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解謎世界(五)
夜裏,琴酒來到了張珂口中的莊家舊宅。
一彎冷月懸天,凄清的微光照進幽深寂靜的宅邸,在一片荒草枯木中折映出詭谲多變的陰影,遠遠望去,張牙舞爪得滲人。
瞥了眼上鎖的正門,琴酒見四周無人,于是繞到旁邊的圍牆處翻牆跳入庭院,雙腳輕巧落地,發出的動靜不比深夜出來覓食的貓重多少。
他的腳陷進草地裏,因無人打理而瘋長的野草已經快漫過膝蓋。
草叢中時不時響起蟲蟻爬行過的輕響,深夜聽來總覺詭異,好在他出門前換了衣服,還特意穿了貼合腿部的長靴,即使草葉上有蠅蟲也咬不到他。
院子很大,周圍立起四四方方的圍牆,從天上俯瞰就像一口方井。野草長得最密集處有一口幾乎被遮掩得看不清的古井,琴酒路過時朝裏面看了一眼,水面漆黑如夜,正映着彎彎的月亮。
出了草地,前方就是正廳,後方錯落分布着幾間不大的宅院,都荒廢着。雖然早已久無人居住,可好幾間房屋都上了鎖,像是故意在提防什麽人。
琴酒正要走向正廳,鬓邊的金絲忽然被夜風吹得晃動,而偌大的宅院內陡然響起撲簌簌的聲響,那聲音在空曠的地界聽來十分明顯,如果不細聽,就像集市之類的熱鬧地方人聲鼎沸的嘈雜聲,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兒住過的人都說晚上特別吵鬧,可起來一看街上又特別冷清,聲音是從那棟老宅子裏傳出來的。”
想到張珂的話,琴酒又環顧四周,發現這陣聲響是由風吹過草地、掠出井口、在四面牆上激起的回音等等聲音混合而成,由于附近人煙稀少,太過安靜,所以顯得格外嘈雜,再加上人心作祟,自然更為可怖。
不過,這也就是他親自到這裏發現了端倪才能這麽冷靜,不然住在老旅店裏,晚上冷不丁聽到這聲音,也能驚疑一晚上。
琴酒收起思緒,在可以進入的屋子裏轉了一圈,借着月光勉強記住內裏的布局,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的收獲。
意料之中的事。
從最後一間沒有上鎖的房間出來,他想了想,直奔離自己最近的那間上了鎖的房間,鎖是鎖着,打開卻不難。
銅制的鎖出奇的幹淨,表面一層暗黃色光澤随月色光華流轉,沉沉扣住門扉。
琴酒直接上手抓住那把鎖,不是用撬的,而是抓住上方扣進鎖孔的較細的銅條,硬生生将其拽得扭曲變形,然後“咔嚓”一聲被扯斷。
他的掌心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紅痕。
這樣做固然會留下痕跡,但琴酒的到來本就不是秘密,肯定早已引起有心人的關注,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查,看擺在明面上的線索有多少。
從探查莊家舊宅這一步起,他的調查路線就和之前所有的私家偵探都不一樣,即使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也可能另辟蹊徑,發現不同的切入口。
琴酒這樣想着,大步走進房中,從懷裏拿出找裴宇借的手電筒,借手電筒的光四處探尋。
他剛走出沒兩步就不小心踩到一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幾本掉在地上的書。相比灰塵厚得能清晰印出鞋子形狀,這幾本書更像是不久前掉的,邊沿還有兩個指印,像是有人抱着它們離開時不慎掉落。
琴酒撿起書抖了抖,順手翻了幾頁,看到的都是些民間怪談故事,但最後一頁夾着兩張泛黃的信紙,他抖開看了兩眼,臉色霎時從凝重變成怪異。
這是一封情書,裏面摻雜了許多土味句子。
比如“我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
再比如“我是迷人的男人,你是迷人”。
琴酒看得人都傻了,這封信跟當下的情境簡直格格不入,就像恐怖片裏拆家的不是吱哇亂叫的主角,而是一群嘴角上揚的哈士奇。
更奇妙的是,情書的落款是蘇斐,對,就是他那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委托人。
當時交談的時候沒覺得他腦子壞這麽大啊!?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琴酒忍着詫異之後接踵而來的笑意,把情書收好,轉身又去看了其他幾間房。
在那些房間,他同樣沒有太多收獲,好像都被人提前搜刮空了。
不過他從一間卧房的床的前邊發現了個暗格,是他踩上去時踩斷了木板露出來的,裏面有一沓照片,半邊被剪去,剩下的半邊裏赫然是蘇斐的身影。
又是一條沒頭沒尾的線索。
琴酒收起照片,正打算離開卧房的時候,外面的走廊上忽然傳來極細微的、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他瞬間警惕拉滿,一個箭步躲到門後,屏住呼吸等聲音靠近。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即将走到門前時卻倏然一頓,好像察覺不對,連忙轉身向反方向跑。
都到這個距離裏了,琴酒當然不可能讓他跑掉,當即沖出房門,鎖定走廊中急速奔跑的人影,稍微壓低重心猛然前沖,幾乎是在沖刺後的下一秒就把人按到了牆上。
用夢裏按住某人的姿勢。
側臉狠狠壓着冰冷的牆面,那人喉頭溢出一聲短促的痛呼,還想掙紮。
琴酒卻不給他掙脫的機會,将他的雙臂反剪在背後,一腳用力踹在他腿彎迫使他跪了下來,同時另一只手扣着他後頸,将他禁锢在牆面與自己之間。
“你是誰?到這裏幹什麽?”琴酒沉聲問道。
“嗬嗬……”
那人吃力地張大嘴,卻只是發出沙啞的不成句的單音。
“說!”
琴酒見狀,按着他的手又加了幾分力氣,他仰着頭呼吸困難,就差翻白眼了。
“你……我……放開……”
那人抻着脖子,額前青筋畢露,非常艱難地從被鉗制的咽喉吐出幾個字,漲紅的臉上滑下幾滴汗來。
琴酒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自己太用力了,趕緊松了松手頭的力道——主要是把按着他後頸的手松開了。
“咳咳……咳咳咳……”
那人咳得撕心裂肺,邊咳還邊痛苦地捂着脖子,琴酒都擔心他下一秒就會厥過去。好在他只是咳嗽了一陣,不一會兒就緩過神來。
“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我是個小偷。”他迎着琴酒冷然的目光自報家門,并且絲毫不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來這裏是想看看能不能撿漏偷點東西出去賣掉換錢……我以為你是我的同行,所以才跑的……”
“胡說八道。”
琴酒作勢又要按他的脖子,他連忙扭頭大喊:“別別別!你再來一下我脖子要斷了!我沒胡說八道,我說的是真的!”
“是嗎?你說你跑是因為以為我是同行,但你開始跑的時候可沒看見我,只看見了被動過的門鎖。”
琴酒戳破他的謊言,順便又在他腿上踹了一腳,這次多用了幾分力,他的尖叫聲更凄厲了。
“別踢!別踢了!我交代還不行嗎?!”
那人顧不上其他,連連大喊,生怕他再給自己來一下,但慌張之餘卻還不忘讨價還價:“你、你先放開我,這個姿勢……我不好說話。”
“不好說話?”
琴酒挑了挑眉,了然地點點頭。
兩分鐘後,琴酒用找系統要的麻繩把人嚴嚴實實捆成雞肉卷倒吊在屋檐上,自己施施然往旁邊一坐,撿起根木棍戳戳他的肚子。
“這個姿勢好說話了嗎?”
“……謝謝,我這就說。”
那人擺出一張生無可戀臉,嘆了口氣,也不跟他在磨叽:“其實我真就是個小偷,平常偷偷鄰居家的雞蛋白菜度日,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開張是幾天前,有人找我來這裏拿走一些東西。”
“繼續。”琴酒想了想,不着急往深裏問。
他斜眼偷觑,見琴酒一雙冷厲的眉眼在月色下愈顯清寒,幾乎看不出人類的表情,心裏頓時一怵,收起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小算盤。
“我不知道那個人具體想要什麽,他讓我把這幾間上了鎖的屋子裏的東西能搬走的全都搬走,我花了好幾天的功夫才搬完,今天是最後一趟……沒想到,碰上你了。”
琴酒沒說信不信,只是問:“那些東西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我負責将它們運到鎮口,有人會再過來取。取東西的人蒙着面,穿了厚重寬大的衣服,我也不清楚他是誰。”小偷語氣誠懇又卑微,“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事了,你能……放我下來了嗎?”
琴酒思忖片刻,起身解開繩子,卻在小偷即将掙脫的瞬間把人按住——熟悉的姿勢熟悉的力道,他龇牙咧嘴地直喊疼。
“幫我做件事。”他淡淡地道。
小偷一怔,內心升起不好的預感:“什麽?”
“跟着那個拿東西的人,看清楚他的目的地後告訴我。”琴酒說着,從腰側抽出一柄折刀甩開,刀鋒貼在小偷頸側,動作和他的口氣一樣輕描淡寫,“不要想着陽奉陰違,我既然敢放你單獨行動,自然有你逃跑或者告密後找到你的手段。”
小偷額頭滲出密密的冷汗,只敢與琴酒對視一瞬,就被他驟然暴增的殺氣逼退。
“知、知道了……”
……
看了看小偷翻出來的東西,沒什麽有價值的證據,琴酒放他離開,并再一次強調自己是私家偵探,尋人本事一流,讓他老實照做。同時把莊無梅給的兩萬塊塞給了他。
威逼利誘,雙管齊下。這小偷只要不是太貪心或自作聰明,自然會老老實實把事情辦好。
當然,他辦不好也不要緊,琴酒不會苛求能力太差的人。而如果他不僅辦不好事還跟那個人告了密,琴酒也有的是辦法把這兩人捆一起收拾了。
小偷抱着東西出門後,琴酒掏出剛才找到的一封情書和幾張照片。
他着重檢查了一下後者,手指從照片被剪開的邊沿劃過,發現邊沿平滑利落,不像被撕扯過,反倒是用剪刀或利器裁開的。
有人故意隐藏了半張照片,從另外半張上的人來看,這藏起來的半張,估計就是那位只有蘇九先生和他的貓知道的男性莊無梅。
“那個人真正想帶走的可能就是和莊無梅有關的物件,不過他的反應怎麽這麽慢?蘇九之前明明都調查過幾輪了。”
琴酒有種正在靠近別人設的套的感覺。
于是他又在宅子裏轉了半個小時,确認已經沒多少東西可翻看,便決定先回住處把蘇九先生給的資料看了。
正當琴酒要翻牆離開時,那小偷忽然急匆匆回來了,他一副跑得快要斷氣的樣子,一把将翻到一半的琴酒從牆上薅了下來。
“我、我看到他去了鎮子北邊的新旅店,但不知道他住幾樓幾號房。”
聞言,琴酒深深看了他一眼,說:“好,我知道了。”
小偷點點頭,捂着胸口直喘氣,看不出半點心虛:“我在門口偷看到他找前臺要了包裝用的紙箱和袋子,說不定是要把東西打包運走。”
“嗯,多謝你的提醒。”琴酒拍拍他的肩膀,走過他身邊時,留下淡淡一句:“我希望你沒有騙我。”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