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明珠突然病亡, 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
雖然他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但是之前還精神奕奕到處奔波的人忽然就沒了,還是讓人十分吃驚的。
哪怕明珠已經不被皇帝重用,卻依舊有個好兒子在, 上門祭奠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八阿哥也特意上門去, 對着迎客的納蘭揆敘道:“二公子, 還請節哀。”
納蘭揆敘點點頭:“有勞八阿哥特意上門來。”
八阿哥就趁勢勸慰道:“納蘭大人之前跟我相談甚歡, 我對他頗為敬重,如今他突然病亡,實在叫人遺憾。”
聞言, 納蘭揆敘依舊點點頭,然後去接待其他上門來的客人了。
等客人都散去,八阿哥留到最後還沒離開。
納蘭揆敘似乎也明白八阿哥想要一個答案, 于是把人請到後邊的書房道:“八阿哥特意留下,想必是要問問在下的意思。”
八阿哥就笑道:“二公子是個聰明人。”
納蘭揆敘扯了扯嘴角道:“其實我一直不贊同阿瑪的心思,可惜阿瑪鑽進死胡同裏怎麽都不肯出來。這次也是因為他各處奔走,過于疲憊才會突然病倒的。起初阿瑪已經感覺有些不适, 卻只以為是疲倦罷了,這一拖就耽誤了病情。”
八阿哥聽得心裏咯噔一跳,他沒想到明珠竟然是因為各處奔走把原本的人脈圈回來而累病的, 尤其明珠就是為了他奔走的,如今人死了,納蘭揆敘更不可能答應了。
果然納蘭揆敘說道:“雖然是阿瑪堅持才變成如今這樣,我并不怪八阿哥, 但是八阿哥還請回吧。那些事随着阿瑪去了, 就該就此結束的。”
明珠都不在了, 八阿哥還間接讓明珠病死了, 納蘭揆敘不把人直接打出去,已經很給八阿哥面子了,怎麽可能繼續幫忙呢?
至于明珠那些人脈轉到八阿哥手上的事,更是不可能了。
八阿哥張了張口,到底還是道:“我也沒想到會是如此,還請二公子多想想,等以後我再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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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納蘭揆敘如今沉浸在明珠病死的悲傷之中,才會斬釘截鐵地拒絕自己,過陣子冷靜下來就未必了。
納蘭揆敘卻搖頭道:“我跟阿瑪不一樣,八阿哥還是死心吧。我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也沒有改變的意思,請!”
人都下逐客令了,八阿哥只好回來,滿臉陰沉之色。
八福晉一看就問道:“怎麽,明珠家的二公子不願意幫忙?”
八阿哥嘆氣道:“何止,聽着那意思,他就要跟我徹底劃清關系。”
八福晉跟八阿哥的想法一樣:“明珠剛死,他這樣也正常,過陣子就好了。”
八阿哥卻覺得納蘭揆敘不是那麽容易改主意的人,只得暫時放下。
好在他沒有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面,除了明珠這邊,八阿哥跟其他大臣私下都有聯絡。
不少大臣都願意支持八阿哥,讓他心裏大定。
這天早朝的時候,有禦史提出,皇太子既然罷黜,就該選出新的太子來,太子之位如何能一直空置呢!
其他大臣紛紛附和,皇帝坐在上首微微擡眼道:“那依照衆卿家的意思,誰是最适合當太子的人選?”
大臣們有提出大阿哥的,有提出三阿哥的,有提議八阿哥,甚至還有提議十四阿哥的。
反正好幾派人,然而推舉八阿哥的大臣是最多的。
大阿哥被提議的時候後背一寒,回頭看了一眼,想着究竟是誰坑自己。
然而聽到後來,他又放心了,大臣們七嘴八舌提議那麽多,皇帝也不會只關注到自己的。
果然皇帝聽完後只點頭道:“行吧,朕考慮一下。”
八阿哥一聽,心裏忍不住澎湃起來,皇帝真的會選出新的太子,會是誰,是自己嗎?
下朝後皇帝回到禦書房,李德全把伺候的宮人都打發走,還關上門後,皇帝就狠狠砸了桌上的折子,滿臉怒氣:“看看,這一個個看着太子被廢後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恨不能再踩上兩腳。”
太子到底是他親自撫養長大的,皇帝還以為今天會有大臣建議重新複立太子,誰知道一個都沒有!
尤其這些人竟然一個個都選了八阿哥,看樣子八阿哥私下沒少活動!
皇帝發怒之後又恢複了原本的神色,李德全彎腰把折子重新撿起再整理好,然後泡了茶送過來。
見着皇帝似乎平複下來,李德全心裏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皇帝卻忽然放下茶盞道:“讓人去越河那邊看看,問問老四。”
問四阿哥什麽,自然是問他,誰是适合當新太子的人選了。
李德全應了,連忙吩咐人快馬加鞭過去。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依舊一大早去了越河那邊,耿奕如今每天都起來陪着吃早飯後再回去睡個回籠覺,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冷不丁她被胡嬷嬷推醒,還感覺奇怪。
畢竟耿奕睡回籠覺的時候,從來都沒人來打擾過的:“怎麽了?”
胡嬷嬷連忙道:“宮裏派信使來尋四阿哥,就在外頭候着。”
耿奕吓得趕緊起來見人,信使低着頭,只說皇帝有口信要親自見四阿哥,她就道:“爺和十三爺每天一大早就去越河那邊督工,一般傍晚才會回來,要是不着急可以在府裏等一等。”
信使自然是着急的,耿奕就讓小李子帶着信使去河邊尋四阿哥。
畢竟他們做督工的總不會在一個地方呆着,一路沿着河岸往上走,小李子也只能帶着信使一路走。
好在四阿哥今天沒走太遠,信使很快就見着人了。
四阿哥還納悶皇帝怎麽忽然派信使來,尋了個清淨的地方聽完,面露詫異。
看信使還等着回複,四阿哥就沉吟道:“太子二哥是皇阿瑪一手培養出來的,兒臣暫時沒想到有誰比太子二哥更合适的人選了。”
這也是心裏話,畢竟太子哪怕性子不夠好,卻是文武雙全,完全是皇帝手把手教出來的,其他阿哥們哪怕再厲害也是遜色一些,根本無法比拟。
皇帝忽然要選新太子,要挑個比原本太子還好的人,四阿哥是想不到的。
信使反複記下四阿哥的話,行禮後就告辭,準備快馬加鞭回去複命的。
人一走,十三阿哥才過來小聲問道:“四哥,皇阿瑪真要選新的皇太子嗎?”
四阿哥也是一臉疑惑:“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他琢磨着皇帝是不是也在猶豫選誰,确實其他阿哥都比不上原本的太子,這才問完大臣問完其他阿哥們,還特地派人過來問自己?
反正四阿哥感覺剛才的回答沒什麽問題也就放下了:“好了,我們繼續巡察,此事我回頭讓人留意一下就好。”
十三阿哥點點頭,反正他們如今離開京城,消息沒那麽靈通,也只能這樣了。
信使快馬加鞭回宮後把四阿哥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皇帝聽完只微微颔首,就揮手讓信使退下了。
皇帝摸着胡子,臉上的表情不顯,李德全卻看出皇帝對四阿哥的答案挺滿意的。
果然皇帝開口道:“老四的性子看着沉悶,倒是挺會說話的。”
四阿哥看似是在誇太子,不就是在誇皇帝嗎?
皇帝天賦異禀,能力出衆,親自培養的太子才厲害啊!
他又輕輕嘆氣道:“要是大臣們跟老四這樣實在就好了。”
四阿哥說得是實話,其他阿哥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說比太子還要出色嗎?
那些大臣是睜眼瞎嗎,能看不出來?
說到底,不過是利益二字罷了。
阿哥們誰許了好處,大臣和背後的家族願意輔助,得這個從龍之功,為的是以後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大臣們再次提起推舉新皇太子之事。
比起昨天,今天大臣們就更統一了,大部分支持的都是八阿哥。
昨天夾雜着大阿哥、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已經寥寥無幾,餘下一些沉默沒摻和進來的大臣,比如納蘭揆方,以佟國維、馬齊、阿靈阿、鄂倫岱等的重臣卻也開始支持八阿哥。
皇帝大感意外,只道:“朕最近時常夢見太皇太後,聆聽她的教誨。她說太子只是病了,又被奸人所蠱惑才性情大變,朕深以為然。如今有院首妙手回春,太子的身子骨也越發好了起來,性情亦恢複到以前。”
大臣們一怔,面面相觑,皇帝這是要重新把太子複立?
這讓他們大為詫異,佟國維反應最快,立刻拱手道:“微臣贊同複立太子。”
其他大臣紛紛跟着附和,納蘭揆方也低頭應和,嘴角卻露出一絲不着痕跡的諷刺。
八阿哥整個人都愣住了,也不敢擡頭,等下朝後回複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八福晉有些擔憂看着他,得到消息後她也大為不解,皇帝這是做什麽,耍人嗎?
“爺,皇上究竟是什麽意思?”
八阿哥苦笑道:“能是什麽意思,不過是一時氣憤廢掉太子就後悔了,于是想辦法把太子立回來。正好還可以試一試,看哪個傻子會先跳出來。”
沒想到有一天,他就是那個傻子。
自己早該想到了,皇帝那麽偏愛太子,哪裏舍得真的廢太子呢?
可憐他到處奔波,四處籠絡,許出了不少好處,畫了多少大餅,如今在那些臣子心裏,自己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八福晉安慰八阿哥道:“爺別灰心,皇上能廢太子一次,就可能廢第二回 ,我可不覺得太子是病了,他就是這個德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八阿哥打斷她道:“好了,這話就別說了,免得隔牆有耳。”
他拍了拍八福晉的手背又道:“不過你說得對,我得耐心一點。”
八阿哥也不相信太子就那個性子,皇帝之前忍不下,後來還能忍得住嗎?
京城裏廢太子後又重新複立太子的事傳到四阿哥這邊,已經是塵埃落定了。
十三阿哥就納悶了:“皇阿瑪這是做什麽?”
四阿哥搖搖頭,覺得皇帝的心思難測,此事未必就結束了。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傳來消息,皇帝因為衆臣一致推舉八阿哥之事重責佟國維、馬齊等人,尤其馬齊被革去了大學士一職,予以拘禁之罰。
最讓人玩味的是,皇帝把馬齊拘禁後交給八阿哥來督察。
換言之,讓八阿哥來負責馬齊的拘禁。
甚至馬齊的三弟馬武、四弟李榮保及其族人都受到牽連,被革職的,也有被禁足的。
四阿哥把消息告知十三阿哥,後者沉吟片刻道:“皇阿瑪這是讓曾經支持八哥的大臣跟他交惡了,截斷了他們以後的來往。”
馬齊不知道會不會被重新放出來,但是皇帝把此事交給八阿哥,八阿哥不能不做,做就肯定得罪人了。
其他重臣看見馬齊的下場,能不離八阿哥遠遠的嗎?
不管八阿哥以前畫了多少大餅,這時候大臣們都不敢碰了,誰碰誰倒黴,哪個還敢啊!
可以說皇帝親手斷絕了八阿哥以後的可能,顯然不會讓八阿哥再繼續蹦跶,籠絡群臣了。
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贊許地點點頭:“十三弟想得不錯,皇阿瑪正是這個意思。”
皇帝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就直接把八阿哥以後的路都斷絕殆盡了。
四阿哥心裏不由感慨,馬齊是個人才,如今牽連到争儲的旋渦當中被革職,實在是太可惜了。
對八阿哥的話,四阿哥就感覺這個弟弟實在太急躁了一點。
哪怕八阿哥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去見馬齊的時候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或者說什麽話了。
馬齊只拱手行禮道:“有勞八阿哥了。”
他如今是罪臣,就只能聽命行事,跟着八阿哥去了拘禁的地方。
是個不大的院子,周圍都是侍衛把守,不過馬齊一個人住的話已經足夠了。
八阿哥道:“回頭會有人送吃食進來,若是馬齊大人有什麽需要也可以吩咐,外頭都有人守着。”
馬齊哪裏敢吩咐什麽,只應了是,低着頭進了院子。
八阿哥看着侍衛把院子大門關上還鎖上,交代侍衛們不要苛待馬齊,這才離開的。
他回去後郁郁寡歡,張明德來了都沒能讓八阿哥提起精神來。
張明德掐着指頭,低聲道:“八阿哥,那一位如今紫氣已散,不過是茍延殘喘。若是八阿哥着急,在下能耗費十年陽壽來出手相助。”
八阿哥一怔,這才擡起頭來問道:“張先生打算怎麽做?”
張明德故作神秘道:“在下曾有一符,只要得到生辰八字後開壇,就能讓對方壽命腰斬甚至當場斃命。”
這話吓得八阿哥豁然起身,臉色直接沉了下去:“不行,此事不可為!”
哪怕他再想争那個位子,直取太子的性命這種事是做不出來的:“張先生以後別提這個,那個符也立刻燒掉,這話爛在肚子裏!”
八阿哥斷然拒絕,張明德就勸道:“若是太子不在,那麽八阿哥就是最大的人選。”
聞言,八阿哥還是擺手道:“不行就是不行,這事不要再說了。”
他哪怕就此成功了,弑兄這個罪名也會牢牢戴在頭上,令自己都不齒:“來人,送張先生回去。”
八阿哥對外面進來的心腹侍從使了個眼色,張明德被送回去院子後,周圍就有侍衛把院子包圍起來,顯然不讓張明德出去了。
哪怕裏面,伺候的下人也緊緊盯着張明德,免得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八福晉知道後也吓了一大跳,對八阿哥道:“爺,此人恐怕不能留了。”
如此膽大妄為,誰知道張明德以後會做出什麽來?
八阿哥有些猶豫,畢竟張明德這個神算還是很好用的,除了膽子太大之外沒什麽毛病:“暫時先讓人盯緊了,只要他不亂來就沒什麽。”
八福晉卻不這樣覺得,只認為留下張明德是後患無窮。
不出幾天,京兆尹忽然帶差役上門來索要張明德,對八阿哥道:“此人到處招搖撞騙,四處斂財,手上還有幾條人命在。微臣是順藤摸瓜後發現此人,要緝拿歸案,還請八阿哥行個方便。”
八阿哥滿臉詫異道:“這怎麽可能?張先生不是神算嗎?”
怎麽還招搖撞騙,四處斂財,甚至手裏有人命?
但是京兆尹絕不會說謊,八阿哥就帶他去了張明德的院子,看着對方被差役帶走。
張明德滿臉驚慌道:“八阿哥救我,救命啊!”
京兆尹吩咐差役把張明德的嘴巴堵上,對八阿哥行禮後就離開了。
八福晉匆匆趕來,看見離開的京兆尹和帶走的張明德小聲問道:“爺,張明德會不會在牢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八阿哥開始後悔沒聽八福晉的提議,早早把張明德弄走或者直接變成啞巴,就不會有後邊這麽多的事了。
可惜如今後悔也太遲了,他嘆氣道:“只盼着他能管好自己的嘴。”
但是很顯然,張明德不但沒管住,還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皇帝看見京兆尹送來的折子,氣得砸在地上:“此事都是真的?”
折子上寫了張明德給八阿哥算命說是貴人之相,還要幫八阿哥咒死太子。
京兆尹答道:“算命之事是真的,罪人曾在最近跟身邊人提及過。至于詛咒之事,罪人跟八阿哥提起過,但是被八阿哥拒絕了。”
聽說八阿哥拒絕了,皇帝這才皺眉道:“也罷,這樣的人不必留下了。”
張明德這人之前的所作所為就是個惹事精,哪裏有争鬥就去哪裏,為了達到目的什麽手段都敢用,也不知道為何還闖出點名聲來,被人推薦給了八阿哥。
八阿哥還真信了張明德是個神算子,其實這人不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騙子罷了!
皇帝越想越生氣,想到自己的兒子被一個騙子給騙得團團轉,就更加心塞的。
尤其這個騙子還膽大妄為,準備詛咒太子,哪怕是個沒本事的騙子,光是有這個想法就該死!
京兆尹回去後就派人在牢裏收拾了張明德,師爺什麽都沒敢問,明白此事牽扯到阿哥們,悄然無聲解決掉是最好的,對外只說張明德突發急病死在牢獄當中。
皇帝心裏不痛快極了,想找個人說話,卻坐在原處久久沒能想到誰。
大阿哥是個沒腦子的,跟他說幾句話就要給氣得半死,還不如不見,皇帝還想多活幾年的。
三阿哥這個書呆子,說話一板一眼的,實在無趣得很。
八阿哥的話,皇帝暫時壓根不想見他。
五阿哥太孩子氣了,七阿哥就算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出宮建府後帶着十四阿哥都玩瘋了,整天不着家的。
十二阿哥被蘇麻喇姑養得性子極為沉穩謹慎,話比四阿哥還少,問一句才回一句,也是沒意思極了。
餘下的都是幾個年紀小的阿哥還在上學呢,皇帝放松的時候會叫他們過來問幾句功課,如今心情不好就別吓着孩子了。
皇帝就問起身邊的李德全道:“越河那邊進行得如何了?”
李德全不知道皇帝為何問此事,還是連忙答道:“回皇上,越河那邊的消息傳來,一切有條不紊的。河道的泥沙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水深已然确定,石料都運過去,匠人們開始動工的。”
皇帝聽後就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工匠直接開工就行了?”
李德全應道:“是,當地官員跟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巡視河道。四阿哥說河道清理好了,以後還會有泥沙過來,需要定期清理,要人時常盯着。堤壩按照圖紙來,建好後也得定時檢查,免得有開裂等小問題沒及時發現,會釀成大禍。”
皇帝再次點點頭,四阿哥務實,還知道靈活變通。
清理河道不是一次兩次就行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堤壩也需要保養和檢查,而不是建好後就扔着不管了,以為萬事大吉的。
“那就讓當地官員接手此事,叫老四和十三回來。”
李德全聽得一愣,立刻應下去吩咐了。
他知道皇帝不會讓兩位阿哥在外頭太久,還以為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好歹在外邊歷練一兩年才回來,誰知道這才幾個月就叫回來了?
耿奕在後院正指揮馬廚子的幾個徒弟和丫鬟把小蝦曬起來,一網子撈起送過來的大蝦,還夾雜着不少小蝦,廚房自然看不上要扔掉。
被她知道後就留下了,曬幹後能入菜,還能腌成小菜的。
這些蝦雖然小,做主菜有點寒酸,添進菜裏一起炒,卻能平添不少鮮味。
曬幹後也容易儲存,放在幹燥的地方一兩年還是可以的。
馬廚子感慨耿奕真會持家,耿奕心想她這不是沒事做嗎?
她又不用去河道那邊做督工,又不樂意跟當地那些夫人們寒暄,最多就跟老大夫聊一聊藥方,再請教一下把脈的技術。
附近的鎮子又遠,馬車過去得兩個時辰,也沒什麽店面能逛,耿奕還不如呆在家裏面呢!
不過她每天早上起來陪四爺吃完早飯後睡個回籠覺,下午再琢磨吃什麽也過得挺充實的。
哪想到京城的信使又來了,然後帶來一個消息,皇帝要召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回京了!
耿奕一時心情複雜,說好要呆個三五年的呢,她連以後吃什麽幹貨都開始準備了啊!
四阿哥看她的臉色不由好笑道:“怎麽,你不想回去嗎?”
耿奕搖頭道:“不是,就是我原本以為要呆很久,每天努力讓人收拾院子,再整理出更多能吃的菜式來,忽然之間就要回去了……”
那她之前忙裏忙外為了什麽,那些幹貨作為特産帶回去嗎?
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耿奕立刻又打起精神來道:“那我這就開始讓人收拾,爺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四阿哥想了想道:“河道那邊需要交代清楚,怎麽也得三五天之後才行。”
三五天足夠整理收拾好了,耿奕就點點頭開始一疊聲吩咐,讓人先把不用的東西開始整理到籠箱去。
她剛才沮喪,然後忽然又振奮起來,精力活潑去吩咐開去,四阿哥看着不由好笑。
十三阿哥其實也十分疑惑:“四哥,皇阿瑪這麽快就原諒我,讓我們回京去了?”
其實如今太子被廢掉後又給複立,加上後邊成年的阿哥們都出宮建府,封爵封王了,京城如今的勢力分布比他們離開前還要複雜,這時候回去并不是特別好的時機。
四阿哥卻笑道:“我們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裏,皇阿瑪或許有他的考慮。如今最重要的是把督工的事辦好,不留禍根。”
因為原本以為他們會呆很長時間,對跟着的官員們要求就不高,如今就得使勁敲打起來,讓他們能夠盡快接手的。
當地官員是叫苦不疊,恨不能求四阿哥他們多留一陣子,讓人有點喘息的時間。
那麽多事一股腦要接過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頗有些手忙腳亂。
然而京城這時候又派人來宣旨,四阿哥匆忙回去,只來得及換上幹淨的衣袍就跪下聽旨。
就聽高太監宣旨,四阿哥對修繕河道有功,被皇帝封為雍親王,至于十三阿哥也被封為貝子,回去也能出宮建府了,兩人立刻謝恩。
四阿哥讓蘇培盛遞去荷包,拱手道:“有勞高伴伴了。”
高太監連忙謙虛道:“這等好差事不知道多少人要擠破頭去搶,是奴才的運氣好,也能來沾沾雍親王的喜氣了。”
耿奕懷疑皇帝是不是算好的,他們這邊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時候也可以出發回京城。
高太監這時候過來宣旨,四阿哥就能從越河風風光光回京城去的。
該說皇帝還是挺貼心的,對四阿哥這個兒子也頗為喜歡,不想他委委屈屈出來,然後再委委屈屈回京嗎?
不得不說,四阿哥作為雍親王回去,甚是體面。
高太監還帶來四福晉的信使,四阿哥一看,知道李側福晉生下一個小阿哥,如今母子平安。
另外就是鈕钴祿格格也在前陣子因為難受請了大夫,被診出有喜了,約莫三四個月的樣子,算得上是雙喜臨門了。
四阿哥十分歡喜,帶着耿奕出發回京了。
回去的路上不用太趕,比起之前走得就要慢一些,偶爾住驿站,偶爾住在客棧,甚至是當地鄉紳的別院。
他們出京的時候用了大半個月,回去就花了一個多月才到。
四阿哥帶着十三阿哥先回府洗漱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就進宮面聖謝恩,耿奕下車的時候感覺有點暈,腳下險些踩空,被胡嬷嬷扶着才沒摔着了。
四福晉見耿奕臉色發白,以為是趕路太累了,連忙道:“你先回去歇一歇,等會讓李大夫過去診脈一二。”
耿奕點點頭,見鈕钴祿格格挺着微凸的肚子一臉擔憂看過來,就笑道:“妹妹別擔心。”
她被胡嬷嬷一路小心扶着回去,躺下後還感覺昏頭轉向的,勉強閉上眼讓如玉幫着洗臉擦手,再換了一身舒服點的常服,沾着枕頭很快就睡過去了。
這一睡有點天昏地暗的,耿奕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發現屋內漆黑,顯然已經天黑了。
因為怕吵醒她,如玉她們都沒點燈。
耿奕感覺睡醒後舒服了一點,眨眨眼就見紅光忽然出現,在她的肚子上轉了一圈後,竟然整個肚子開始發出紅光,就跟人形燈泡一樣,刺目的光芒讓自己都快睜不開眼了。
她眯着眼勉強看了一下紅光,這強光效果如此厲害,自己這是得了絕症了嗎?
之前看誰身上都沒這麽厲害的光芒,這玩意兒究竟幾個意思啊?
紅光似乎還依依不舍的,硬生生亮了好久,還在肚子上蹦跶了一圈後,好像終于要沒電了,這才慢慢暗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耿奕松口氣,誰也不想看見自己的肚子發光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
不過最奇怪的,是她這時候應該受到驚吓,卻比想象中還要冷靜得多。
可能是因為耿奕心裏隐隐有了猜想,所以才沒那麽緊張害怕的。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脈搏。
在越河那邊的時候,因為白天有空閑,耿奕還跟老大夫請教了不少把脈的技巧,務必把這個學起來,以後總歸能用得上的。
誰想到第一次用,她竟然是用在自己身上呢!
脈搏如珠滾盤,好像一顆顆珠子慢慢滑過去一樣,是滑脈了。
耿奕怔怔坐起身,聽見響聲的胡嬷嬷進來點燈,看見她呆愣的樣子不由小心翼翼問道:“主子?可是要起來了,還是哪裏不舒服嗎?”
她恍恍惚惚沒回話,胡嬷嬷更擔心了,正想着是不是出去請老大夫過來,就見四阿哥從外頭過來,看見耿奕還坐在榻上,表情似是驚喜又仿佛疑惑的樣子不由奇怪:“這是怎麽了?”
四阿哥從宮裏回來,就聽說耿奕不太舒服早早就睡下了,因為一直沒醒,卻睡得還算安穩,身上也沒發熱,就暫時還沒請老大夫過來。
他坐在榻前摟着耿奕低頭問道:“是哪裏難受了?”
耿奕聽見熟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四阿哥的手道:“這個,胡嬷嬷去請老大夫過來。”
四阿哥反握着她的手,臉色更是擔心:“路上颠着了?你這臉色還有點發白。”
“沒什麽的,”耿奕擔心自己診脈沒到家,就沒先說,而是讓老大夫過來重新診脈。
老大夫很快就過來了,行禮後坐下給耿奕把脈,半晌摸着胡子笑道:“恭喜四阿哥,側福晉這是有喜了。”
四阿哥先是一愣,然後欣喜若狂:“這是真的?”
耿奕這才反應過來,看來她的把脈技術有所提高?
不是,她終于有喜了?
其實也不能用終于兩個字,畢竟四阿哥去越河只有自己一個跟着,這麽長時間她會懷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四阿哥小心翼翼摟着耿奕又問老大夫道:“她這一路奔波的,今天回來後臉色也不好,是不是颠着了?”
他有些懊惱,路上該是走得更慢一點才好。
老大夫就道:“側福晉的身子骨還算健壯,舟車勞頓确實累着了,今兒會難受該是稍微動了點胎氣,休息一陣子倒也無妨。”
畢竟這時候能不用藥最好,安胎藥這種怎麽都是藥了。
四阿哥點點頭,讓蘇培盛給了老大夫一個荷包,老大夫笑着道謝收着就退下了。
“你睡了很久,這會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耿奕這會兒還真是餓了,睡了半天肚子都餓扁了。
四阿哥一聲吩咐,廚房很快就送來吃食。
馬廚子一路趕回來有些累,所以今晚是劉廚子做的菜。
劉廚子得知耿奕有喜,自然剔除了魚蟹這些菜,鴨肉性涼的也不行,于是做了一道東海金珠。
用的是蝦仁和五花肉,兩種剁碎後混在一起,添上姜蔥和香菇,再用面粉捏成圓子,在油鍋裏一炸,微微金黃就能出鍋,放在盤子上就像是真的金珠一樣,圓鼓鼓的,吃着又是鮮美爽口,一口能吃一個。
接着上的是一道清蒸獅子頭,裏面除了五花肉還有馬蹄肉,吃着是清爽,耿奕卻感覺缺了點什麽,有點沒滋沒味的。
四阿哥看平日筷子動得最為勤快的耿奕居然有一下沒一下的,似乎對這兩道菜不是很感興趣,就回頭看了蘇培盛一眼。
蘇培盛趕緊踢了一下門口的小祝子,小聲吩咐道:“讓老劉想想法子,這些菜側福晉不是很喜歡。”
小祝子一聽,吓得一溜煙跑回廚房跟劉廚子說了。
劉廚子頓時發愁,他還想着耿奕剛有喜很多東西不能吃,于是就打算做得清淡一點,誰知道如今竟然讓不怎麽挑食的耿奕都吃不下去。
他在廚房裏轉悠了一圈,忽然見馬廚子過來了,趕緊撲過去道:“好哥哥快救我,這可怎麽辦啊!”
肯定是馬廚子跟着出去,耿奕吃習慣了馬廚子做的,這不就對劉廚子做的菜品沒興趣了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劉廚子只能來找馬廚子解決了!
馬廚子推開這貨谄媚的笑臉,沒好氣道:“我剛來什麽都不知道,你自個看着辦。”
劉廚子想拖他下水,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