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年臨界崖一役,蘇漾拼着重傷封印了魔君,也猜到魔界有人想趁他重傷要他的命。
于是他提前擺好天羅地網,等着那些不甘心的魔界餘孽上門送死。
這一網,就網住了三大魔将之一的鬼月将軍。
可憐鬼月将軍死得沒有半點聲音,虎符還落在蘇漾手裏,倒是方便了他冒名頂替。
“鬼月将軍,穿過這山洞,前面就是了。”祭祀恭敬道。
蘇漾朝他點了點頭,望向山洞盡頭:“就到這吧,後面的路我知道怎麽走,你可以回去了。”
“這……”祭祀面露遲疑“山洞昏暗,将軍确定不需要我帶路嗎?”
“不必了。”
蘇漾道:“你還是快些回去罷,若再有人混進來,屆時主君要怪罪到我頭上了。”
聽他這樣說,祭祀也不好再逗留,只道:“那小的這就回了,山路濕滑,還請将軍務必小心。”
蘇漾應了聲,牽起裴昭朝山洞中走去。
來的路上他觀察過,這山洞位于斷魂山的山脈,穿過去,應當就到了斷魂山腹地,想來這群魔頭今日就在那兒召開大會。
正向前走,裴昭忽然問:“師尊,我們是要去參加魔界的大會嗎?”
蘇漾“嗯”了聲。
“可是,昨晚您不是說,我們是來魔界救人的?”
他聽出裴昭話中的疑問,低下身,刮了刮徒兒的鼻子:“你倒是機靈,都學會質問為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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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阿昭只是擔心師尊,是您先前說,魔界兇險,那咱們早些把事情辦完,不就可以早些離開這裏。”
蘇漾:“你說得對。”
“所以我們為什麽要去參加大會?”
蘇漾:“問得好。”
“為師也不知道。”
裴昭:“……”
蘇漾自然不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懶得解釋。
此行來魔界,除了救人,便是要弄清楚三位上仙為何無故失蹤,而眼下原因已十分明了——是魔界的主君裴凜做的。
蘇漾心知若無人能牽制住裴凜,屆時就不是死幾個神仙的問題,整個仙界都面臨危機。
聽聞魔界今日召開大會迎接裴凜,他自然要混進去打聽打聽,屆時回了仙界才好做對策。
而此中種種,自然是不好同小徒兒闡明的,更何況……裴昭還是裴凜的胞弟。
山洞不長,很快便走到盡頭。
蘇漾擡手撥開洞口遮掩的藤葉簾,便看見了斷魂山谷的腹地。
腹地深處伫立着一座古老祭壇,祭壇高聳入雲,下方聚集着黑壓壓一片魔界中人,填滿了整個山谷。
還有些擠不進去的索性站在了路上,師徒二人也撿了個視野極佳的位置,駐足觀望。
他們來的正是時候,大會剛剛開始,只見祭壇下方,身穿紅衣的掌祀伫立在人群前方,拜口高呼道:“恭迎主君——”
話音落,後方黑壓壓的人潮也跟着波浪般矮了下去,蔚為壯觀。
裴昭問:“師尊,他們在拜什麽人呀?好大的排場……”
蘇漾指了個方向:“你看。”
裴昭順着他指尖看去。
此時恰好有風自山谷間穿過,山中盛開的寒櫻花瓣簌簌飄落,遙遙望去,像漫天飛起了雪。
一道身影自漫天風雪中走來,因離得遠,只能看見他身着一襲黑金華袍,雪色長發随意披散着,腰間別了一個長長的刀鞘。
裴昭不自覺皺起眉:“師尊,那個人好生面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蘇漾垂了垂眼,沒有應聲。
半晌。
魔君在萬衆簇擁下登上了寶座。
他這才收回視線,牽起裴昭的小手:“走,随為師去喝兩杯。”
此時大會上已經坐滿了人,師徒二人擠到一張尚有餘裕的圓桌旁,這桌邊有個模樣兇惡的壯漢正在倒酒,旁側還坐了一妖豔女子。
蘇漾領着徒兒一落座,便問那壯漢道:“這位仁兄,你這壇子裏裝的是什麽酒,隔着十步遠便聞見酒香了。”
壯漢倒酒的動作頓了頓,看向他:“封存百年的煙柳醉,聽說過沒?尋常魔頭可都喝不着……欸我說,你是混哪兒的?怎麽從來沒見過。”
蘇漾取出魔界虎符,用對付那兩個祭祀的手段如法炮制诓住了對方。
壯漢聽聞自己面前這位竟是當年戰功赫赫的鬼月将軍,立刻提來酒壇給他滿上。
蘇漾道聲“多謝”,端起酒碗小酌一口,惬意地眯了眼。
旁側那妖豔女子坐過來,将手搭上他肩頭:“鬼月将軍?”
蘇漾應了聲:“嗯?”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天鸾啊。”
蘇漾:“……”
壞了。
沒想到随便挑一桌蹭點酒喝,竟也能遇上這鬼月将軍的老相好。
他面不改色,輕聲笑道:“怎會不記得,美人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
天鸾被蘇漾這話哄得喜上眉梢,點了點他胸口嗔道:“死鬼。”
蘇漾一口酒險些嗆住。
天鸾打量着他,若有所思道:“鬼月将軍,千年不見,你可是變了不少啊?”
臉還是那張臉,生得平平無奇,可舉手投足間卻說不出的好看。嗓音也是,分明是質感清冷的音色,他一開口,腔調卻溫柔輕盈。
像是寒潭湖面上吹過了一縷春風,攪得人心池蕩漾。
天鸾不禁腹诽:鬼月将軍當年若有現在一半的氣質,也犯不着日日花錢上她那兒找姑娘。
蘇漾知她起了疑心,不動聲色道:“這些年我流落界外,為了不被那些神仙發現,自是下了一番工夫改頭換面。”
未等天鸾接話,他便轉移話題:“說起來,咱們主君倒是風采不減當年。”
“那可不,主君豐神俊朗,不知迷倒了魔界多少姑娘。”天鸾幽幽嘆了口氣“只可惜他不近女色。”
“也不近男色。”
蘇漾聽到這,饒有興致地嗑了枚瓜子:“哦?何以見得。”
天鸾道:“将軍你也知道,我那煙竹館生意不錯,除了賣藝,也賣爐鼎,十日前掌祀大人從我這兒挑了一批爐鼎,男女都有,說是要上供給主君作賀禮。”
“誰成想,第二天他們就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說是咱們主君一個也沒看上,全打發了。”
一旁的壯漢聽到這,不贊同道:“這怎麽能說是咱主君不近男色呢,分明是你那些爐鼎品相不佳,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天鸾讪讪道:“說得輕巧,你也不打聽打聽,煙竹館是整個魔界最出名的尋花問柳之地,從我這經手的爐鼎哪個不是極品?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可咱們主君一個都看不上,你說說,他還能看上誰?”
壯漢道:“咱們得把格局打開,魔界沒有主君看得上的,就去界外找找嘛。”
天鸾沉吟片刻,竟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仙界不就有個出了名的大美人,若能把他綁回來好生□□一番,再選個良辰吉日送進魔宮,主君總該看得上了。”
“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誰,那個仙門首席,蘇什麽……”
“折蘭君,蘇漾。”
蘇漾在旁邊嗑了個瓜子。
隔壁桌有魔頭聽見他們的談話,不贊同道:“蘇漾是生得好啊,放眼三界也沒誰比他更勾人了,可當年就是他一劍給咱們主君穿了心,這麽個人放宮裏,不嫌膈應?”
“那可太膈應了。”
壯漢揚聲道:“要我說,像蘇漾那種美人,放在身邊嫌膈應,一刀殺了又可惜,咱們不如把他那長着漂亮臉蛋的腦袋擰下來泡酒,說不定還能美容養顏呢,是不是?”
周圍的魔頭連聲附和,哄笑成一片。
壯漢見蘇漾的酒碗喝空了,忙給他滿上:“鬼月将軍,你說是吧?”
蘇漾似笑非笑:“是啊。”
一群幾百幾十年道行的小東西,拿他泡酒喝,也不想想消不消受得起。
蘇漾不動聲色喝了口酒,擡眼望向祭壇。
祭壇高處的寶座雲遮霧繞,裴凜斜倚在寶座上,身形極修長,方才遠遠只瞧見道身影,此時才看清他面上,覆着一張鬼臉塗鴉的面具。
蘇漾原是想從他臉上瞧出點什麽,然而裴凜戴了面具,什麽也看不出來,他端詳半晌,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瘦了。”
蘇漾一無所獲地收回視線,轉頭就見裴昭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臉發現了什麽大事的震驚。
他垂下眼,用傳音秘術問:“愛徒,何故這樣盯着為師?為師臉上可是有東西?”
裴昭搖了搖頭:“師尊,你臉上沒有東西。”
“可是阿昭覺得,你心裏有事。”
蘇漾:“?”
“師尊,你老實說,咱們來這個魔界大會,是不是因為寶座上那個好看的白發男人?”
蘇漾知道他說的是裴凜,沉吟了片刻道:“也可以這樣說。”
裴昭又道:“師尊一定很喜歡他吧。”
蘇漾:“?”
“周圍這些魔頭個個對您喊打喊殺,若不是很喜歡,師尊怎麽會以身涉險也要過來,只為看他一眼呢。”
蘇漾正色:“誰告訴你,為師來這是為了看他一眼?”
“您沒有看他,怎知他瘦了?”
蘇漾:“……”
童言無忌,卻是紮心。
半晌。
他敗下陣來,摸了摸徒兒的臉蛋道:“那就當為師是來看他的罷。”
裴昭又問:“既然喜歡,師尊為何不去找他,卻要躲在這裏偷看?”
“愛徒,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喜歡一個人并不是非要去找他。”
也不是每一對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後半句蘇漾沒有說。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裴昭前世無疾而終的那段情。
彼時裴昭滿腔赤誠,葉寒冷漠相待,一直到得知裴昭身死以後,葉寒性情大變,不惜用禁術也要将他複活,最後自己被打入了仙牢,不得翻身。
将裴昭托付給蘇漾的那一天,葉寒身着蒼白囚服,手戴鐐铐,問了他一句:“你呢,可曾後悔?”
後不後悔,蘇漾沒有想過,他只知道時至今日,與裴凜之間再無轉圜的餘地,即便對他餘情未了又如何呢。
至多只能像這樣假借刺探敵情之名,你瞞我瞞地偷偷看他一眼罷了。
就連偷看這一眼,都讓小徒兒當場戳穿,可見紙是包不住火的,若心裏有他,處處都是破綻。
思及此,蘇漾閑閑地點了一下裴昭的鼻尖,道:“小阿昭,若有朝一日你對誰動了情,千萬別傻乎乎地主動找上門去,人若輕易得到,便不會珍惜。”
裴昭不解:“可是師尊,我若不找他,他如何知道我喜歡他呢?”
蘇漾漫不經心道:“你只需時不時出現在他面前,他若是喜歡,自然會來找你。”
“噢——”
裴昭好像懂了,但沒完全懂。
他舉一反三道:“所以師尊現在坐在這兒,是等他主動來找您嗎?”
蘇漾:“……”
他正思考該怎麽解釋自己與裴凜間錯綜複雜的關系,忽聽後邊有人恭敬道:“鬼月将軍。”
蘇漾回頭,見是方才領路那個祭祀。
“?”
祭祀道:“方才我們将您回來的消息通報給掌祀,掌祀告知了主君,主君心情甚好,正喚您過去呢。”
蘇漾:“……”
裴昭好奇地問:“你們說的主君,是不是就是寶座上那個好看的白發男人?”
祭祀聽他這樣形容魔君,掩嘴笑了聲,道:“正是。”
蘇漾端起酒碗,剛喝一口壓壓驚,便聽裴昭的傳音飄進腦海:“不愧是師尊,他真的主動來找您了!”
“阿昭學到了!”
蘇漾:“……”
不,這并不在為師的計劃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1-17 17:56:18~2022-01-18 14:07: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77、餅桃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東南 2瓶;ふくあさのゆき、今天養貓了嗎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