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那我雇傭您一次多少錢呢？”

次日清晨。

“那具半腐蝕的屍體确認身份了嗎？”林悼冰冷的聲音通過聯絡器傳送出去。

此刻他正關上門，掃了眼隔壁，知道裏面那人應該快要出來了。

聯絡器裏傳來向尤的哀怨聲：“哥，你看看現在才幾點？你大早上打電話第一句就問我這麽倒胃口的，我不用吃早餐了嗎？”

林悼輕嗤笑一聲：“正好省糧食。”

“結果是什麽？”

“确認了，信息我等會兒傳給你。”向尤的聲音懶懶的，明顯人還躺在床上。

察覺到對方要挂，他連忙又來了句：“對了，就這之前，你去調查小布萊塔的事怎麽樣了？我趁着這次給他取子彈的手術可發現了不少有趣的。”

林悼微怔，知道一時半會說不清楚，說：“我現在去你那裏。”

“啊？別啊，我還沒起床……”

“那就起床。”林悼毫不客氣道。

聯絡器裏的聲音從耳麥傳來：“哼，你就是嫉妒我睡眠質量高。我看你天天這麽熬，遲早要禿頭……”

林悼在他話沒說完時，直接切斷通訊。

他擡頭，看到2702的房門打開時，邁步向電梯走去。

布萊塔早上醒來看到兩瓶完全被喝幹淨了的飲料瓶，默默收拾好。他給那朵小白玫瑰花取了個昵稱，就叫“小白”。

它不樂意呆在家裏，黏糊糊地鑽進他懷裏嬌懶地纏着他，好在他冬天穿得厚，小白再縮小一些，一圈蜷縮着從外面也看不出來。

布萊塔自受傷那天下午到現在，曠工了四五天，好在之前有喬宋幫他去請假，對方可能是怕他要工傷費，絕口不提扣錢的事，當然也沒有薪水。

他匆匆走出來時，看到電梯門口的林悼，下意識揚起笑臉想打聲招呼：“林悼先生……”

話說到一半，電梯門開了，對方徑直走進電梯，布萊塔連忙跑上去，迅速擠進電梯。

好在他們樓層高，這間電梯裏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布萊塔微喘着氣，剛剛到嘴邊的招呼也不好意思繼續說了。他悄悄站在林悼的左手邊，低頭透過正對面的電梯鏡子牆，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救了他的男人。

他今天戴的是與平常不一樣的黑色連衣帽兜，依舊只能勉強看清那雙微垂着總是困倦慵懶的黑眸，高挺的鼻梁，還有殷紅的薄唇。

他其實在那天被他一把接住抱在懷裏的時候，第一次近距離看清楚他的長相了。

林悼先生的五官深邃俊美，哪怕平時看着有些慵懶，喜歡靠着牆壁閉眼小寐，但他身上有一股堅毅挺拔的氣質。

布萊塔想遍自己學會的人類語言，也不知道怎麽去形容。雖然這個人依舊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要是自己的身份被他知道，很可能會像當初克林道爾先生一槍擊斃那個被感染的人類一樣對他，但是……他很感激他救了自己。

布萊塔的目光從電梯裏反射的男人身上低垂下來，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個人類就好了。

“怎麽了？”林悼沒有移動目光，只是透過面前的電梯鏡問他。

“啊？”布萊塔有點沒反應過來。

林悼想了下，微揚起下巴挪動了脖頸，低聲說：“你剛剛在電梯外似乎在叫我。”

布萊塔想到自己那個沒好意思繼續的招呼，有點膽怯，這會兒剛要開口說點什麽，突然腦海中閃過一點昨晚的片段，倏然睜大眼，側頭一看，發現了林悼眼底長期未褪的青色眼圈。

他昨晚又吵到林悼先生了？！

布萊塔咬咬唇，忙道：“不好意思，我昨晚是餓醒了。所以……”

林悼聞言微挑眉，下意識接話：“所以？”

他其實只能隐約通過振動頻率，感知他有動靜，但聽不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

這時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外面瞬間湧進來七八個人。

他們的對話自然而然地截止了。

“什麽身份？基地關系網查了嗎？”林悼來到向尤的實驗室問。

向尤穿着一身白大褂，從裏面走出來，伸手在虛空中掃開一個屏幕，點擊資料庫信息說，裏面露出個長相普通的男人，說：“這個被蜘蛛吞了的倒黴蛋叫張格，因為長得矮瘦，外號墩子，看着确實是被那只異種蜘蛛吞噬的，身手也有未消化纏着的蛛絲。”

林悼看向他，聽他這麽說就知道話裏有話：“所以致死原因是什麽？”

向尤正色道：“很可能是被正面突然襲擊，尖銳硬物貫穿整個胸口。所以當他被蜘蛛吞掉之前，就活不了了。”

“蜘蛛的螯肢？”

向尤聳肩：“這個應該不是，沒在胸口找到一個相關的螯肢茸毛。”

林悼抿唇：“關系網呢？”

向尤舔唇，笑了下說：“這個可就有意思了，他和之前那個畸變的毛瑞爾認識，也是個愛看打拳的，經常出入在拳場。不過他沒有那麽游手好閑，有個在飲料加工廠的工作，就是他負責向地下城拳場提供那個最近風靡基地的‘異種可樂’。”

不等向尤說完，林悼已經同時想到了什麽。

他擡頭：“讓喬宋查一下那個飲料加工廠的位置。”

“查了，林隊。”喬宋手上還在擺弄那個羅盤儀器，說着走進來，“那個加工廠好像是帝國那邊哪個商人辦的，地址就在基地郊外，廢棄水廠改造的。程誠找了個借口，帶人去看了合法合規沒什麽問題。”

喬宋走過來，眼睛和手沒停，手上那個破爛玩意，突然扭動了哪裏興奮道：“這玩意兒雖然糙了點，想不到還真能控制異種啊！”

“控制異種？”林悼蹙眉。

喬宋點頭：“對，大概是發出連接異種的波長，進行控制，只不過這玩意太糙，也就最多能控制一個異種。”

林悼想到那天遇到的男人，那人究竟是什麽人。

喬宋遺憾道：“可惜這個東西碎得太厲害，我沒法再拆，否則可以研究一下原理，看看能不能弄個同時控制好幾種異種的……”

林悼深深皺眉，看來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也有他不知道的力量，在妄想将異種這種看似過于強大的變異生物再次碾壓在人類的控制下。

可全球陷入這種畸變危機十幾年了，從一開始的自信到人類文明瞬間坍塌不過最開始的一年不到，人類人口消失了幾十個億。現在被地表完全占據的動植物異種擠壓生存空間的人類，只能蜷縮在各大地區基地裏茍延殘喘。

人類真的能自救嗎？

向尤看出他心思沉重，伸手拍拍他肩膀，故作輕松說：“放心，我們的任務不過是保存人類的火種，順便……為奇跡的出現拖延時間。”

奇跡？

林悼對此不置可否，他淡然地轉過身，靠在桌邊，轉向下一個問題：“說一下你的發現。”

向尤繼續翻動虛拟屏幕資料，開口道：“這次通過給布萊塔取子彈，他的血液檢驗依舊沒有任何問題，很健康，一如他的體質非常幹淨。我差點都以為他可能并不是實驗室的被研究對象了。”

“直到我發現，他的自愈能力非常快，可能是普通人類的十倍左右。但這只是估計。”向尤似乎有些拿不準，“難道人類也終于開始有進化了？”

自大災變時代以來，動植物為主，包括其他微小生物，大多以身體的迅速膨脹為主的方式變大，或者瘋長，也有些動物，以昆蟲類為例子，它們在長大沒多久後，出現了畸變現象，就是長得不太正常，兩條腿變四條腿，兩只眼睛變四只眼睛，總之有點醜。

前者，稱為異變，後者，改變自身形态的，則稱為畸變。

而在這個災難爆發的第一年，有科學家稱，這是一種物種的基因進化。

而跑在所有物種前面，進化了短短兩千年的人類，卻似乎被這場過于殘忍的進化抛之于後。

林悼微怔，忽而嘲弄一笑：“你小子真是一天一個說法，之前不是還說被異種基因侵襲的人類，最後只會被奪去意識成為怪物嗎？”

向尤聽到這話，卻認真地盯着他，半晌，勾唇笑了笑說：“這也許也是一種進化。”

但不得不說，布萊塔的快速治愈能力引起了向尤很大的興趣，但他沒有那麽不人道，強制小孩給他做實驗，也沒告訴他，怕吓到他。

林悼準備走之前，向尤最後狀似無意地在他身後說：“對了，我之前一直覺得這小孩兒有些眼熟，他是不是還挺像那個人的？”

林悼頓住腳步，半晌低諷：“你只不過是面部識別障礙。”

向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說：“不過這樣幹淨的小孩，可真一點兒都不像是在實驗室長大的，倒像是養在伊甸園裏的，只不過他是怎麽做到懵懵懂懂，對這個兇險的世界一無所知也能活下來？還恰好等你救到了他。”

林悼這次只是頓了一下，沒有再回複他，邁步離開。

他不是沒有想過，也許這個漂亮的少年從頭到尾都是裝的，他根本不是實驗室被抓去的對象，而是那個人故意安插進去的。

他深邃的黑眸盯着底下恢複工作後繼續賣飲料的少年，心底裏很快否定掉這個猜測。

隐藏在米克森基地下始終難以窺見一絲縫隙的異種素流通渠道，暗潮洶湧下肆意想和怪物為伍的狠毒敵人，神乎其神被高價懸賞的“伊斯頓”實驗體，還有那個不谙世事卻處處都透着奇怪的漂亮少年。

以及自己身上，不知道是畸變還是進化的現象，他不知道自己以現在這副怪物之軀還能不能看到人類翹首以盼的奇跡出現。

“林悼先生，”有一道聲音小心地叫了他一聲。

在陰暗的牆角閉眼小寐的林悼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少年眼裏忽然閃着光，在這個終年漆黑的地下城裏，顯得格外明媚耀眼。

像新生的太陽。

他啞着嗓子開口：“什麽事？”

男人的眼神冷漠冰冷，布萊塔下意識還是有點怕，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說：“我想問你，之前為我墊付的醫藥費是多少？我想記下來，努力賺錢還給你。”

“不用，你還不起。”林悼閉上眼睛，不予理會。

“那、那我雇傭您一次多少錢呢？”布萊塔聽說雇傭兵只要出錢，對方就可以完成自己發布的任務。

林悼聞言挑眉，沒有睜開眼：“看任務難度。”

布萊塔小心斟酌了下說：“應該不會太難吧。”

林悼聽到這小心翼翼地口吻，忽而勾唇，睜開眼瞥過去的瞬間，眼神裏罕見帶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布萊塔被這個笑容怔住了，臉一下有些紅。

林悼見他這樣，心情莫名有些愉快，意味不明地笑着問：“想要我給你做什麽？”

布萊塔結結巴巴道：“能、能不能陪我去一次克林道爾先生的墓地？”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一直留言的小天使們，挨個啾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