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張廉出了意外。他為了救張娴,自己被醉駕車撞了……他們出事的地點比較偏,救護車趕到的不及時,到醫院一天都沒撐過去,張廉就……”

李元元深呼吸一口氣,勉強撐出笑意來,“我們本來打算,那周就結婚的。”

“……”蔣念聽得愣愣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只好握住了李元元的手。

“沒事。那麽多年過去了,我早看開了。”李元元勉強笑笑,“張廉去世之後,他爸爸受了刺激,突發腦溢血,癱瘓了。張娴從醫院回來後就開始神智恍惚。她一直嚷嚷着張廉是壞人,說張廉把她綁起來了,還說自己沒病,根本不需要治病。她不明不白地說了很多話,一個人縮在牆角裏,任憑我和她媽媽怎麽勸,就是不肯出來。直到我幫着阿姨處理好張廉的後事,張娴還是一個人縮在牆角裏,她媽媽把她送到床上去,一個不留神,她又跑到了牆角蹲成一團。把阿姨吓壞了。那時,我還懷着身孕,張娴好像特別怕看見我。我想,她心裏是清楚的。她知道她哥哥死了,所以覺得對不起我,一見到我,她就發抖,一直說對不起。我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就特意把阿姨勸走,我試着單獨跟她交流。可她根本不聽我說話。直到,我動了胎氣,差點流産。那會兒我又疼又怕,都沒有力氣大聲喊出來。只好求助于張娴。她直直地看着我,然後好像突然就醒了。也不知道小小的身板哪來的力氣,竟然把我抱了起來,直到送到急救車上。”

李元元說着,心疼地眼中噙滿了淚花,“從那以後,她似乎就痊愈了。五年來一直照顧着我和樂小果,平時也是嘻嘻哈哈,跟我聊起她哥哥來,也沒有一點不正常。我也就漸漸放了心。期間,有問過她那個男朋友的事情,她也只是含糊着應。我見她不願意提,以為是已經分手了。畢竟學生時代的感情能走到最後的不多,所以也就再也沒有問過。直到夏月然出現。”

“羅亞是我下屬,她是同性戀我知道。從她那裏知道,她喜歡上一個女人,就是夏月然。她閑聊時無意中透露說,夏月然是張娴的大學同學和室友,關系很好。我當時聽了只是覺得奇怪,這麽好的關系,為什麽從來沒有聽張娴提過。張娴有跟我說過她的大學室友,可唯獨沒有提過這個夏月然。我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後來……”李元元苦笑了下,“後來,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張娴不肯提起她。”

李元元深深嘆氣,“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她看向蔣念,“我相信你。希望,你能幫幫她。”

“……我會的。”聽李元元說完,蔣念心口堵地難受,她看一眼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張娴,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怔怔的望張娴一會兒,蔣念起身,“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看她。李小姐,你是個可敬的女人,”蔣念深深地望着她,“你和張娴都是。希望,她醒來的時候,你能通知我一聲。”

“一定。”

從病房出來,蔣念幾步走到走廊裏,仰望着藍天長長吐了一口氣,“這就是悶騷的下場。”聽李元元說那麽多,基本分析一下,蔣念也大差不差的弄清楚了張娴的心結。

張娴當初病了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李元元可能覺得不明所以,可是蔣念卻很清楚那是什麽意思。恐怕,張廉的死,不僅僅是救張娴那麽簡單。

蔣念嘆氣。她基本上可以推斷出,那時候,可能因為什麽,讓張娴跟她哥哥出櫃了,然後兩人起了争執。所以張娴才會說沒病、綁她之類的話。再之後,就出了車禍。

這件事情,在張娴心裏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她把它深埋在心底,成了她的噩夢,她的心結。

所以自己那次問她,能不能說不和夏月然在一起的原因時,她才說,不告訴。

那是她自己都不敢去碰的噩夢吧。

不知道,這些事情,夏月然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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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念嘆了口氣。

為什麽我們的路,就要這樣難……只不過是和自己愛的人一起生活而已,為什麽要經受這麽多?招誰惹誰了?如果是因為兩個人性格不和,是兩個人自己的問題,所以分開,這樣無怨無悔。可為什麽要被外力拆散?為什麽要在兩個人因素之外再強加那麽多世俗成見帶來的縛壓?

這個世界啊,有那麽多光怪陸離卻以為正常的人。可是,誰又敢保證到底什麽才是正常?拿什麽作為評判的标準?沒有。有的只是讓這個社會持續運轉下去的游戲規則。可也只是游戲規則而已,它不是完全正确的,它只是在保證大多數人的利益。為了多數人犧牲少數人,這一向被認為是合理科學道德的。所以,大家都努力成為多數人。

所以,少數人就變成了邊緣人。

多麽可笑的規則。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蔣念撥通了夏月然的手機,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成為自豪的少數人。為自己而戰,為信念而活。

105有些事情你該知道

蔣念一天之內去了同一家醫院兩次。

她剛剛走出醫院,又回去了。因為,夏月然也在這醫院裏。她甚至還穿着睡袍。

似乎覺得蔣念接收的信息量還不夠大,所以夏月然剛見到她,就提出了把房子換回來的決定。

沒錯,是決定。

蔣念驚訝極了,“為什麽?”

“因為,我跟張娴分手了。”夏月然守在秦文床邊,面無表情,“遲到了五年的分手,我還給她了。”

“……”蔣念覺得自己有些詞窮,“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夏月然冷靜的可恨,“受夠了。”

蔣念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跟夏月然說,可是她掃一眼病床上臉色青紅交接的男人,眸子沉了沉,“他是誰?”

夏月然一頓,“秦文。”

“我問的是身份。”蔣念盯着夏月然。

“……未婚夫。”

“嘶——”蔣念倒抽一口冷氣,“你——”

夏月然也不解釋。

“你昨天是不是跟張娴在一起?”蔣念掃一眼秦文,再看一眼默默坐定不動的夏月然,她終于覺得,這件事情有點亂。

聽到蔣念這話,夏月然一頓,随即擡頭看她,“怎麽?”

“你睡了她。”她用的是陳述句。蔣念心裏生氣,聽完李元元的敘說,她心中的天平已經完全傾向了張娴。她并不知道夏月然為這段感情付出了什麽,也不知道張娴的消失匿跡給夏月然帶去的是什麽。

夏月然心頭一跳,卻扭過頭去語氣淡漠地開口,“她欠我的。”

“你!”蔣念本因為夏月然過于冷淡的态度而動了怒氣,但是夏月然一個“欠”字出口,她卻忽然冷靜下來。

對啊,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本來就不是第三者可以說清楚的。自己并沒有評價的資格,一段感情裏,苦樂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孰是孰非也并無什麽定論。感情這東西,從來難說是非。蔣念嘆了口氣,自己并沒有指責或者質問誰的權利。她緩了緩神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床上的秦文,“他怎麽回事?”

“……”夏月然咬了咬唇,“張娴弄的。”

“什麽?”蔣念頓時覺得自己有些頭暈。她們兩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對,是她們三個……“算了。”蔣念無力極了,“我也懶得過問你們的事情。”她嘆口氣,“不過,我專門來找你,是想讓你現在應該跟我出來一下。”

“做什麽?”夏月然皺眉。

“有些話想跟你說。”蔣念有些不想多解釋。

夏月然猶豫了下,卻問她,“是張娴讓你來的嗎?”說着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和她關系好。”她以為蔣念是受張娴之托。

“凡事,不要做得太絕。”蔣念嘆氣,“我是帶你去看張娴。”

“不去。”夏月然轉過頭去,“我已經跟她說的很清楚了。”

“你以為是張娴讓我來做說客,讓你們倆見面的?”蔣念挑眉,望着夏月然。

“不是嗎?”夏月然望着窗外,不看蔣念。

“我只是帶你去見她。她卻不一定能看見你。”蔣念無奈的搖了搖頭,“別的不說,只說你昨晚睡了人家,難道你不該去看她一眼?”

“……”夏月然沉默了一會兒,“睡”也是相互的好嗎?可是她心底終究放心不下,“她……”夏月然說了一個字,卻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說。本想問她怎麽樣,可是又覺得,沒必要問。既然已經下決心斬斷,就不要再藕斷絲連,傷人傷己了。

“你竟然這麽絕……”蔣念有些不可置信,“你這樣,讓我突然有點什麽都不想告訴你了。你的心太冷,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好事。”蔣念看向窗外,幽幽道,“可你對張娴的心太絕。但凡你心裏真的還有她,你不可能做到這麽淡然的。”

是啊,不可能這麽淡然。

天知道從黎明到現在,夏月然是怎麽熬過來的!她自己說出決絕的話,卻是每句話都如刀子割在自己心上。她口口聲聲說是張娴欠她的,可是自己送秦文來醫院,把張娴一個人扔在房間裏後,她又一直牽挂着。她擔心張娴會不會身體不适。畢竟……她還記得當初她和田怡然第一次的時候,第二天醒來,是從來不下廚房的田怡然做好了飯趴在她床邊等她醒。那一天,她身體不适,田怡然一整天都守在她身邊,如膠似漆。

可是而今,她卻把張娴一個人扔在了那個房間裏,而且,還跟着秦文去了醫院。

夏月然抿緊雙唇,她幾乎抑制不住想要跑回去看張娴。可是,她不讓自己動。說了要分手了,說了就是要報複她了,還擔心什麽!揪心什麽!

她強迫自己守着秦文。可是主治醫生檢查完秦文後跟她說了什麽,她也沒聽清。期間護士來來回回換針換藥的,她也沒太留意,就一直坐在床邊發呆。到現在都還穿着睡袍呢!

直到蔣念來。

蔣念一句話說完,夏月然卻根本不接她的話。

護士過來給秦文換吊瓶,看見房間裏多了個蔣念,好心對夏月然說,“家屬,你還是回家換一下衣服吧。讓你朋友在這裏替你看一會兒。你這樣在這病房裏,有點不太合适。”

夏月然不動,竟似充耳不聞的模樣。

那護士見她沒說話,落得個自讨沒趣,心裏十分不滿的瞥了夏月然一眼就出去了。

蔣念打量一眼夏月然身上的睡袍,頓時也覺得很不雅觀。“你真不跟我去看張娴?”蔣念最後問了她一聲,夏月然固執的望着窗外,沒應聲。

“唉!”蔣念嘆口氣,說,“她就在301病房,你要真這麽狠心,就別去。”

夏月然一愣,“病房?”

“醫生說,被性/侵。”蔣念話挑着說,“她嫂子已經守在她身邊了。”

性/侵。

夏月然眼皮一跳,頓時表情有點僵。

“我先走了。”蔣念走到門口,又猶豫了下,道,“張娴這些年受了很多苦。你們之間,有很多沒攤開的結。我本來是想做中間這個調解人,但是既然你已經這麽絕然的要分手了,我也不必再給你添煩惱了。走了。”

她不遲疑地往前走。三個月期限,她如果搞不定夏月然和張娴,那就只有把羅亞弄走了。張娴和夏月然的羁絆太深,即使夏月然真的有點喜歡羅亞,她們之間也很難修成正果。更何況,夏月然只是把羅亞當槍使。她答應了杜清,要保護她的孩子。

“等一下——”夏月然終究還是動了腳步,“我跟你一起去。”

走在前面的蔣念聽言停下了腳步,暗自嘆息着,終究是勾唇笑了笑。還是放不下,又何必鬧分手。

她對夏月然說,“也許只有你救得了張娴了。”

夏月然一頓,看她一眼,“什麽意思?”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蔣念帶着夏月然走,兩人并肩,聽到後面有兩個大媽級的護士小聲嚼舌說,“現在的年輕人呦!你不知道今天四點多的時候,醫院來了一對小年輕。男的那藥吃多了……你懂的,哎呦,那叫一個慘啊!那女人看起來就是個狐媚子,還穿着睡袍哪!”

蔣念和夏月然腳步一頓,蔣念打量一眼夏月然,夏月然也低頭看看自己,蔣念“撲哧”一笑,夏月然黑了臉。

“你給你未婚夫吃什麽了?”蔣念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什麽?”夏月然狐疑地看一眼蔣念,又轉頭看旁邊那路過的護士,“他們說的肯定不是我。”她話音剛落,說話的兩個護士之一看見她,連忙噤了聲。走出一段距離後,夏月然聽到稍胖的一個對旁邊說,“看到沒,就是那個女人!”

“……”蔣念忍俊不禁。

夏月然先是難為情,随即又皺眉,“她們說,秦文吃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蔣念搖搖頭,“你給他吃那個幹什麽?真是不能理解……”

“你是指……”夏月然神思一轉,忽然想到昨晚張娴鬼畜的模樣,“難道……”

“什麽?”蔣念奇怪的看着夏月然面色突然難看起來。

“沒事。”夏月然搖搖頭,“還是先去……看看她吧。”

她們正往前走,秦文的主治醫生迎面過來,夏月然腳步一頓,順手攔住了他,“醫生,207病房的病人是什麽情況?”

那主治醫生聽她這麽問,驚訝地說,“不是跟你說過了?刺激藥物食用過量,導致身體機能承受不了。再加上後背遭重物襲擊,所以情況有些嚴重。”

“什麽……刺激藥物?”夏月然有點不敢相信,她終究是想問個究竟。

“……”主治醫生給夏月然一個懷疑的眼神,眼神明顯帶着暧昧的說,“通俗點說,春/藥。唉,奉勸你一句,房/事還是要悠着點,不能貪圖一時享樂就置男方身體于不顧。什麽藥都是能亂吃的嗎?還一下吃這麽多……現在的年輕人哪!”

夏月然的臉,“刷”一下紅了透。

“他是我哥。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夏月然解釋罷,也不管主治醫生的反應了,越過蔣念就急匆匆地往張娴病房趕去。她終于大致知道,為什麽昨天張娴會把秦文弄成那德行了。

106遲來五年的原因

“在你進去之前,我有兩件事情要告訴你。”站在301病房門口,蔣念看夏月然猶豫着不進去了,忍不住心中嘆氣。

“你說。”夏月然站在門口看,似乎沒有繼續進去的意思。

“一,張娴的哥哥在五年前出車禍去世了。”蔣念說罷,夏月然滿目愕然。她接着說,“二,張娴哥哥的死,可能和她出櫃有關。”

“什麽?!”夏月然十分震驚。

“也許,這才是她不願意跟你在一起的真正原因。”蔣念望着病房裏面,“你們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我只是覺得,你們已經糾纏這麽深了,也許只差一步,就可以修成正果。為什麽不試着走出這一步呢?”

夏月然咬緊了牙關。

“哦,還有,”蔣念看着夏月然說,“五年前,張娴受到嚴重刺激,有一段時間是神志不清的。可能那場車禍留下太深的陰影,所以讓她一直有心結。你看,”蔣念示意夏月然看躺在病床上的張娴,“要不是她嫂子一直抓着她的手,她早就把自己抓傷了。”

“……”夏月然從來不知道張娴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張娴什麽都沒告訴過她。如今竟然是從蔣念這裏聽到這些,夏月然只覺得心頭酸的厲害,又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不知道,從來不知道。張娴一直悶悶的,也不說什麽,見了面也一直就是那副清淡的模樣,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怎麽能知道張娴遭遇了什麽!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瘋子!憋死她算了!夏月然當即眼圈開始泛紅,又惱恨張娴太悶的性子。

“你……”夏月然竭力穩住心神,然而剛剛吐字,卻忽然腦子轉了個圈,“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唔,”蔣念皺眉,“因為我善良啊。”

“無限傳媒的創意總監,在無限傳媒重組期間,出臺收購計劃,吞并了有線平臺,三年內讓無限傳媒知名度大大提高,幾乎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創市場年收益高達一個億。蔣總,花釀能請到你,我很驚訝。我更驚訝的是,你竟然還千裏迢迢跑到這個二線城市來,還住在了張娴對面。”夏月然盯着她的眼睛,“蔣總,你覺得,一個‘善良’的人會在收購有線後大幅度裁員,還把無限傳媒的工作強度提高7%,整個運營過程中沒有一個閑人,人人都像陀螺一樣疲于奔命嗎?”

“你調查我?”蔣念擡眸掃了夏月然一眼,竟然笑了,“壞事做多了,總要做點善良的事情來平衡一下嘛。”

“是麽?”夏月然低頭笑,“那麽,你為什麽對張娴的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她早就懷疑蔣念了。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蔣念和張娴的熟稔程度實在讓夏月然妒火中燒。她當初跟張娴耗了一年的功夫,才因為一個契機走進張娴的世界,可是這個蔣念,剛來z市不到一星期的功夫,就和張娴混那麽熟。她們同出同進就罷了,還住在對面!竟然還能睡在張娴的床上!夏月然可是清楚的知道,張娴有個怪癖,特別反感別人碰她的床。當初方知楠因為張娴床鋪的事情,沒少被張娴毒舌。在夏月然心裏,只有自己是例外,因為她和張娴同床共枕。可是現在,這個蔣念,竟然說跑到張娴床上睡了一夜!天知道這女人到底去過多少次!夏月然對她怨念極深。

“因為我們關系好啊。”蔣念笑意愈發深了,她聞到一股濃濃的醋味。唉,真的是因為善良啊,蔣念心裏碎碎念,為什麽夏月然就是不信呢!她這不是閑着無聊嘛!

一不留神被人背後捅了刀子,架空了在無限傳媒的實權,所以她就溜出來喘喘氣,欣賞一下祖國的大好風光嘛!又不是誰做什麽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她只不過碰巧知道羅亞看上了夏月然,又碰巧從記憶裏扒拉出了王群群,因此知道了張娴和夏月然。所以,她就順便拯救一下羅亞這個倒黴孩子,讓她不要做炮灰而已嘛!

夏月然不信,“蔣總……”

“我最讨厭別人喊我什麽總,”蔣念打斷夏月然的話,“一點都不符合我的風格。”

“……”夏月然默然,轉頭望一眼病房裏的張娴,她凝視着那方向,說,“她喊你學姐,我随她吧。蔣學姐,感謝你告訴我這些。”她輕輕敲了敲門,推門進去時,正對上李元元滿是憂慮的眸子。

見到來人,李元元愣了愣,随即面色冷峻起來。她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看到夏月然進來,知道夏月然和張娴發生了什麽,李元元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抓撓她的心一樣。她也說不清自己對張娴到底是出于對妹妹的愛護多一些,還是因為夏月然那日的誤會讓她動了什麽荒謬的心思。

“元元姐。”夏月然站在了床邊,對李元元十分有禮貌。

“夏經理,”李元元面無表情,随即唇角劃開冷漠的笑意,“來看我們家張娴嗎?”

夏月然咬咬唇,“她怎麽樣?”

“勞夏經理費心,”李元元面帶微笑,客氣地拒人于千裏之外,“張娴目前還不會死。”

夏月然被她不冷不熱地刺了句,也不以為意。她目光焦灼在張娴臉上,只見張娴面色蒼白,眉頭緊鎖,額上細細密密冒出冷汗來,樣子看起來十分不安。

“嘶——”李元元忽然痛嘶一聲,夏月然循聲看去,是她的手被張娴握着。可是張娴五指十分用力,指節分明,太過用力以至于鮮有血色,雙手泛白。

張娴又做噩夢了。又是一樣的夢,又是逐漸蔓延的鮮血,又是将要湮沒她的鮮血。她似乎又聽到了急剎車的聲音,刺耳的撞擊聲,警笛,救護車。所有的東西在耳邊萦繞,可她只聽得到看不到,她眼前只有血,手上沾滿了血,身上臉上,全身都開始是血跡。

“不要……不要……”她驚恐地看着自己逐漸被腥臭的鮮血包圍,由腳下一直蔓延到腰際,是甩不脫逃不掉的恐懼,“哥……哥……饒了我……求你……”她滿頭大汗,喃喃着讓人聽不清的夢話。四肢被禁锢,她無力掙脫,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被鮮血淹沒,窒息。

她開始不掙紮,只用力緊緊攥着李元元的手。整個身子繃得僵直,額頭汗珠滾落,她卻面色越發慘白。

“張娴!”夏月然一步搶上前去,抓住張娴的手腕,心疼不已地幫她擦去汗珠,忍不住哽咽的柔聲喚她。

張娴沒反應,她深陷夢靥。

“娴兒,娴兒……”夏月然輕輕撫摸她的眉眼,“你醒醒!醒醒……”

夏月然忍不住摟住了張娴。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張娴,看起來很可怕,卻讓她心疼的要裂開。夏月然心疼的去吻張娴,眼淚掉在張娴臉上。她伸手把張娴攬進懷中,頭埋進張娴肩窩裏輕輕蹭着呢喃,“張草草,你快醒來啦!你別吓我……你怎麽了……”

周圍全是夏月然的味道。

張娴慢慢平靜下來。她感覺得到身邊都是夏月然的味道,血腥味漸漸散去,圍繞她的,是夏月然身上獨有的花香,夏花花的郁金香一樣淡雅的香氣。

施加在李元元手上的力道漸漸減輕,張娴頭痛欲裂,她努力跟自己鬥争,想要讓自己醒過來。她聽得到夏月然的聲音,只是自己好像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去,不對,她很清醒,可是她就是醒不過來。

只是幸而她的夢裏沒有了血,她一個人在夢裏行走,不知道走在那裏。

然後天上開始下雨,打濕了她的衣服。

她不躲不避,任由雨水打在臉上。

她在夢裏彷徨無助,夏月然卻在夢外泣不成聲。

李元元目光複雜地看着趴在張娴身邊抽泣不止的夏月然,卻也看得見張娴慢慢安靜了下來。夏月然守在張娴身邊,比她在,有用多了。

不知該作何感想。只是,對張娴有好處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李元元猶豫半天,終究是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夏月然的肩頭。

夏月然眼睛紅紅的,含着淚光望向李元元。

“喂她喝點水吧,”李元元把旁邊的白開水遞給夏月然,“她一直咬緊牙關不松,滴水不進。”

“好。”夏月然接過李元元手裏的水,又擡頭看了她一眼,“元元姐……”她在擔心李元元的态度。

“你在這裏守她一會兒好嗎?”李元元對夏月然笑笑,“我得回去接一下張樂。”

“好。”夏月然應下,李元元起身,嘆了口氣,離開了。

她走到門口,又有些不放心,回頭去看時,卻見夏月然自己含了水,俯在張娴身上,口對口的喂張娴。

李元元一愣,覺得有些受不了眼前畫面的刺激。轉身,急匆匆離開。

病房裏只剩下夏月然和張娴。

李元元說的沒錯,張娴牙關咬的十分緊,夏月然一邊喂水一邊用舌尖撬開她牙關,張娴總算把水喝了下去。

一杯水喂完,夏月然心疼地不知所措。她只有親吻張娴,吻她的唇,吻她的額頭,用自己的臉頰貼着張娴,聽着張娴的呼吸。

夏月然趴在張娴床頭,與她十指緊扣。她用盡一切辦法,想讓張娴安寧,想讓她心安。她擁抱她,摟住她的腰身,握着她的雙手,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全身力量都給她。

夏月然靜靜地守着她。不妨病房裏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夏月然以為是蔣念,她剛剛進來時,看到蔣念後來轉身離去了。然而一轉頭,夏月然愣住了。

107老朋友

“田怡然?!”如果這時候喊見鬼了是不是更貼切一點。夏月然簡直不可置信,這人長得真像田怡然。可……這個人怎麽會是田怡然?而且為什麽這個當口田怡然會出現在這裏!

田怡然顯然也一愣,“夏月然?”她左右環顧了下,“蔣念呢?”

“蔣念?”夏月然愕然,“你……找她?”

“嗯……額,”田怡然含糊而過,卻看一眼病床上的人,問夏月然,“張娴?”

夏月然點了點頭。

“她怎麽了?”經年以後,田怡然似乎安穩了許多。無論衣着還是氣質,她似乎都不再那麽張揚了。田怡然本身人長得輪廓很漂亮,如今沉穩下來,倒是愈發奪人眼球了。她的頭發已經及肩,夏月然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田怡然也會蓄起長發來,還是黑長直。她一直都是極簡極炫的中性風格,甚至隐隐有鐵t的稱號,而今這副模樣,也難怪夏月然一時認為自己認錯了人。

“生病了。”夏月然回看一眼張娴,又看看田怡然,“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是來糾纏你的!”田怡然急忙開口,說完又笑了,“不是,我只是路過。”

夏月然挑眉。

“好吧,”田怡然聳肩,“我來找人。”她頓了頓,“蔣念,你認識嗎?”說完,又赫然回想起剛剛夏月然的話,“你一定認識。她在哪兒?我有急事找她。”

“剛剛走。”夏月然眼睛彎了彎,“不知道去哪兒了。”她似乎一眼就看透了田怡然。

田怡然見她笑的意味如此明顯,嘆氣道,“你不要瞎想,我對她不是……”話說一半,她竟然又停頓了下來,似乎很吃驚的模樣,“難道我喜歡她了?怎麽可能!我只是……”

夏月然含笑望着她。

“shit!”田怡然一不小心暴露了原形,“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這麽一個兩面三刀的女人!不會的。”

夏月然只是笑着不說話。

田怡然有些懊惱,“我還有事,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她說着走了出去,然而還沒走兩步,她又停了下來,“還是不來了。你們不一定想要看見我,尤其是她——”田怡然擡起下巴示意了下病床上的張娴,“我年幼無知的見證人,可一點都不想見到她。”田怡然笑笑,轉身走的時候,又對夏月然說,“夏月然,謝謝你,更謝謝張娴。”

“不客氣。”雖然不知道田怡然這話因何而出,但是夏月然卻覺察得出田怡然的蛻變和真誠。

“我走啦。”田怡然揮揮手,出去繼續找蔣念。

蔣念。和夏月然、張娴一起,改變了田怡然的人生。

當初張娴對她說的那番話,讓她十分反感,但又好像覺得被張娴戳到了軟肋,因此心虛至惱怒。然而,夏月然找張娴的電話打過來讓她徹底心寒之後,她卻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回想張娴說過的話。

一開始見到張娴,她就對這個女人感興趣。當然,讓田怡然感興趣的女人很多,張娴成為其中之一也不足為奇。只是,漸漸地田怡然發現張娴身上有一種特質,那就是讓人沒法發火挑釁。她本來就是想刺激張娴的,可是跟張娴相處沒幾次,她卻被張娴感染了。張娴身上有一股沉靜的力量,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因此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她對張娴有過幾次不為人知的妥協。比如,她本意是要戲耍張娴,故意和張娴一起去找夏月然,想看看到時夏月然的表情,然後再對張娴宣告她對夏月然的主權,可是她最終放棄了。再比如,她幾次三番不甘心地回來找夏月然,卻總是在見到張娴後又打消了主意。這讓田怡然十分惱火,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不由自主拒絕去傷害張娴。

其實,因為她終究也是善良的。她只是誤入歧途的孩子,唯我獨尊慣了,我行我素慣了,張揚放肆慣了,有一天突然遇到一個跟她完全相反的人,她就好像看到了一面鏡子,折射出自己的瘋狂。她對張娴的認知有誤,因為張娴并不完全是她看到的那樣子。但是,這不重要,田怡然和張娴相交的時日非常短,見面的次數也寥寥無幾,不了解也正常。最重要的是,從張娴那裏,田怡然開始反思。

她的反思,讓她放棄了對夏月然的執念,孤身去做了北漂。

然後進入無限傳媒集團,認識了蔣念。

她跟蔣念結下梁子,是因為蔣念給了她一巴掌。從小到大,還從來沒人敢打她,蔣念是第一個。打她的原因在于,田怡然故态複萌,在酒吧厮混時想要占蔣念便宜。在田怡然眼裏,蔣念也不是什麽好女人。不然,她也不會在暧昧的酒吧裏見到孤身一人買醉的蔣念。她以為自己又找到了獵物,可她還沒剛剛走到蔣念身邊,手剛剛搭到蔣念肩頭,“啪”——蔣念下手極重地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她還什麽都沒做呢!這巴掌未免吃的太冤了!兩人從此就結下梁子。

但事實上,認為兩人有梁子的人,只有田怡然一個。蔣念可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她只是在一個特殊的日子去悼念自己不該有的情緒,不小心喝多了,僅此而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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