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凜回來了。

這個念頭萦繞在蘇漾腦海和心頭,整整一夜,揮之不散。

裴凜是裴昭的兄長,兄弟連心,裴昭做了這樣的夢,又偏偏在仙庭出了事的關頭,怎麽想都透着古怪。

蘇漾清楚知道,這個夢若是成了真的,對仙界,乃至整個三界都是一樁劫難。

可裴凜若是真的回來,為何他沒有感應到封印被破壞。

又或者,是別的什麽東西将他召回來了。

蘇漾将裴昭哄得入睡,自己挑了盞燈,在藏書閣翻閱古籍。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前往魔界的擺渡船停在月沉山下。

蘇漾從書閣出來,拎了行囊和睡眼朦胧的裴昭,坐上船前,叮囑送行的仙童道:“替我修書一封給仙庭,叫他們查一查,近日可有何處舉辦過可疑祭典。”

“是,師尊。”

擺渡船駛離河岸,搖搖晃晃中,裴昭靠在蘇漾的肩頭,又睡了過去。

晨霧寒涼,他從行囊裏取出外裳給裴昭披上,問船夫:“老先生,你往來仙魔兩界,近日可曾聽說過什麽怪事?”

船夫知道月沉山裏住的是什麽人,被這聲“老先生”一喊,頓覺自己虛高了好幾十輩,忙道:“不敢不敢,鄙人姓季,仙君喚我‘老季’便是。”

蘇漾含着笑,從善如流道:“老季。”

“哎。”船夫應了聲“要說這仙魔兩界的怪事,老朽可見得多了,就說近日,那魔界的界門前本來有兩位仙官看守,可我已十多天沒見過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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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界門大開,這些天總有稀奇古怪的人搭老朽這趟船,說要回他們的快樂老家去。”

千年前仙魔兩界在臨界崖決戰,魔界潰敗,之後魔界大軍被鎮壓回界門內,還有些漏網之魚留在了外邊。

他們有的被仙庭逮住,還有的銷聲匿跡藏了起來。

眼下界門失守,這些魔頭聽聞了風聲自然馬不停蹄趕回魔界。

蘇漾心裏有數,面上只是含笑不語。

老季接着道:“還有些魔界中人,大約是在裏邊憋壞了,跑出來一趟東西成筐成筐地買,就說昨天,有個穿紅袍的老頭兒自稱是什麽魔界掌祀,帶了一群神神秘秘的人,出來兩手空空,回去的時候搬着六七箱糕點,還扛了兩頭豬和羊,差點兒把老朽這船都壓沉了。”

蘇漾聽到這輕輕挑了下眉:“他們可有說,買這些回去是做什麽用途?”

“這我倒沒問。”

老季想了想:“不過聽他們說,魔界今日召開大會,應當是買來宴請賓客的罷。”

“開大會。”

蘇漾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道:“那看來,魔界最近是有大事發生了。”

正說着,船只猛地向下一沉。

有水波卷着浪花打來,濺進了船裏。

老季擎住槳賣力劃了兩下,回頭道:“自從界門開啓,越靠近魔界這浪就越洶湧,仙君可要坐穩了。”

蘇漾朝他點了點頭:“多謝提醒。”

裴昭被颠簸醒了,揉着眼睛茫然道:“師尊,我們到哪兒了?”

蘇漾聽他問,擡眼向前方望去。

只見水流喘急,遠處有霧緩緩彌漫過來,在迷霧的盡頭,隐隐浮現出一座巨大的,暗潮洶湧的界門。

他收回視線,溫暖的掌心撫上裴昭額頭:“還沒到呢,再睡會兒,到了為師叫你。”

聽師尊這樣說,裴昭也就放了心,靠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魔界的界門屹立于臨界河上,兩岸重巒疊嶂。

通過界門後的第一座山,名曰斷魂山。

擺渡船在斷魂山下靠岸,岸邊兩名魔界祭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上前道:“站住,搜身檢查。”

蘇漾才踏上岸,聞言停了腳步,回過身,搭手将裴昭從船中接出來。

早在通過界門時,師徒二人就已換了易容,祭祀自是不認識,但見蘇漾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心頭莫名火起,上前按住他肩膀:“說你呢,界外來的是吧?衣服脫了,繳械搜過身才能放行……”

話未說完,蘇漾袍袖一揚,周身湧起一股無形力場,這股力猛然将他擊退,祭祀往後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

後方的同伴見情況有異,立刻上前扶了他一把。

兩個祭祀又驚又怒,正準備動手,卻見蘇漾從袖中亮出了一枚暗色的虎狀玉符。

兩人齊齊愣住。

魔界虎符,是舊時魔君麾下三大魔将的身份象征。

地位之崇高自不必說。

蘇漾只給他們看過一眼,又收回去,不緊不慢道:“本座雖在界外流落千年,倒也輪不到你們兩個小東西來查我。”

他話中是笑,笑裏帶着一絲矜傲。

兩個祭祀驚疑不定,想起三位魔将中,一位如今坐鎮魔界,一位在當年臨界崖一役中殒命,确實還有一位,是在那一役後便沒了蹤跡,無人知是死是活。

那一位的尊名似乎是叫作——

“鬼月将軍。”最先想起的祭祀賠笑道“我們不知是您回來了,方才多有怠慢,還請将軍大人不記小人過……”

“好了。”蘇漾擺了擺手“本座沒空聽你們廢話。”

“是,是。”

兩祭祀點頭哈腰。

雖然見着了虎符,他們也沒完全放下疑慮,其中一人斟酌着道:“不是我們不長眼,這千年來您銷聲匿跡,沒有半點消息,魔界中都以為您已經……”

“已經什麽,”

蘇漾笑了聲:“死了?”

祭祀聽他笑音輕快,好似心情不錯,于是大着膽子道:“是……是啊,您若還活着,為何這千年沒有一點兒動靜呢?”

蘇漾給他表演了一個當場變臉,冷聲道:“蠢貨。”

“當年我去刺殺折蘭君,重傷醒來才發現界門已經關了,是以這些年都在界外……這個答複,你們可滿意了?”

“這……”

兩位祭祀面面相觑。

他有虎符傍身,給出的解釋也十分可信,況且這位陰晴不定的脾氣,看着确實像是魔界的大人物。

他們作為下屬,再盤問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其中一個賠笑道:“鬼月将軍息怒,我們不是有意觸您的逆鱗,只是界門開啓後回來的人太多了,魔界魚龍混雜,總要問個清楚。”

另一個附和:“是啊,前些天還有三個神仙喬裝混進來,險些壞了咱們的好事。”

蘇漾心知他們說的是仙庭派來的三位上仙,出聲問:“竟有神仙混進來了,在哪兒?讓我去會一會他們。”

祭祀回道:“将軍不必挂心,他們已被掌祀關進地牢了。”

“哦?”

蘇漾輕輕挑起了眉:“我千年未回魔界,還記得當年掌祀不過魔嬰境界,如今竟已有這樣大的本事了?”

“那倒不是。”

兩位祭祀互相看看,其中一人道:“回将軍,掌祀只是負責看押那三個神仙,出手擊敗他們的,是主君。”

最後兩個字,像一記重錘敲在蘇漾心口。

他心下一沉,脫口問:“裴……主君他,回來了?”

祭祀将他話音裏的顫抖理解為激動所致,忙不疊點頭道:“回将軍,主君回來已有半月了,今日在斷魂山召開大會,就是為恭迎主君回歸,并将此事昭告魔界中人。”

聽完這番話,蘇漾已經冷靜了許多。

他臉上沒顯出任何端倪,只道:“原是如此,難怪時隔千年,界門得以重新開啓。”

蘇漾沉吟片刻,吩咐祭祀:“正好我剛回魔界,也無處可去,不如你給我領個路到大會上去,我好第一時間向主君道賀。”

祭祀忙不疊應了聲:“小的這就帶您過去,大會上主君若見到您,定會很高興的。”

蘇漾心道:但願如此。

只希望屆時身份敗露,裴凜不要一刀砍了他才好。

祭祀又問:“不知您身邊這位是……”

蘇漾一直将裴昭護在身後,直到這會兒才拉他出來,落落大方地介紹:“我老伴的弟弟。年紀不大,黏人的很,聽聞我回魔界,他說什麽也要跟來看看。”

祭祀了然:“原是如此。”

道行高深的魔頭外表雖看不出年紀,其實已活了很久,喚自己的另一半也都和凡界老頭兒老太太一樣,稱其為“老伴”,此次界門開啓,從界外回來的魔頭有不少都拖家帶口,想想他們流落在外千年之久,成個家倒也不稀奇。

領着二人走了一段,祭祀又扯話茬道:“鬼月将軍,那您的老伴呢?沒有和您一塊兒回來?”

蘇漾心道:回來了,你們這次開大會不就是為了迎接他嗎。

面上,他略帶惋惜地說:“我老伴死了。”

祭祀神色微變:“是小的多嘴了,不該問。”

“無妨。”

蘇漾閑閑道:“死了正好再找個新的。”

祭祀:“……”

這一路上,裴昭十分乖巧沉默,此刻見蘇漾不再和其他人交談了,才用傳音秘術問道:“師尊,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呀?”

蘇漾低頭看他一眼,做了個口型:“沒什麽。”

“阿昭不明白。”

裴昭問:“他們為什麽管師尊叫什麽……什麽鬼月将軍?那是什麽人?”

蘇漾神色未變,只有話音傳進了裴昭腦海:“鬼月将軍,是魔界的三大魔将之一。”

“千年前臨界崖一役後,他偷偷潛入仙界刺殺為師。”

裴昭睜大了眼:“然後呢?”

“然後他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77,餅桃的火箭炮,ふくあさのゆき,東南,今天養貓了嗎的營養液,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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