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夜以後,兩天的時間裏,蘇漾都呆在偏殿。
這日裴昭來找他,蘇漾正在殿裏泡茶,給徒兒也倒了一杯,邊問:“你回到魔宮已有兩日了。裴凜可去看過你?”
裴昭點了點頭:“他來過,問了兩句便走了。”
“你哥一貫話少。”
“嗯,但阿昭覺得他很親近,可能是……”他撓撓頭“因為血脈之間的聯系?”
聞言,蘇漾勾了唇,閑閑地打趣道:“那你現在是更喜歡為師,還是更喜歡你哥?”
裴昭害羞地笑:“那當然還是師尊最好。”
蘇漾也笑了聲,只是他眉眼彎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裴昭看在眼裏,擔憂地問:“師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為師……”蘇漾想說沒事,但想了想,又改口問“小阿昭,若有朝一日,為師親手殺了你哥,你會恨我麽。”
裴昭愣住了。
“師尊不是喜歡我哥麽,為何要殺他?”
“因為……”蘇漾眼簾微垂,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每個人都有必須守護的東西。你哥是魔君,為師是仙門的首席,殊途終難同歸。”
從前在月沉山,蘇漾教裴昭念過不少書,他雖懵懂,卻也多多少少能明白,師尊和他哥走的不是一條道。
“阿昭明白了。”裴昭說“若真有那一天,阿昭不會恨師尊。”
蘇漾有點兒意外,“那若是,你哥殺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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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恨他。”
裴昭道,“不論是你們中的誰死了,阿昭便給你們陪葬。”
蘇漾一怔。
“為師……不需要你陪葬。”
裴昭卻搖了搖頭:“師尊,上回你說的,阿昭回去都認真想過了。上一世阿昭由兄長撫養,這一世跟在師尊身邊長大,你們都對我有養育之恩,我這條命自然是要還給你們的。”
“不。”蘇漾道“你如今這條命,是葉寒給的,你便是真要死,也當問一問他。”
裴昭抿唇道:“阿昭并不記得這個人。”
“罷了。”蘇漾揉揉他的頭發“你還是個小孩子,現在同你說這些,太早。”
人總要在面對的時候才知自己會做出何種抉擇,就像當年他也未曾想到自己會親手将裴凜推下深淵。
“主子!”向藥興沖沖地跑進來。
蘇漾輕笑了聲,問:“怎麽,又是魔君讓人送來了什麽好東西?”
這兩日,隔三差五便有東西送入偏殿,一會兒是應季的瓜果,一會兒是凡界的糖葫蘆、糖畫人,昨日甚至端上來一壺茶,說是玉雪春芽——玉雪春芽是近些年仙界出産的頂級茶葉,價值千金。
在魔界這麽個貧瘠之地,大部分人連聽都沒聽說過。
然蘇漾在仙境時每逢節慶必有人送這種茶到月沉山裏,幾乎是當作白水來喝,他喝膩了,便分給底下的侍者,是以魔宮上下無不對他感恩戴德,仰慕之情堪比魔君——畢竟魔君對他們從來都是冷着臉的,不像這位新主子溫柔愛笑,叫人見了便歡喜。
關系親近了,侍者們在宮外聽見什麽有趣的,自然也願意同蘇漾分享一二。
向藥道:“回主子,這回不是主君送東西,是魔都在舉辦盛典,可熱鬧了,您不去看看麽?”
蘇漾微一挑眉:“盛典?”
“是啊。”向藥有些興奮“也就是如今主君回來了,才能見得到,一千年都遇不上一次呢。”
蘇漾輕輕垂下眼。
前兩日剛鬧出煙竹館的事兒,今日就舉辦盛典,不難想到他們是打算用這種手段将風聲壓下去,以穩固魔界的民心。
聽向藥一說,裴昭也有些躍躍欲試,試探着問:“師尊,您不去看看嗎?”
蘇漾摸了摸下颌:“為師也想去,可你哥說了,沒有他的允準不許離開魔宮。”
向藥小聲道:“可,小的見主君對您關愛有加,逢此盛典,咱們偷偷地溜出宮去瞧一眼,他應當不會責罰于您吧。”
“怎地不會,前兩日還被他教訓了一番。”
蘇漾含笑點了裴昭的鼻尖,“小阿昭,為師不能陪你去了,你和向藥去吧,玩得盡興,回來記得給為師帶好吃的。”
聞言,裴昭垮下臉來。
向藥見狀又道:“我看啊,主君先前定是因為您沒有和他打過招呼便出宮,才生您的氣,不如讓小殿下去和主君求求情,說不定他就準了。”
裴昭如今和裴凜還算不上熟絡,雖知他是自己兄長,多少仍覺得生疏。但盛典只辦這一天,若錯過了也實在可惜,争取一下,萬一就成了呢?
他如是想着,捏了捏拳頭:“阿昭這就去求兄長,師尊等我的好消息。”
主殿。
裴凜坐在桌前,低着眼翻看掌祀遞呈上來的案卷:“你們要交待的只有這些?”
掌祀顫顫巍巍:“回主君,祭典人數、地點時間都清清楚楚記在上面了,您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問老朽便是。”
裴凜挑眉:“祭典的細節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這祭陣,是何人教你們布的?”
“這、這……”掌祀支支吾吾道“這祭陣,是天罡尋來的。”
“他一介武夫,怎會知道這種東西。”
“老朽也不知。那日他說尋到了能将您救出來的辦法,便拿來這祭陣的圖紙給老朽過目。”
“圖紙呢?”
“在老朽家中。”
裴凜的聲音冷了下來,“為何不交?”
“主君息怒!這不是前兩日見您在氣頭上,老朽怕把它交出來您一生氣再給燒了……”掌祀交待到一半,聽見殿外有人急匆匆跑了進來。
他擦擦額角的汗,回頭,“小殿下?”
裴昭見到他,行禮喚了一聲:“掌祀大人好。”
掌祀面露欣慰:“好好好。”
裴凜淡道:“你回去把祭陣圖紙拿來。”
聞言,掌祀如釋重負,忙行禮告退了。
待掌祀離開,裴凜看了裴昭一眼,又将視線挪回桌上的案卷:“怎麽了?”
裴昭咽了咽口水。
面對這個不算熟悉的兄長,他還是有點兒緊張。
裴昭捏着拳頭,暗自給自己打過氣,才小聲開口道:“兄、兄長,聽說魔宮外邊在舉辦盛典。”
裴凜“嗯”了聲。
他自然知道,這是掌祀操辦的,為了穩固民心。
裴昭繼續道:“阿昭從來沒見過魔界的盛典,想出宮去看看。”
裴凜颔首:“去吧,帶幾個随從,魔界不比你從前待的地方太平。”
“好,多謝兄長關心。阿昭還有一事……”
“說。”
“其實,師尊也沒見過魔界的盛典,他也想去看看。”
裴凜挑了挑眉:“不可。”
“為什麽?”裴昭有點着急地道“阿昭和師尊一起去,師尊法力高強,可以保護我。”
“正是因他法力高強,才不許他出去。你應當也沒有忘記那日在斷魂山,你師尊是如何喚來風暴,引得魔界人四下逃竄。”
“那日師尊是為了救人……”
“為了救他們仙界的人。”
裴昭越說聲音越小:“我、我保證今日師尊只是出去看看,絕不傷人。”
“你如何能替他保證。”裴凜語氣淡淡“他若有心利用你,只怕你被他賣了還要替他數錢。”
“師尊不是那種人。”
裴凜冷笑。
裴昭被他說得委屈了,聲音有點哽咽:“師尊在我面前說的都是你的好話,你怎能這樣诋毀他。”
裴凜不為所動:“口蜜腹劍罷了。”
聽他這樣評論自己最敬重的師尊,裴昭不由漲紅了臉,捏緊拳頭。
裴凜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你本來不聰明,他又慣會用溫柔手段哄人,你替他說話,我不會怪你。”
裴昭:“……”
他看着裴凜那張冷漠的臉,一時又氣又急。
最後實在氣不過,裴昭便捏着拳頭轉身跑了出去。
蘇漾正和向藥在殿裏泡上了新的一壺茶,擡眼便見門外飛奔進來一小孩兒,紅着眼睛撲進他懷裏。
蘇漾怔了怔,手裏的茶壺停在半空:“怎麽了?”
裴昭:“師尊騙人。”
蘇漾:“……啊?”
“我哥待我一點也不好,”裴昭抽了抽鼻子“他說我笨……”
蘇漾忍不住笑了聲。
“師尊你笑什麽,你也覺得阿昭笨?”
“不不不,”蘇漾連忙推手否認“為師沒有。”
他大概猜到了,裴凜沒和裴昭說什麽好話。從前他就是這樣的,嘴上說話不好聽,其實很護着弟弟。
而這一世裴昭在蘇漾的身邊長大,他帶孩子和裴凜完全不是一個路數,裴昭被他哄慣了,再聽裴凜嫌棄自己,自然會覺得兄長待自己不好。
“師尊,他不讓你去,阿昭也不去了。”
“這怎麽行。”蘇漾笑起來揉揉他的臉“為師還等你帶好吃的回來呢。”
“對哦。”裴昭皺起眉,似有些糾結。
“去吧。”蘇漾推着他肩膀往外走“看到什麽好玩的回來告訴為師,就當為師也去玩兒過了。”
“師尊……”裴昭依依不舍。
向藥适時出來牽住了他的手:“走吧小殿下,咱們早點去,不就能早些給主子帶好吃的回來。”
裴昭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在理,便用力點頭:“好,我們早些回來。”
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未幾,消失在了宮牆下。
蘇漾轉過身,想折回殿內,卻見宮廊盡頭,一道黑金華袍的修長身影向這邊走來。
他便沒有往殿內走,等裴凜走到近前,溫聲問:“你怎地過來了,裴昭剛走。”
裴凜停了腳步。
蘇漾見他低着眉眼,不知是不是也後悔方才話說重了,随即輕笑着道:“孩子都快氣哭了。”
裴凜忽然擡手,清了清嗓子,“先不說這個。”
蘇漾:“?”
他望向別處,神色冷淡:“今日魔都舉辦盛典,要和我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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