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章

臨界崖兩岸, 仙魔兩界的土地向彼此緩緩地靠近、接壤,裂縫彌合在一起。

深淵和一念之門一同關閉了。

籠罩天空的黑霾散去,現出原本高懸的白日和雲彩——随着仙魔兩界的交界線消失, 晴朗的天幕也向魔界鋪展過去。

光穿過雲層灑落。

這一幕在魔界的人們眼裏宛如神跡, 他們不由自發地跪在地上, 仰起或哭或笑的臉, 伸展開手臂迎接這場光雨。

漫天瑩白的光雨如一場美麗夢境, 漸漸消融在明亮的白日裏。

那道走近門裏的身影也和門一起消失不見,再沒留下半點痕跡。

臨界崖上, 衆仙從震撼中回過神, 久久沒有人言語。

太玄宗的長老第一個将仙劍插進地裏, 朝原本門所在的方向“嘭”地一聲跪下,其他仙門衆人也陸陸續續矮了下去。

——後世仙史記載, 折蘭君蘇漾于臨界崖以身殉道, 換來三界安樂太平。

漫天光雨消融後, 只餘一點瑩白的幽光緩緩飄向仙境。

冥冥中仿佛有什麽在指引着它,光點悠悠蕩蕩, 進入了仙境中一處缥缈的所在——聖墟。

這裏曾是仙狐一族的聚居地,每一只仙狐死後都會魂歸故裏。

仙湖澄澈蔚藍, 瑩白的光點飄向聖墟中的埋骨之地。

當年蘇漾親手在這裏埋葬了娘,還有那一窩仙狐幼崽, 那時他便給自己刨好了一個土坑——仙狐已經滅族, 沒有人能替他收殓,只好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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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點在每一只仙狐的墳包前停留了一會兒, 在最後一個土坑中安靜地落下來。

像一團被風吹落的蒲公英。

仙狐一族死後不會留下靈魂,只會留下這樣一團幹淨雪白的神識,也無法像人族那般往生。

蘇漾的神識在聖墟的土壤中安眠。他不知睡了多久, 忽然聽見有人喚自己,那聲音很溫柔,像幼時在族中,娘抱着巴掌大的小狐貍,輕哄他入睡的時候。

蘇漾的神識緩緩蘇醒。

此時聖墟已經進入黑夜,在他周圍,亮起了無數團瑩白的光。

喚醒蘇漾的那一團就挨在他身側,柔和的光暈流轉着,像狐貍媽媽溫柔的眼波。他還看見當年親手葬下的狐貍幼崽們,他們再也不會長大了,神識也是小小的一團,親昵地圍着他,聲音稚嫩。

還有在這片埋骨之地安眠的許多長輩,此時都從墳包裏飄了出來,關切地在蘇漾的墳包旁打轉,一團又一團。

“辛苦了,孩子。”

“你做得很好。”

“我們都在墳墓裏看着你呢。”

蘇漾聽出,其中一道聲音是他的六叔叔,十分慚愧地道:“可惜我如今沒有爪子,也不能替你把這土坑埋起來,你就這樣睡在外面,可不得安寧……”

蘇漾忙道:“不礙事。”

六叔叔卻道:“我們感覺得到,你心裏還有牽挂,是不是?”

蘇漾的神識光團無聲地流轉。

仙狐生來與世無争,族中大多狐貍在凡世沒有牽挂,死去後,便在這片埋骨之地安息,也樂得清靜。

而神識若還有思念尚存,他們也一眼能看出來。

挨在蘇漾旁邊的光團道:“你若實在放不下,就回去吧。”

“是啊,我們在這裏很好,你不必擔心。”

“狐族的使命已經完成,你回到凡世去,就做一只無憂無慮的白狐貍。”

“我們幫你,回去吧……”

“回去吧……”

無數團神識漂浮起來,周身散發出雪白聖潔的光暈。

朦胧白光中,落在土坑裏的神識漸漸變化,生出絨毛、耳朵、尾巴……

雪白的小狐貍落在地上,往前蹿出兩步,已看不見原本漂浮在周圍的其他神識——陰陽兩隔,他如今是活物,便不再能與死去的生靈對話。

但蘇漾知道,他們一定還在關切地注視着自己。

三日後。

魔界。

魔宮安靜的角落,雪白的小狐貍從牆洞鑽進來,抖落滿身的牆灰。

他四下望了望,遠遠地瞧見魔宮主殿,飛快地朝那頭奔去。

從聖墟到魔都路途遙遠,蘇漾如今這具新的身體道行尚淺,甚至不能化形,足足跑了三天才到。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裴凜,一路疾跑到主殿門口,足下沒有半點停頓,輕身一躍過了門檻,便在殿內四下跑動,尋找裴凜的身影。

沒有找到。主殿中空無一人,連桌上都落了灰,顯然這幾天無人來過。

小狐貍失落地耷下耳朵和尾巴,空空如也的肚子叫了一聲。

他如今還未辟谷,這三日光顧着趕路,一點東西也沒吃。沒有見到想見的人,原本就疲憊的身子越發沉重。

忽然,殿外傳來兩個侍者交談的聲音:“唉,主君也不知是怎麽了,呆在偏殿三天沒出來了。”

“是啊,還關着門,也不讓人進去。”

“那倒也沒有,向藥進去過,他說去給主君送酒,已經喝空好些了。也是奇了怪,主君從前沒這樣酗酒過。”

“我看啊,八成是因為之前住在偏殿那位主子,聽說那位早些天就不見了,主君還夜夜宿在偏殿裏……欸?哪來的狐貍?”

談話間,只見一只雪白的狐貍從主殿門裏跳了出來,飛快地朝偏殿奔去。

兩個侍者大驚失色,忙不疊追上去。

一個道:“站住!那兒不能進!”

另一個道:“你傻啊,沖着只狐貍喊什麽,它能聽懂嗎?”

小狐貍腹中空空,本來沒剩多少力氣,跑到半路速度就慢下來。兩個侍者追上來,彎腰去逮,小狐貍左躲右閃,他們手忙腳亂。

闖進偏殿的庭院,向藥聽見一陣雞飛狗跳動靜,忙跑過來阻攔:“噓——”

他壓低聲音:“主君在裏面,別吵吵。”

“狐貍,”一個侍者朝他使眼色“你快看那只狐貍,從窗子跳進去了!”

“哎呀!這可怎麽辦?”

向藥不敢聲張,只得輕手輕腳地湊到窗前,向裏邊張望,一邊祈禱那只小狐貍能夠識趣一點,不要打擾到主君。

他望向裏側,只見男人坐在桌邊,修長手指拎着一壺酒,正要往嘴裏灌——一旁雪白的狐貍直起身子,伸爪,把拎酒壺的手按住。

裴凜動作一頓。

他瞥向旁邊,看見了一只雪白的小狐貍。不知想到什麽,裴凜顧自搖了搖頭,繼續拎起酒壺。

狐貍又把他按住。

裴凜:“……”

他蹙起眉,仔細端詳這狐貍片刻,淡聲道:“向藥。”

裴凜的嗓音沙啞,像被火燒火燎過,蘇漾不知他喝了多少酒才會弄成這樣。

向藥立刻貓着腰進來,擦了擦汗:“小的這就幫您把這只狐貍弄出去。”

“慢着。”裴凜道“給它弄點吃的。”

向藥一愣。随即回過神來:“是,主君。”

向藥離開,小狐貍直起身子将爪子搭在裴凜膝上,用毛茸茸的小臉親昵地蹭蹭他。

裴凜擡手,捏着後頸将狐貍整只提溜起來,放到一邊去。

雖然不知他為何反應冷淡,小狐貍仍是锲而不舍地挨過去——然後又被裴凜拎開。

千辛萬苦趕過來,終于見到想見的人,對方卻愛答不理。小狐貍終于覺得有點委屈,蔫蔫地耷拉下耳朵和尾巴,用爪子一下一下扒拉裴凜的衣擺。

像在控訴。

裴凜移開視線,心想他是喝得太多,看見只狐貍就覺得像自己養的那一只。

可他那只已經是大狐貍了,這只看着還很小。

若蘇漾還能看見,知道他摸了別的狐貍,會不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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