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耿奕還以為是瓷窯燒得不好, 特地去看了一眼。

她仔細看了一圈,這瓷器厚薄适中,如果裏邊放蠟燭的話還能透光。

尤其裏面有光亮的時候, 更能顯出外邊的紋路多好看。

紅纏枝菊花紋,就連菊花的花瓣紋路都一清二楚, 四阿哥這還不滿意嗎?

四阿哥的原話是,這顏色不夠鮮豔, 稍微暗了一些。

再就是兩邊并不對稱, 還有些瑕疵。

在他看來缺點有點多, 重新燒一爐比較好。

瓷窯那邊的工匠卻說這已經是最好的一爐瓷器了,之前的還不如這個。

前前後後燒了三爐,瓷窯就把其他的都送來了。

在耿奕看來,這三爐的差別基本上沒能分辨出來。

四阿哥看完就皺眉道:“确實, 最前面送來的是最好的一個。”

耿奕壓根沒看出區別來, 繞着瓶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看得眼睛都花了,愣是沒看出什麽不同來,這不是長一樣的嗎?

四阿哥就上前指着其中一個瓶子道:“你看這裏有個小缺口,跟旁邊就不一樣了。”

耿奕的臉都快貼上瓶子,才發現這個小缺口。

四阿哥這眼力勁究竟有多厲害,居然能看出這麽個米粒大的缺口來嗎?

她是看不出來,感覺俄國人應該也瞧不出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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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又指着第二個瓶子道:“這裏的顏色深淺不一樣, 還差一點兒。”

耿奕左右看, 然後再左右看一遍, 深淺勉強就一點點不夠均勻。

要不是四阿哥指出來, 她自己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耿奕覺得這幾個瓶子放一起, 簡直可以來個“大家來找茬”的活動, 她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視力是不是不行了:“爺真厲害,我就怎麽都看不出來的。只是像爺這般金睛火眼的人沒幾個,想必俄國人也看不出來,不如請其他阿哥來看看?”

她就不信只有自己看不回來,其他人就能看出來!

四阿哥沉吟片刻,也覺得拖了大半個月,确實進度有點慢,就讓蘇培盛派人去請了幾個阿哥過來看看。

九阿哥是肯定叫上的,畢竟他是主事俄國互市的事。

十阿哥聽說九阿哥要來,自然跟着來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來湊熱鬧,十二阿哥亦沒錯過。

三阿哥對瓷器也有點研究,聽聞瓷窯新做了幾個瓷器,就過來品鑒一番了。

于是府裏頓時熱鬧了起來,幾個阿哥陸陸續續來到書房的。

九阿哥一眼就看中那個紅纏枝菊花紋的幾個瓶子,細細看了一會就道:“還是四哥想得周到,只有一個送過去,路上碎了就可惜了。若是一次性送三個,哪怕碎了一個,還是一對的。”

賣一個瓶子和賣一對,那價錢是不一樣的,并不是一個翻一倍那麽簡單,當然能翻好幾倍了!

一個好瓷器價格不菲,兩個湊成一對,還是一模一樣的珍品,千裏迢迢送來,當然價錢更貴啊!

四阿哥面無表情看着九阿哥,指着幾個瓷瓶道:“這個還湊合,另外兩個就有點瑕疵了。”

九阿哥仔仔細細看了一圈之後道:“四哥不說,弟弟壓根就沒注意到這點瑕疵。俄國那些野蠻人更加看不出來,四哥只管放心好了。”

十阿哥也點頭附和道:“就是啊,我也沒瞧出來。”

三阿哥就對旁邊的歲寒三友的瓷瓶更喜歡,摩挲着細膩的瓷器表面道:“我感覺這個更好看一點,就是那些野蠻人能欣賞得了嗎?怎麽感覺俄國那些人更喜歡色彩鮮豔,太素淨的反而不喜歡。”

九阿哥點頭道:“是啊,賣給大祭司的雪玉膏就是換了個顏色鮮豔的瓷瓶,價錢加上去,他就立刻買了,都不帶猶豫的。”

他看着手裏的紅纏枝菊花紋瓶子,沉吟半晌道:“俄國人估計更喜歡這個,就是這個可能都覺得顏色不夠鮮豔了。”

十二阿哥在旁邊咂舌道:“不會吧,這個瓶子還不夠新鮮嗎?”

這整個瓶子紅彤彤的,雖說是暗紅色,不是鮮紅色,在他看來已經足夠鮮豔了。

九阿哥也不太确定俄國人的口味,不過肯定這個顏色鮮豔一點的瓶子肯定比那邊水墨風的歲寒三友要好一點:“四哥,就選這個,我這就派人送過去吧?”

他恨不得立刻派人打包送去俄國那邊,讓圖裏深賣給那個嗜瓷為癡的斯特羅家族的族長了。

十三阿哥見四阿哥雖然面無表情,還是能察覺到他心情沒特別美好的樣子,趕緊上前道:“九哥也太着急了一點,咱們幾個兄弟難得碰面,不如坐下好好聊一聊?”

十四阿哥連忙贊同道:“就是,咱們各自忙碌,難得今兒聚在一起,四哥也讓馬廚子露一手呗!”

九阿哥也點頭道:“是啊,自從小十得了差事,每天就往京郊跑,我們最近都沒怎麽見了。十二弟也是總往內務府那邊去,四哥也忙着瓷窯這邊的事。”

他扭頭看向三阿哥,三哥回來休息幾天之後又鑽進翰林院沉迷修書。

要不是今天四阿哥把三阿哥叫上,三阿哥估計還在翰林院修書呢!

九阿哥就不明白了,修書有那麽讓人沉迷嗎?

他直接就問了,三阿哥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每次看一本新書都像是品嘗一道新的菜式一樣。而且第二回 品嘗,還能嘗出之前不一樣的味道來,或者之前忽視的地方,別有一番風味。再三品鑒,還能品出更多來,讓人回味不已。”

九阿哥是不太明白三阿哥對書籍的沉迷,但是提到吃食的話,他就贊同地點頭道:“是啊,每次來四哥這裏品嘗馬廚子做的美食,每次都能品出不一樣來,很想再三回味。”

四阿哥沒好氣看了他一眼,九阿哥這說的不就是想多來幾次蹭飯嗎?

他讓蘇培盛吩咐廚房做一桌好菜,又盯着九阿哥手裏的紅纏枝菊花紋瓷瓶問道:“真的可以?要對方是癡迷瓷器,有瑕疵很可能就會察覺出不對來。”

要對方惱羞成怒,鹽石的供應就得斷了。

九阿哥對四阿哥眨眨眼道:“弟弟知道四哥這是精益求精,希望能把瓷瓶做到最好。只是瓷窯那些工匠,弟弟是知道的,他們肯定是做出最好的才敢拿出來給四哥看。瓷窯的溫度不好控制,每個瓷瓶做出來都不會一樣,哪怕瑕疵都不同,所以每個瓷瓶都是獨一無二的。”

要真是瑕疵厲害的瓷瓶,別說四阿哥看見,工匠剛拿出瓷窯就得全砸了的。

能送過來,肯定已經是幾批裏面最好的,幾乎看不見瑕疵的瓷器了。

四阿哥若有所思,獨一無二嗎?

九阿哥就吩咐人把瓷瓶開始打包裝箱,墊上厚厚的稻草,一個勁叮囑他們要小心一點:“四哥,這個我就讓人送走了啊!”

四阿哥擺擺手,讓他的侍從幫忙打包後準備送出去的。

十阿哥借口出恭,抓住九阿哥的胳膊也一起出去了。

九阿哥還納悶道:“十弟,你都這麽大了,還要哥哥我陪着你去出恭呢!”

十阿哥拽着人到角落小聲道:“我不是想跟九哥私下說點話,不想讓人聽見,這裏是個好地方!”

他看着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九哥剛才是故意的吧,特意跟四哥這麽說,讓瓷瓶盡快送出去,四哥就不用繼續糾結了。”

畢竟四阿哥在瓷窯那邊的差事進展一直不太順利,四阿哥要求高,瓷窯那邊做不到,兩邊都痛苦,就拖着遲遲沒有下文。

九阿哥對十阿哥眨眨眼道:“哪裏,我說的都是實話。畢竟做得最好的那批沒有瑕疵的瓷器肯定是送進宮裏去的,俄國那些人送這麽好的東西,以後再送就不可能超越了,那怎麽辦啊?”

剛開始就送最好的,後邊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俄國人會不會有意見?

如果開始送的是一般好,後邊送好一點點,送再好一點點的,有比較之下,俄國人就覺得他們确實用心在選最好的瓷器送過去了。

十阿哥一愣:“還能這樣啊?”

九阿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小十不做買賣,這就不知道了吧,裏頭的學問深着呢!你想想,要是有人給你送禮,一送就是最好的,跟送宮裏的差不多,你自然是歡喜的。但是下一次呢,送的可能一樣,或者還不如的,你就得不高興了,覺得對方沒重視你,反而還開始輕視你了。”

十阿哥琢磨了一下,還真是這樣。

“但是一開始如果送不太好的,我肯定也會不高興啊。”

九阿哥點頭道:“對啊,所以剛開始送不能最好,但是也不能很差。四哥說那些瓷器有一點瑕疵,卻也跟我說的一樣,那是獨一無二的瓷器,別處都找不到的。一對能差不多的瓷器,一般人根本不會湊近貼着看,怎麽都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別聽四哥說的好像瑕疵很大,我估計除了俄國那位族長的眼睛貼着瓷器看能發現,其他人是絕不會察覺到的。”

誰能跟四阿哥一樣眼睛那麽厲害,要不是四阿哥說,九阿哥都沒能察覺到瑕疵在哪裏。

“不過小十你說得也有點道理,我其實也是不想看四哥那麽糾結,沒看他都累瘦了。皇阿瑪原本把鹽石的差事給你,把瓷窯的差事給四哥,就是讓四哥可以一邊辦差一邊也能稍微休息的。”

總不能一直讓四阿哥光做那麽累的差事,偶爾也得放松一點。

可惜就四阿哥那樣一絲不茍的性子,讓他做個簡單的差事也一樣不能徹底放松下來,還把自己累得夠嗆。

九阿哥嘆氣道:“這事就你知我知,小十可別跟四哥說了。”

十阿哥連忙應道:“當然,我這不是偷偷找九哥說來着。”

他們都偷摸到這裏來說,不就是特意避開四阿哥,免得四阿哥不自在嗎?

兩人回去後,十四阿哥看着他們還笑道:“你們怎麽去那麽久?這就要上菜了,還說着兩位哥哥再不回來,我們就先吃着等了。”

九阿哥急忙坐下:“十四弟你這就不厚道了,哪裏能一邊吃一邊等,等我們來了還有剩嗎?”

他當然知道十四阿哥就是開玩笑的,就四阿哥那個性子,人沒來齊了坐下,是絕不可能讓廚房上菜的。

十四阿哥就嘆氣道:“我是想這樣,可惜四哥不同意。”

旁邊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笑了起來:“十四弟這是餓了吧?四哥趕緊讓人上菜了。”

一大桌子坐了好幾個阿哥,熱熱鬧鬧的。

廚房那邊馬廚子也是使出渾身解數,怎麽都要讓這些阿哥們盡興了。

先上的是大菜,挂爐烤鴨和烤山雞,切得一塊塊的,骨肉分離,另外還上了薄薄的餅子,蔥絲、黃瓜絲和醬汁。

餅裏放肉和其他配菜,添上醬汁一卷就能吃。

十二阿哥的手邊自然還有一碗辣椒醬,一碟一會兒就沒了,索性上的大碗。

看着那一碗的辣椒,九阿哥忍不住往外挪了挪,感覺聞着味兒就覺得辣了。

接着上的是陳皮牛肉和五香鳜魚,牛肉裏帶着陳皮的香氣,十分解膩。

鳜魚也相當新鮮,表皮煎得脆脆的,裏面魚肉鮮嫩,筷子一夾就能撥開。

再是雞絲豆苗,山珍炒蕨菜和酸辣黃瓜等素菜,還每人上了一大碗的四喜餃子。

幾個阿哥都吃得很滿意,最後上了一壺碧螺春,九阿哥端着茶水有些意猶未盡:“這時候該來兩壺酒水才是,不然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十阿哥就笑道:“九哥你就是饞酒水了吧?也不知道四哥這裏有沒,不然去我府上取兩壺也是可以的。”

四阿哥就笑了:“有,今兒怎麽也得跟兄弟們喝一杯才是。”

他吩咐蘇培盛去庫房取了陳年好酒出來,等了好一會,都以為蘇培盛會送來庫房裏的汾酒或是曲酒,誰知道最後取來的竟是醍醐酒。

九阿哥一看就笑道:“這是小嫂子做的酒嗎?”

蘇培盛點頭道:“爺,這是側福晉親手做的,說是先送來給爺嘗一嘗。”

這耿奕剛做好的酒,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放置了半個月,想着能喝了。

正好讓胡嬷嬷去地窖取酒水的時候遇到蘇培盛,他就把這個帶上的。

十二阿哥也贊同道:“醍醐甘美,可以入藥,也可以釀酒,小嫂子是有心了。”

這酒雖然叫藥酒,卻全無藥味,極為甘甜。

十三阿哥也道:“都說喝了醍醐酒,就能醍醐灌頂,也不知道是不是,怎麽都得試試。”

醍醐酒做起來麻煩,需要的用料多,每一道都需要炮制,還要放置在适合的地方來發酵,做好後出來量也不多,一次還不能多做,根本不能量産。

所以做的人是越發少了,沒想到耿奕私下偷偷做了兩壇子,第一壇就先送過來了。

四阿哥讓蘇培盛拍開壇口的泥封,一股甘甜的酒香味就飄了出來。

蘇培盛給阿哥們的酒杯都滿上了,九阿哥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滿意地點頭道:“是正宗的醍醐酒,只是放置的時日不夠久,不然能更香醇一些。”

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畢竟這酒做起來如此麻煩,就連九阿哥的酒樓單子上都沒有這個酒的。

蘇培盛又道:“側福晉說這酒能潤燥止咳,有強身壯體之效,也比湯藥要溫和得多。”

這酒好喝還對身體好,幾個阿哥都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一壇子很快倒空了,蘇培盛很快送來第二壇子。

四阿哥倒是問了一句道:“只做了兩壇子,豈不是都讓我們給喝完了?”

那耿奕辛辛苦苦做了兩壇酒,不就一口都喝不上了嗎?

蘇培盛就道:“側福晉說了這酒再做就好,如今讓各位阿哥們盡興才是。”

九阿哥就舉起酒杯道:“那就多謝小嫂子了。”

其他阿哥紛紛舉杯,很快第二個酒壇子也空了。

吃飽喝足,幾個阿哥都有些微醺了。

九阿哥感慨道:“看這醍醐酒喝着不上頭,後勁還是挺厲害的。”

三阿哥打了個酒嗝道:“就是,後勁很足……四弟,來吟詩作對啊!”

四阿哥無奈,示意蘇培盛讓廚房送來醒酒湯,三阿哥擺擺手道:“許久不曾如此了,四弟不知道我自從接了修書的差事,就不敢多喝酒,免得耽擱了。”

喝醉後第二天太上頭,就要耽誤差事,他哪裏敢喝呢!

三阿哥又打了個飽嗝,眼神有些迷離道:“你三嫂什麽都好,就是不會吟詩作對。不過也無妨,這個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就是偶爾我想要有人跟我對一下,就一下!”

九阿哥扶着三阿哥好笑道:“三哥,你這是喝醉了?你後院不收了很多才女,讓他們給你紅袖添香不就好了?”

三阿哥連連搖頭道:“不成,她們不成!”

之前出了個王氏,後邊那些美妾一個個學着王氏的樣子,吟詩作對一個比一個厲害,但是纏人功夫也厲害着。

三福晉會為了三阿哥着想,後邊這些美妾自是明白她們靠的是年輕美貌,不盡快有個孩子,下半輩子就沒着落了。

三阿哥那時候給纏得感覺身體都要被掏空了,看見這些如虎如狼的美妾就害怕,怎麽可能上趕着去跟她們吟詩作對了?

他舉着酒杯道:“來來來,難得我們幾個兄弟在,來對一個。”

看三阿哥不對一下是絕不會罷休,九阿哥無奈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只好點頭道:“好,三哥先來。”

三阿哥一聽就高興了,想了想道:“塔內點燈,層層孔明諸閣亮。”

聞言,四阿哥想了一會答道:“敖人舉火,步步照雲照子龍。”

“四弟你這個可以啊,”三阿哥舉杯,看着杯裏沒酒,九阿哥趕緊給他斟滿。

四阿哥也笑着舉杯道:“三哥承讓了。”

十三阿哥在旁邊道:“這對子不錯,雙重含義了。”

諸閣亮對照子龍,塔和燈,閣和亮,敖人和子龍,确實對得十分工整。

三阿哥挺高興的,就要抓着四阿哥繼續對一對,站起身要倒酒,腳一軟就坐了回去,趴在桌上好一會沒能起來。

吓得九阿哥趕緊過去看,才發現三阿哥拿着酒杯就睡過去了:“三哥這是醉過去了,我們也散了吧。”

幸好三阿哥醉過去了,不然這是要對幾回才肯放過四阿哥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扶着三阿哥起來,送他進了馬車,吩咐侍從看着點兒,才目送馬車離開。

其他幾人原本是騎馬來的,四阿哥有些不放心這幾個兄弟喝了酒去騎馬。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四哥這就小看我們幾個了,喝得不如三哥多,還沒真的醉過去。”

不過四阿哥還是不放心,讓馬車送幾人回去,駿馬就讓侍從牽着回去好了。

幾人争不過,只好上了馬車,一個個給送回府裏。

反正他們住得也近,就挨着,馬車一路停一路送,都不帶繞路,也是十分方便。

把兄弟們都送走了,四阿哥也有些微醺。

他走在路上,夜晚涼風習習,吹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點。

走着走着,四阿哥就走到了耿奕的院子前面。

守在前院的小李子一個激靈站起身,大聲道:“見過四阿哥!”

他這一喊,院子裏的人就動了,耿奕連忙出來,聞着淡淡的酒香味,就上前扶着四阿哥往回走道:“還以為爺跟其他阿哥們喝完後就回去歇息了,爺可喝了醒酒湯?”

四阿哥搖搖頭,耿奕就示意小李子趕緊去廚房端一碗來。

她讓如穗打來熱水,用帕子沾濕後遞過去,四阿哥就胡亂擦了下臉和手,感覺舒服了一些,才察覺身上有些酒味。

不過醍醐酒的酒味不濃郁,似有若無的,反而讓人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四阿哥倚着軟塌微微眯起眼道:“剛跟幾個兄弟喝得盡興,不由多喝了一些,醍醐酒很好,就是叫我都喝完了。”

耿奕聽着就笑道:“這有什麽,回頭我再釀幾壇子來。雖然麻煩了一些,只要好喝就行。爺要喜歡,那就更好了。而且醍醐酒喝多了第二天也不會上頭難受,還對身子骨好,算是藥酒了。”

擦完手臉後,四阿哥還換了一身常服,酒味感覺散了些許,就去了耿奕院子的書房。

耿奕看着他就無奈道:“爺,時辰都不早了,不休息了嗎?”

“時辰還早,”四阿哥低頭拿起筆墨,在宣紙上勾畫了幾下。

耿奕一眼就看出是圖樣,四阿哥喝醉後還不忘工作,也是夠的。

她知道四阿哥是有點醉了,腦子裏可能有一些靈感,不趕緊畫下來怕自己忘了。

于是耿奕就安靜站在旁邊,還幫四阿哥磨墨。

四阿哥看了看新畫的圖樣顯然不太滿意,把宣紙随手一推,換了一張新的,還吩咐道:“蘇培盛,去取顏彩來。”

耿奕就無奈了,他這是大晚上要作畫,還是彩畫嗎?

這麽畫下去,四阿哥今晚還要不要睡了?

不過明兒正好是沐休,看樣子四阿哥哪怕有點醉意還是記得的,所以才敢熬夜了。

耿奕趕緊勸着道:“爺,天色不早了,我有點困,不如一起休息?明兒一早起來再畫也行,這彩畫我也會一點,到時候跟爺一起畫如何?”

四阿哥停下筆,他是覺得時辰還早,畢竟自己子時之後睡覺都不是什麽稀奇事。

也就這些年被耿奕帶着早睡了,如今他一停下筆,才感覺自己确實有些倦意,就從善如流放下毛筆:“好吧,那就先休息。”

耿奕松口氣,胡嬷嬷那邊已經鋪好床,她好說歹說總算勸着四阿哥躺下休息,而不是大晚上畫畫的。

別人喝醉後要麽躺下就睡着,比如三阿哥這樣。

要麽就是發酒瘋,一晚上沒個消停。

四阿哥這醉酒後就絕了,居然還想着工作,無論如何都要畫個滿意的好圖樣出來也是叫耿奕無語的。

睡了一覺醒來,四阿哥發覺醍醐酒确實不上頭,起來一點都不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反而神清氣爽。

早飯廚房送來一大碗的餃子,好幾種餡,早上熱乎乎吃一碗,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吃完後四阿哥就道:“你昨晚說要跟我一起畫彩圖,沒忘吧?”

耿奕就笑道:“哪裏敢忘,而且我這彩圖畫得就挺好的。”

四阿哥看着就是不信,耿奕就一疊聲叫胡嬷嬷準備好顏彩,想了想就畫了起來。

這畫的先是勾勒了一個大肚瓷瓶,然後在瓷瓶上畫彩圖。

耿奕先畫的是花,各色花朵層層疊疊,有藍色的、金色的、紅色的和紫色的。

花好了,她開始畫綠葉,穿插其中。

耿奕擡擡手,沾了顏彩後還加了兩個彩色的蝴蝶,點綴在花叢之中,翅膀張開,仿佛在花叢中飛舞一樣,給彩圖增添了一點生氣。

四阿哥看了一眼有些驚訝,還以為耿奕是說說而已,還真有兩把刷子,畫得相當不錯了。

而且耿奕明顯用的是西洋畫風,顏色還挑的最鮮豔的,整幅圖樣哪怕只是普通的畫作,也十分賞心悅目的。

耿奕除了蝴蝶之外還添了一只鳥,離得遠,并不大,用上稍微暗一點的藍色,這幅畫層次就分明了起來!

她仔細看了看,還挺滿意的,放下筆後擡頭笑道:“爺看着怎麽樣,還可以嗎?”

四阿哥笑着點頭道:“不錯,沒想到你的彩畫也如此出色。”

耿奕笑眯眯道:“多謝爺誇獎,我這是爺在旁邊看着,比平日畫得都要好一些呢!”

這話讓四阿哥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低頭看着這幅彩圖挺滿意的:“派人送去瓷窯那邊,讓工匠試着按照這張圖燒瓷器來。”

耿奕一愣,感覺自己給工匠增加了難度,還是地獄級別的!

釉上彩一直都是有的,但畫畫用的顏彩是極為鮮豔的顏色,工匠未必能燒得出來。

尤其五彩裏面沒有藍彩,這裏邊卻有鮮豔的藍色,不就是為難工匠嗎?

果然隔了幾天之後,瓷窯那邊送來了瓷瓶,花樣雖然跟彩圖一樣,顏色卻是發暗,絲毫不如彩圖那樣明亮。

瓷窯的管事都親自來告罪了,他們實在燒不出彩圖上面這麽明亮的顏色來。

四阿哥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對着送來的這個瓷瓶狠狠皺眉。

這瓷瓶燒出來不能說不好看,就是彩圖實在太驚豔,對比之下落差就太大,他實在接受不了。

但是瓷窯那邊實在燒不出來,四阿哥也不能真的為難那些工匠憑空變出來。

耿奕知道四阿哥又把自己關起來不吃飯,都只能嘆氣,讓胡嬷嬷提着食盒,親自送到書房外邊敲門。

四阿哥知道是她,就讓耿奕進來了:“你來看看,這瓷瓶跟你畫的實在差太遠了。”

耿奕一看就明白,這瓷瓶其實是平填了。

就是把所有的圖案顏色都添上去,然後一起燒的,自然跟平面一樣,沒有層次感的。

顏色偏暗也是因為瓷窯只上一兩層顏色,燒制後顏色就黯淡了下來。

其實應該燒一次就加一次色,這樣顏色就會鮮豔許多。

而且燒的時候每個顏色燒的火候不一樣,還得分開來燒才行。

就是上一次同樣的顏色燒一回,實在麻煩透了。

耿奕察覺到瓷瓶裏缺少藍色,就道:“我記得看過一本古籍,裏頭有一種叫钴土的,燒制後會變成藍色。”

四阿哥就感興趣道:“這钴土是什麽,在哪裏?”

她哪裏能知道這個,只絞盡腦汁回想道:“記得寫的是會粘手的土,還泛着暗紫色。”

這形容讓人根本摸不着頭腦,不過起碼有個線索,四阿哥就派人去找了。

四阿哥想着瓷窯的人興許見的黏土多了,可能也會知道這個,就讓人遞了話,讓他們找這個钴土出來。

瓷窯的負責人只能應下此事,問了幾個上了年紀的工匠,都沒見過這個钴土,頓時開始發愁。

還是其中一個工匠的孫子從小就愛玩泥巴,因為家裏幾代人都是燒瓷器的緣故,對泥巴尤為喜歡。

他就道:“爺爺,我見過這個紫色的土。”

瓷窯這邊有各地送來的土,就為了試試看能不能做各種不同的釉色。

這個紫色的土之前有人用過,卻只能燒出暗紫色來。

顏色不好看,不鮮豔不說,也很少用上,回頭瓷窯管事就沒再讓人送。

這會兒孫子一提,他就立刻想起這個土來。

只是四阿哥說能燒成藍色,就是溫度要更高一點。

管事也只能讓工匠們一起試試,提高了瓷窯的溫度,這钴土單獨燒依舊是暗紫色,然後描畫在瓷瓶上再去燒制,竟然就變成了鮮豔的藍色!

工匠們十分驚喜,按照耿奕的方法,分開幾個顏色用不同的溫度來燒制,上色後燒,燒完上色再燒,幾次下來顏色就變得鮮豔極了!

得了這麽個上色的好法子,工匠們一個個興奮得要命,吃睡都在瓷窯邊上,幾天幾夜之後終于把瓷瓶燒了出來。

一打開瓷窯,看着跟彩圖幾乎一樣的瓷瓶,瓷窯的管事是愛不釋手,小心翼翼派人送到了四阿哥府上。

四阿哥看見瓷瓶後十分滿意,果真跟彩圖是一樣的了。

這麽好看的瓷瓶,送給俄國那邊也未必能欣賞得了,他轉頭就送進宮去給皇帝了。

皇帝看着就相當喜歡,摸着胡子道:“瓷窯那邊說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瓷器,果真不凡。”

瓷器上還用上了金彩,添上了籃彩之後,色彩明亮極了,跟以往黯淡的顏色截然不同,看着就生機勃勃的。

皇帝上了年紀後,就是喜歡這樣充滿生機的圖樣。

四阿哥就笑道:“這彩圖還是兒臣的側福晉畫的,原本只是試試,沒想到瓷窯那邊真能燒出來。”

皇帝自然知道四阿哥把瓷窯那邊的管事和工匠折磨得不要不要的,總算是出了一個滿意的瓷器,臉上也帶着笑容道:“不錯,回頭讓瓷窯那邊多燒一些。”

給皇帝燒制的,四阿哥還是親自繼續畫圖的。

先是牡丹圖,再是雙鹿山水圖,接着是歲寒三友。

比起之前水墨風的歲寒三友,這次就用上彩色,更是鮮豔欲滴。

就粉色的梅花仿佛在風中盛開,散發着淡淡的幽香一樣。

竹葉和松樹在微風中似是在輕輕搖曳,清雅怡人。

耿奕生怕四阿哥進入工作狂模式,又要不吃不睡瘋狂畫圖。

好在他因為燒出了第一個滿意的瓷器,後邊就沒那麽着急了。

約莫隔着十天半個月才畫出一張圖來,四阿哥細細構思後才下筆,還算輕松,也沒把自己折磨壞了。

不過他哪怕出圖夠快,瓷窯那邊也不可能一直不吃不睡拼命燒瓷。

而且新的燒瓷方法能出鮮豔好看的瓷器,做法卻要複雜得多,比之前要費時間。

工匠哪怕輪流做,十天能出一個瓷器就不錯了。

他們也不可能做一爐就完美無瑕,總歸有火候可能稍微差池的時候,壞了一爐就得重新來一回。

九阿哥特地進宮看了第一個燒出來的豔彩色瓷瓶,贊不絕口道:“四哥,這個瓶子真是漂亮極了。”

瓷窯如今緊着宮裏來的,加緊多燒一些彩色瓷器出來,就沒燒給俄國那邊的了。

不過九阿哥也不着急,畢竟剛送了一對,沒必要那麽快再送,顯得好瓷器不值錢一樣:“對了,四哥之前那對瓷瓶,斯特羅家族的族長特別喜歡。圖裏深跟管家套了近乎,換的這鹽石數量比之前是翻了兩倍。”

九阿哥感覺圖裏深以後不當翻譯,跟着自己做買賣也是可以的,這腦子實在靈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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