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6章

外邊的雨聲越來越大了, 雨水裹着寒氣呼嘯卷進窗裏,吹得暖爐中的焰火一陣劇烈搖曳。

蘇漾低垂的眼睫在風中輕微地顫栗,裴凜放開了他, 起身去将殿門和窗都關好。

待他回到軟榻邊, 只見榻上的人已翻身對着牆, 留給自己一個烏發掩着雪膚的背影, 還有掀起了一角的錦被。

像是在邀請他躺進去。

裴凜的手指搭在被角上, 眼神暗了暗,沒有将它掀開。他把被角攏回去, 然後躺進了榻裏, 隔着被面抱住裏邊的人。

蘇漾發覺他沒有進被窩, 微微側過了臉,溫聲問:“不冷嗎?”

裴凜此時上身是赤着的, 來時還淋了雨, 方才他的手扣住蘇漾臉龐時, 指尖都是冰涼的。

“無妨。”裴凜低聲道。

他瞥見蘇漾的眼尾還紅着,不由用指腹撫上去摸了摸。

那處皮膚還隐隐地有些發燙。裴凜想到, 蘇漾裹在被窩裏,此時渾身應當都是暖的。

但他剛剛把人欺負哭了, 只好暫時收起某些逾越的想法,隔着被子将懷裏的人圈緊了些。

兩個人都不說話, 只聽外邊的雨聲漸漸弱了。

過了一會兒, 蘇漾輕輕出聲問:“那你現在信我了嗎。”

裴凜應了聲:“信你。”

他回過頭:“你就不怕,我是為了利用你, 故意說甜言蜜語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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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凜唇角彎起一點兒:“你說我便信。”

蘇漾也笑,靠進他懷裏:“這話若讓旁人聽去,魔君大人便成昏君了。”

裴凜忽然道:“蘇漾。”

“嗯?”

“讓我親一下。”

蘇漾便回過身。而裴凜在他轉過來的瞬間已用手指扳過了他的臉。

爐火烘烤着濕透的衣裳, 暖黃光暈搖曳,雪白牆面上兩張臉龐的剪影相貼,親吻間發出的動靜濕潤纏綿,像是靈魂灼熱地融化在了一起。

蘇漾的手臂滾燙,摟着裴凜冰冷修長的脖頸,将他的體溫也帶暖了一些。

不知過去多久,兩人分開。

蘇漾将臉靠在裴凜的頸窩間,細細地喘息,裴凜寬大的手掌輕輕撫着他後背。

忽然,蘇漾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擡眼,看着上邊人線條分明的下巴:“裴雪遲,你什麽時候發現我是狐貍的?”

蘇漾原本以為裴凜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可方才裴凜進殿以後,只是腳步頓了頓,連懷疑的過程也沒有,便認出來是他。

這讓蘇漾很難覺得,這人以前就知道自己是只狐貍。

果然,上方傳來裴凜的聲音:“在凡界的時候。”

蘇漾不解:“在凡界?我什麽時候露出馬腳了。”

裴凜低低笑了聲。

“你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差,又愛喝,第一回 喝醉進我房間,背後就露出一條尾巴。”

蘇漾:“……”

他回想了一下,在凡界故意接近裴凜時自己才化形沒多久,确實偶爾還會将尾巴和耳朵露出來。那回許是喝醉了,他便不記得自己将尾巴露出來了。

蘇漾想,當時他還是只涉世未深的小狐貍,犯點低級錯誤也可以原諒。但他還是覺得很丢臉,于是帶着點嗔怪道,“你當時為何不說。”

裴凜:“我以為你并不想讓人知道你是只狐貍。”

“可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我可以當作沒看見。”

蘇漾:“……”

“你都知道我是只狐貍,你還……”

裴凜:“還什麽。”

蘇漾聲音低了一點兒,“還被我勾i引了。”

裴凜笑了聲,收攏手臂,将懷裏的人圈得更緊。

他寬大的手掌順着蘇漾發頂撫下去,有些走神。

雖已過去千年,裴凜仍記得他在凡界遇見蘇漾的時候。

那一日,他和葉寒在凡界的村莊除魔衛道,在魔物手下救出來十餘村民。那些村民的着裝都很樸素,于是其中混了一個穿着白衣的漂亮少年,便顯得分外惹眼。

他們問這少年是哪兒來的,他說不曉得,問他要去哪兒,他也說不曉得。

裴凜和葉寒讓他跟在身邊,遇到人便問一問,有沒有認識這位的。他們問了許多人,只有三兩個說認識,但再仔細盤問,對方又說得牛頭不對馬嘴,一看便知是心懷不軌,想将蘇漾冒領回去。

其中還有一個有點道行的仙門子弟動手強搶,被裴凜吊起來打了一頓。

蘇漾模樣生得太好,便是有人護着都難免被觊觎,裴凜和葉寒更不敢放他一個人離開,只好将他一起帶回落腳的客棧。

後來這一路,蘇漾就跟在他們身邊了。

起初裴凜對蘇漾是懷有一點戒心的,因這少年不僅模樣漂亮,還很嬌氣,怎麽看都不像出身尋常人家,而大戶人家若走丢了公子,斷不會沒有半點消息,問都問不着。

但一天天相處下來,他發現蘇漾不僅是嬌氣,還有點單純,并且不止是涉世未深的樣子,還有許多舉動都異于常人。

譬如那日他們分食一只燒雞,正常人都是用筷子或用手撕了開吃,蘇漾則是直接用咬的。

他擡起臉時,唇邊還沾了油漬,看得裴凜微微蹙眉,不由遞出一塊幹淨的手帕過去。

蘇漾看向他,好看的眼睛裏露出一點疑惑。

于是裴凜幹脆伸手過去,替他把嘴角擦幹淨了。

然後蘇漾親昵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裴凜:“……”

後來這一路,蘇漾的表現都很不正常——簡單來說,不像是人族,倒像什麽小動物。

有一天,葉寒私下找到裴凜,和他說了自己的看法。他覺得,蘇漾可能是被裴凜救下,又一路蒙他照顧,對他産生了依賴,或者說是更深的什麽感情。

他們照雪仙宗弟子最忌惹上這些凡世的情情愛愛,那少年又實在生得漂亮,葉寒擔心師兄會把持不住動了旖念,便給他出主意,讓他直接向蘇漾将此事挑明,斷了念想。

那天夜裏,裴凜回房躺下,正考慮該如何說才不會傷到對方的自尊。

便聽“咔嗒”一聲,門開了。白衣身影帶着淡淡的酒香闖進來。借着門外落進的月光,裴凜看見他背後有一條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

大約是主人太緊張了,尾巴也不安地晃來晃去。

裴凜起初是警惕的,但很快,他發現那條尾巴看起來有點眼熟,像是他從前養的小狐貍。

早年裴凜只是一個貧寒少年,自然不知他養的狐貍是什麽稀有物種。後來拜入照雪仙宗,慢慢認全了這世間的奇花異草靈寵神獸,才知自己曾經養過一只不尋常的狐貍。

師尊告訴他,他養的是一只仙狐,等那狐貍長大了,便會回來報恩。仙狐一族天生靈根聰慧,修煉速度極快,若能得他們一身法力,便是天資再普通的凡人,也能得道升仙。

師尊還說,若那只仙狐回來報恩,他便可以将狐貍關在身邊,作自己的爐鼎。

彼時裴凜覺得古怪。他們照雪仙宗修的是無情道,并非合歡宗或一些其他可以靈修的宗門,師尊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後來葉寒說,師尊一定是在考驗師兄的定力,當時裴凜沒放在心上。

哪知下凡界歷練一遭,考驗就來了。

白衣的漂亮少年晃着尾巴躺進了他的被窩,帶着淡淡的酒香,伸出手臂纏住了他的脖子,裴凜低下眼,能看見黑夜中小狐貍溫柔濕潤的眼睛。

讓他想起從前下雨、下雪的夜晚,他會将那只雪白的狐貍洗得幹幹淨淨,然後裹進被窩,小狐貍覺得暖和了,就會親昵地舔舔他的手,注視着他的眼神也像這樣。

裴凜身體僵硬地沒有動,聽見懷裏的少年柔聲問:“道長,你們平日都如何修行的,教教我好不好?”

狐族天生便有蠱惑人心的本事,蘇漾的聲音溫柔輕盈,像一縷春風拂過心池。

裴凜心跳得很快,面上仍是鎮定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真想學?”

小狐貍點點頭,“我想學那個,雙修……”

裴凜心跳差點停了。

他立刻打斷,“我們宗門不修這個。”

然後他看見少年身後雪白的尾巴垂了下去,好像有些沮喪——從前小狐貍用爪子扒拉燒雞被他發現,将燒雞拿走不給吃的時候,也會像這樣垂着尾巴。還會耷着耳朵。要他摸一摸才會好。

裴凜不由擡手,摸了摸懷中少年的頭發。然後他就見少年在自己掌心蹭了蹭,發頂冒出來兩只雪白的耳朵,好像被摸得很舒服,軟軟地耷着,還抖了抖。

裴凜默默把手收了回來。

少年用雪白的足尖輕輕蹭他小腿,“我不懂,道長教我。”

那一瞬間,裴凜忽然明白,為何有些仙門弟子會被狐妖蠱惑了。

只是他面前這個不是狐妖,是他養過的小狐貍。

裴凜瞥了眼對方露在外邊白玉似的一雙足,默默掀起被子,将蘇漾裹進來。

然後他給蘇漾講了一夜的道法。

講到後半夜時,裴凜看見懷裏的人耷着耳朵,明明困得眼皮都要合上了,還很努力地假裝認真聽着。

他的小狐貍好像真的很想報恩。

狐族生來就懂得蠱惑人心,可他懷裏這一只,撩他全靠的是天生的本領,實際上可能純情得連與他雙修意味着什麽都不知道。

仙門中養爐鼎的修仙者衆多,像合歡宗那樣的雙修宗門也不少見。但裴凜畢竟是凡界寒門出身,在這方面觀念比較保守,在他看來,那是相愛之人才能做的事。

而他的小狐貍……知道什麽是愛嗎。

裴凜低頭看了看,蘇漾已經睡着了。他伸手摸摸蘇漾的耳朵,睡着的狐貍便在他懷裏親昵地蹭了蹭。

于是裴凜又摸了兩下。

他想,蘇漾只是一只狐貍,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只不過想和主人貼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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