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解謎世界(七)

資料雖多,有用的卻少。

刨除幾位前輩留下的被替換過的調查報告,蘇九先生整理的那部分資料中有用的只有一條,就是他的記憶和旁人認知出現分歧的時間點,正與琴酒猜測的那樣,在五年前。

五年前一月,蘇斐遇到他的情人莊無梅。

五年前一月,蘇斐在家族安排下和雙星鎮首富之女莊無梅相親。

六月,蘇斐向莊無梅表白,并送出自己定制的套戒。

六月,蘇斐與女性莊無梅訂婚。

十一月底,男性莊無梅失蹤。

十一月底,蘇斐跟女性莊無梅結婚。

以上就是蘇九先生和其他人記憶的分歧點。

奇怪的是,蘇九先生給琴酒的資料裏,也包含了一沓五年前的剪貼報,剪貼報上的時間和他之後收到的那份完全一致,內容卻是大相徑庭,他和男性莊無梅的緋聞全都變成了與女性莊無梅從相親到訂婚再到結婚的過程,看着莫名生硬。

就像……整個天行鎮的報社都刻意盯着他們二人的感情生活報道一般。但這個新聞明明遠沒有不明真假的緋聞來得勁爆刺激。

陰謀的意味太重了。

琴酒收好資料壓在枕頭底下,只把重要的戒指和照片随身放好,擡眼一看時鐘,已經是早上七點多了。

“叩叩叩——”

這時,敲門聲忽然響起,張珂的聲音也緊随其後傳來:“黑澤先生,你醒了嗎?”

“剛醒。”琴酒順手拽過被子抖開,并關上臺燈,營造出睡了一夜的樣子,“有事嗎?”

“裴宇剛剛做了早餐,下樓一起吃吧。”張珂熱情地道,“這附近沒有早點攤,先生若是要出去買,得穿過田野到集市才能買得到。”

“好,我洗漱一下就下去。”琴酒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等張珂的腳步聲遠去,琴酒起身走進衛生間。

洗手池有兩個水龍頭,前邊擺放着還未拆封的洗漱用具,旁邊的衣架上挂着新的毛巾。

他習慣性擰開左邊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是溫熱的水。水流平緩,溫和沖刷着他冰冷的手指消解寒意。

洗漱完畢,琴酒圍上圍巾大步走下樓。彼時,裴宇和張珂已經坐在餐桌旁等他了,桌上放着清粥小菜、包子油條,是他人生中只品嘗過一次的中式早餐。

琴酒坐到唯一空着的那張椅子上,端起碗先喝了口粥。

“黑澤先生,昨晚睡得怎麽樣?”裴宇咬着油條,有些口齒不清地問。

“很好,這裏比新旅店安靜。”琴酒說起謊話面不紅心不跳,“對了,昨天晚上我在咖啡廳裏見到一個人,長得很像蘇家九夫人,不過是男的——鎮上有這樣的人嗎?”

聞言,張珂挑了挑眉:“沒有吧,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裴宇本想說話,卻被他搶先一步打斷了,聽到他說完才着急地拿手肘戳他:“有!有一個!”

“誰啊?”琴酒和張珂異口同聲地問。

裴宇沖張珂翻了個白眼:“朋友,去醫院看看吧,你這記性都快趕上隔壁做豆花的沈阿婆了。”

“快說,別逮着機會就擠兌我!”張珂輕輕給了他一拳。

裴宇咽下油條:“就是你上次給我看的你畫的那幅畫裏的人啊!黑色西裝,紅色大衣,有一頭銀色的長直發——活脫脫一個男版的蘇九夫人嘛!”

張珂皺緊眉頭思索片刻,起身回房裏翻騰了一會兒,拿着一幅油畫走出來。

他把畫展開:“是這個?”

裴宇點頭點得像搗蒜。

琴酒接過油畫仔細端詳,見畫上一樹耀眼的紅梅下,青年迎着風雪看向遠方,恍惚間仿佛與畫外之人視線相對,神色比這漫天風雪更冷冽。

油畫裏的人乍一看并不會讓人聯想到女性莊無梅,因為氣質實在迥異。一個清冷,一個暴烈,在如此鮮明的特質下,他們相貌間的相似自然會被忽略。

至于畫中人這雙眉眼……

琴酒壓下拿出照片比對的沖動,只拿自己的記憶與之比照,确實神韻相符。

另外,不知怎麽回事,他總感覺畫裏這張臉很熟悉。

“你看,是不是和蘇九夫人特別像?”裴宇在一旁問道。

琴酒還未開口,就聽到張珂說:“我倒覺得他更像黑澤先生。”

琴酒:“……”

哦,原來熟悉感是這麽來的。

之前看照片時,因為看不清臉,所以感覺沒那麽強烈,而他與女性莊無梅也只有一面之緣,光顧着關注她的氣質長相,卻沒有注意到她柔美的五官裏與自己潛藏的相似,現在看了這幅寫意感大過寫實感的畫,才有了些熟悉感。

如果男性莊無梅長這個模樣,确實與他很像,可是為什麽蘇斐見到他時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琴酒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就是我說的莊家舊宅的主人,與蘇九夫人同名的那位莊無梅。”張珂照着畫來來回回看了琴酒好幾遍,“我與他只在五年前見過一次,這幅畫也是當時畫的。因為時間久遠,我居然一直都沒有看出黑澤先生你……”

琴酒把畫還給他,一轉頭迎上他的視線,看到他眼中的好奇與猜測,立刻知道他是誤會了:“我不是莊無梅,我是雙星鎮的私家偵探黑澤陣。”

“啊,抱歉抱歉。”張珂連忙道歉,“不說還好,一提起那位莊先生,我就覺得你們二人生得确實太像了。”

琴酒聽得直皺眉。

系統是把他的臉批量複制給案子的兩個關鍵人物身上了嗎?

沒有就這件事發表意見,琴酒安靜地吃完早餐,幫着裴宇收拾好碗筷,便出門前往蘇家大宅。

他現在有很多問題想問那位蘇九先生。

蘇家大宅外,琴酒敲了敲門,來開門的人依舊是上次的中年人。

看到他,中年人并不驚訝:“先生是來找九少爺的?”

見琴酒點點頭,中年人又說:“從上次那條路過去,少爺仍然在那間屋子裏。”

“謝謝。”

禮貌地道了謝,琴酒走出幾步,忽然回頭望向身後,中年人還站在原地看着他,因他的轉身而略顯詫異。

“怎麽了?是不認識路嗎?”他問道。

“不是,我是想問,”琴酒摘下眼鏡,“看到我的臉,你一點都不驚訝嗎?”

中年人瞳孔驟縮,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揪緊了衣角,良久才說:“只是與九夫人生得像些,世上長得相像的人衆多,不足為奇。”

琴酒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重新戴上眼鏡:“先生這麽說,是還見過其他和九夫人長得相似的人?”

“……我還有事,失陪了。”中年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微微躬身行禮,然後轉頭快步離開。

琴酒看着他的背影,對這次試探的結果心裏有底。

循着上回的路,琴酒很快便來到水塘對面的木屋前,伸手輕叩門扉。

幾秒鐘後,裏面傳出蘇斐淡淡的聲音:“進來。”

琴酒推門而入,見他仍坐在先前與自己談話的位置,桌上的茶卻已涼透了。單薄的衣着外披着一條長披風,衣擺拖曳在地,同樣是薄薄的一片,而他吹着冷風,面色蒼白,好像不知寒冷似的。

“是你啊。”蘇斐擡頭看到他,臉上才露出一點笑意,“怎麽,調查有進展了嗎?”

琴酒在他對面坐下:“遇到一些疑點,想拿來和你探讨一下。”

“說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蘇斐端起茶盞才發現茶水已涼,于是放回去,從旁邊的托盤裏拎起水壺燒水重泡,動作熟練。

琴酒拿出戒指和照片托在從莊家舊宅找到的情書上推過去:“你先看看這些東西。”

蘇斐的目光在戒指上短暫停留片刻,旋即先拿起底下的情書拆開。明明早就知道裏面寫的是什麽,他卻認真看完了,懷念的笑意漫上眉宇,沖淡了此前的漠然。

“沒想到你會找到它們。”蘇斐随意擱下情書,卻依舊不去碰那枚戒指,只是深深凝視着被拼好的照片上的背影,“這張照片足以證明他的存在了。”

系統提示:……

“抱歉,進入正題之前,我想先冒昧地問一句題外話。”琴酒沒有理會突然彈出來的系統提示,像在給自己開門的中年人面前那樣摘下眼鏡,“蘇九先生,請問你的情人是長我這副模樣嗎?”

“……黑澤先生快人快語,倒顯得我的隐瞞有些可笑。”

蘇斐一點不慌張,反而調整了坐姿,放松地倚在身後的軟枕上。

“是,他是長你們這樣。”

“你……們?”

這個詞一出來,琴酒就預感到自己的認知将再一次迎來沖擊。

“對,你們。”蘇斐像是見慣了他此刻的表情,好笑又疲倦,“之前每一個為我調查此事的偵探,都長着這張臉,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你是第九個。”

“所以,”他在茶壺裏倒了些茶葉,“他們最後都失蹤了。”

系統提示:主線任務[第一環]已完成百分之百。

系統提示:主線任務[第二環]:千人一面已完成百分之十。

備注:我知道,你還不是他。

主線任務第二環的備注讓琴酒意識到這案子的後續發展不對勁,病嬌意味十足,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他戴上眼鏡,清了清嗓子,決定先轉移話題:“算了,我們先不談論長相,還是說說戒指的事吧。這枚戒指是你給你的情人定制的?”

“是的,它們是一對,我們一人一只,但現在誰都沒有再戴着它們。”蘇斐掃向戒指的眼神冰冷中帶着些厭惡,竟一把抓起扔進了外面的水塘,“主人都不要的東西,就丢了吧。”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琴酒都沒反應過來戒指就沒了。

“那是……”

“證據嗎?”蘇斐打斷他的話,“它們并不承擔任何的線索,不必在意。你應該還有其他問題想問我吧,繼續。”

“……”

琴酒迎上他的目光,他冷靜地回望。

蘇斐眼中的情緒一如初次見面時他評價自己“病情”那樣淡然得毫無波瀾,就像剛才扔掉的不是他花重金為心愛之人打造的戒指,而是枯草敗葉。

老實說,琴酒自己就是個感情絕緣體,可此時此刻,還是不免覺得面前這人可能有點大病。

或許他并沒有撒謊,他真的有病。

“蘇九先生,你抽煙嗎?”琴酒突兀地轉變話題。

“偶爾。”蘇斐困惑地挑了挑眉,随後便從桌子底下拿出個盒子,裏面放着好幾種煙,都是價格昂貴的牌子,“香煙可以放松精神,我不常抽。”

琴酒注意到盒子裏整齊碼着的香煙中間空了一塊,便指着那處問:“你已經抽完一包了?”

“不,那包味道太重,我扔掉了。”蘇斐随手從邊沿拿了一包煙填充進去。

“什麽牌子?”琴酒又問。

蘇斐說了個名字,而那個名字,此刻就印在琴酒口袋裏那包煙的封面上。

他深吸一口氣:“蘇九先生,你為什麽會找上我來調查這件事?”

“我托人找的。”蘇斐真的做到了他說的知無不言,而且一句都沒有多問,“那人是我們蘇家的管家,就是上次帶你來看我的那個。”

“謝謝,我知道了。”

琴酒起身告辭。

他要去把在莊家舊宅遇見的那個小偷找出來,問問他昨天晚上受了誰的指使引自己去新旅店。

……

“我知道,你還不是他。”

音箱裏,溫和的男聲在凄冷詭谲的曲調中念出這句臺詞,畫面上的紅梅由此落入清澈的水潭,驚起的漣漪模糊了水面中的木屋倒影。

“嗒、嗒、嗒……”

腳步聲不疾不徐,由遠及近,陡然枯黃的濾鏡下隐約露出半張男人的臉。男人伸出手去觸摸什麽,無名指上戴着刻有二十八星宿的鐵木套戒,底下鑲嵌的紅寶石熠熠生光。

一捧銀發從他指尖傾瀉而下,拂過他含笑的面容,然後無力垂落。

“他們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男人溫柔地說,“那些冒牌貨,我已經處理掉了。”

血液滴落在地,濺開的冶豔化為開頭時那朵從枝頭飄落的紅梅,墜入一人發間。

那人躺在地上,銀發鋪陳,恍如沉睡。

畫面漸漸淡入一片黑暗,與此同時,屏幕中緩緩浮起一行字:“紀元修複師”二測即将開啓,全新資料片“千人一面”正式發布。

本次測試将開放:新地圖“天行鎮”、“雙星鎮”;

全新玩法“沉浸式探案”,玩家可選擇案件中出場的任一人物視角體驗劇情,不同視角,不同真相;

限時體驗“世界探索[新地圖]”玩法,或許這個世界并不是劇情中展示的模樣。

二測将會開放一萬名額,現在即可點擊預約!

資料片播完,視頻自動暫停在開頭,赤井秀一這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倒回到第三十二秒某個角色躺在地上的畫面。

角色名:莊無梅。

CV:黑澤陣。

“聲優就算了,建模難道就只會用這張臉嗎?”赤井秀一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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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的評論區差點給我整不會了,實力诠釋什麽叫劇透了,但沒有完全劇透,只能劇透一點點。

整活還是你們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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