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九淩霜微微一怔,秀氣的眸子眨了眨,閃出一絲驚異。心道一聲這姑娘好倔,方才低低說,“抱歉。”收手,他站到了一旁。
“哎呀,花姑娘,”侯希敏好言勸慰,“你不讓淩霜幫你看,我又不懂看,你等下流血太多,這裏又是連天沙漠,誰救你哦?”
“我就是不要這個娘娘腔幫我看!”花錦容朝九淩霜又瞪一眼,委屈哀怨、不甘心。她眼眶微紅。
九淩霜心中一沉,知道這花錦容不知自己真實身份,雖聽她言辭粗魯、略帶侮辱,也并不計較。反而拱手誠懇道,“花姑娘救了希敏,就是淩霜恩人,淩霜不會唐突姑娘。”
“我……嗚嗚……”花錦容不知是不是因為傷口疼痛,還是心頭委屈,已經抽噎了起來。
九淩霜與侯希敏對看了一眼,侯希敏從他後面推了他背一把,九淩霜本着一身武藝,竟然差點一個踉跄。好不容易又站定,他抽出一條手帕包住眼睛,站在花錦容面前,“淩霜不看。”
“哼。”花錦容哼得很小聲,不過,也算是答應了。
九淩霜一雙細皮嫩肉的手往花錦容肩頭摸了上去。花錦容低頭瞧那手,果然細致得可以,怕是要趕上那些閨房阿嬌了。再看一眼侯希敏大咧咧地坐另一頭——竟然開始事不關己地喝酒吃肉,花錦容心中一猜——莫不是這九淩霜跟這侯希敏兩個人是斷袖關系?龍陽之癖!
總之這個九淩霜不論是外貌還是身材,身體,說話,劍法路數等,都陰不陰,陽不陽的,肯定不是個正常人,難怪頭銜也要冠上個‘鬼’字。活該沒人肯嫁他,要我我也不嫁,花錦容在心中這般想着,不由得面上也泛出詭異的笑來。
“啊!哇!”一聲高呼,花錦容憤恨地再瞪了一眼九淩霜,後者眼睛還包着白布什麽也看不清楚,摸索着雙手在她肩頭上碰來碰去,好在,刀已經撤了出來,九淩霜右手潔白的手指正按住她的大穴,給她止血。
“差不多了。”九淩霜低聲說。
“哦。”花錦容忍着痛,已經沒了耐心,正在吃力地給自己合上衣服。
九淩霜站起身,扯掉了眼睛上的布。然後對坐在遠處的侯希敏說:“喝夠了?”
“這酒肉味道都不錯,幸好他們沒在飯菜中落毒,”侯希敏感慨地說道,“不過下毒一定會被你發覺就是了,所以他們只能選擇調虎離山,唉,我侯希敏面子太大。”
“呵。”九淩霜略帶嘲諷地冷笑了一聲,又提醒他,“自己小心點。”
“還是淩霜你對,下次再也不要拒絕你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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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這樣!”九淩霜回答。
“下一步什麽計劃?”侯希敏問。
“當然是送你去招桂關口。”
“我指花姑娘。”侯希敏扁着嘴,不懷好意地、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花錦容擡起頭盯住九淩霜清瘦潔白的背影,而與此同時,九淩霜的心中已經開始了一絲猶豫。半晌思考,才略有吞吐地回答侯希敏,“既然有恩你我,我便帶她回禁語山莊養傷。”說罷,九淩霜轉過臉,略有狐疑地看着花錦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花錦容也有點意外,顯然沒想到事情會進展的這麽順利,吃驚道:“跟你回去?那你師父……”
“她不會收你為徒,”九淩霜立刻冷聲打斷她的話語,以及妄念。“但師父是恩怨分明之人,所以一定也會贊成我的做法。”
“哦!”侯希敏忽然高高地、怪聲怪氣地叫了一聲。
九淩霜長眸一掃,眼刀快過閃電,劈上侯希敏的腦袋,意思是——你嚷什麽?
侯希敏眯了眯星眸,狡黠的光點在黑眸裏閃耀,眉頭一跳,意思是——大哥知道的比你多。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節 禁語山莊(1)
葛紅顏的名頭在江湖上許久不見響動,除卻大弟子九淩霜偶爾在江湖中走動,還有人會想起這個莊主以外,她近乎已經銷聲匿跡。再者,葛紅顏座下的其他弟子都在年齡修為上矮了九淩霜一截。次弟子徐夢憐是個小姑娘,年僅十五,小了九淩霜七年,尚未出師,不過,葛紅顏覺得徐夢憐的修為也基本夠了火候。
“我本想等你回來,叫你帶憐兒去江湖上歷練。你,”葛紅顏坐在大堂高位,面對單膝跪在臺前的九淩霜,一手指向苦着一張臉坐在大堂靠窗一角的花錦容。“這是做什麽?”
“花姑娘因救希敏而負傷,淩霜心中感激。”九淩霜抱拳,勾着頭沉聲回答。氣質倒是沉穩的很,花錦容不免又偷偷看了他兩眼,心裏頭頭偷笑一聲,呵呵,俏公子倒蠻重情義。
“喔?”葛紅顏不相信花錦容,黑眸中泛出疑慮,嘴角卻拉着穩重的笑意,她慵懶地伸出一手枕着頭,“花姑娘準備在禁語山莊住多少時刻呢?”
花錦容眼神微痛,顯然是受了委屈的模樣。不知是否因為懼怕葛紅顏,她默默垂下了臉,九淩霜轉過頭回看了她一眼,接過話茬,言辭保護,“淩霜照顧花姑娘傷愈為止,應不出半月。”
“當初侯希敏救你一命,你還到今天也不知足。”葛紅顏聲帶諷刺、又有憐惜。
“師傅教誨,知恩圖報,淩霜不敢忘記。”
“罷了,随你。”葛紅顏站起身,攏了攏寬口長袖,擡起眼睛,“憐兒的最後一層武藝遇了瓶頸,為師這幾日要閉關,你幫為師教教。”
“是。”淩霜一口答應。
淺藍的天空默默飄下一白雪片,打着旋,又被風高高托起,在半空中遲遲不肯落地。氣溫下降的速度快過九淩霜變臉。
“只要你不求師傅收你為徒,她不會幹涉我的事。”九淩霜引花錦容進了自己的吹荷苑,挑了滿月樓讓給花錦容,那是一層古樸的四層小樓,高聳着,被四周的院子圍在中央——像是接賓待客、也像是夜話知音的地方。
“這裏這麽多梅花,粉紅得真是可愛。你喜歡梅花嗎?”花錦容見圍繞這滿月樓的全是一致的梅花,對那些粉色花瓣起了興致,一直緊繃的臉再次生動舒展。
九淩霜聞言微微一愣,他是極其喜歡梅花沒錯,并且這些花都是他自己栽的。這世上除了葛紅顏和侯希敏,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個女兒身,所以關于女性的習慣,他(她)平日裏也都一并掩飾了去。
聽得花錦容這般細膩的說辭,九淩霜第一次這樣,有些意味深長地看着花錦容。打量着妙齡女子的容貌——美的活潑,漂亮又清純,至于眼睛——師傅雖說過眼角邪魅,不像好人——那也不過是師傅的一面之詞。九淩霜心中微有計較,卻背過雙手,站在三尺開外的地方看着花錦容,并不回話。
“好了啦,我不會求她了,她對我有成見呢。剛才你沒看到她眼神嗎?哼,我放棄了,那麽多女師傅,我去求別人就是了。”花錦容大聲嘆道,輕哼一聲,扭着細腰就去推滿月樓的的房門,“你沒有侍女嗎?”她有些咋呼地問,嗓音又尖又細,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态度還有些咄咄逼人。換做別人一定早就煩躁,但偏非九淩霜平日裏人情世故沾染的少,也并不計較。
“我可以調下人給你。”九淩霜答。
“喔,那你最好能調兩到三個。我在花家可是小姐,沒有人伺候可住不習慣。”花錦容略有得意地炫耀着,“好吃的都拿給我,我在外頭跪了那麽久,才在那黑店裏吃了一次飯,都沒來得及吃飽。”
九淩霜點了點頭,當即轉身,舉步要走。
花錦容又喊停,“當初侯公子是怎麽救你的呀?你武功這麽高,也會遇到困難的時候嗎?”
“走江湖都會有落難的時候,并不稀奇。”九淩霜回了她一句,語氣像在陳述事實。“我會調遣兩名侍女給你,傷好之前,請不要随意離開吹荷苑。
說到做到,九淩霜調來千言、千緒兩位侍女,服侍花錦容一切。
當夜,四更天的時候,九淩霜被一陣倉促的敲門聲擾醒。匆匆套上衣物,他拉開大門,見是千言,面上毫無表情,“說。”
“公子,花姑娘發高熱,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藥也喂不進去。”
九淩霜見天色過晚,月尖都長了毛。這個時辰,去請大夫,也給人添堵,再者,九淩霜心中的花錦容還沒有重要到那個位置上。他合上房門,對千言點頭,“我去瞧瞧。”
兩人便趕了過去。
暖帳中的花錦容看似高燒多時,白皙的皮膚此刻嫣紅不已,額角處的汗珠黏住了不少細發絲,模糊一團。雙手抓着床單揉搓不斷,顯然夢中也不安穩。九淩霜走進床頭,伸手朝她額頭一探,觸手,果然燒灼熱度過高。“她肩頭上的傷可有清洗幹淨,換過新藥?”
“回公子,都有換好的,後來姑娘發了熱,我們想喂些退燒的藥,她怎麽也不喝。”
“爹爹……”花錦容燒得迷糊,□叫了兩聲。
九淩霜垂下臉正待細聽,這時,花錦容猛地、高叫一聲:“不要,不要啊!”她眼睛大開,瞪着九淩霜。九淩霜心頭一驚,勾頭一瞧花錦容雙眼空洞,毫無聚焦,知她并未清醒,下一刻,花錦容右手一擡,朝前狠狠一抓,一把抓上了九淩霜的胳膊。“爹爹,你不要女兒了嗎?”她慘叫出聲,破碎的嗓音擠壓着,從喉嚨裏冒出的尖叫,實在叫人不忍,想了解這女孩的過去。淚水順着眼角往下流淌,打濕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滑到發絲之間,讓人看得憐之,憫之。
九淩霜眉頭微蹙,低頭一瞅那柔荑細手扣在自己胳膊上,心道一聲無奈,又見花錦容哭得凄慘,他勾下頭,安慰說道:“花姑娘,這裏很安全,你不要害怕了。”
“爹爹……”花錦容眯了眯眼睛,啜泣得厲害。她轉過身來,滾燙的雙手都往九淩霜身上抓了上去,攀爬向上着,“爹爹,你說好的不會死的,女兒一個人要怎麽辦啊?嗚……”
九淩霜心中憐憫,垂下胳膊,猶豫片刻。最後,握上花錦容的雙手,捏在手心,轉臉又吩咐千言,“藥給我。”
“是,公子。”
他小心地扶起花錦容的身體,以及那柔軟的後背和不盈一握的腰身。此刻,這美麗的軀體正無力地靠着他身上,完完全全地等待他的保護,這一下,他的心也随着那異常的高溫微微開始了悸動。低頭打量花錦容急促虛弱的呼吸,九淩霜終究按捺,把這份感覺當即決定抛之腦後,接過湯藥,他小心地給花錦容喂食。
九淩霜一直守在花錦容床頭,差不多到五更天色漸明,花錦容身上的高熱才算完全褪了下去。九淩霜一身是汗,黏糊得難受,有些不悅地從她床邊站起來,斜瞟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花錦容,他擡起眼睛。
“公子,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們可以繼續照顧花姑娘。”千緒好心提醒。
“有事再報。”九淩霜站起身,拍了拍下擺。掀開珠簾,擡步離開。
這一日,九淩霜沒有按照約定,去給師妹徐夢憐指點武功,而是倒頭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後,他見一天已經過去一半,便打來水洗澡,在最隐秘的地方,脫下了自己的公子繁服,露出了紅兜裏裝,以及——不為人知的柔韌線條。
他(她)輕輕地泡入水中,烏黑的長發這才完全垂在了耳際,清麗的容貌方展示了個周全——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不輸男兒的、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女嬌娘。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蓋住情緒,讓一切都變得冰冷異常。她把頭侵入水底——暫時忘掉塵世的一切。
九淩霜是心儀女子的,從十二歲愛上自己師傅葛紅顏的時候開始,她就知道這一切非常荒唐。生生把那一段暗戀從骨血裏挖出,決定将自己的看待葛紅顏的态度只放在師傅的尊敬層面上。從此決心與裙擺絕緣,她只想用手中的三尺青鋒來會一會天下英雄。
久而久之,關于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她已經逐漸遺忘。
到了一更天的時候,房門又再次被拍了響。
“說。”九淩霜裹上英氣男裝,将綢帶封腰束上了自己的腰間。
“姑娘醒了,說想見公子。奴婢說公子正在休息,姑娘就忙着準備了飯食,說無論如何也想答謝公子。公子您說呢?”千言在門外回話。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節 禁語山莊(2)
九淩霜一抹摸空空小腹,一個從未被人看見過的笑容展現在她唇邊,卻又冷卻聲調,口吻嚴厲,“花姑娘自己吃吧。淩霜不餓。”
“這……”千言似有為難。
九淩霜不理,從房裏出來,只是淡淡掃過她一眼,眼睛已經放去了苑中的寒梅花上,“你快去吧。”
“公子,您真不懂女兒家心思呢,”千言輕輕了埋怨了一句,“莊外的人都不知道,可我們莊裏的人都明白,公子面冷心熱。花姑娘是好姑娘,公子何必冷待她呢?”
“你方才不是回答了嗎?她花錦容,非我禁語山莊之人。”九淩霜提劍朝前邁步,烏黑長發在風中飄灑,冷美一方。
“唉。”千言扁了扁嘴,踱着小碎步回去了滿月樓。
九淩霜再回吹荷苑的時候,一個猝不及防,被一個從門後突然跳出來的鬼影子給吓得心頭一跳。她在自己家裏頭,倒沒有那麽神經緊繃,這要是換做在外頭,九淩霜一定劍已出鞘,對方也血濺七步了。所以還是被吓得不輕,心髒狂震個不停。她扭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那個明眸秋瞳的少女,“花姑娘,你已經好了嗎?”明明關心的話語,卻偏要用生硬的語氣,跟菜市場讨價還價一般——等着看對方怎麽出手。
“九公子,”花錦容面上歡喜,一手扶着門柱,一邊微微歪着頭,給了九淩霜一個大大的笑臉,那雙妖眼定格在九淩霜臉上,又輕笑一聲,害羞地咬着下唇,“除了爹爹,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九淩霜心頭再次泛出昨夜一般熟悉的微動,她詫異地轉過頭去看花錦容。見女孩笑得天真,她聲線結冰,“花姑娘與淩霜接觸不過一時半會,切勿倉促判斷。”
“你就是好人嘛,”花錦容繼續天真道,看起來仿佛江湖經驗太淺,容易遭人騙的純良,“其實,九公子啊,你生的俊逸非常,笑笑會好看很多。”
九淩霜收回眼睛,無聲冷哼,并不理會,背過潔白身影,已經大步邁出了花錦容視線範圍——但也感覺到了花錦容的目光一直專注地盯着自己的背影,遲遲不放,那一份熾熱的注視,帶着感恩和激動——收到這份熱情,讓長期情感壓抑的九淩霜有些措手不及、以及,微微地——輕輕心動。
早在那沙漠大棧中,花錦容心底就盤算了計劃:搞不定葛紅顏,就要搞定能對葛紅顏有影響力的人——天助我也,撞見了這個九淩霜。可惜,九淩霜也不是那麽好搞定的人,但他身邊這個侯希敏是個大草包,途遇劫匪,真是再次天賜良機。
第一步,感動侯希敏。第二步,感動九淩霜,才能水到渠成,第三步,感動葛紅顏。
這裏頭可是一環扣一環,缺了哪個都成不了葛紅顏的徒弟,那自己計劃就泡湯了。
花錦容見九淩霜已經回房,這才揉了揉自己肩頭的傷,往滿月樓走去。心裏頭還大贊一聲:“值!”末了,還要對自己聲情并茂地來一句,“幹脆這傷口爛到我成為她徒弟的那一刻好了。”
“爹爹,您等着,女兒定不辱使命!”合上滿月樓的房門,花錦容的臉色變得陰沉,那原本邪魅的眼角——泛出了陰毒。“鬼話公子九淩霜,哼,不就是個男人麽?你要逞英雄——別忘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不過,那之後,九淩霜似乎更加忙碌。再也沒有白天出現過她的人影,都是夜間非常晚才回來苑中,接連兩天,花錦容如意算盤打得再響,也沒能成功打到九淩霜頭上——花錦容開始急了。
這一夜,她坐在了九淩霜的房門前,攏着長裙,一等等到了三更天。
“你在這裏做什麽?”九淩霜回來的時候已經面色疲憊,右手提着白色寶劍,平日裏一絲不茍的黑發,微有淩亂,看起來似乎剛和人打鬥過。
“等你呀。”花錦容趕忙站起身來,眼睛又開始一動不動地黏住了九淩霜。
“淩霜不記得請過姑娘。”九淩霜繞開她,走上臺階,伸手就準備去推門。
“今天……你……忙不忙?”花錦容小心翼翼地開口,低着眉眼,模樣帶着羞怯。
九淩霜瞟過她一眼,根本不予理會,徑直朝裏面走了去,然後,吱呀一聲,大門已經關上。“花姑娘早些回去養傷吧,淩霜要休息了。”
九淩霜點亮房中蠟燭,卻又惦記外面天寒地凍,花錦容身上的傷。她心中猶豫,最終,輕聲一嘆,再回頭去門邊看了看,門外已經沒有了花錦容的影子。不過,呼呼的冷風中,卻見到平地中央卻放着一個靛藍色的花瓶,裏頭插着幾株彎折的梅花枝。九淩霜推開房門,上前幾步,彎腰撿起那花瓶,很書生酸味十足地,瓶子底下壓着片紙張,上頭清秀的字跡,對着月光遙遙,倒也清晰——
潔梅勝玉,公子無雙。
九淩霜長眸若有所思,舉目,望向了滿月樓的方向。
這一日白天,花錦容沒有按照九淩霜的吩咐,溜出了吹荷苑。
她在禁語山莊中閑庭信步,山莊裏的侍從、女婢只當她是訪客,并未多加留意。一路看着山莊格式建築,除卻心中的冷意和不屑,花錦容還保持着一副假意濃濃的笑臉。其實,禁語山莊——她非常熟悉。
不僅如此,她還非常熟悉禁語山莊的各種武功路數,說起來,已經到了熟能生巧的階段。花錦容推測那日初見葛紅顏時候,她說過的話。心中盤算,或許九淩霜正在教那什麽師妹最後一重武功心法的,就尋思着,往練武場走了去。
花錦容躲在一顆大樹下張望,果不其然,九淩霜正在手把手地教着一個容貌清秀的姑娘。那姑娘一口一個“師兄”,聲音又甜又脆,真想叫人當成蘋果吃掉。
“師兄,我就是這裏揮不過去。”
“很簡單,”九淩霜解釋,“首先你要從後方發力,手腕要緊,然後劈出來。像這樣……”她一邊說,一邊一個回旋,劍尖從下往上挑,直搗九天方向。然後,劍收,人立。長發迎風而動,姿态筆挺,“你再試一次。”
二師妹試的有些不倫不類。“師兄,我還是做不好。”
“慢慢來。”九淩霜耐心百般地說,側着身,一手把上了徐夢憐的手腕。花錦容在樹後瞪大了眼睛,心中暗罵一聲,好哇,你個九淩霜,居然是個登徒子。
“師兄,我自己來就好。” 徐夢憐嗲聲開口,模樣嬌羞。
“抱歉。”九淩霜抱劍退開一步,看見徐夢憐不斷練習,目露贊許與鼓舞。“你再試試。”
“師兄,等會師傅要罰我了!我總是練不好。” 徐夢憐聲音帶上哭腔,明顯開始撒嬌。
花錦容已經翻身上了大樹坐在枝頭,聽見後不免擠了擠嘴,白眼差點又要翻了翻,“真是!”
“沒關系,練好之前我都不跟她說。”那是九淩霜的聲音。
哎呀呀!花錦容右邊的牙齒和牙床發出了激烈的碰撞,心中大罵一聲,“果然色魔!見色起意,哼!”
“師兄,你真是太好了。你再看這個動作我做的對不對?” 徐夢憐馬上換了個姿勢,一腿半蹲,劍又往前一揮。
九淩霜凝神片刻,皺眉,搖了搖頭。“師妹,方向不對。”
“噗嗤——”花錦容差點沒從樹上笑翻了嘴,心裏嘲諷不已,“拒絕我當她徒弟,就為了收這樣的貨色?什麽眼神啊?”她斜睨了一眼徐夢憐,然後從樹頭上翻了下來。
“你是誰?” 徐夢憐切聲相問,水靈靈的眼睛瞅着花錦容。
“我是你師兄的朋友。”花錦容拍了拍手,滿口不以為意。
“花姑娘,你怎麽出來了?”九淩霜奇異地跳了跳眉頭。
“我來教教你的蠢師妹呗,”花錦容眼角輕蔑,看那徐夢憐的臉都因為那個“蠢”字氣了個白,她上前一步,一把撞了撞徐夢憐。然後抽過她手中的劍,凝神,專注,右膝一彎,同時右手從後劃出一劍,突刺長空——這分明是剛才九淩霜舞給徐夢憐看的劍招。
徐夢憐拉長了臉,撅起嘴看着花錦容。
花錦容“哼”了一小聲,把劍扔回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節 禁語山莊(3)
“花姐姐也懂‘禁語劍法’?”
“懂什麽啊?你師兄剛才舞了快二十遍了,我還能學不會嗎?”花錦容似乎存心諷刺。
“我……”徐夢憐委屈地努了努嘴,求救的眼神朝九淩霜望去。
“夢憐年紀小,花姑娘莫捉弄她。”九淩霜勸說,一邊走上前來,“姑娘若無事,請不要在山莊走動的好。”
“呵,我才不愛走動。哼!”那一聲哼,格外厚重,死死朝九淩霜瞪了一眼,似怨似妒,非常複雜。
九淩霜朝徐夢憐看了一眼,後者還是抿着嘴,似乎委屈不小。九淩霜收劍,“我送姑娘回去吧。”
九淩霜朝前幾步,來到花錦容面前,擺開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花姑娘請。”
“你今晚上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花錦容話是對九淩霜說的,不知為什麽,眼睛卻看着徐夢憐,臉上笑出了個小酒窩,語氣非常挑釁、并且還在等着看戲。
“你!”徐夢憐當然收到了意思,女人的妒火當來則來,不需要理由!綁着的那一頭亮發,幾乎都要全部倒豎了起來。“師兄!我想起來了,我叫哥哥捎來了些薄酥,是你最喜歡梅香口味,正好練完劍法了,我去拿給你。”
“哎呀!那我陪九公子一起去取了薄酥,晚上吃完我做的飯,當甜點一起賞月吃。”花錦容繼續捉弄着徐夢憐。
“誰說要給你吃啊?師兄,我們走!”徐夢憐幹脆一手牽上了九淩霜的手。花錦容看着那牽在一起的手,眼睛非常危險地眯了眯,似乎要動大怒了——徐夢憐你當真惹了不得了的母老虎。
“好了,師妹,花姑娘是客,你不許再無理。”九淩霜不着痕跡地脫開了徐夢憐的手,“花姑娘不識路,我送她回去後,再來尋你。”
“嘿嘿嘿……”花錦容得意地朝徐夢憐吐舌頭,當然是在九淩霜看不到的地方。
徐夢憐當仁不讓地回了一個擠在一起的鬼臉。
遠處的樹蔭下,身着淺褐色的繁服的女子,微微扭了扭頭。她深邃的眸子微微眯成了線,“禦生,幫我查查這個花錦容的底,看看是哪個花家。”
“師傅,可是因為花姑娘方才對‘禁語劍法’領悟迅速,您想收她為徒?”禦生承下話語。
葛紅顏背過雙手,若有所思,“先看看她來路是否幹淨。”
“你師妹喜歡你?”花錦容回到吹荷苑,立刻開門見山。“對不對?”
“花姑娘,這不好笑。”
“那你喜歡你師妹?”花錦容揚起下巴,繼續追問。
“花姑娘莫要繼續取笑淩霜。”九淩霜停下腳步,轉過臉,有些不悅地一字一頓,模樣認真,“淩霜從未想過兒女私情。”
“嗳?為什麽?”花錦容似乎又來了些幹勁。
“淩霜不需要對姑娘解釋。”九淩霜轉身,正欲再次出門。
“你等等,”花錦容滿腔柔情地開口,聲音變得輕如鵝羽,落水無聲,她一手拽着手帕,猶豫又結巴,“那你……那個晚上怎麽還接了我的花瓶子?”一說完,她已經羞紅了臉頰。
九淩霜斜着眼睛看着花錦容,猛地回憶起那句——潔梅勝玉,公子無雙。她垂下眼睛,一時間有點不明白自己了。對,為什麽收了起來,早該就放在風中,讓這花錦容自讨沒趣去。
“九公子,”花錦容上前一步,擡起臉,膽怯又執着,“錦容……有些喜歡上公子了。”
“……”九淩霜變成了木偶,關鍵時刻,居然發呆,雙眼失神。
“公子不信?”花錦容朝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九淩霜的手。九淩霜居然忘記了甩開她,還在發愣。她一把将九淩霜的手貼上了自己柔軟的雙峰,讓九淩霜的手盡可能地撫上自己胸口,“公子可能夠察覺錦容的心跳?全都是跟公子在一起才有的。”
觸摸到那柔軟的胸膛,九淩霜才像跟被雷劈了一般,渾身一個激靈——當真吓得不輕。急忙抽回了手,“花姑娘請自重,淩霜說過,不問兒女之事。”話雖這般,九淩霜的臉卻一點點漲成了紅色。
花錦容知道九淩霜面冷,心卻單純,不由好笑。裝作凄楚姿态,悲切問道,“為什麽?公子總也給錦容一個理由。”
九淩霜好似心頭如遭重擊,一下回不過神,粗聲喘了兩口氣,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企圖平複紊亂的心跳——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跳了。“淩霜喜歡的女人,都不會喜歡淩霜的。”說完這句話,九淩霜眼神快速調整稍亂的眼神,看着院中梅花飄落,連忙移開視線,轉身,步伐敏捷地,沖出了花錦容的視線範圍。
花錦容目送九淩霜有些狼狽而逃的背影變小,幾乎樂得吹出口哨,“原來是受過情傷的,這樣更好辦,讓我用溫柔來瓦解你最後的意志吧。”她朝前方做了一個“抓”的手勢,嘴角泛出得意,自滿和惡毒,“葛紅顏,你給我等着瞧吧。”
“嶺南威行镖局——花左旗家?寶刀‘問聲’?”葛紅顏播着茶杯蓋,低聲質問。
“是,聽說是上個月,一夜被滅門,相傳只有小女兒抱着劍逃了出去,再無聲訊。”禦生一一回答。
葛紅顏放下茶杯,嘆了口氣,“所以想找個師傅學藝報仇?她又可知道仇人是誰?”
“禦生聽說,是威行镖行托了朝廷的東西,又在官道上被洗劫一空。才惹來麻煩。”
“有趣,”葛紅顏點了點頭,眸子裏微有興奮的火焰跳動,“門底還算幹淨,那麽,你去找九淩霜,叫他帶花錦容來見我。”
“師傅,您起初不是說這花姑娘面帶邪魅麽?”禦生臨行前,不免再次确認。
“九淩霜若是能一直壓住她,倒也不怕。”
“師傅是讓公子娶了花姑娘嗎?這倒也是樂事一樁。禦生去去就回。”禦生朝葛紅顏作了一揖,轉身,已經消失身影。
“九淩霜,”葛紅顏一只手指摸索上自己深紅色的唇,微微神秘一笑,“很難想象,會有女人不愛你。盡管……你也是女兒身……”後面幾字,随着夜黑風大,湮沒不見了去。
禦生來到吹荷苑,叫了好幾聲也找不到九淩霜。倒是滿月樓裏的花錦容施施然走了出來,“誰呀?”
“花姑娘,我是禦生。公子不在苑中嗎?”
“他心情不好,出去了。”花錦容眨了眨眼睛,無辜地回答,心裏頭卻一陣竊喜。
“心情不好?出了什麽事嗎?”
“不知道呢,我也很擔心。”花錦容愁容滿布,哀怨地瞅了禦生。
禦生被花錦容那少女懷春模樣吓得頭皮一麻,眼皮狂跳,“這樣啊,咳咳,這……花姑娘要不要随禦生去見莊主呢?”
“她要幹嘛?”花錦容連忙雙手擋在前頭,護住雙臂。“她一會說不收我,一會要見我,我害怕。”
“禦生也不大清楚呢,”禦生仍舊稍有隐瞞,想試一試花錦容真心,“花姑娘,你知道公子遲遲不願成親,莊主一直擔心着。”
花錦容撅起唇,頭晃了兩晃,然後轉過身,看着一地落花,據理力争,“莊主叫我過去什麽意思?叫我不要騷擾你家公子嗎?是他自己把我帶進來住的!”
“恕禦生多嘴一句,姑娘全當聽一聽。”
“哦,你說。”花錦容又轉過身來,好奇地去看禦生的臉,長的還算英俊,為什麽覺得這個人說話不坦誠,說一半,咽一半的——沒有九淩霜一成的風采,賞他個白眼。馬上忍不住要翻白眼了,眼睛已經斜了一半了,控制,控制,這個人可是要帶我去見葛紅顏,我說什麽也得忍着不歧視他。
“姑娘喜歡公子嗎?”
“啊?”花錦容差點沒噴了出來,眼神怪異地盯住禦生,想用眼刀殺穿了他的血肉之軀!
“當禦生沒問。姑娘請吧。”禦生帶着花錦容一路穿過莊園各處,飛梁畫棟,逐一掃過入眼底。花錦容一邊觀察四周,一邊裝作心不在焉地問起,“若我說喜歡,你家莊主要怎樣?”
“禦生也不知道。”禦生有些腼腆地回答,又做出手勢,“花姑娘這邊請。”
“不知道你還問。”花錦容朝他擠了擠鼻子。
葛紅顏換了身衣服,包裹起她姣好身材,雖熱已經年過四十,但葛紅顏駐顏有術,風韻正美。她頭上的裝飾只有幾件,一只金鳳凰釵,和一翡翠插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