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清楚她是他的福星
宋闵之入了氈帳,沈瑜卿坐在下首的位置,她原本是想出去了,奈何魏硯說她若是出帳,便也将宋闵之轟出去,她才不得已留在這。
真是個無賴的男人,沈瑜卿心裏暗自腹诽。
“王爺。”宋闵之拱手做禮,魏硯擡手讓他落座。
宋闵之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沈瑜卿,眼又看向坐在上首的王爺,沒料想到三皇子也會讓沈家二丫頭留在這,詫異片刻,低頭默默飲了口茶水。
緩了緩,宋闵之帶笑開口,“幸而有王爺鎮守漠北,這一方才安穩多年,護萬民疆土,王爺大公朝廷內外無不嘆服。”
魏硯道:“既然嘆服,漠北的政事歸于本王,朝廷就沒必要再插手。”
宋闵之一噎,竟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
他幹笑兩聲,“王爺,老臣此次來是為了…”
“耶律殷一事沒得商量。”魏硯擡眼,黑眸深深,直言道:“老東西管不住的人,本王替他來管。”
朝中送的那封軍令,早派下來的使臣,想一想便猜到了,無非是為了耶律殷。
宋闵之說:“耶律殷畢竟是皇親國戚,漠北一方想要無憂,少不得朝中周旋,王爺何不賣了這個面子。”
魏硯冷聲,“狗屁的皇親國戚,惹急了,本王一樣要了他的腦袋。”
“使不得,使不得…王爺,依老臣之見,不如用緩兵之計。派使臣前去如何?有何誤會都說個清楚。”宋闵之道。
魏硯,“本王已派了人去。”
宋闵之剛松下一口氣,又聽他道:“想必再過幾日,耶律殷就該在上郡的下獄裏了。”
“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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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說了。”魏硯喚聲,“張禾,送客。”
當年三皇子何等意氣風發,宋闵之最是知道,即便過了這麽多年,三皇子身上這股說一不二,天不怕地不怕的勁依舊還在,看這架勢此事是再沒轉圜之地了。
臨行他必知此行八.九分成不了,好在也不為了這一件。皇上交給了他三件事,一來是為了耶律殷,二來是為了看三皇子離京十餘年情狀如何,三來就為了賜婚一事,觀方才情形,看來三皇子對沈家二丫頭确實不一樣。
在上京時三皇子便不近女色,到了漠北十餘年也沒聽說身邊有過女人,如今來看這樁婚事有戲。
宋闵之出了帳,沈瑜卿跟随相送。
離帳不遠,上京行使正候着,停一輛馬車,數十兵卒。
“宋伯伯,我阿爹在獄中還可好?”沈瑜卿離開上京已有小半年了,自阿爹下獄,到現在她還沒有上京的消息。
宋闵之停下,捋着胡須笑了笑,“二丫頭放心,薄之一切都好。皇上體恤,将薄之從下獄調到了行宮,可安享一段日子了。”
沈瑜卿這才放下心。
宋闵之眼凝了下,笑意緩了,“不過我來時沈夫人好似有些風寒之症。”
阿娘每逢春易染風寒的症沈瑜卿是清楚的。如今阿爹和她都不在府裏,不知阿娘該如何過。
沈瑜卿嘆了嘆氣,眉眼淡下來。
宋闵之思慮下,還是開口道:“二丫頭,我看現在三皇子對你不是無情,你何不趁機帶他回了上京,總歸不讓薄之擔憂了,你一家也好團聚。”
沈瑜卿沒多說什麽,揚起唇角露出個笑,“多謝宋伯伯好意。”
宋闵之看出她勉強,搖搖頭,嘆一聲,“也不知皇上為何會下這一道旨意。”
…
沈瑜卿翻着書,書卷看了多遍,她早記下了,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離家快半年了,近日一團事忙着,她都有些快忘記最初的來意。
翻到最後一頁,醒柳端了飯食進帳,看她一副憂思模樣,不免跟着一起擔憂,“小姐,近日事多,您是不是太累了。”
沈瑜卿揉揉額角,神色厭厭,“許是吧。”
夜裏沈瑜卿沒去魏硯氈帳,她早睡了。
半夢半醒時,她翻了個身,像撞到什麽,手過去,撫到一塊烙鐵般硬,她迷糊着摸了摸,覺得那手臂已然繃緊,臂上肌肉鼓緊,微微燙熱。
沈瑜卿一瞬清醒了,她睜開眼,黑夜中看清一雙精亮的眸。是魏硯,他亦在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她手還抓着他的臂,呼吸停了停,身往後傾,與他分了距離,“你何時來的。”
“有些時候了。”魏硯貼上來,掌抓着她的手,帶她向下,摸到他的胸膛,中衣領口敞着,幾乎與她肌膚相貼。
沈瑜卿手心燙熱,被他帶着往下走,已過了他的腹,她呼吸皺緊,覺不能再繼續下去,先出聲,“魏硯…”
“怎麽?”他掌停下,她仿佛觸到什麽。
沈瑜卿一陣耳熱,睡意全沒了。
魏硯嘴角勾起,笑得浪蕩,沒再逗她。
好一會兒她不說話,魏硯也沒強迫她,放了她的手,将人收到懷裏,眼低低地,笑意收了,眸色微微放沉,“宋闵之都和你說了什麽?”
沈瑜卿手抵着他胸膛,觸到一片硬實,她輕輕含了下唇,“我問了宋伯伯家中如今的情形。”
“如何?”他問。
沈瑜卿實話實說,“阿爹已從下獄出來,只是阿娘身子不大好,有咳疾。”
她感到身上的手臂緩緩收緊,頓了頓,繼續道:“我阿娘自十年前身子就不大好了。”
沒聽到人回應,只耳邊的呼吸聲。
沈瑜卿仰起臉看他,“魏硯,我…”
他頭低下來,堵住她的唇,吞下那些話。
沈瑜卿猝不及防,呼吸都有些急了,掌心貼他的胸口,感受到血脈的炙熱跳動。
魏硯碰碰她的鼻尖,緩緩放開她,臂卻還收着,沒松動半分,“你想走我不會攔着。”他喉嚨滾動,緊盯着她,眼底深深,“只要你還能回來。”
“我會一直在這。”
沈瑜卿對上他的眼,心口仿佛有根刺狠紮了下,許久沒再開口。
她想了一日,心裏雜亂無比,一時是等在上京的阿爹阿娘,一時又是漠北這些時日的種種。
“你真的不回上京嗎?”沈瑜卿聽到自己出聲,看着他低沉的眼。
魏硯喉骨一滾,嘴角輕扯兩下,看不出笑,下颌繃勁,聲低沉,微微的啞,“我不配回去。”
沈瑜卿怔了怔,喃喃問出聲,“為什麽?”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沈瑜卿心口砰跳,只覺他藏了難言秘密,卻不知是什麽。
她見他眉峰壓得極低,薄唇抿了下,似是欲言又止,摟着她的手臂愈發得緊,仿佛怕她會跑了。
“我們的賭局你從未想過自己會輸嗎?”沈瑜卿輕聲問。
“你不也從沒想過自己會輸?”魏硯勾着唇,卻聽不出有多少笑意。
他們誰都沒想過,也沒想過會變成今天這樣。
沈瑜卿久久沒再說話,呼吸平穩,似已是睡去。
魏硯親她的額,盯了會兒她的側臉,手臂收緊,也慢慢合了眸。
…
在科洛裏過了小半月,最後一次藥浴,魏硯的右臂已無大礙了。
他握了握拳,又提了案上的刀,在帳外揮了兩把,動作淩厲煞然,有開山之勢。
魏硯臉上挂着笑,刀一收,大步往回走。
沈瑜卿在帳裏坐着,魏硯掀簾入帳,攔腰就把她抱在了懷裏。
手臂緊锢着,壓着她的呼吸。
沈瑜卿驚了驚,看到他眼底痞壞的笑,雙手推他,“你做什麽,快放我下來。”
魏硯盯着她的眼,手猛一用力,臂肌鼓脹,将她抛入空中,又穩穩接了回來。
他那一身力氣無處用,沈瑜卿心口跳得厲害,呼吸急促,沒好氣地錘他胸口,“你再動我我就不管你了。”
魏硯雙臂托她,聽到她這句氣言,忍不住低低地笑,“這威脅倒是厲害了。”
本就是情急之下的話,沈瑜卿沒多加考慮,如今再一細想,倒像是跟他有多親昵似的。
“又欠了你一回。”魏硯碰她的唇,額頭貼她。
沈瑜卿瞥開眼,哼了一聲,“你欠我的還少嗎?”
是不少了,自她到了漠北,他就一直在欠她的。
她是他的福星。
他唇貼着,一下一下地碰,呼吸重了些,含住她的唇,重重壓下去。
沈瑜卿一僵,全身都像麻了般,手忍不住推他胸口。
許久,魏硯放了她,沈瑜卿伏在他懷裏小口小口的呼吸,“你下不下流,就知道做那些事。”
魏硯蹭她的臉,呼着氣,“除了你,你還見過我對誰下流?”
“你要做那些事怎會讓我看見。”沈瑜卿眼白着他,氣息不穩,臉都升了紅霞。
魏硯笑了笑,看清她雪的頸,眸色幽幽,倒是沒再說話了。
傷養得差不多,三州也來了軍報。
三州兵馬,如魏硯所料,耶律殷大敗。
朝中政局有老東西去穩,他穩不住魏硯手下有兵,大不了發軍,一舉除了那些奸佞小人。天高皇帝遠,魏硯從沒懼過那些孽黨。老東西的顧慮全然多餘。
離開科洛裏已過了小半月。
起行時呼爾丹親自來送,過了一段路,往西。
沈瑜卿遮着帷帽,牽扯缰繩打馬在行伍間,魏硯往後瞥一眼,看到地上顯出的人影。
自科洛裏出來她就鮮少再說話。
魏硯收回視線,扯着缰繩。
行有三個時辰後,停下休整片刻。
沈瑜卿接過醒柳拿來的水,打開塞子小口喝着。
她眼過去,看到遠處站在馬前的男人。
他沒看她,沈瑜卿轉了眼。
漠北的天變幻莫測,不知何時就會起風沙,僅休息片刻再次起行。
往西少有州城,大多是盤踞綠洲的莊子。現下出關是犬戎人的境界,每行多久都要格外小心。
沈瑜卿感受到當地的幹裂,像有刀子割了臉,又有風沙灌進來。帷帽遮擋,也會有殘餘的沙撲到她脖頸。
快入夜時,尋到下一處莊,人口混雜,裏面中原人居多。
進莊子後沒再騎馬,莊子雖不大,好在有一間驿站,正容得下一行人。
許久沒來生意,驿站老板忙招呼人。
張禾拿了銀錢置到案上。
掌櫃問,“爺是走商的?”
張禾點頭,“我們當家的剛從關內出來,正趕去絨狄。”
掌櫃訝異,“爺不是不知了,最近通絨狄也不知為什麽那條路封了,凡是要去的商旅都被犬戎人阻隔了回來。”
張禾多加了一錠銀兩,問:“掌櫃可知何人封的,為何封了?”
掌櫃四下瞧了眼,收了銀兩低聲,“聽說是耶律王上出了事,有死令,那一出事,這必封路。”
…
張禾上了二樓禀事。
“王爺,那掌櫃是這般說的,看來耶律殷或許預料到自己會有不測。”
魏硯沉了眼,“布了人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是想要這個東西,還是想要自己的命。”
“休整兩日,再派人去探。”
張禾抱拳,“是!”
夜裏的飯食由夥計送進屋,魏硯用完飯,坐在案後寫了封書信折好,吩咐人送去了上郡。
沈瑜卿的屋子只與他隔了一重牆壁,她在最裏,他挨着她,不算遠了。
她的門緊閉着,沒有分毫動靜。
魏硯合了門。
翌日天晴,風沙漸小。
莊子不大,從驿站望去一眼見到了頭。
沈瑜卿在榻裏翻書,實在無事可做,外面沒有動靜,昨夜一夜安穩,魏硯沒來找她。
她眼盯着書卷,卻一個字沒看進去。
街上有嘈雜的叫賣聲,沈瑜卿推開窗,看到一片人間煙火氣。
莊子并不繁華,勝在熱鬧。
她坐不住,趿鞋下榻,披好外氅出了門。
旁側的屋子沒有動靜,不知他在不在裏面。
醒柳見她出來,喚了聲,“小姐。”
沈瑜卿收回心緒。
“小姐怎麽出來了?”
“坐得悶,出來走走透透氣。”沈瑜卿說。
她眉眼淡,仿佛就只是這樣。
醒柳垂着頭,道:“王爺一早出去了,像是有要事,至今還沒回來。”
沈瑜卿看她一眼,“我又沒問你這個。”
醒柳頭垂得更低了。
整個驿站被魏硯包下,平常都是沒人,如今卻叫掌櫃賺了大發,自然是樂得去伺候這些貴人。
男主人一早出去,掌櫃忙前忙後,稀罕得見到未露面的女主人,恭迎道:“夫人可是待在屋子裏悶了?不如出去走走,我們莊子雖小,卻勝在熱鬧,這西域的,中原的玩意兒都有。”
掌櫃說得津津有味。
沈瑜卿反應了下,才明白他口中的夫人是自己。
她聽得漫不經心,眼看着門外,更沒像在聽。
掌櫃注意到,小心地詢問,“不知夫人喜歡什麽,我好給夫人介紹介紹。”
樓下的門開了,先入一挺拔人影,胡服束身,衣擺獵獵,腰間挎一柄長刀,步履不停。他敏銳,注意到頭頂的視線倏地擡眼。
四目相撞,片刻,沈瑜卿若無其事地收回眼。
“算了,待在屋子裏也沒覺得煩悶。”她落下一句,往回走。
掌櫃一愣,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看向醒柳,“夫人這是…”
醒柳道:“掌櫃還是先忙去吧。”
沈瑜卿回屋沒多久,外面就靜了,過一會兒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沉穩有力,革靴踏在地上,一聲接着一聲。
她出神片刻,緊接着又聽到隔壁推開的門,再之後是掩門的聲音。
魏硯沒有來。
沈瑜卿翻着書,她本也沒想過他會來。
用完晚飯,淨室備了水,醒柳侍候完沐浴,沈瑜卿讓她出了去,自己坐到妝鏡前拭發。
正擦着,門處響了動靜。
不會是醒柳。
沈瑜卿擦着頭發,眼珠動了動,沒起身,也沒出聲。
叩門的人似是不耐了,又拍兩下,沈瑜卿還是沒動。
緊接着那門“砰”地從外開到裏碎成木片,門口站着那嚣張的男人。
沈瑜卿看他一眼,“門壞了。”
魏硯黑眸盯着她,忽而提起唇,“嗯,我踹的。”
沈瑜卿轉開臉。
這動靜不小,醒柳急忙過來,掌櫃也跑了上來,看到樓上架勢吓得心髒抽了抽,老舊的門本就不結實,哪禁得住這番折騰。
張禾從懷裏掏出錠銀子,“修門。”
銀子可比門值錢多了,掌櫃登時樂不可支,又下樓找人去修門。
張禾看看醒柳,使眼色示意先走,這種事不是他們能摻和的。
醒柳擔憂地看向裏面坐的小姐,又看看王爺,最終還是躬身退下了。
周圍清散,魏硯側側頭,“出來到我屋裏說話。”
沈瑜卿眼眸低垂,“憑什麽你讓我去我就要去。”
魏硯“啧”了一聲,跨步過來,站在她身後,兩臂向前一撐,将人都圈在懷裏,“不去我屋,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門被他踹壞了,外面人一眼就能看清裏面在做什麽。
沈瑜卿冷臉,“你讓開我自己走。”
魏硯又看她一眼,她眼底還是不忿的。手臂移開,她先出去了。
自宋闵之離開後他就已感受到她的不對勁。對他愛搭不理,好像在考慮還要不要他一樣。
魏硯看着眼前高挑的人影走遠,拱拱腮幫子跟了上去。
沈瑜卿推門進了去。
他的屋子與她是一樣的,只不過她要嬌氣些,屋內陳置亦是精致,魏硯這間則是粗糙,只看出有人住過的跡象。
進了裏,身後的門關上。
沈瑜卿一回身就叫他抱住了,他手臂锢得緊,死死得扣她在懷裏。
“我還以為你不會和我說話了。”魏硯低頭,鼻尖觸着她,嘴角一抹笑若有似無。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沈瑜卿眼睫顫了顫,淡然地撇開臉,“我為何不會和你說話。”
“你我都清楚。”魏硯臉低了下,“我說過,我會一輩子在漠北,你若回了上京,可以随時來找我。”
“你憑什麽認為我回上京後還會回來找你?”沈瑜卿對上他漆黑的眼,淡淡地開口,“姑且不論我一人回去皇上會治我父親何等罪。就先說上京到漠北一來一回要耗費大半年,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為了你甘願周轉這大半年?”
魏硯盯住她的臉,方才笑意漸無,喉嚨滾動兩下,嘴角輕扯了扯,終是沒說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