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對于自家主人的不靠譜, 吉吉已是習以為常,起碼今天有牛肉幹聊以慰藉,不至于餓肚子, 就是憋尿憋的有點鬧騰。唐喆學剛把辦公室門打開, “咕咚!”一下,被自家狗子撞倒在地。吉吉嘴裏叼着牽引繩,尾巴搖得像風扇,火急火燎的催他帶自己出去。
唐喆學被狗子拖出辦公大樓, 林冬去開車,等吉吉解決完生理問題,上車回家睡覺。還好不用擔心冬冬, 昨天去療養院之前唐喆學就給老媽打過電話了, 讓她幫忙去家裏看下貓。總的來說貓比狗子好照顧, 狗得遛, 貓的話, 吃東西有岳林送的定時喂食器, 大小便有貓砂盆, 把一切提前準備好, 主人兩三天不回家都行。都說幹他們這行不适合養寵物,也不是沒動過送走它們的心思, 可每每被倆崽子拱在懷裏撒嬌,那些辦案時所見的黑暗與邪惡, 還有沉積在大腦裏負面情緒都會被瞬間治愈。
林冬是一回家就貓不離手, 做飯抱着, 吃飯抱着, 看卷宗抱着, 要不是唐喆學三番五次的抗議, 睡覺也得抱着。裹一身貓毛,還得嫌唐喆學打掃衛生不及時。但不管林冬怎麽埋怨,唐喆學都只當是對方和自己撒嬌。以前林冬的弦兒總是繃得過緊,自從有了吉吉和冬冬,他發現了對方從未表現出來過的一面:看一會卷宗,低頭吸一口貓,看似自言自語的念叨着什麽,實際上是和貓在說話,語調輕柔,活似哄小孩兒;把狗子當枕頭,當靠墊,當抱枕,冬天最冷的時候,會悄悄把腳伸到狗肚子下面取暖。
每每看到林冬的這些小動作,唐喆學都能感同身受的體會到對方的心情,柔軟,溫暖,依賴,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林冬才會卸下與人類相處時的僞裝,汲取流淌在生命裏的溫度。
他将這份感悟與愛人分享時,林冬說:“你同理心很強,就你的職業而言,這是好事,同時也是個弱點,你會過分的同情死者,讓自己承受本不該承受的壓力和憤怒,就像當初破你同學那個案子的時候,你三番五次的違規,在大庭廣衆之下威脅證人,還動手,這就違背了身為警察的職業道德,二吉,你必須時刻謹記——這身警服,穿上有多難,而脫下去,又有多容易。”
看吧,唐喆學心說,對貓對狗溫柔以待,對我?逮着個機會就得說教。不過林冬說的一點都沒錯,警服穿上不易,脫下可太簡單了,多少血淚汗水拼來的功勳卻抵不過一次失誤,前車之鑒數不勝數。尤其是現在這個網絡環境,都不說犯多大的錯了,就連開警車巡邏途中下來買個包子吃,都能被炒上熱搜導致停職調查。那些青紅不分的污蔑,比持槍持刀的犯罪分子還令他們如履薄冰。
摟着聊天聊到睡着,唐喆學再一睜眼,發現林冬已經不在床上了。起來轉一圈看屋裏也沒人,趕緊給對方手機上拽電話:“你幹嘛關我鬧鐘啊?”
“我起來看你睡的特別香,想讓你多睡會。”林冬的聲音裏絲毫聽不出缺覺的疲憊,“起了就趕緊收拾一下來局裏吧,顧黎的羁押手續已經辦好了,他也願意交待了。”
唐喆學伸向牙刷的手一頓:“這麽痛快?”
“有交換條件,他說想再見一次常子言。”
見兒子?這倒是很常見的要求,警方完全可以滿足對方。唐喆學點開聽筒外放,把手機擱洗手池上方的櫃子裏,邊刷牙邊含糊道:“誰審?”
“既然他肯如實交代,那就你帶英傑審吧,我在隔壁聽就行。”
那邊像是有誰找林冬說話,他的聲音遠離了話筒,不一會又近了回來:“早飯在微波爐裏,吉吉遛過了,糧食也喂了,哦對,車在樓下,我沒開。”
“嗯,一會見。”
挂斷電話,唐喆學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吃完飯,在吉吉和冬冬習以為常的注視下,抓上車鑰匙沖出家門。
Advertisement
—
經過一天一夜的關押,顧黎的狀态明顯不如昨天在高鐵站見到時那樣精神,衣服皺巴巴的,頭發稍顯淩亂,面龐有些浮腫,神情黯淡。而見到曾經要賣畫給自己的文英傑後,他的眼裏明顯掠過絲詫異,最後繃着的那點勁兒亦随之洩去。
從他的表情和肢體動作中,唐喆學解讀出了放棄的意思。接下來的訊問中,顧黎表現的很順從,思路清晰且坦誠的交待了自己所犯下的一樁樁罪行——
他和高勝的交情,一如林冬所推測的那樣,是在冷藏車事故理賠案中結下的。肉聯廠和冷庫慣有業務來往,出了事故後,常金軒收了高勝的錢,接受調查時聲稱自己當晚喝了酒記憶不深,把自圓其說的機會完全留給了高勝。常金軒不光是因為錢才替高勝打掩護,他原本就和常金軒相熟,平日裏稱兄道弟的關系還算不錯,另一個主要原因是,他覺着這就是一起純粹的意外,已經毀了司機一個家庭了,別再把高勝的家庭也毀了。爾後保險公司介入調查,派來的理賠調查員便是顧黎,因着與顧黎的同學關系,常金軒受高勝之托做說客,求顧黎調查時高擡貴手。
當時的顧黎雖然年輕,入行時間也短,但依然在調查過程中看出了端倪。不過在那個人情大于法理,法律意識普遍低下的年代,礙于常金軒的面子,他隐瞞了真實情況,幫高勝逃過了牢獄之災。從此之後高勝便對顧黎感恩戴德,只不過那時候顧黎沒什麽用的上他的地方,直到和朱彬起了摩擦并将對方殺死後,顧高二人才算真正成為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至于案發經過,顧黎交待說,那天是他約的朱彬見面,談談錢的事。常金軒挪用公司的兩百萬貨款,全都投入到了顧黎手頭的一個所謂的“私募基金”項目裏,簡單來說就是非法集資。見面地點就在常金軒的那輛寶馬車裏,只不過開車的是朱彬。朱彬沒說幾句就開始指責他和朱華之間的事,把他們罵的一錢不值。這着實激怒了顧黎,他說自己實在是忍無可忍才和朱彬動起了手。朱彬随身帶着一把瑞士軍刀,打急了眼後掏出來就要捅他,他拼盡全力将刀奪下,随即在盛怒之下反殺了朱彬。
之後他就傻眼了,守着朱彬的屍體過了好久才緩過神,喊來高勝幫忙處理屍體。由于滿車都是血,他不能把車還回到朱華和常金軒那去,勉強擦拭過後,開去了一家因工作關系認識的報廢車處理廠那,給了老板點好處費,找工人把車大卸八塊,按零配件賣給了一家修理廠的老板。随後又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為那輛車辦理了全車盜搶的理賠手續,瞞天過海。
對于朱彬的屍體是怎麽處理的,他說高勝不肯告訴他,只說他不知道的為好。其實不問也能猜到,肉聯廠裏什麽樣的機器沒有?朱彬很可能已是屍骨無存了。
文英傑聽的有點惡心,起來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唐喆學發現他的眼眶和鼻子都是紅的。
然後是張菲,和朱彬的死因一樣,也是因為錢。和張菲碰完面後,顧黎意識到如果不讓這個女人“消失”,自己可能會坐牢,于是安排高勝去張菲要出差的城市提前落腳。他自己則是開車去了那裏,不敢坐火車和飛機,怕實名制留下證據。等張菲到了之後,他假裝在外面偶遇對方,說自己也是來出差,找個地方一起吃頓飯,順便談談藏品辦抵押貸款的事。張菲對他沒有防備,只想着能把錢拿回來就行,卻不想上了顧黎的車後,突然又上來了另外一個男人。那男人就是高勝,是他親手用塑料袋捂死的張菲,随後搭顧黎開的車将屍體抛至人跡罕至的山澗之中。
最後就輪到高勝了,顧黎說,他沒想殺高勝,還一直幫對方投資,可突然有一天高勝說要去參加當年插隊的知青聚會。高勝的初戀女友就在那裏,他要去看她,當初他說要娶她,随後女孩把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他,可最終因為返城政策等因素未能兌現承諾。得知對方這些年過的并不太好,他決定給她在城裏買套房子作為補償,張嘴就問顧黎要一百萬。顧黎不是拿不出這一百萬,是當時高勝問他要錢時的态度讓他感到了一絲危機,高勝始終把朱彬和張菲挂在嘴邊,意思很明顯——你不給我這筆錢,咱們就魚死網破。
于是他把高勝使在張菲身上那招故技重施,以送對方去機場為名,在沒有監控探頭的地下停車場裏,用塑料袋悶死了高勝。之所以會開常金軒名下公司的車,他的解釋是,常金軒欠了他很多錢,車暫時抵押給他了。殺掉高勝後,他将屍體埋去了療養院對面的山坳裏,叮囑常子言替自己注意那個位置的情況,一旦發現有人挖掘,立刻打電話通知他。
至此,三起失蹤案的前因後果終于水落石出,除去已經無跡可尋的朱彬,還需要聯系南寧當地警方來幫忙尋找張菲的遺骸。懸案組這邊将帶顧黎過去指認抛屍地,不過在那之前,他們還得兌現承諾,讓顧黎和常子言見上一面。
岳林已經把常子言從療養院接來了,一直陪他在會談室裏等着審訊結束。見到兒子,顧黎失聲痛哭,抱着他不住的說“對不起”,說不該把他帶到這世上來,受別人的白眼和病痛的折磨。
單向鏡旁,唐喆學望着那“父子情深”的場面,未免感慨:“诶,組長,我覺着我這回看走眼了,顧黎也不是那麽冷血嘛,至少對兒子的感情是真的。”
林冬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顧黎的聲淚俱下和常子言的冷漠呆滞形成鮮明的對比,完全是父親單方面的傾訴感情,兒子卻不為所動。
感覺很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裏。
哭了半個多鐘頭,顧黎終于平靜下來了,握着常子言的手,輕聲細語的叮囑着。他的聲音太小,以至于于同樣身處審訊室中、負責監視他們會面的文英傑和岳林都沒聽清他說了什麽。這時林冬敲了敲單向玻璃,示意裏面的人時間到了,然後和唐喆學回到審訊室內,将顧黎押送回留置室。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再辦手續送看守所。
文英傑和岳林帶常子言走在前面,唐喆學和林冬押着顧黎跟在後面,一行人穿過走廊直奔電梯。邊走,常子言邊左顧右盼,眼裏流露出無限的好奇。林冬第一次見他表現出對外界的探知欲,感覺可能是在局裏待了一天沒吃藥,這會神經開始活躍起來了。
正想提醒文英傑和岳林送常子言回去的路上小心他折騰,林冬的眼前赫然出現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
身形痩削的常子言忽然往右側猛地一撞,狠狠撞向體格比自己更單薄的文英傑!僅僅一步之遙,然而不管是林冬還是唐喆學都沒來得及拽住文英傑,眼看着他生生被撞飛跌落到樓梯下面,連樓道上路過的同僚在內,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弄得當場呆愣了一瞬。
“英傑!”
岳林一嗓子喊岔了音兒,甩下常子言,順樓梯飛奔而下去查看文英傑的傷勢。要是換個人還好,摔一下也就摔一下了,可這病秧子,他媽的不摔都跟要死了一樣!
唐喆學的第一反應也是下去查看文英傑的傷勢,卻緊跟着聽到林冬的吼聲:“二吉!控制常子言!”
下一秒,唐喆學跨步上前迅速将常子言撅倒在地。臉朝下被壓在地上,胳膊反擰着上铐,常子言哇哇喊疼,像個四五歲的孩子那樣,哭鬧掙紮。其他同僚也從震驚中回過神,呼啦啦圍了過來,摁人的摁人,救人的救人。
此時此刻林冬強壓着憤怒和擔憂,将視線轉向冷眼旁觀的顧黎,咬牙擠出聲音:“你剛剛和常子言說,讓他找機會攻擊我們中的一個,對麽?”
一直表現得頹廢而又失落的顧黎低頭輕笑了一聲,随即迎上林冬灼人的視線,得意洋洋的:“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林警官,子言那孩子情緒起伏極大,而且時常表現出攻擊性,我只能說,對于文警官的遭遇我感到抱歉,但誰讓你們事先沒把子言的情況問清楚呢,是不是?”
“你利用常子言無需承擔刑事責任的便利來報複警方,行,顧黎,你有種。”林冬氣急反笑,同時手上一收,用足以留下淤青的力道緊攥住顧黎的胳膊,傾身靠近他的耳側,一字一頓的——
“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你聽好,文警官要是斷一根骨頭,我讓你賠他十根!”
TBC
【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嗯,入V了,應該是萬字肥章,這才4000多字,不過因為這一卷剛好結束,後面的部分就分開發了,等于今天更兩章23333333~這一本和之前都不太一樣,雖然還是單元劇,但卷的結尾部分會和下一卷開頭有連續,我想試試這樣一口氣整本連下來的寫作手法,嘿嘿,哦對,向日葵那案子是主線,得慢慢破
記得回帖啊,入V發紅包
下一卷,《黑寡婦》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第2卷 第二卷黑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