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知道耿奕喜歡馬廚子的手藝, 四阿哥這次出去就帶上了劉廚子。
幾個阿哥在前面趕路,劉廚子帶着徒弟和鍋碗瓢盆的馬車在後邊慢一點走。
劉廚子又是高興又是忐忑,畢竟自己的手藝不如馬廚子, 生怕伺候不好幾個阿哥。
另外就是四阿哥會帶上他, 也是因為耿奕離不開馬廚子的手藝,再就是劉廚子要年輕一點,經得住路上快馬加鞭的折騰。
不過總歸是大顯身手的機會, 劉廚子就把幾個徒弟都敲打一番, 讓他們好好幹活別偷懶, 收拾好東西就搬上馬車,跟着四阿哥去城門彙合了。
另一邊十四阿哥沖進德妃的寝宮, 通傳的人都來不及跟上,把德妃吓了一跳:“你這孩子怎的毛毛躁躁的, 又怎麽了?”
十四阿哥沒說前朝的事, 就道:“皇阿瑪剛給我派了差事, 這就要收拾東西出發了, 去江南, 大概幾個月後回來, 就來跟額娘說一聲。”
他說完掉頭就要走, 被德妃眼明手快抓住:“等下, 你這說得不清不楚的。而且去幾個月,你怎麽收拾東西, 讓嬷嬷給你去收拾。另外讓嬷嬷跟着, 身邊也有人伺候。”
十四阿哥連忙擺手道:“三哥和四哥也一起去,他們都沒帶多少伺候的人, 只帶上兩個太監和廚子就足夠了, 我還帶什麽嬷嬷。收拾東西我不會, 身邊伺候的人難道不會嗎?額娘就不必操心,我會看着辦的。”
他這次沒停留,直接轉身就走了,畢竟時間不多,得抓緊時間回去收拾行李的。
德妃看十四阿哥匆忙離開,死活不肯收個嬷嬷,還想給他點什麽帶着走也來不及,頓時嘆氣道:“這孩子是越發跳脫,跟屁股着火了一樣,一會兒都坐不住。”
嬷嬷就笑道:“皇上給十四阿哥派了差事,十四阿哥這是急着辦差,是大好事了。”
一來皇帝開始重用十四阿哥,二來十四阿哥也從半大孩子開始變得懂事起來,能夠有擔當了。
德妃聽着就點頭笑道:“你說得也對,就是孩子忽然長大得太快,我有點不習慣,小十四也到了不怎麽需要我的年紀的,能自個做主了。”
不過好歹十四阿哥還記得出發前跟自己說一聲,而不是轉身就跑了,讓別人來告訴他,總算是懂事了一點。
德妃估計想不到要不是四阿哥提醒,十四阿哥一心只想出發,哪裏還記得跟她說一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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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老早讓心腹太監先回府開始收拾,回去後看了一圈,感覺沒漏掉什麽,就揮手道:“好了,趕緊走,別讓兩個哥哥在城門久等了。”
他匆匆忙忙過去,就見三阿哥和四阿哥已經等在城門了,連忙道歉:“是弟弟拖拉了一點,讓兄長好等。”
三阿哥不在意道:“沒事,我們也剛來,出發吧。”
四阿哥點點頭,幾人直接騎馬趕路,後邊跟着幾輛馬車。
累了他們就進馬車歇一會,吃點東西喝點茶,然後再繼續騎馬,連休息時候也是絲毫沒耽擱趕路。
緊趕慢趕,他們大半個月就到達江南,侍衛先進去發現有點不對勁,幾個阿哥就喬裝打扮一番後低調進城查探一番。
四阿哥趕緊叫來當地知府,得知知府被抓了,如今暫時讓師爺代管,正焦頭爛額,聽說阿哥們來了,趕緊過來拜見:“屬下見過三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
他就問道:“怎麽回事,那些書生怎的都聚集在知府門口,久久不散去?”
師爺擦着額頭的冷汗低下頭道:“自從得知是知府和幾個考官都收了賄賂來排名次,書生們就十分憤怒,起初只有幾個人過來,被差役趕走後,人就越發多了起來。”
如今足足有上百人坐在知府門口,他們也不鬧事,就安安靜靜坐着,周圍不少百姓圍觀,讓師爺的壓力倍增,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等着皇帝派來的阿哥處理此事。
三阿哥就皺眉道:“你沒跟書生說說,皇上已經知曉此事,派了我們來處置,重新開一場?”
師爺繼續擦汗道:“屬下說了,但是書生們并不相信,還覺得是敷衍他們,打算把此事壓下去,不了了之,于是就跑到門口來,生怕屬下也跟着跑了。”
如今府衙裏除了師爺就只有幾個差役在,他們戰戰兢兢就怕這些書生闖進來。
十四阿哥聽得嗤笑一聲道:“怎麽,你們還害怕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
書生們大多肩不能挑手不能擡,差役們一個個虎背熊腰,反而怕了?
四阿哥沒好氣看了一天十四阿哥,三阿哥就跟他小聲道:“官府有錯在先,要混亂中不小心打傷了那些書生或是踩踏死傷的話,此事就更麻煩了。”
所以差役們不是怕打不過書生,就怕這些跟豆腐一樣的書生磕磕碰碰可能就死了傷了啊!
十四阿哥無語,不過好在這些書生暫時只在門口坐着,沒有真的沖進去吓壞這些差役。
三阿哥和四阿哥互相看了一眼,就示意師爺先回去,帶着的人也退到城外,十四阿哥就不明白了:“四哥,我們這是要出去嗎?”
他們才剛來,這就要走了,這裏的事不管了嗎?
四阿哥好笑道:“不是,我們重新進來。”
他揮揮手讓蘇培盛去準備一下,就帶着滿臉茫然的十四阿哥回去馬車換上一身最華美顯眼的衣袍。
十四阿哥低頭看着自己更是茫然了:“四哥,我們這是要風光進城?”
這是做什麽,震撼出場嗎?
三阿哥也換了一身上馬車,比十四阿哥的袍子更是顯眼,金絲銀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差閃瞎人的眼了。
十四阿哥覺得再是風光出場,也不用穿得跟暴發戶一樣顯眼吧?
三阿哥沒好氣道:“就是要顯眼,不顯眼怎麽讓全城的人知道我們幾個來了?皇阿瑪讓他們幾個來,不就是處置這裏科場舞弊之事。要是我們低調入城來查,誰會知道阿哥們來了?”
就是得讓所有人知道,皇帝沒放棄這片的科考,還派了親兒子來處理此事!
十四阿哥似懂非懂點頭,反正他跟着兩個哥哥就行了。
蘇培盛不知道哪裏弄來的儀仗,前前後後不少人,加上一隊滿身肅殺之氣的侍衛們,他們一隊人浩浩蕩蕩進城。
剛進城沒多久,全城人都知道皇帝派遣三位阿哥來處理舞弊之事!
周圍沒被抓起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心急火燎趕過來拜見,一時之間府衙門口的人就更多了,簡直絡繹不絕。
然而阿哥們誰都沒見,而是先見了書生們。
三阿哥看着底下的書生們開口道:“皇上已經知曉此地之事,非常憤怒,甚至氣得卧榻不起。只道江南從來都是選拔人才之地,從沒見過如此污穢之事,特意派遣我們幾人來處置此事。”
“大家不必擔心,參與舞弊的官員和賄賂官員的書生一個都逃不掉。而無辜的書生們也不必錯過了這場科考,會重新選拔德高望重之人來擔當考官,重出一份考卷,一個月後再加開一場科試!”
前面的話讓書生們心裏沒那麽憤慨,卻不是不失落。
然而後邊的話叫他們立刻振奮了起來,重新科考,證明他們今年不必回去再耽擱幾年的?
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畢竟趕考的書生不是全都家境富裕,這些年有些是熬着過來的,一邊抄書補貼家用,一邊省吃儉用來攢盤纏。
再苦等幾年,他們未必真能堅持下去。
如今好了,不必再等,書生們還有機會就在今年重新科考,自然面露喜色。
不過三阿哥也道:“我會派人重新考核書生們的身份,免得有漏網之魚,還得各位配合才是。”
心裏沒鬼的人當然沒什麽不願意的,四阿哥注意到其中幾人的目光閃爍,就讓蘇培盛記下來,回頭仔細查一查。
恐怕這次的漏網之魚不少,還想渾水摸魚到知府門口的書生裏面來,逍遙在外的還有多少?
四阿哥還讓十四阿哥派侍衛在城門各處,也得加緊巡視。因為需要重新登記身份的緣故,暫時任何書生都不能随意離開。
若是有偷偷跑的,肯定做賊心虛的書生,直接抓起來就是了。
十四阿哥得了吩咐,屁颠屁颠帶着侍衛們去各處城門布置好,自己則是喬裝打扮一番混在人群裏,在城門附近挨個巡邏。
三阿哥安撫住書生之後,就開始物色考官。
原本的考官哪怕中間有不知情的,暫時還沒能洗清嫌疑,需要避嫌。
他查閱了當地和附近的官員和大儒的名單,劃定了幾個才華出衆又品德受當地贊譽的人,分別派人親自上門去請過來當考官。
有的人腿腳不便不好過來,又老眼昏花自認不能負責此事就婉拒了。
餘下的只要能動,腦子也清楚的,二話不說都答應趕過來。
能當考官那是莫大的殊榮,科考的那些書生都要尊稱他們一聲老師的。
對書生來說,能當一回考官,桃李滿門,也不枉此生。
半個月的功夫陸陸續續來人,加起來足足有十一個考官,都被三阿哥一起安置,先讓長途跋涉的先生們休息一天,然後就要開始重新做考卷了。
而且三阿哥還封鎖了院子,這些先生身邊帶來的人只能留下一個伺候,其餘的不能随意進來,更別提是傳遞消息,這是防着中間有人跟之前一樣洩露試題。
食材讓人送到門口,采買不能跟廚房的人接觸,必須有兩個以上的侍衛在中間盯着。
院子裏外都有侍衛,看似防備,好似是把幾個先生看守起來一樣。
大儒們倒是不介意,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越是守衛嚴密才不會出纰漏,外邊的書生才能更放心。
果不其然書生們原本還擔心阿哥過來就是敷衍了事,誰知道院子被重重包圍,蜜蜂都飛不進去,更別提是人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大儒們在裏面除了不能出外,身邊有人伺候,吃穿有人照顧,只需要每天努力想題目就行了。
三阿哥在裏邊盯着,沒有擅自寫題目,而是等大儒們寫好後仔細看了看,讓他們互相也看看,選出最适合的題目來。
難度不能太難,卻也不能太容易,适當才行。
不能浮于表面,還要有深度。
大儒們都是有才學的人,有了框架之後,費了些功夫,半個月後終于出了一卷題目。
然而三阿哥卻道:“辛苦各位了,還得再出一套題目來。”
聞言,大儒們都驚住了,很快卻明白三阿哥這是打算做兩套題,到時候那天會出哪一套很可能就是随便拿的。
那樣就不擔心一套題目洩露的話,還有另外一套備份的題目能用,可謂是小心謹慎了。
已經出了一套,另外一套就要簡單得多,只費了七天功夫就做好了。
三阿哥這邊準備停當,那邊四阿哥帶着人審問也到了尾聲。
這些官員都是收錢辦事,誰都不是硬骨頭,什麽都願意說了。
一個說了,後邊就跟着一串。
這一串那一串,好家夥,幾乎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員大部分都牽扯進來了。
哪怕沒伸手的,卻也是知情的,四阿哥并不打算放過。
沒沾手沒拿錢,卻知情不報,那就是同夥了,怎能輕輕放過?
以後誰都能這樣,只要佯裝不知道,就能獨善其身,這可能嗎?
四阿哥鐵面無私,一出手就把人全部抓了起來,一個都不放過,更是抄家清點所有財産收歸國庫。
朝中就有禦史覺得四阿哥這樣簡單粗暴橫掃整個江南官場,眼裏容不下一顆沙子的做法不可取。
官員都撤掉了,江南的官場豈不是要癱瘓,無法運轉了嗎?
一時之間去哪裏找來那麽多的官員填補上,這顯然是太過了!
另外有大臣卻是贊同四阿哥的做法:“若是錯了不懲罰,知錯犯錯的人留下,以後總歸是個禍害,還可能讓其他人覺得這只是犯點小錯而已,以後還敢!”
不狠狠掃清這些朝廷毒瘤,以後只會越來越多!
皇帝養病了一段時間,總算是慢慢好起來了,精神頭卻依舊大不如前,人也瘦了一圈,聽着有點不耐煩道:“怎麽,他們做錯事,私下截留稅收,朕還得把人留着?這上上下下的,就找不到能替代的人才嗎?”
大國上下多少人,人才輩出,幾個接替的人才都找不出來,這不是說皇帝無能了?
禦史連說不敢,又道:“四阿哥決意把這些官員都斬首示衆,罪臣足有上百人,實在有傷天和。”
一下子殺那麽多官員,把其他人都驚住了。
皇帝在上首眯了眯眼道:“以愛卿之見,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禦史就拱手答道:“微臣以為,這些人确實有罪,可以抄家和繞城示衆,然後流放三千裏,沒必要全都殺了,也會對四阿哥的名聲有礙。”
皇帝點點頭道:“你最後這句話說得也對,确實對老四的名聲有些壞處。來人,讓人去宣旨,就說把這些官員處置是朕的意思。”
“他們截留稅收在前,科場舞弊再後,罪有應得。”
他又低頭看向那個勸和的禦史道:“那些罪臣才是有傷天和,害了多少有才之士,讓他們郁郁而去,沒能留下為朝堂為朕辦差,實在是一大遺憾。”
那些被舞弊的書生占了名次的有才之人,要是富裕之家還能換個營生,要是貧窮的寒門之子,顯然是傾盡所能來考一遭。
有的人可能堅持不下去,考不上就只能放棄。有的人興許無法想明白自己為何名落孫山,又無顏回鄉,在他鄉郁郁而亡。
這些書生又有什麽錯,不還是這些舞弊的官員造成的嗎?
他們這些才是傷了天和的人,光是直接推出去斬首示衆一死了之而已,皇帝都覺得仁慈了,也彌補不了這些年他們毀掉了江南科舉的公平公正,選拔人才更是成了一道笑話!
皇帝揮揮手道:“禦史确實是能暢所欲言,然而得心有正氣來規勸就算了,這是讓朕将錯就錯了?覺得殺人太多不好,那些官員怎麽沒想過壓下多少稅收,毀了多少書生的前程就是不好呢?”
“下去吧,朕的朝堂不需要你這樣為了罪人開脫,表面帶着悲天憐憫,不過是一丘之貉!”
這話是極重的,禦史低下頭緩緩退了下去。
皇帝環顧一周,其他大臣連忙道:“皇上英明。”
聞言,皇帝扯了扯嘴角道:“要沒什麽事,都散了吧。”
他看向身邊,李德全輕輕點頭,已經派人帶着皇帝的口信趕去江南了。
皇帝下朝後回到禦書房,問道:“老四是怎麽處置江南那些空置的職位,提拔了什麽人添上的?”
李德全低頭答道:“回皇上,四阿哥把各處的小吏都叫了來,派人查過他們,沒問題的都留下來處置各處空缺的事。若是做得好就繼續留下,不行就換人來做。”
聽罷,皇帝摸着胡子緩緩笑了:“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畢竟小吏識字,對文書處理更是得心應手,接手空缺的那些職位确實是再适合不過的人選了。
書生雖然識字,但是他們沒接觸過具體事務,一時半會根本無法上手。
但是小吏就不一樣了,他們可能在大事上處理得不夠圓滑和周全,但是對安排下去做的事就熟悉得不行。
四阿哥只要把大方向抓住,具體事務分派給這些小吏,江南的官場可以說有所影響,運轉起來卻沒什麽大礙。
就是這法子看似簡單,要不是四阿哥在,也未必能做得到。
十四阿哥每天都不亦樂乎每個城門都去跑一圈,半個月下來抓到了不少想偷跑的書生,全部一股腦都關在府衙的牢獄裏面,一時之間人滿為患起來。
他跑去找四阿哥,在書房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各種宗卷,縮了縮脖子就感覺頭痛。
四阿哥聽見腳步聲,擡頭看見是十四阿哥就招手道:“是又抓到書生了?府衙的牢獄該放不下了吧?”
有些着急的書生開頭幾天就想逃,有的沉穩點的,感覺前面被抓得差不多,後邊可能就會放松警戒的時候才走,可能要輕松一點,所以這幾天又抓了好一些。
十四阿哥點頭道:“四哥每天坐在書房裏面,卻是什麽都知道,就清楚沒什麽事能瞞住四哥的。”
四阿哥笑道:“哪裏就瞞不住了,還不是十四弟每天都跑來跟我說抓了多少人,算一算府衙的牢獄才多大,自然也該滿了。”
十四阿哥抓着腦袋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想到有那麽多,前頭抓了好一些以為差不多了,中間連續半個月都沒動靜,誰知道最近幾天又開始了。”
“那些人不過是想着警戒不會太久,帶着僥幸心理晚一點才逃,也是十四弟你足夠警惕,才沒叫他們得逞了。”
冷不丁被四阿哥誇了幾句,十四阿哥滿臉不好意思道:“其實我看中間連續好幾天都平靜下來,就準備撤人了,還是老李攔下了我,說可能有些人在觀望。我還笑他太謹慎了一點,誰知道是我想當然了。”
四阿哥一聽就知道老李是誰,也清楚這個人是十四阿哥在西大營認識的,是個品性不錯又脾氣好的将士,後來因為出色被提拔為副将。
老李跟十四阿哥的關系不錯,還勸得住他,如今看來把人留在十四阿哥身邊是對的。
四阿哥就點頭道:“也是十四弟願意聽進去,不然李副将再怎麽勸都沒用。”
忠言逆耳,将領卻未必都能聽進去,能聽得進就不錯的。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被誇得臉頰都有點紅了:“四哥突然這麽誇我,弟弟還怪不好意思的。”
四阿哥就笑道:“做得好就該誇,當然十四弟要是做錯了,我也不會吝啬批評就是了。”
十四阿哥縮了縮脖子,想着自己最近似乎沒做什麽壞事,這才把脖子伸出來了:“對了,四哥不是要把那些人推出去斬首示衆來着?那些書生看了,會不會一個個給吓傻了啊。”
四阿哥奇怪道:“十四弟這是聽見什麽風聲了嗎?”
十四阿哥搖頭道:“我就想着這些書生一個比一個膽小,別是吓病了沒能去考試,不就辜負了三哥辛辛苦苦做的卷子了嗎?”
四阿哥就笑道:“不用擔心,他們要是這點事都害怕,那以後若是考中了當官,總會遇上一樣的事,難不成因為害怕就不做了嗎?”
所以他沒打算改變計劃,尤其在開考之前把這些官員全部斬了,證明自己要整頓科考的決心,絕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毀掉科考公平的人存在!
皇帝的信使千裏迢迢趕來,還要在全城所有人面前宣旨,告知此次罪臣斬首示衆是皇帝的決定,絕不能姑息養奸!
書生和百姓們跪下高呼萬歲英明,書生們更是紅着眼圈,還有人潸然淚下,只覺得這些官員該死,瞞着皇帝毀掉科舉的公平公正,幸好被發現予以懲戒。
信使宣旨後,還對四阿哥道:“皇上有命,宣旨當天讓罪臣們就地處決,不必再擇日了。”
底下聽見的人頓時群臣激蕩,恨不能把這些罪臣碎屍萬段!
四阿哥點點頭,示意把罪臣從大牢帶出,信使又道:“皇上還有一命,讓十四阿哥主持刑場。”
十四阿哥知道後風風火火趕來,四阿哥還有點擔心道:“要不我陪着十四弟一起過去刑場?”
雖然這個弟弟看着大大咧咧的,到底年歲不算很大,在外頭也沒見過血沾過人命,四阿哥還是有點擔心他會受不了。
十四阿哥擺擺手不在意道:“四哥放心好了,我不會當場吓壞丢人的。”
四阿哥無奈,見十四阿哥堅持,只讓老李陪着一起去,随時盯着十四阿哥,免得他真吓壞了。
老李拱手承諾,就跟在十四阿哥身後去了刑場。
刑場周圍滿滿當當都是圍觀的人,有平民百姓也有書生們。
有的書生氣憤地拿石頭砸那些罪臣,還覺得不夠過瘾,石頭砸沒了,脫掉腳上的鞋子就想要砸,被旁邊的大嬸攔下了。
大嬸道:“別浪費了你的好鞋,我這裏有一筐子爛葉子,原本是打算扔掉的,如今正好用了。”
書生看着一籃子的爛菜葉,隔壁還有一個大伯又塞進來半筐,他道謝後就開始了瘋狂砸過去,砸着砸着還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伯拍了拍書生的肩膀,明白他憋了這麽久終于能痛快出氣,也難怪會激動落淚。
坐在上首的十四阿哥看着四周,準備拿起牌子扔出去,老李微微彎下腰道:“要是十四阿哥不想看,等會也可以把目光下移到地面上。”
十四阿哥聽後側過頭小聲道:“老李,你知道皇阿瑪為何讓我來主持刑場?”
老李沒吭聲,十四阿哥自顧自答道:“因為我以後是要上戰場的人,就這點小場面要是害怕了,以後還當什麽大将軍呢?”
皇帝不過是提前給十四阿哥一個适應的機會,要是這點場面他就受不了,以後就別再提當大将軍的事了。
十四阿哥說完,手裏的木牌往外一扔:“行刑!”
劊子手早有準備,舉起大刀,手起刀落,霎時間刑場上一片猩紅。
老李有些擔心地低頭看向十四阿哥,發現他目光緊緊盯着前面,絲毫沒有一點躲閃挪開的意思。
這個曾經半大的孩子說以後要當大将軍,老李當初只以為他是開玩笑的話,過幾年可能就放棄了,畢竟當兵不是一件好差事,哪怕是将軍也得行軍吃苦,還得對敵殺人,不是一個半大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尤其後來沖鋒,得知十四阿哥的身份貴重,老李就更不覺得他還想當這個将軍。
如今他看着十四阿哥,卻覺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十四阿哥可能年紀不大,從小被保護得很好也沒經歷過什麽挫折,性子大大咧咧的,武學天賦不錯,也備受家中父親和兄長疼愛。
卻難得有着去沙場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血性!
一個沒有血性的人,根本就無法在沙場上活下來,更別說其他了。
十四阿哥擺擺手,讓人收拾好刑場,這才轉身離開的。
老李在他身後沉默地跟着,直到十四阿哥去了四阿哥的院子,才在門口停下候着。
四阿哥擡頭看見十四阿哥,見他面色如常這才放心了:“看來一切順利?”
十四阿哥笑道:“是,弟弟辦事,四哥放心就好了,等會吃什麽啊?劉伴伴做飯了嗎?”
剛看過行刑,不怕就算了,他還叫着要吃飯,看來真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四阿哥對這個弟弟還是挺滿意的,要是這點小場面就被吓着,就不是皇帝的孩子了:“快了,等三哥回來就好。”
三阿哥滿臉疲倦過來,被十四阿哥亮晶晶的眼睛看過來不由奇怪:“怎麽,我臉上沾着墨水了?不然小十四怎的這樣看我?”
四阿哥笑道:“他是等着三哥回來開飯呢!”
三阿哥這才笑了,示意廚房送飯來,還驚訝道:“小十四不是去刑場剛回來,還吃得下啊?”
十四阿哥沒好氣道:“三哥這是小看人了吧?”
見他氣鼓鼓的,三阿哥連忙賠不是:“是我的錯,小看十四了,應該說不愧是以後的大将軍,膽子大着呢!”
聞言,十四阿哥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廚房很快送飯來,還介紹道:“這一道菜叫冬梅凝雪,是用魚肚、蝦仁、冬筍、山藥和豆苗一起炖的。另外一道菜叫八仙過海,用的是鮮蘑菇加上海參炖湯,是江南這邊的新菜式。”
十四阿哥聽着就笑道:“劉伴伴還挺上進的,剛來江南就去學了一道新菜了?”
四阿哥笑笑,劉廚子能不上進嗎?
畢竟連馬廚子這個年紀還不斷在學習在進步,劉廚子要不上進,很快就要被抛下了。
另外還有野鴨菜飯和豆腐皮包子,還有一道冬筍火腿湯。
十四阿哥吃得歡快,四阿哥卻注意到這一桌菜就沒個鮮豔的顏色,不是炖就是蒸煮,沒有紅燒的,顯然劉廚子是聽說十四阿哥才從刑場回來,刻意避開了。
哪怕十四阿哥不在意,劉廚子也不能讓飯菜的顏色膈應人,倒是個謹慎細心的。
吃飽喝足後,蘇培盛泡了一壺金駿眉,放下後就默默退到門口了。
三阿哥就道:“卷子已經出好了兩套,随時可以開始重新科考的。”
四阿哥也點頭道:“人已經處置妥當,大牢裏那些關着的書生就不能跟這些官員一樣處置,我準備寫折子回京問過皇阿瑪,打算剝奪他們三代直系旁系的科考資格,身上的功名也要全部清除掉。”
三阿哥颔首道:“這個好,畢竟書生跟那些大臣不一樣,處置起來不能那麽簡單粗暴了。我原本還擔心四弟眼裏容不下沙子,也得把那些書生給砍了。估計那些書生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在大牢裏恐怕要吓了個半死。”
“回頭知道四弟饒過了他們的性命,這些書生怕還感恩戴德,指不定回去給四弟立個長生牌呢!”
四阿哥可不想這些人給自己立什麽長生牌,書生們保住性命回去,宗族裏只怕要容不下他們的,哪怕能容下,日子也好過不了,不過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讓人在城門宣告了書生們的處置,很快就把人放了。
書生們戰戰兢兢離開大牢,看着外邊刺目的陽光感覺倍感親切,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有些人趕緊回鄉了,有些人則是沒臉回去,改名換姓換個地方過活,總歸這件事是徹底解決掉了。
重新科考提上日程,三阿哥根本不給書生們準備的時間,處置完大牢裏那些書生之後,宣布兩天後就要進考場。
原本是五人為一隊,互相證明的,如今中間可能缺了那麽一兩個人,索性就缺着,身份能證明是對的就行。
筆墨紙硯和簡單的吃食準備好,書生們就在兩天後排隊進考場了。
考舍都是在門口抓阄的,誰進去前都不知道自己去哪裏,這就不存在誰被優待了。
還是第一次這樣做,一般有錢人家的孩子來科考,都會花錢買個好點的考舍,讓孩子在裏面起碼能舒舒服服考三天。
如今處置了一大批的官員,其他人誰都不敢沾手,三阿哥索性就在門口抓阄來分考舍,手氣不好就不能賴別人了。
有書生抓到好位置的,歡天喜地進去。
也有書生運氣不好,抓到茅廁隔壁的考舍,于是哭喪着臉。
考場有條不紊的,還有侍衛來回走,一來是查看書生們有沒夾帶小抄,二來是注意書生們是不是吓病了凍病了。
沒辦法,書生大部分都體弱,卷子不會吓得一身冷汗,被冷風一吹就可能病了,甚至有挪出去後沒多久就病死的,不得不多注意一點兒。
侍衛們的腳步很輕,專心致志的考生幾乎不會被打擾到。
卷子也是書生就位之後,三阿哥帶着兩個盒子來,也不知道盒子裏面究竟是哪一套,随意選了一套就讓人打開,再挂在幾個顯眼的地方讓書生們抄錄下來。
三阿哥看着自己打開的卷子喃喃道:“我這手氣真不錯,居然抽到最難的那一套卷子,不過能答出來的都是人才了。”
負責護送三阿哥和卷子過來的老李站在身後,耳朵太靈敏聽見了三阿哥的話不由嘴角微微一抽,開始同情起考舍裏的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