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早上又起得太早。大夫說了,你身子帶了這病根,現在又入秋,你需要大量的休息,我不想總是吵醒你。”花錦容有點得理的模樣,說得頭頭是道,幾乎可以上公開大講堂了。
九淩霜點點頭,見到愛人為自己着想,心中感動。“錦容,我沒事。你不必……”
“就這兩個月,我研讀出來就可以給爹爹複仇了。”
“你當真不要我幫你嗎?”
“嗯,不用。”花錦容微笑,不過這笑裏藏刀,九淩霜卻沒有察覺,“你好好休息便是。”
九淩霜以為那是情人善意的溫柔,所以——她接受了分房睡。起初一兩日,她非常擔心,時常看着滿月樓的燭火亮到半夜,她也沒有去睡。然後五更天不到,那燭火又再次亮起,九淩霜甚至非常心疼花錦容這樣拼命。對她來說,那個兩年之期并不算什麽,不值得這樣拼命。
但對花錦容來說,卻是躍躍欲試的沖動和振奮——花錦容其實是興奮得睡不着覺!
花錦容心裏有計劃,她其實想着在複仇之後,再回來跟九淩霜一起,雖然最初确實是利用了九淩霜,可畢竟九淩霜是無辜的——而且就在冥海一戰中,九淩霜奮不顧身在羅玉天劍下救出自己、甚至終身都要因為那一劍而影響了修為,她就無法不在那之後的三個月裏,冷冷靜靜、獨自一人的滿月樓中、面對自己的感情——她花錦容是真真切切喜歡上了這個不輸給男兒郎的巾帼英雄。
她想要——要複仇、也要九淩霜。她的野心變得比以往更大了,所以,在她眼中,她越來越不能饒恕葛紅顏,不僅僅是葛紅顏會妒忌,她花錦容也會妒忌。
但,還是有一事讓花錦容的态度——又不得一變再變。
那一夜是晚秋,禁語山莊幾乎被梧桐楓葉鋪紅。距離兩年之期,大概還有一個月之久。
花錦容的第十一層禁語劍法——心法和劍法已經初露鋒芒,盡管她沒有對任何人提及此事。這一夜,她本是準備回來,重新與九淩霜同房——但九淩霜卻意外不知去向。
“少主人呢?”花錦容在房裏轉了一圈,沒有看見九淩霜人,甚至桌面上都有一小層灰塵,怎麽看起來跟好幾天沒回來一樣?她不禁高聲質問千緒。
“少主這幾日都在遺世苑。”
“幾日?”花錦容神色一冷,怪腔怪調地揚音,“什麽意思?”
“入秋後,少主舊病反複,數日前一度發熱,莊主就将他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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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錦容眼神一狠,眼角都騰出了殺意,她一步上前,右手摳住了千緒的脖子,“淩霜病了?這等大事,你竟不報我知曉?”
千緒乃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丫頭,哪裏抵得住花錦容的掐捏,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喉嚨裏盡是破碎的響動。花錦容傲慢地揚起臉,一把甩開千緒,千緒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咳咳……是……是少主說不要打擾夫人,奴婢才沒有上報的。”
花錦容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眯了眯眼睛,原本邪魅的眼角,此刻更加狠毒,“她既病了,喚大夫便是,怎麽住去了遺世苑?”
“是聽說那人少主去見莊主的時候,莊主看少主病得厲害,就被莊主留下了。其實……奴婢真的都不知曉,不知曉……”千緒拼命搖着雙手,乞憐地解釋,幾欲哭了出來。
“老不死的!還敢打淩霜主意!”花錦容咬牙,右手将問聲捏了緊,紅衣翩飛,已經飛跑出了吹荷苑。
“夫人您要去哪裏?”千緒焦急地喊着。
花錦容仗着無人能敵的輕功,粉足輕點,縱身翻過遺世苑的高牆,竟也沒有惹來任何看守的注意。她閃身來到葛紅顏的房門前,還未靠近,就聽見裏面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花錦容秀眉一皺,心中只道,淩霜當真病得這麽重?一度愧疚,當真是自己忽略了她。這時,她聽見——
“她眼中此刻除了複仇,還有什麽?你離開了幾天了?她察覺到了嗎?”
換來一陣沉默。
“淩霜,”那是葛紅顏的聲音,為什麽聽起來這麽讓人煩躁,好想殺了她啊!花錦容想。“要躺下麽?”
“嗯。抱歉。”九淩霜的原本清澈的嗓音,此刻分外嘶啞,看來真的是咳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花錦容的心更加愧疚了,她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唇,又朝前靠近一步,往裏面小心看去。屋內的燭火忽然熄滅了。
借着稀薄的月光噴吐,她看見葛紅顏正在脫衣服。外套、中衣都慢慢落了下,然後留下了打底的——小紅衣。葛紅顏朝屏風後面走了去。花錦容右手捏着劍的手,更加緊了緊,幾乎要把劍柄上的紋路全部印上了掌心。
“師傅?”
“淩霜,你叫我‘紅顏’好不好?”
一陣相對無言。花錦容換了個角度,又朝裏頭望了過去。卻怎麽也看不清晰。她心底有些着急了,手掌裏也密密地滲出汗。
“我明天必須回去。”
“嗯。”
“師傅……您……幹什麽?”
“你是師傅從小帶大的,師傅都不能抱你睡覺嗎?”
什——麽!花錦容眼睛當真要噴火啊。
一陣索索落落,細細碎碎的聲音。緊接着,一聲高叫,“淩霜該回去了。”聽起來好像是九淩霜已經下了床。
“淩霜,”葛紅顏也下了床,從身後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動情地道,“我真的很想你。”
“師傅,我們已經說好了的。”九淩霜急急解釋,已經不住地又開始急急咳嗽,“咳咳……我們已經劃清了界限……”
“淩霜,不要。我不在乎。”葛紅顏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卑微,也非常羞恥。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為了愛而再也沒有了尊嚴。“她不知道,她今夜不知曉,我明天都幫你洗幹淨好嗎?明天就還給她,這也不行嗎?”
“不可以!”
“淩霜,你一點兒也不想我嗎?”那聲音悲戚,幾乎大雁都要落下淚兒,不再南飛了。
“我……”
九淩霜的猶豫,無疑讓窗外的花錦容心中妒恨,她的心頭燃了火苗,這一把火,如此騰升燃燒,讓它幾欲焚毀了了所有理智——一劍劈死這一對奸夫□!
花錦容終究控制自己大腦,在事情沒有變的不可控制之前,她長身一展,悄無聲息地翻出了遺世苑。她想:如果今夜她能等到九淩霜回來吹荷苑,自己又何必再葛紅顏的房門外聽下去呢?她想相信九淩霜的那一句不離不棄,想相信九淩霜口中的愛情。
可惜,一直等到了第二日豔陽高照,花錦容也沒有等到九淩霜回房。
讓我們來把事情還原一下。
房中的九淩霜在花錦容離開後,事實上是這樣對葛紅顏色厲內荏地說:“師傅,若是您無法控制自己,至少淩霜可以。”話落,她已經準備去拿自己放在櫃上的衣物。
“你好好休息,”葛紅顏見九淩霜意志堅定,心頭雖不悅,卻也只能妥協,“我去內房便是。”
接着葛紅顏是真的走了,九淩霜也沒有多想,便合眼休息了一夜。
誰知道花錦容真的來過,誰又知道她要聽話聽一半,就已經離開了。
所以,那個晚上,花錦容看着滿地的梅花樹,只能自己一個人哭了。第一次,在爹爹死後哭得這麽傷心,哭得這麽真實,眼睛腫了不說,就連臉頰上的嫩皮膚都被她用手背搓了爛。淚水熬得她生疼。
這也是花錦容第一次,真的體會到了情愛傷人的感覺。這一夜的孤獨,跟爹爹死的那一夜一樣——又冷又痛,直到痛到沒有了知覺。
她當真想要殺掉葛紅顏,比任何時候都想。
九淩霜真的在第二日回了吹荷苑,她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擡頭去看那一直大門緊閉的滿月樓,瞧那七色的彩球帶子還在牌匾下飄動着,裏頭貌比西施的女子不知今天是不是也早出晚歸了。九淩霜看了半天沒有動靜,于是轉身,朝自己的房間方向走了去,誰料,滿月樓大門卻吱呀一聲,從內打了開。
九淩霜回頭,眼中露出喜意,立刻調轉行頭,“錦容,你今天沒有去練功?”見花錦容朝自己走了兩步,九淩霜又柔聲說:“你面色不大好,昨天有好好休息嗎?”
花錦容沒有那麽快回答。她見是九淩霜,心中頓時百般滋味陳雜,很想大問一聲昨夜你和你師傅歡快嗎?你在她身下躺着的時候,可有想起我?花錦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微微眯了眯丹鳳眼,去瞧九淩霜的脖子——喔,原來葛紅顏這麽小心,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對啊,昨天葛紅顏不是說了麽,會好好洗幹淨,把人還回來。
花錦容不禁翻了個白眼。
“錦容?”九淩霜提醒花錦容回神。
“淩霜,你昨晚在哪裏?”花錦容問的十分危險,可惜九淩霜卻沒有那花花心腸。
九淩霜眼神微動,眸子仍舊幹淨,不似說謊,“我在遺世苑留宿了幾日,與師傅閑話家常。”
“你不知道你成親了嗎?”花錦容揚了揚脖子,不看九淩霜,也沒打算繼續看,現在她眼裏的九淩霜,等同亂倫的畜牲,相當的肮髒。
九淩霜微微垂下頭,有些自責,“我就知道你會不高興。”
“那你還去?!”花錦容高聲嚷了起來,回身,一手指向她的鼻尖,璇兒,花錦容卻又馬上收回了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臂,肩膀微微哆嗦,模樣凄楚可憐,“是我照顧的不好嗎?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病了?”
九淩霜以為花錦容自責,立刻心疼起來,她朝前走向花錦容,輕輕攏過她的腰身,在她耳邊安慰,“錦容,我真的做錯了,但起初的兩日,我并沒有意識,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遺世苑了。”
“都怪我……”花錦容嘤嘤地再次哭了出來,心底卻這樣恨着:九淩霜啊九淩霜,你一副清若白蓮、道貌岸然的模樣,卻不知你心底裏這樣卑鄙,腳踏兩條船!都怪我,怪我識人不清啊,賠進去了自己心。
九淩霜半摟半抱地把花錦容擁回了自己房,又是手絹擦拭,又是軟語安慰。最後叫來千緒打上熱水,小心地給花錦容抹開着淚痕,那雙眼睛從未從花錦容梨花帶雨的臉上離開。呵護備至,心疼至極。
漸漸地,花錦容也不哭了,看着忙活的九淩霜,心底把之前的複仇計劃的步驟——改了改。
複仇之後,這個九淩霜——她花錦容不要了,喜歡過她又怎麽樣?九淩霜畢竟是個女人,還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這個女兒身,又遭人玷污,最後還不守婦道,腳踏兩條船的僞君子,她花錦容真正是瞧不上了!
可花錦容不懂——這其實是情愛中最容易迷失的環節,不是因為不愛,而其實是因為太愛、而自己的自尊被對方忽略的時候、産生的錯覺。人們管這叫做——恨。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節 風雲突變(1)
二年之期正好。這一夜,月明星動,本是好夜。按照承諾,這一夜,花錦容應當拜別葛紅顏,踏上征途,去為她爹爹複仇,雪洗當年冤屈、也——一并江湖揚名、橫刀立威。
冬日,夜也來的早些,此刻天際已經全黑,吹荷苑點上了大燈籠。四角都被照亮,無一遺漏。去拜見葛紅顏還有一個時辰,花錦容已經換上了一身大紅,金黃的步搖插在她烏黑的發髻之間,珠翠搖晃,妝點榮華。圓潤的朱唇抹了脂膏,變得明亮動人,她特意描了眼妝,加深了眼尾的翹弧,以往的邪魅,此刻變得非常誘人。
吹荷苑中,氣溫下降極快,處處已經結成霜凍,此刻滿苑寒梅再度怒放。
“淩霜,”花錦容把九淩霜推上滿月樓的第二層,那裏她早就叫人擺好了竹板小席。席桌上有酒,有薄肉,還有筆墨紙硯可讓九淩霜即興賦曲。九淩霜席地而坐,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溫柔笑意。花錦容說,“你喝些溫酒,在我去拜別師傅前,先為你歌舞一曲如何?”
九淩霜點頭。
花錦容粉腳一點,長袖一展,飛出滿月樓。九淩霜心中一驚,但見那身形功夫已經出神入化般輕盈,仿若天仙降臨,輕若鴻羽,加之花錦容原本花容月貌,更似不像凡間之美。九淩霜畢竟年輕,又與這般夫人成親二年,心早就系緊這俏佳人,當即舉着碗碟,慢飲,精心地賞閱花錦容的舞蹈來。
花錦容在吹荷苑中飛上飛下,時而在冰梅間露臉,時而在空地裏揚袖,九淩霜瞧見她額間的嫣紅妝飾,那一朵嬌羞的赤焰紅玫,九淩霜遲遲移不開自己的眼睛。當即放下溫酒碟,抽了毛筆,在一旁的紙上,寫下了些什麽。
花錦容面帶微笑,白皙的秀臉在這寒冷氣候中,凍得有些粉紅,與一池梅花相映,九淩霜也不得不嘆,人間難得幾回,此生再無其他強求事。
而就在酒意漸濃的時候,九淩霜忽然眼前一黑,她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見樓下的花錦容還在舞蹈,她不想掃興,只當自己是不勝酒力。然而這片黑暗越來越大,直到她猛然撲倒在了小席上,黑發垂了一地,桌上的酒也翻灑了一席。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花錦容停止了舞蹈,收回那雙軟如柔荑的雙手。踩着樹枝飛回了滿月樓,居高臨下地看着九淩霜,嘴角扯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她上前一步,從九淩霜的腰間,解開了她從不離身的玄冰劍。然後花錦容找來綁帶,把那劍綁在了自己背上。
花錦容轉身,她沒有看到,沒有看到九淩霜方才寫在了紙上的東西,若她看到,或許她真的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
至少,她會真的知道,九淩霜是真真切切放棄了葛紅顏,而想和她在一起的。
遺憾又不幸,她此刻已被仇恨完全取代了理智,長袖再寬,鼓出赫赫威風,她的牙齒露出一半,笑得非常猙獰,好似即将吞掉剛才用利爪抓死了野兔的猛虎一樣,異常可怖。點足一登,她飛向了今晚的戰場。
葛紅顏正坐在了大廳上等待花錦容,按照慣例,正式出師的這一夜,都是由師傅親自授予,除卻一名侍奉子弟,房內不會再留他人。
而花錦容,等待了兩年的機會——即将在今晚圓滿。
不知為何,滿月上爬出了血絲,探出的一頭,也帶着恐懼。禁語山莊所有的人都深感陰冷不絕,仿若有大事即将發生。
“錦容,聽說你一直在苦心研讀,想自創十一層劍法?”葛紅顏眼中半怒半喜,怒的是花錦容确實是争氣的料,也實在太過聰明,九淩霜的心意倒向她,葛紅顏無法不怒;而喜呢,卻也是為了九淩霜今後有這樣的得力的助手而欣慰。“其實十層已經破綻很少,江湖難逢敵手。”
“那可說不定!”花錦容終于撕開了長達兩年的假面具,這一刻,她的聲音格外高亮而清晰。深黑的瞳孔中,書寫着張揚和不可一世的跋扈,讓葛紅顏都不免為之一驚,那眼神中,已經被仇恨吞噬了去。
刷地一聲,花錦容抽出問聲,冷哼一聲,看向葛紅顏。“禁語山莊莊主葛紅顏,”她直呼了她的名字,嗓音中分明就有濃濃的恨意,憋足了勁,才不讓自己的聲音直接殺死了葛紅顏。葛紅顏眼神頓時一凝,花錦容再問,“你可知這亦刀亦劍的‘問聲’從何而來?”
“乃是你爹爹花左旗,花家的鎮镖之寶。”
“喔!”花錦容怪叫一聲,輕蔑道,“錯!”一個字,擲地有聲,又震撼魂魄。
錯?
葛紅顏心中一動,當初收花錦容已經把她家底摸清,如何是錯?心中微微有不好預感。她擡頭朝花錦容望去,見那以往什麽屈辱都能忍耐的女嬌娃此刻正面容陰黑,葛紅顏的目光朝左一看,落上了花錦容的肩頭,發現見了白色的劍柄——那是九淩霜的玄冰劍。她立刻高聲質問,“淩霜呢?”
“留給你去陰間問閻王爺吧!”花錦容問聲急出,足見一點,已經朝葛紅顏開出了殺招。
葛紅顏冷哼一聲,右手抽出另一把白色寶劍,心頭怒意濃濃,“花錦容,你做什麽?你莫不是要恩将仇報?”
“哈哈哈哈!”花錦容仰臉大笑數聲,差點停不下來,收回目光,眼中燃燒的火種直直要把葛紅顏送上棺材。“恩将仇報的是你葛紅顏,葛紅顏,我讓你死的明白,我不叫花錦容,也不是花左旗的小女兒。”
“你是誰?”葛紅顏接招,兩人已經開打起來。禦生立刻就要跑出去叫人,不料被花錦容狠狠擲出玄冰劍,竟然被一劍插上了半空中,錠在了大柱上,來不及說話,已經氣絕。
鮮血順着紅壁大柱子流淌下來,葛紅顏手心出汗,已經清楚花錦容真正要複仇的對象——是自己!
“你是誰?”葛紅顏再次厲聲喝出。
“我就是滅了花家滿門,搶奪寶刀‘問聲’的人。我說一遍,你給我記清楚。我姓杜,真名叫——杜錦容。”
“你說什麽?”葛紅顏聽不明白,“杜錦容?我不記得我得罪過你。”
“哈哈,是,你當然不記得。壞事做盡的你怎麽可能記得呢?葛紅顏,你還記得你的丈夫是誰嗎?”
“畜牲東西,我早就殺之後快了。”
“沒錯,你十六歲嫁給了貪圖你美色,大了你許多歲的師傅——杜懷明。你心懷怨恨,挑斷你師傅的手腳筋,你怎麽不說你當時也是恩将仇報呢?登上了這禁語山莊第一人的位置的你,”花錦容跳開一步,并劍,一指疾指葛紅顏眼睛方向,字地铿锵,“才是真正的喪、心、病、狂!”
“杜懷明?杜錦容?”葛紅顏瞳孔瞬間縮小,“你是為他來尋仇?”
“沒有想到吧,葛紅顏?你的一念之仁,杜懷明不僅沒死,還能娶妻生子,可惜我娘去得早,不然今日也能看你慘死我手中,那可是快意無窮!”花錦容滿眼得意,炫耀一般地看着葛紅顏逐漸慘白的臉。
“你不是覺得我天資極好,特別适合練習你的禁語劍法嗎?喔,對了,我也得告訴你,因為那是爹爹教我的,我當然練習的好,我在來你禁語山莊的時候,就早會了前八重的禁語劍法。你覺得我突飛猛進?錯錯錯。我是慢慢地展示給你,我在練習。我殺了花家人,因為他們以前幫助過你奪爹爹位置,我也是不得不殺呀。”
“你……”葛紅顏氣憤逼紅了臉,舉劍又與她拼殺。“難怪那日淩霜說你願意奉出寶刀‘問聲’和花家劍法給她,原來根本就不是你的東西。”
“當然當然,”花錦容不忘繼續拆招,兩人打得如火如荼,電光火石,四處閃耀。莊外人以為是師徒試劍,已經見怪不怪。“所以願意送給淩霜做見面禮,可惜,她根本不稀罕呢,真是清高啊。”那語氣裏滿是嘲諷,譏笑悠悠,“哈哈哈哈……”她猖狂又暢快地仰天長笑。
“我幾次三番告之九淩霜,我家境貧寒,家境貧寒哪。”她頓了頓,又像打好了草稿一般,流暢而得意地說道,“镖局的女兒,是家境貧寒嗎?她竟然也都信了,當真是沒有腦子啊,想想,你這樣的師傅,能教出什麽好徒弟呢?”
葛紅顏已經被數度挑戰了底線,她咬牙切齒,眼睛爆出血絲,“你根本就不喜歡淩霜,你卻嫁她?”
“又錯,”花錦容搖搖頭,“把九淩霜送到我枕邊的可是你呀,葛紅顏!”
葛紅顏心中狠狠一痛,想到自己把淩霜羊入虎口地推,并且當時還那樣重創了九淩霜的心,以至九淩霜到現在也對她冷淡,更甚,已經倒向了花錦容那頭。一時間愛恨交織、悔不當初!“我殺了你!我怎麽能留你在她身邊!今夜,你休想再走出這授典大堂!”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節 風雲突變(2)
“這句話,我杜錦容原封不動,還——給——你!”最後幾字,花錦容運足了底氣,大堂一度劇烈震動,所有茶桌上的小瓷器,都瓦解摔下了桌面,惹來一陣陣的叮鈴聲響,不絕于耳。(江焉此刻正在一邊,一邊吃品客薯片,一邊看戲。)“若不是你當初傷爹爹那般重,爹爹怎會一直纏綿病榻,又怎會死得那樣早?全是你,全是你,全是你的錯!”
下一刻,兩個人再度砍成一團,幾聲大聲的嘶叫,起出牆壁四面,“呀!啊!殺——”
“別以為你練習了第十層,就能勝我。”葛紅顏雖然發覺自己抵抗得有些力不從心,卻仍舊威嚴赫赫。
“哈!”花錦容再次猖狂大笑,此時她的發髻已經全部散發,黑發鋪滿了她的周身,如同嗜血的厲鬼,她狠着眼睛,一字一聲,清晰,“我早就研習出了第十一層了。殺你,不多練兩層怎麽可以呢?你可是老狐貍呀!”
說罷,一陣漫天飛舞的劍光,從四面八方籠罩,仿若鍋蓋一般,撲射而下,讓人無處可逃。葛紅顏眼前一花,頓時失去方向感。房頂、四周都充斥着花錦容尖銳的嗓音,諷刺地尖嘯,“這第十一層,還多多感謝師傅讓我去迎戰那軟劍聖手——羅玉天。讓徒兒明白什麽是剛柔并濟的劍法,這正好适合問聲這把亦劍亦刀的兵器啊。哈哈哈,師傅看看,躲不躲得過這一劍哪?”
噗地一聲,血滴噴射,溫熱而快速,逐漸蔓延到地板上。葛紅顏被一劍穿胸,心髒破裂。慘叫哽咽在她的喉頭,口中嗆出鮮血股股狂流,花錦容再是重重一踢她的胸口,抽回了自己帶血的劍。
葛紅顏渾身抽搐了一下,然後跟一塊破布一樣,軟到在了血泊裏。嗫嚅的嗓音開口,人間最後一句話,帶着不甘和顫抖,“淩霜……淩霜是無辜……的,赤炎劍……淩霜……”她逐漸擴散的瞳孔死死盯上了插着禦生屍體的那把九淩霜的白色寶劍——玄冰。記憶似乎又回到當初,賜給九淩霜那劍的情景,九淩霜笑得那般天真,仿若冰梅在寒雪中怒放,相映而紅。那之後,那孩子練習了好久禁語劍法,眼神也在一天天地變化,直到再也不笑了。
九淩霜為葛紅顏流過多少次她沒有看見過的眼淚,葛紅顏又為九淩霜忍受過常人不知的心路煎熬,兩兩卻竟都彼此不相知!
玄冰劍和赤炎劍本是一對,那麽現在呢?
葛紅顏遲遲沒有閉上眼睛。花錦容卻已經大功告成,狠狠踩了一腳葛紅顏的手,直到那已經開始僵硬的手,骨節也吱嘎一聲斷裂了開,才終于放開了赤炎劍。她滿意地去把空中的玄冰劍一并取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她已經完全成功了!她無法抑制興奮,“爹爹!大仇報了啊!女兒大仇報了啊!”她激動的哭出了聲,一身暢快!
紅血月亮,悄悄藏了頭,天空猛然一聲雷劈——轟隆!大雨驟降。
九淩霜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日之久。這三日黑暗得毫無止盡,冰冷寒絕,又非常漫長,長到她甚至不想再醒過來,不對,她必須醒來,因為世界的這一頭,還有她想保護的花錦容。
九淩霜發現自己躺在了水牢裏,牢中陰濕得厲害,只有高頂的地方透出一些微光,胸口一陣撕裂的疼痛湧過,這樣的環境容易引她舊傷反複,她捂着嘴低低咳了幾聲。“咳……咳咳……”轉頭一看,自己的右腳竟然戴着寒冰鐵铐,那鎖鏈極其粗大,大過手掌寬度,一頭釘死在牆上,一頭扣着自己的腳。她微一動腳,從踝關節處便傳來一陣透骨徹寒,直直逼入胸口,又惹來一陣鑽心的疼。她眉頭一皺,有點不敢置信。
九淩霜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已經淪落為階下囚了。她四下目光一掃,急急喊出聲,“錦容?錦容?你也在嗎?你在哪裏?”她心急如焚,生怕花錦容受到了危險。
有人回答她,“少主,您別叫了。就是她把您鎖在這裏的。”
“什麽?”九淩霜秀臉慘白,沒聽懂。
“少主,您昏迷三日了。這三日花錦容每日都會來踢一踢您,好像是找您要什麽東西,您一直不醒。”
“她……為什麽關我在此?你是?你是師傅房內的小侍伯成?”
“少主……您大概不知道。禁語山莊的主人換人了。” 伯成大嘆。
九淩霜腦袋一懵,輕輕地“啊”了一聲。
“少主啊,”伯成抱起雙腳,看着那高處窗口的微薄光線,“花錦容是引狼入室啊。”
九淩霜渾身一冷,朝伯成的方向爬了幾步,惹來鐵鏈粗壯的一陣嘩響,“說清楚。”
“葛莊主已經過身了,雖然花錦容說是刺客,禦生也死了,但小的認為就是花錦容殺的。”
“你說什麽玩笑?”九淩霜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底的恐懼感卻在逐漸騰升,慢慢将她湮滅。
“花錦容當時一身是血,提着兩把劍,對也就是我們禁語山莊的權利标志——赤炎和玄冰劍。她說,葛紅顏已死,她已将刺客殺了,不服從她成為莊主的,即刻可以離開。”
九淩霜腦袋一嗡,眼前都花了,她薄唇哆嗦,“錦容……錦容她不會做這樣的事,師傅,師傅也沒死……”
伯成垂眼看着地板上的幾縷枯草,撿起一根,叼在了嘴上,“小的就知道您接受不了。小的不想服她,所以小的打算離開,收拾好了盤纏,她亦放了小的,卻在半山腰的地方,呵呵,找人捉了小的回來。就一直關在這裏了。”
九淩霜渾身一軟,力氣從身上慢慢剝離,她長大了嘴,“我……我聽不懂……”
“不服她就關牢子裏咯。”
“不,不是……”
“有小道消息的人稱啊,她花錦容是老莊主杜懷明的女兒,本來叫做杜錦容。她回來禁語山莊就一個目的,就是殺掉葛莊主,取而代之,冤冤相報啊,葛莊主當時弄殘了杜莊主,又扔出去喂狗,沒想到杜莊主命大,沒死呢,還養了這麽個霹靂嬌娃。”伯成一邊叼着小枯草,一邊用他略帶兒化音的口音解釋道。
“我……我還是,還是聽不太懂。”九淩霜一手扶着牆壁,面色蒼白得再無血色。“錦容她,她是镖局……”
“那就是個僞裝身份,誰能證明她是镖局的小女兒啊?就她手中的‘問聲’寶劍?呵呵。若我,我可不信。那伯成拿了您的玄冰劍,就能跟別人說,自己是少主了嗎?”
“可師傅查了她的底。”
“花家是滿門被滅,并無人證啊。”伯成搖了搖頭。
九淩霜眼前一片翻黑,“師傅……真的……”
伯成瞟了九淩霜一眼,幹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少主,您……請節哀啊。”九淩霜跪在地板上愣了神,好似丢了魂,大腦裏一片混沌糊塗,宛如一鍋粥。嗡嗡嗡的聲音在腦中回蕩,她無法思考,什麽花錦容,什麽杜錦容,什麽什麽葛紅顏之死。
葛紅顏死了?
死了?
九淩霜忽然瞪大了眼睛,嘴也微微張了開,她扭頭朝伯成再看了一眼,伯成正在納悶地回看着她。忽然,她抱着腦袋慘叫出聲:“啊啊啊啊啊!”
“喂喂,少主!您沒事吧?”伯成不免上前爬了幾步,準備雙手扶住九淩霜。
“師傅死了?死了?真的死了?”九淩霜幾欲崩潰,音容笑貌不減,嚴厲和溫柔并存,那個自己眼中亦師亦母,無人可以取代的畢生摯愛——死了?誰殺的?誰幹的?花錦容?花錦容幹的,誰是花錦容?——是自己娶回家的妻子——為什麽會娶她?為什麽帶她入了禁語山莊?為什麽!是我九淩霜當初自己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公子,這‘問聲’,就當做過路費給公子吧。”
“除了爹爹,在沒有人對我這般好。”
“公子,錦容還是那句話,梅潔勝玉,公子無雙。”
“我家境貧寒,所以呀,會刺繡呢……”
“哎呀,我可是大小姐,怎能沒有侍女呢?至少兩個。”
“我願意等你……”
“你還沒有忘記她?我們成親已經半年了!”
“我一定要報仇!”
“淩霜,只有這件事,我想親手來辦。”
她前言不搭後語,她破洞百出,她以退為進,跟随自己出大漠,其實是尋找機會進入禁語山莊。她救助侯希敏,也是為了博自己同情,之後,嫁給自己而取得師傅信任。她巧言善變、裝的溫婉可憐,凄楚動人,她可真的喜歡過我九淩霜嗎?她真的喜歡過女人嗎?她為了複仇竟然可以委身在女人身下承歡!
難怪她不肯告之仇人是誰,難怪她執意要兩年期滿,親手殺掉仇人。因為她要她的仇人也嘗一嘗杜懷明被自己徒兒,篡位奪權的滋味。她要一報還一報,她的仇人是——
是自己為了全心全意愛她,而放棄掉的那個人,是自己忍着劇痛、從骨縫裏狠心撬出間隙、血淋漓地挖出去的畢生摯愛——葛紅顏啊!
“啊啊啊啊啊!”九淩霜再度慘叫,只覺一口氣卡在胸口,一片窒息的壓抑,她仰頭昏