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魔界一入夜便氣溫驟降,所以裴凜沐浴過身上穿的也是兩件。內裏一件黑色單衣,外罩絲綢刺繡的滾金華袍。
他一聽,便知蘇漾是打上了自己這件外袍的主意。
蘇漾的眉眼本就生得漂亮,此時氤氲在水霧中,眼尾那一枚小痣若隐若現,望着他的眼神像春天池水,有湖光蕩漾。
裴凜眼色微沉。
若将外袍給蘇漾,他一會兒就要穿一件單衣回寝殿。
“不……”
剛開口要拒絕,蘇漾又語調溫柔喚了聲:“裴雪遲。”
裴凜閉了閉眼。
他深吸口氣,轉過身去,将外袍脫下,揚手,扔向背後。
寬大的華袍在空中抖開,黑金色鋪天蓋地罩下來,落在了蘇漾發頂。
因裴凜剛剛穿過,還帶着溫度和淺淡的清雪氣息。蘇漾細長手臂掀起華袍,邊出水邊将它穿在了身上。
裴凜聽見後方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脊背有些僵硬。
華袍沒有衣扣,蘇漾便将左邊的襟口別到右邊去,他一邊整理一邊瞧住裴凜的背影。這人身形修長,肩寬腰窄,便是只穿件單衣也很挺拔。
“穿好了嗎。”
蘇漾應聲:“好了。”
裴凜便轉過來。然後眼色一沉:“誰教你這樣穿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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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衣裳被蘇漾穿得松垮,因沾過水,衣擺還在“啪嗒啪嗒”地向下滴水,砸在雪白清瘦的足踝。衣料搖搖欲墜,像随手一扯就能扯掉。
蘇漾無辜道:“沒有衣扣,還能怎麽穿。”
裴凜伸出了手,似是想替他整理一下,但指腹觸及蘇漾溫熱滑膩的皮膚,停住片刻,又收回來。
蘇漾安靜看着他,一副任人擺布的模樣。
片刻,裴凜驀地走上前,彎腰,手臂繞過膝彎,十分熟練地把人抱了起來。
被忽然抱起,蘇漾的衣襟有些松了,他擡手輕輕攏好,壓了壓唇角的笑意,擡眼望向裴凜:“要送我回去麽。”
裴凜“嗯”了聲。
蘇漾擡手抱住他脖子,翹起嘴角偷笑。
忽然,裴凜停了腳步,低下臉來。蘇漾未來得及藏起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換了無辜的眼神與他對視:“怎麽了。”
裴凜收回視線:“沒什麽。”
“只是想起了我以前養過的一只狐貍。”
蘇漾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把臉埋進裴凜的頸窩,藏了藏。
裴凜抱着他向外走,繼續道:“它愛偷酒喝,每回偷嘗到一口甜釀的酒,就和你方才一個樣。”
已經過去千年了,裴凜卻還記得當年養的那只小狐貍。
蘇漾心口有些發軟。他想了想,輕笑着問:“這麽調皮,你沒有罰它?”
“罰了。”
裴凜似在回憶,過了一會兒,他道,“每回它偷酒喝被發現,就一臉無辜地把爪子搭在我手上,還搖尾巴。”
蘇漾笑了聲:“他可能是想讓你有話好好說。”
裴凜也低低地笑:“是嗎。”
蘇漾:“是吧。”
他閉上眼,輕輕出聲問:“裴雪遲,你喜歡那只狐貍嗎?”
裴凜腳步一頓。
他說:“我很想它。”
或者說,是很想念在凡界的那段時光,他只是個普通的貧窮少年,養了一只普通的狐貍。
蘇漾沒有再出聲,靜靜靠在他懷裏。
到了偏殿門口,遠遠便見向藥像一塊“望主石”般守在那兒。他從裴昭寝宮回來,發現蘇漾又不見了,還聽聞主君派随從來問過,頓時急得像熱鍋上螞蟻。
所以他也是第一個看見他們的。
魔君此時只穿着黑色單衣,滾金華袍松松裹着懷裏的人,懷裏那人烏發散落,衣擺下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小腿。
向藥立刻收回視線,默念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邊小臉通黃地跑進殿裏:“走走走快點走,主君和主子回來了。”
其他侍者還在懵懵然,就被他一手一個推着離開了偏殿。
待裴凜踏進殿中,裏頭已是空無一人,只餘明珠華彩,滿室流光。
他将蘇漾抱到軟榻邊,輕拿輕放,正打算扯來錦被給床裏的人蓋上,就聽蘇漾道:“你把眼睛閉上。”
裴凜動作一頓:“?”
只見蘇漾細長的指尖搭在了肩頭衣料,似要将其輕輕剝落。
裴凜立刻閉眼。
當他閉上了眼,才想到自己應當直接背過身去。
他這樣面對着,甚至在聽見輕微動靜的一瞬間聞見了沐浴後的暗香。從蘇漾身上傳來的。
好在這種煎熬沒有持續多久,就聽蘇漾道:“好了。”
裴凜睜開眼,只見他縮在被窩裏,從被子的邊緣探出一截玉雕似的手腕,将褪下的衣物遞給自己。
于是裴凜想到了一些不該想的。
他木着臉,将衣服接過,轉身就要走。
蘇漾卻喚住他:“裴雪遲。”
裴凜:“……嗯?”
“好冷,幫我拿個暖爐好不好。”
裴凜便在殿裏找到了暖爐,放到蘇漾榻邊。
他低着眉眼,仔細給爐裏點上了火,忽聽床裏那人又道:“你就穿這樣出去,不冷麽。”
裴凜轉頭,見蘇漾指了指自己手裏半濕的衣裳:“把它烤幹再走吧。”
他收回視線,默默将衣裳抖開,在暖爐邊烘烤。
珠光打在裴凜的側臉,勾勒出眉骨、鼻梁,單薄的唇角。
蘇漾瞧住他,溫聲道:“裴雪遲,你本來生得好看,留了疤也不影響。”
裴凜眉眼微動。
他沒有應聲,注意到殿內的小窗還開着,遂起身,去将窗扇關合。
回來時,裴凜看見軟榻中錦被的角落,一只白淨足踝露在了外邊。他微微蹙眉,走過去,将錦被扯出來掩好,又仔細檢查還有哪裏沒蓋嚴實的,一邊淡淡道:“蓋個被子都不老實,你不冷誰冷。”
蘇漾彎起眉眼,老實往被窩裏縮了縮。
把人嚴嚴實實裹好了,裴凜在榻邊坐下,看着床裏的人。蘇漾此時烏發披散在枕頭上,只露出張臉,眉目溫柔動人。
作為仙界門面,折蘭君被譽為美人絕非浪得虛名,便是千年前裴凜不記得他,在初見蘇漾那個雪夜,一睜眼也被驚豔了。
否則有人半夜潛入魔宮,他應當二話不說就會一刀将對方劈成兩半。
從回憶出來,裴凜低低地問道:“真的不難看?”
蘇漾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過來,裴凜是在問那道疤。他還真沒想到,原來裴凜心裏是在意這個的。
蘇漾彎起眼笑:“當然,一點都不難看。”
裴凜唇角也彎起了一點兒。
他把手臂撐在床沿,俯下了身。
殿內珠光搖曳,穿過他們臉龐間極窄的縫隙,在牆面投下陰影。
男人寬闊的肩膀壓下來,鼻尖幾乎和蘇漾貼在一起,他心尖一顫,緩緩閉上了眼。
此時夜已深沉,殿內溫暖寧谧,靜得能聽見兩個人微亂的呼吸。
半晌,無事發生。
上邊那人用冰涼手指撥開蘇漾鬓角的發絲,低低笑了:“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蘇漾好看的眉輕擰。他剛要睜開眼,在那一瞬間,有什麽柔軟溫熱的東西落在了眼皮上。裴凜輕輕吻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除夕快樂~
小劇場:
裴哥:逮到一只偷酒的狐貍,罰(冷漠)
漾漾(搭爪子):達咩,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