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話說夏天一到,晚上就熱得不像話。

我是沒有那等心靜自然涼的本事,總要翻滾一夜,到快白天了、風稍微涼一點的時候才睡得着,直接後果就是經常性地睡過頭。

——還好我當初硬是頂住強大壓力、不向權勢(?)低頭,不然如今要是做了道士,光晚睡晚起這條就夠我面壁面到變化石了……

於是今天一早又是以睡過頭為開始……

“哇~~~~娘你怎麽又沒叫我~~~~~~”

我從床上彈起來,急急忙忙就跑去梳洗——要知道現在海波浪那個村長老真是有夠摳門,說什麽“摸魚可以,遲到不可;遲到一分,扣錢一分”……

要不是爲了存老婆本,我才不要做這種的工作!!

——哎?怎麽今天家裏氣氛怪怪……靜得真可疑……

客廳裏沒半個人,連娘都沒在——說起來今天該是娘做早飯才對啊~(特別聲明:娘現在是不只會做白粥了,還會在白粥上撒蔥,名為蔥花粥U___Ub)

我走出房子,看見如月跟往常一樣坐在榕樹下,神情雖然平和,但卻有說不出的奇怪;而且看到我也沒反應,連個招呼都不打……呃,看她現在眼睛看着的方向,是否有見到我其實也真是一個問題啦

“如月,我娘呢——”

“噓——”

如月豎起手指舉到唇邊,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順着她的視線方向看去,就看見爹跟娘在院子的那邊僵持着。

娘坐在琴桌旁邊,一手撐着頭;爹背着手站在另一旁,兩個人都不說話。

話說爹今天怎麽就不用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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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種情形嘛………………

——娘,我就說你這樣偷懶下去總有一天會被爹逮到的啦……

兩個多月前,爹答應他那個神棍同門去幫他的忙。

因為平時不能常在家,所以就交待下,要娘每天練琴兩個時辰。

不過想當然爾……沒爹在旁邊監督着,娘平時有閑了要不找人擡杠,要不就拉我練招。

——這兩個多月來根本是連琴都沒碰過嘛

爹回過頭,就看見了我。

“小草,去把那些琴譜拿出來。”

“好。”

我聽到爹的話,馬上就跑回屋裏去了。

——呼哈哈~~想不到一早起來就有好戲看

不知道這一次最後贏的是爹還是娘呢?

嘛……雖然爹平時(在我面前)是很威沒錯,但如果對手是娘的話:爹,不是我不支持你,我覺得還是娘的贏面比較大啦

我一邊想一邊開始快樂地找琴譜——那堆譜子聽說都是娘自己寫的,在搬家的時候,爹有将它們特別整理出來,所以應該不難找……

——找到了。

好大的一捆,掂起來甚有分量;只是那個內容啊……這真的是漢字嗎?我一個字都不認識,跟看天書似的……難不成我是文盲嗎

算了,這不是我該煩惱的問題。

當我抱着琴譜走出屋子的時候,果不其然就聽見爹對着娘在碎碎念:

“……你的右手雖是經過筋脈重生,但要不經常鍛煉,那是不能把手指感覺恢複回來的。”

娘還是閉着眼,一手撐着頭,另一手就敲着琴桌,都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這是打算要給爹來個裝死到底嗎……

不過,老實說我有些不太能理解:為什麽娘會對練琴那麽抗拒……

我看着手上這一大摞琴譜——這總不會是一個不喜歡琴的人會擁有的東西吧?

難道是因為人多就害羞了的關系?那爹你這樣杵旁邊,娘會更加不想彈的……

“唉…………”

說到最後,娘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爹只得無奈地嘆了一聲。

——是嘛,我就說爹你始終還是拗不過娘的……

“那吾陪你。”

——哎哎哎……啥?=口=!

我看見爹從袖子裏抽出了……笛、笛子?!=口=!!!

“小草……小草~”

“……啊?”

剛才嘴巴張太大,居然讓爹喊了兩聲才有反應。

“琴譜給我。”

“哦哦,好。”

我也沒挑,随手就在那堆琴譜裏抽了一份遞給爹。

爹接過琴譜一看,便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後就把譜子放在琴桌上。

“這已經不是古本了,那就依你這改過的曲本吧。”

——我說,爹你要是看不懂就直接說,你兒子我也看不懂,說出來沒人會笑話你的;你要是死撐着不懂裝懂,等下在娘面前可就難看了啦……

我正這樣想着,卻見到娘好似吃驚似的突然睜開眼。

清清亮亮的笛音忽爾響起,卻又溫柔悅耳得馬上抓住了我的聽覺。

——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我萬萬沒想到,爹居然還能來那麽一手……我服了

娘還是撐着頭,然而手指敲桌子的節奏卻已和笛聲同步。

驀地衣袖拂過琴弦,琴聲乍起,瞬間就跟笛聲和了起來。

——哦~~~娘的指法好漂亮

不過娘你也真是乾脆啊~一 一

早知道爹一出馬你就投降,我之前到底是費個什麽心嘛……

想想當初老是擔心他們走不到一起,現在呢……随便都能放個閃光彈來影響環保……

——你們的兒子我現在還是可憐的單身光棍,不可以這樣刺激人的好嗎?!>皿<!!

唉……這邊看來,是沒我什麽事了……

我走向坐在樹下的如月,她捧着茶杯,見我來了便擡頭看我,笑道:

“怎了?今天就不怕遲到了嗎?”

我想要去拉她的手,她手一縮,我便只碰到她手上的杯子:冷的。

“茶水都放涼了不喝,真有聽得那麽入神嗎……”

我把茶杯裏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去廚房斟了熱的。

——我就覺得這兩天如月好似不大對勁。

不過她的不對勁也不是這兩天的事情,但能讓我幾乎不費腦子不繞彎就看出有問題……這情況我可不能不管。

“同我出去走走嘛~”我說。

她先是怔了下,然後說:“都多大了,還要人陪嗎?”

“有你在,那老頭子就比較不會多嘴多舌。”

想了想,我又補了句:

“那就當是陪我了。”

今天的天氣窒悶得很,說不定午後就要下一場大雨。

沙灘上的海風很大,我抱着臂,看白色的浪不斷撲擊着礁石。

一回頭,便能看見如月慢慢在我身後走。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事實她也走不得快,從我開始記事、開始懂事的時候,她就一直都是這樣……

“小草、小草……別走得那麽快~”

那時候她不時還會帶我上山——說是山,待以後出去見識過真正的大山,那也就不過是村後面的一個小土坡而已——雖說她不過是想雇個免錢的童工,不是幫忙采藥就是背柴禾,但也拜跟了她這一年多所賜,那山上的一切我早已爛熟於胸并從此不忘。

終於有了那麽一天,我能走在她的前頭。

“這一次,要輪到你來等我了。”

當時她這樣說,卻沒有一點不甘心;而或者更開心的是我:因為她終於承認,我不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了。

她大概是走得累了,就在沙灘上靠了個石頭坐下來。

——我在等,其實我一直都在等;而我……卻又不能甘心只能等。

“你今天是不打算出去了吧?”她說。

“少去個一天半天,死不了人的。”

我說,然後直接就在她旁邊的沙地上坐下去了。

琴聲和笛聲依然聽得非常清晰。

我想,娘大概是跟爹拼上了

要是沒用上內力的話,聲音沒可能傳得那麽遠。

忽然,我聽見了哼歌聲——高高低低的,都跟合奏的旋律一樣。

是如月,雖然聲音很輕、很細,但我知道是她。

過了一陣,她不哼了,見我在看她,就說:

“這歌……你不記得了吧。”

“我當然記得!”

——這不就是你最愛聽的《陽關三疊》嗎?

不光是你最愛聽的曲子,還有你最愛喝的茶、最愛吃的菜……所有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麽總是這樣小看我?

難道我就不能給她安全感、不夠靠得住嗎?

——我天草二十六是個有氣魄的男人!!

雖然天生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這絕對不是我的錯啦

“別老是想這些無聊的生離死別。”

我握起她的手,這次她沒躲開。

“現在,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緣分。”

“哈,小草,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的,這個緣分已經很長了。”

“不不,不是這樣的。”我說:“如月,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爹娘也搬過來嗎?我想讓你,明白有家人的感覺是多好。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你想想昨天非妙寫來的信,非恩他們現在多好,我們也一樣可以的~”

——好難得,我竟然有那麽認真說話的時候

不過我深信我這番話肯定可以打動她的。

“我不想明白。”

她把手抽了出來,神情是我未曾見過的嚴肅:

“如果這就是你的想法的話,你該認真找個姑娘成親,別來煩我。”

說完,就站起身走了。

我呆住了,腦子裏只有不斷盤旋着“別來煩我……別來煩我……別來煩我……別來煩我……”

——從來……如月就沒有這樣子跟我說話過……

那麽她忽然嚴肅起來,其實是……生氣了嗎?

——靠!搞什麽啊?我剛才有說錯話嗎?!

轟隆隆——天上響起了陣陣悶雷。

糟,快下雨了。

剛才如月她就這樣走回去,都沒帶傘吧!!

我一個翻身跳起來,連忙往回跑。

果然走沒兩步就開始噼裏啪啦下起了大雨,把我全身都淋得濕透。

“如月回來了嗎?”我一沖進門就喊。

“哎?”娘從廚房裏探出頭:“她不是跟你一起的嗎?”

我馬上一甩門又跑出去了。

從跑回來的這一路上,我都沒看見她的人。

這一次再跑出去,我又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依然沒有找到。

最後,我又走回沙灘上。

整個海面黑沉沉的,這種天氣,波浪滔天,海上根本沒有船。

哪裏都沒有,她好似忽然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消失了……

我忽然覺得很冷,然後身體竟然不受控制地抖起來。

我一直有個信心:她是決不可能舍我而去的。

就算她曾兩次離開我,但每一次……她還不是都回來了嗎?

但這次不一樣……我的直覺告訴我,她這次是真的要離我而去。

我在沙灘上一直站到雨停下來,才想起,該回家了。

無論如何,家裏還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我緩慢地走回水淨雲天,每一步都像拖了泥沙。

“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還沒開飯呢^-^”

“……如月?!=[]=!”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沒錯,坐在桌子旁邊跟我笑着說話的真是如月!!

“那你剛才……”

“我剛才見要下雨了,就順路在王伯家裏避了一陣。”

王伯家就在海邊,那麽剛才我和她只是相隔很近很近的距離。

——哈,原來只是我想太多了嗎……

吃過午飯之後,我跟爹在廚房裏洗碗。

“爹,你今天不用出去嗎?”

“嗯,明日是王母誕,接下來還有幾場壇場,所以從今天開始便先停了教習。”

“哦……”

我把擦乾淨的碗一個個放進櫃子。

“唉……怎麽你跟娘就能處得那麽好……”

“嗯?”

“是不是男人沒有兩把刷子就真的讨不到老婆啦Q Q”

爹想了想,一邊擰乾手上的碗布一邊說:

“器樂之道,本為玄宗刀、劍、掌、術、樂五學之一。”

“……哎?”

“假以時日,你也能修得。”

“………………啊?”

“你對哪種樂器比較感興趣?”

“……………………”

“若是有心學習的話,明日便可開始。”

“…………………………爹,我不是問你這個好嗎orz|||||||”

——他跟娘兩個果然就是同門加同修,全都是不看別人反應就自顧自進度一直往前跳的!!!

這時候,爹竟然笑了,而且笑得很……神秘

“勿急勿躁,”他說:“但求問心無愧便可。”

——哈?啥意思?

我好似聽懂了,又好似不懂;

但我想,我始終還是能體會得到的吧,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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