴人面前也能這麽硬氣。”

“哪位貴人?”謝珺走上前來,皺眉道。

紫袍侍衛瞟了他一眼,見他年齡雖不大,但頗具威儀,剛一露面,其他人便都鴉雀無聲,心下不由得意,“當然是公主殿下。”

衆人皆是一驚,謝珺也微怔,下意識道:“哪位公主?”

紫袍侍衛朗聲笑道:“本朝還有別的公主嗎?”

突聽馬蹄隆隆,就見一名黑衫少女縱馬越過了栅欄,急扯馬缰,堪堪停在衆人面前,沖着那名侍衛嚷道:“小六,怎麽辦事的?還不讓這些人速速回避?”

謝珺并不認得來人,但也猜出來幾分,見随從們皆衣衫不整,忙勒令他們進去整理衣冠。

“你不退下嗎?”馬上少女掀開幂籬,露出一張嬌俏的心形臉,嫣然一笑道:“小郎君,縱然你生得好看,見了公主也是要回避的。”

“什麽小郎君?”門外傳來珠玉般嬌脆的女聲,一個披着棗紅鬥篷,長身玉立的少女跳下馬背,笑吟吟問道。

“公主?”黑衫少女忙下馬,迎出去道:“您怎麽這麽快就追上了?”

紫袍侍衛也匆匆跟出去見禮。

懷真得意道:“容娘,你勝之不武。待回京後,我騎自己的馬兒跟你比,定能贏你。”

兩人說笑着走進來,懷真一擡頭,看到井欄旁站了個人,身着松綠襕袍,頭紮玄色角巾,腰束蹀躞帶,灼烈的眼神令她有些耳根發燙。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短短數月不見,他卻似脫胎換骨般,愈發顯得氣宇軒昂,原本溫雅淡然的眉目變得堅忍英毅。

“謝珺?”她放脫楊寄容的手,疾步奔上前去,拼命壓抑住內心的激喜,擡手戳了戳他肩臂道:“真的是你?你、你怎麽在平陰?”

謝珺如夢初醒,忙後退半步躬身行禮,“臣護送黃公靈柩至此,驚擾公主,罪該萬死。”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懷真擡手去扶,手指還未觸到他的肘彎,他便觸電般躲開了。

懷真抓了抓頭發,回頭望了眼楊寄容主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我認識他,這人挺好的,就是有點別扭。”

謝珺心中懊悔,慌忙擡起頭望着懷真,甫一看到那絢爛的嬌豔,胸口便又漾起火燙的朦胧情愫,就像獨自思念她的日日夜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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